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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黎孅 -【金烏藏嬌之三】花開富貴夫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標題: 黎孅 -【金烏藏嬌之三】花開富貴夫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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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后羿射日後,墜凡的金烏化悲憤為力量,將太陽特性變成異能──
金烏屬性:綠手指 追愛技能:點「花」成金賺聘金~
 
自從來到裴家蘭坊,掩住眼的長瀏海和工作服成了他的標記,
佯裝木訥寡言,與人保持適當距離,這樣走的時候才不會有負擔,
偏偏裴家全都是些熱情的好人,特別是那個園藝白痴裴雨晴,
處處關照他這來路不明的員工,以為他窮,還主動買衣服送他,
笑臉盈盈像顆小太陽,卻又讓他無意間發現她的脆弱,
讓他情不自禁對這塊土地、這家人……還有她,都認真了,
於是,他運用了「天賦」讓她家的蘭花生意屢屢脫離危機,
助她將養死的第N盆仙人掌起死回生,只為了換她的笑容,
在她身邊他便放鬆得連本性都不想隱瞞,享受和她鬥嘴的樂趣,
更不惜改變計畫決定久留,直到他堂哥上門逮人,
結果意外讓她發現了他的真實身分,也讓她氣得跳腳,
看她氣成那樣他可捨不得,就讓他以人財兩失(?)來賠償她吧……

【出版日期】    2013/2/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61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5 11:16 PM 編輯

【序言】   有些事,很講求天分的 黎孅
 
  二0一三新年快樂!

  哈囉,大家,我們又在書展見面了!

  二0一三年的作品依舊有點沉重,就以這個故事當作舊一年的結束,新一年的開始吧。

  在擬這次書展主題書大綱時,正逢小孟舊疾復發,常常要帶牠去看醫生。那時我遇到了一位計程車司機,由於車程遠,為了打發時間便聊起天來,他問我的貓,我跟朋友問他的黃金獵犬女兒多多。

  我是一個對陌生男性會有防備心的人,但朋友很喜歡這位司機,第一眼就覺得他人很好,我則持保留態度。

  直到有一天下午,他匆匆來接送我們,然後趕著要去買菜回家煮飯給老婆吃時,途中曾拿手機給我們看他所種的蘭花。

  當下,我就相信他是好人了!

  記得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外婆還沒有搬到大樓,還住在三合院的老家,隔壁住著姑婆以及表妹,還有我最喜歡的表姊。

  那時表舅在圍牆旁弄了一個花園,小時候我常常偷拔喇叭花的豆莢,剝成一片一片的亂丟在地上,然後那些種子就會發芽。

  小時候的記憶很多都記不清了,但我記得,表舅照料那些花的情形。

  我也不記得是誰告訴過我的,心性不佳的人,養不出蘭花。

  加上我印象中表舅還真的很少養出開花的蝴蝶蘭(喂),一養出來便寶貝得要命,於是,我就決定寫這個題材了!

  這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我見過傳說中的天才,但是有“天賦”的人真的非常非常的稀少。

  男主角設定是被后羿射下的九顆太陽之一,因此給予他滋養萬物的“天賦”。

  嗯,換個說法,這叫做特異功能。

  說真的,我很羨慕男主角的天賦,因為很小的時候嬌嬌曾送我一株草莓,她告訴我上頭結果的那一顆草莓再過三天就能摘下來吃了。

  但我沒摘,只是每天很勤奮的澆水,可那顆草莓在一週之後不見了,也不知是被誰吃掉。

  我依舊每天澆水,期待它長出第二顆,但它當然沒有長,我的草莓就這樣枯死了,從此,我再也沒有養過任何植物!

  那株草莓真是我心中的痛,至今我仍不知道是誰偷吃的,真是太過分了,還我草莓啊啊啊!

  不只是草莓,就連我小時候拔下來的牽牛花種子,它們也沒有機會成長茁壯,隨著棚架延伸藤蔓……

  總之我不會承認,女主角的痛就是我的痛,我不會承認的!

  大家,我們之後再見!

  黎孅信箱:100台北郵政33-376號信箱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5 11:32 PM 編輯

【緣起】

  據傳東方大海的扶桑樹上住著十隻金烏,他們都是天帝的兒子,自混沌以來便輪流由他們的母親羲和駕車載著,途經眾多古山到天上值班照耀大地,年復一年,數萬年的光陰就這麼流逝而去,某天感到無聊的金烏們起了貪玩之心,瞞著母親同時一起上天,未料此舉竟造成大地乾裂、河水乾涸、蒼生受難。

  得知此事的天帝便將有神力的箭和弓交給神射手后羿,並交代他適度的給予金烏們警告,沒想到后羿看到百姓民不聊生的景象,一時氣憤便把九隻金烏給射了下來。

  儘管萬民百姓都十分感謝后羿,但他一連射傷了九個天帝之子的行為卻惹得天帝震怒,而另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也就從此拉開了序幕——

*             *             *

  「大膽后羿!我不是交代你嚇唬嚇唬他們?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恢宏大殿上,天帝渾厚的質問聲挾帶怒氣,回蕩在天宮內久久。

  雙膝跪地的后羿,眼神閃過一抹無奈,雖然自己一連射下九隻金烏的確是思慮不周,太過衝動行事,但再怎麼說,今日局面完全是金烏們太過貪玩、咎由自取造成的。

  「回天帝,小的本來只是要讓他們受點輕傷得到教訓,無奈刀劍不長眼,九隻金烏竟先後墜地,其中過當之處小的自然無法推責,但若不是金烏們有錯在先造成百姓民不聊生,今日之事也不會發生,還望天帝明察。」他解釋著,不過心中卻連連叫苦,明明是天帝自已教子無方,連要教訓孩子都派別人出馬,這下出了事又全怪罪到他身上,唉……

  「還敢找理由推託!」天帝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當初就交代過他嚇唬兒子們就好,哪知后羿竟會幹出這種事!

  其實他也心知肚明這一切都怪自己太寵那十個兒子,養成他們驕傲自恃的性格,才會無法感同身受凡間眾生的痛苦,逕自以自個兒的娛樂為優先,他雖打算要教訓那幾個兒子,但又各個都是心頭肉,只好讓后羿拿著神弓前去,本想以他神射手之名絕對能順利達成警告作用,如今他竟讓他的寶貝兒子們出這種事,這口氣他就是無法吞下。

  大殿上兩名男子相互瞪視,雖然都心知自己亦有過失,但皆因對方的態度不佳而上火,一時間各持立場的兩人誰也無法先拉下臉認錯。

  「好了,你們都別吵了。」見兩人對峙不下,羲和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金烏乃是天帝之子,就算是拿了神弓射中他們也傷不致死,天帝您也明知道兒子們只是墜入了輪迴池,您就別再氣了,依我看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呀。」

  「墜入輪迴池?我記得當時他們明明墜落大地後,隨即消失不見了呀……」后羿一愣。那為何自從那日起,天上就只剩下一顆太陽?他一直以為金烏們神形倶滅了,難道神族子弟也會輪迴轉世嗎?

  像是洞悉他的疑問,羲和溫柔的為他解答,「我那群兒子八成是玩瘋了,太過輕敵,一時不察才會被你嚇了一跳,應該只是受了點小傷又誤打誤撞跌入輪迴池,不要緊的。」

  后羿微瞠大眼。原來金烏們明明就沒事,那天帝如此生氣又是在演哪齣,未免也太寵兒子了吧!

  「他們就是因為無法苦民所苦才會引發此次事件,既然他們墜入了輪迴池那正好,我覺得應該讓他們去人間歷練一番,體驗人生百態,甚至接受人類最珍貴的資產,也就是愛情的考驗,從中學習如何珍惜重視一個人,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夠真正明白自己當初犯下多大的錯,也才能以此為鑑。」羲和是個嚴母,對於兒子們擅自出動在人間闖下大禍一事,她心知自己絕不能再任由夫君縱容他們了。

  「他們都已經被神箭所傷又墜落了,應該都已受到驚嚇,若再懲罰他們豈不是太說不過去,我倒覺得那小子才該好好嚴辦……」天帝不捨的開口,說到一半又睨了后羿一眼,意圖非常明顯。

  「不行,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別再寵著兒子們了,我已經決定要讓他們去歷練一番了……只不過那幾個孩子也真夠令人擔心的,若有人能在旁協助輔佐他們就好了。」羲和堅持道,不過最終仍忍不住有些擔憂,畢竟身為母親,她還是會放不下。

  「既然如此,不如讓小的來吧!金烏們遇到此事我也責無旁貸,若能盡到一份力量彌補,小的定會全力以赴。」自請重任的后羿,其實也是很有責任感的。

  「那就讓他先下凡去等著吧,不然要是跟不上咱們兒子出生的時間,就算是特別選了哪一個也沒用,這事我自有安排。」

  語落,天帝不等身邊兩人發表意見,隨即甩袍一揮,萬道燦金光芒霎時包圍了后羿,將他形成一道金圈,接著在嗖嗖聲中又分裂成九束光箭,以驚人疾速四散俯衝進了雲霄。

  羲和見到這一幕,以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的夫君,「天帝,您這是做什麼?」

  「嘿嘿嘿,這小子嚇著了我兒子又頂撞我,要是不整整他我這個天帝的臉要往哪擺,既然他都自願要去輔佐兒子們了,那只要讓他多幾個分身一起下凡,就可以同時讓后羿那小子輔助九個兒子呀,哈哈哈——」

  隨著天帝的笑聲,即將墜至人間的后羿莫名感到全身一陣惡寒,他倏地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即將撞上一棟豪華怪異的白色建築,而裡頭赫然有兩名孕婦。

  其中一名身形還未產生變化的孕婦第一時間吸引了他的目光,她腹中的孩子身上有著凡人所看不見的金光,分明就是……

  找到了!后羿心喜,立刻轉頭看向另一個孕婦,心中暗忖:這位姑娘不,娘!冒犯了,我這也是不得已的,別擔心,我將來會好好孝順您的!

  接著他一個躍身擠進孕婦肚子中,身上的光圈也瞬間消失,接下來,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就這樣,后羿終於是乎找到了自己所要輔佐的金烏,而早先己落入凡間的頑劣金烏也將遇上能克制他的天敵,讓他學會愛的對象,一段段愛情考驗就此展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6 02:49 PM 編輯

【第一章】

  在秋末入冬的交替時節,早晨的天氣已有些寒意,特別是在這個遠離都市,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是一個腹地不大,開門就可以看見遠處壯闊中央山脈的小鎮,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製造噪音的工廠,有的只是緩慢的生活步調,在這裡,時間彷彿靜止。

  風聲蕭蕭,樹葉漸漸泛黃,隨風飄落地面。

  落葉落地的那一瞬間,一道刺耳的鬧鐘聲,從一棟兩層樓的老房子後方傳了出來。

  一隻粗壯的手臂自被窩中探出,按掉了擾人清夢的鬧鐘,接著順手抄了過來,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早上六點。

  「嗯,該起床了。」藍天蔚這麼告訴自己,也沒有賴床,俐落的掀被下床。

  離開溫暖的被窩,並沒有讓他適應不了溫度的變化而發抖或低咒什麼的,他自若的打開燈。

  藍天蔚瞄了一眼自己的房間,這兒只有三坪大,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只放了兩、三件換洗衣物的衣櫃,這就是他所有的家當。

  從斑駁老舊的鐵窗望出去,外頭的天空仍是一片黑暗,未見光亮。

  沒有多做停留,他離開房間到浴室盥洗,換上了連身的淺灰色工作服,戴上遮陽的紅色鴨舌帽,帽子上頭有一排字——裴家蘭坊。

  整裝完畢,在玄關套上雨鞋,藍天蔚走向房子一旁的溫室。

  一走近花房,他就緊皺了眉頭,因為花房裡點著燈——昨天工作結束前,他和老闆明明巡視過,把燈都關了的。

  是誰?偷蘭花的賊?

  藍天蔚沒有多想,立刻推門而入,很快的,他就看見了開燈的罪魁禍首——在蝴蝶蘭養植區前,有個倒在躺椅上的女人。

  「竟然連躺椅都拖進來睡。」藍天蔚十分無言。

  那個女人穿著淺灰色棉質休閒服,整個人縮成一團,睡在竹製躺椅上,身邊散落一堆紙,而她的臉則被大大的畫本給遮住,看來睡得正舒服。

  不作聲走向前,藍天蔚彎腰撿起落了一地的紙,翻開一看,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驚訝之色。

  紙張上頭畫滿了各種姿態的蘭,有的精心描繪其盛開的姿態,有的隨意幾筆帶過突顯殘花飄落的意象,畫技不算出類拔萃,但任何人都能看出當中獨特的神韻。

  他不禁看向在躺椅上熟睡的女人,心想:她半夜不睡覺,跑到花房來做什麼?現在他又該做什麼,叫醒她嗎?

  「哇喔!」

  就在藍天蔚思索該不該叫醒她的時候,她就自己醒來了。

  「嚇——」裴雨晴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從高樓墜下,那種失速的感覺讓她驚醒。

  一睜開眼睛,視線因為無法適應光線而模糊,隱隱約約看見一抹人影,她嚇得跳了起來,隨即又發現自己下巴涼涼的,立刻知道自己睡到流口水,連忙伸手抹去。

  定眼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家中長工不對,是父親最近請來幫忙的員工,阿蔚。

  頓時,裴雨晴有點尷尬。

  「阿蔚,早、早安。」她笑得很不自在,而在蹲下來撿起剛剛不小心抖落到地面的畫本時,她眼尖地看見阿蔚手上有熟悉的東西……

  那不是她昨天畫的圖嗎?!竟然被看見了?好丟臉!

  「謝謝你!」裴雨晴嘴上有禮的道謝,但搶回畫的動作卻一點也不禮貌,非常的粗魯。

  藍天蔚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僅只是點了點頭,回道:「早。」接著視線便望向她身後的躺椅。

  「哈啾——」裴雨晴打了個噴嚏,立刻伸手掩住口鼻,這才心虛的順著他的眼神看向身後的躺椅。「不要告訴我爸我睡在花房。」

  她立刻手忙腳亂的收拾躺椅,折迭好後拿著,一步也不停留地往花房入口衝。

  「記住,不可以跟我爸講!」出去前,裴雨晴回頭,高聲對藍天蔚呼喊。

  那女人走了,頓時間,藍天蔚覺得花房變得好安靜。

  他喜歡安靜。

  沒有理會剛才發生的插曲,他就只是安安靜靜的,當一個沒有聲音的人。

  做好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

  藍天蔚走向擺放小盆栽的地方,隨手抓了一些黑山泥、泥炭士、樹皮塊,完全不按老闆規定的比例調配,隨心所欲。

  之後挪出一盆未開花蕾的蘭花,他想起昨天老闆交代的話——

  「半年前種下的蘭花種子發芽了,你明天把種子小心分出來,用小盆來培養。」

  藍天蔚看著手中的蘭花及上頭的標記,確定這是老闆所說半年前就種下,現在應該發芽的蘭花種。

  他疑惑的皺眉,探手又拿了另一盆,小心翼翼挖開土——應該發芽的種子,並未發芽。

  仍是一顆種子,靜靜躺在特製調配的土壤裡。

  「阿蔚。」六點二十分,老闆裴日南踏進花一膺,開始一天的工作。「你已經在移小盆了?我看看。」

  「嗯。」藍天蔚不多說,應了一聲,默默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裴日南也是一個不多話的男人,他嚴肅,一絲不苟,不愛開玩笑,尤其是講到種蘭養蘭,他更是嚴格到難以親近。

  當藍天蔚拿著母株盆到老闆面前,讓他親自挖出未發芽的種子時,他那原本就嚴肅的臉龐更覆上了凝重之色。

  藍天蔚注意到老闆神情的變化,但老闆沒說什麼,只是不發一語,徑自做起了工作。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餐時,掌管財政大權的老闆娘有提過他們有多看重這一批新芽。

  那時候,他們在餐桌上說了什麼話,他沒什麼印象了,但畫面仍在記憶深處。

  藍天蔚把那片段從腦中翻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播放,三秒鐘的時間,他立刻抓到要點——

  這批蘭花要趕上明年夏天的比賽,以及公會的訂單,否則將會血本無歸。

  暗中細算這一批新芽若未及時交出,會對裴家造成多大的損傷,一份清楚的損益表霎時在腦中躍然出現,甚至不需要使用電腦來計算——藍天蔚知道,這將會是無法彌補的大禍。

  接著,他回頭跟著老闆的動作,檢視母株盆中的新芽,只是從盆中挖取出一顆未發芽的種子時,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以指尖輕點一下。

  突然間,嫩綠色的芽突破厚重的種子外皮,以驚人速度迅速成長。

  「夠了。」藍天蔚輕喝一聲,原本勃發得不受控制的新芽,立刻停止生長。

  他如法炮制,不著痕跡的讓所有未發新芽的蘭花種子發了芽,然後再將新芽放入小盆中培養。

  他經手的盆數多了,老闆嚴肅的表情也漸漸鬆懈,甚至鬆了一口氣。

  從天末清明的清晨忙到了天亮,在早上八點半的時候,花房出現了第三個人。

  「好了,先忙到這裡,都來吃早餐吧!」裴家蘭坊的老闆娘高允秀,一進花房就立刻奪走藍天蔚手中的工具,要他立刻放下工作去吃飯。「老頭子,吃飯了!你看你,哪有人星期天明明放假,還硬要人加班的,就不能讓阿蔚睡到自然醒嗎?你還做!你不停手阿蔚哪敢休息吃飯,夠了喔你!」

  太座命令,裴老闆不敢不從,只見他凝著那張嚴肅的臉,放下手上的工具,冷淡地對藍天蔚道:「先吃飯,吃完再做。」

  說完就率先走開,離開花房,去吃早餐了。

  「阿蔚,休息吧。」笑容可掬的高允秀拉著藍天蔚來到家中,叮囑他脫鞋、洗淨雙手後再上餐桌。

  「爸爸,早安。」在餐桌旁,裴雨晴正一臉神清氣爽的幫大家添粥。

  「這麼早起床?」裴家男主人只有在面對獨生女的時候,表情才會柔和,減緩嚴肅之色。

  裴雨晴一屁股坐下來,笑咪咪地為父母夾菜。

  「爸,你最好了,我的蛋白跟你交換蛋黃,好不好?」她把鹹蛋黃挖進自己碗裡,拿著蛋白對父親撒嬌。

  「挑食的毛病到底是哪裡學來的,在外面工作學來的壞習慣?給我改掉!」裴日南大嗓門地回道,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把愛女不吃的鹹蛋白夾來,再把自己的鹹蛋黃挖進女兒碗裡。

  「爸爸最好了!」裴雨晴嬌俏地撒嬌道。

  「你也知道你爸爸最近膽固醇太高,不能吃蛋黃這種東西啊,真乖,寶貝多吃一點。」高允秀笑咪咪的看著這對父女。

  這感情深厚的一家人的相處情況,全數映入藍天蔚眼底,但他沒有多話,就只是低頭喝著熱騰騰的粥,沉默的吃著早餐。
 
        火速的喝完兩碗粥,又吃了一堆菜,藍天蔚便起身將碗筷拿到洗碗槽那裡。

  「老闆娘,我吃飽了,先去工作。」說完,他毫不停頓的離開。

  「怎麼不多吃一點……阿蔚!」高允秀呼喚著藍天蔚,可惜喚不回來。「真是木訥的孩子,那麼大塊頭卻吃那麼少……我說你,老頭子!好不容易請到一個你罵不走、念不跑、凶不哭的助手,你不要太吃定人,連假也不給他放!」

  「……下午讓他放假。」在太座的脅迫之下,裴日南決定放藍天蔚一馬,不再剝奪員工的休假日。

  裴雨晴滿足的邊喝著媽媽煮的好吃地瓜粥,邊聽著爸媽的對話,他們談論的對象,是那個難得在爸爸的淫威之下,工作超過半年的奇人——藍天蔚。

  說真的,她一個月回家一趟,對藍天蔚的印象,非常模糊。

  只知道他是一個不多話,做事很勤快的男人,奇怪的是,他明明身材那麼高大,卻讓人印象不深……

  再看向藍天蔚坐過的位置,乾淨得像是沒有人曾在那裡吃過飯一樣。

  「那麼大塊頭,應該是個粗魯的人,想不到……意外的有禮貌。」

  裴雨晴眼睛不自覺瞟向流理臺的方向,那裡,擺了一副已洗乾淨的碗筷。

  她不禁對這個話很少的家中員工,好感激增。

  「嗯,的確是個木訥的好人。」裴雨晴用力點頭,附和爸媽的話。

  甫走出門外的藍天蔚,聽見這一家人的對話差一點笑就了出來。

  他?木訥?

  他絕對不是什麼木訥的人,他只是刻意不多話,與人保持距離,因為這麼一來,離開的時候比較不會有負擔。

  停下腳步,抬頭看看他所在的地方,雲霧縹緲圍繞著山峰,連綿不斷的山稜線一望無際。

  「好山好水,好無聊。」他下了評論。

  那麼,這裡,他能待多久呢?

  嗯,好問題。

*             *             *

  藍色貨車在無人的產業道路上奔馳,行經之路可以看見金黃色的稻田,頭戴斗笠的農人忙著收割,秋風吹來,稻穗搖曳,成了一片金色波浪。

  藍天蔚駕著車,空出右手,拿起副駕駛座上的手搖飲料大口喝下,補充水分。

  他照著送貨地址,將一盆盆蘭花送到指定地,從人煙稀少的小鎮,一路送到了小鎮鄰近最大的城市。

  這個城市有小鎮所沒有的車水馬龍,有星巴克,有隨處可見的7-11,但沒有太高的高樓,遮蔽不了雄偉的高山,擋不住朗朗晴空。

  這裡有都市的繁華,卻沒有都市緊湊的步調,藍天蔚滿喜歡這個地方。

  帶著愉快的心情,他送完最後一盆蘭花到一間公司,收了款,打了電話回店裡,向老闆娘告知他工作結束。

  「老闆娘,我是阿蔚,我要回去了。」藍天蔚用肩膀和臉頰夾著手機,雙手有力地將空了的花盆扛上車。

  「這麼快?你做事情真俐落,完全不拖泥帶水耶……那既然還有時間,就不用那麼早回來了。」

  藍天蔚聽見高允秀這麼說,以為自己聽錯了。真的假的?他意外得到幾個小時的假期?

  「副駕駛座前面有個置物箱,看到沒有?我記得你最後一個送貨地點是在市區嘛。」

  「是。」藍天蔚回答,不知為何,聽她的語氣,他有種被陰的感覺。

  「你離小晴工作的地方很近,麻煩你跑一趟,她就在市區最大的那一間房仲公司工作,唉,她一個月才回家一趟,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常常沒好好吃東西……」

  藍天蔚無言的握著手機,聽著高允秀的媽媽經。

  他走到副駕駛座,打開置物箱,看見了一個用舊報紙仔細包妥,有點重量的不明物體。

  「送東西給裴小姐?」他語帶遲疑地問。

  「對對對,幫我送東西給小睛,她六點才下班,你晚點回來沒關係,在外面吃個飯,回來報公帳。」

  藍天蔚無語,他不是貪圖幾百塊的吃飯錢,他的點在於,他為裴雨晴送東西好嗎?

  他們不熟吧?

  「老闆娘,我送東西到裴小姐公司,會給她帶來困擾。」

  「哪會!又不是不認識,小睛看見你一定會很開心,就交給你了,吃完晚餐再回來,休息一下,喝杯咖啡,不然你回來,老闆又要你加班。」

  她根本就不給藍天蔚說話的機會,直接掛上電話,反正她決定了就算數。

  藍天蔚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包裹,內心百般糾結——那是母親對女兒的思念和關懷,他真不幫這個忙?一個舉手之勞,只要五分鐘的車程,老闆娘會開心,裴雨晴也會快樂。

  可他總覺得幫了這個忙,他一直以來保持距離的做法將會被打破。

  這樣參與別人的家庭,太親密了。

  就在藍天蔚猶豫不決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沒見過的號碼,他遲疑了一下才接起。

  「我是藍天蔚,哪裡找?」

  「阿蔚,我是雨晴。」電話那一頭,傳來輕快的語調。

  藍天蔚認得這個聲音,確實是老闆的女兒。

  「媽媽說你送貨到市區,託你帶東西給我,謝謝你喔!」她熱情的道謝。「我剛帶一個客戶去看房子,現在才要回公司,大概十分鐘後會到,你在哪裡?」

  藍天蔚心中暗嘆,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中央路。」他簡潔的回答。

  「那很近耶,你現在往我公司出發吧,麻煩你等我一下,我馬上趕到!」語畢她率先掛了電話。

  「這對母女……」藍天蔚看著手機,皺眉頭。「簡直一模一樣。」完全不給人反對的餘地,自己說了算。

  罷了,反正只是送個東西而已。

  藍天蔚上了車,發動引擎,調轉方向盤,把車子開向裴雨晴上班的公司。

  不久後,將車子停在《在地房仲公司》門口的停車格,他下了車。

  一下來,他就清楚的看見豎立在二樓至三樓之間的大型廣告看板,上頭有三個人。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穿著深藍套裝,綁著俐落馬尾,笑容可掬,手握拳成加油姿態的裴雨晴。

  看著認識的人變成大型看板佇立在街頭,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先生,你有什麼事?」一名穿著襯衫、西裝長褲的男人走了出來,口氣不是很好。「沒事可以不要擋在我們店門口嗎?我們在做生意。」

  藍天蔚挑了挑眉,忽然覺得好笑。

  做生意是這樣做的嗎?他站在這裡有什麼錯,需要用這麼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自己是哪裡不對了?

  藍天蔚順著男人的眼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他的灰色工作服因為剛才工作搬運花盆之類的東西,沾上了些土。

  喔~因為他不是體面的人,所以站在這裡礙眼了?

  藍天蔚懶洋洋的眼神突地一變,銳利如箭般的射向那名出言不遜的房仲人員。

  「你講什麼屁話!誰這樣教你的?」

  就在藍天蔚要發難的時候,一道嬌斥率先傳來。

  藍天蔚立刻斂起銳利之氣,回歸平時的樣子——那是裴雨晴的聲音。

  他一回頭,看見的是裝扮俐落的裴雨晴,有別於在家的模樣,她不是穿著灰色帽T搭同色休閒褲,頭髮亂七八糟的垂在腦後,賴在父母身邊撒嬌,不出門也不整理家務,就像個魚干女。

  現在的她俐落專業,穿著黑色套裝、窄裙,頭髮紮成有朝氣的高馬尾,露出她好看的頸部線條,踩著高跟鞋,顯得自信又專業。

  完完全全,不一樣的人。

  「雨晴,你回來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剛才還對藍天蔚口氣壞的男員工,面對裴雨晴則是另一種嘴臉。

  藍天蔚覺得有趣,挑眉分析著對方表情傳達的含意——有一點巴結,有點喜歡,但又有一點點的嫉妒和厭惡。

  怎麼會這麼複雜呢?人,真的很有趣。

  「誰要跟你吃晚餐,沒禮貌的家伙!」裴雨晴一走過來就聽見他刺耳的話語,這白目同事的惡語傷人,讓她很沒面子,覺得又氣又丟臉。「阿蔚,讓你久等了,餓了吧?我們去吃晚餐。」

  她現在很火大,火大到不想看見那名同事的臉,於是拉了藍天蔚火速離開。

  「你開車?」藍天蔚不再琢磨旁人的心思,他現在的任務是把東西送到大小姐手上,然後閃人。

        「我窮,沒車開,只有小五十,搭你的車吧。」說著,裴雨晴頭也不回的直接走向小貨車副駕駛座,徑自開了門上車。

  一瞬間,藍天蔚有些不敢相信,這看起來嬌滴滴的女人,就這樣大刺刺的上了那臺破貨車。

  他追上前,一同上了車,關上車門前側頭道:「我今天送貨,車子很髒。」

  「種花哪有不髒的,你當我第一天坐我爸的車嗎?洗一洗就乾淨了。走了啦,很餓,我請你吃飯。」

  奇怪的女人。

  「砰」的一聲,藍天蔚沒再多想,關上車門,發動引擎。

  「請客就不用了。」他沒有讓女人付飯錢的習慣。

  「你才賺多少錢,跟我搶付帳,你還不如存起來吧——」裴雨晴心直口快,說出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話有多麼失禮。

  她懊惱極了,馬上道歉。「阿蔚,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

  藍天蔚根本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這份供餐加供住宿的工作,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假日也常得因為老闆一句話而整天泡在花房裡,但他的月薪只符合勞基法最低標準。

  不過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一個不會被人找到、隱密的落腳處。

  「我工作忙,一個月只能回家一次,平時都是你在家裡代替我照顧我爸媽,我很感謝你——爸爸年紀大,眼睛又不好,晚上開車很危險,自從有你在,爸爸輕鬆很多。我也不能幫你什麼忙,就讓我請你吃個飯,好嗎?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一頓飯錢不能幫你什麼,但那是我的心意。」

  藍天蔚聞言,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這女人——是笨蛋吧?

  這麼會替他腦補劇情,一副他很缺錢的模樣——好吧,他的確是缺錢,但狀況不同,而他不想解釋那麼多!

  「好吧。」真麻煩,藍天蔚心想,若吃一頓飯能讓她閉嘴,不要再多話的話,那他就吃吧。

  裴雨晴見他答應,臉上立刻漾出笑容來。

  「謝啦!讓我請客——喔對,等一下吃完飯,要麻煩你送我回家,既然你都來了,就請你幫我帶東西回去給我爸媽吧,再麻煩你告訴他們,我過兩周才回去,這一陣子好忙,時間好趕,我排不到休假……」

  藍天蔚聽著聽著,不禁頭痛,他就知道,幫了老闆娘這個忙之後,他麻煩就大了。

  果然,裴雨晴立刻請他幫忙帶給家人的禮物,這樣一來一往的……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郵差?

  而且他有預感,這樣的事情,不會只發生一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6 10:01 PM 編輯

【第二章】

  裴雨晴帶著期待的心情,打開保鮮盒,媽媽為她準備的東西,她今天特地帶來公司。

  透過透明的盒蓋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頭一支支滷得入味的鴨翅,和雞胗、海帶、豆乾等滷味。

  「哇呀!」她吞了口水,食指大動。

  媽媽的滷味,最好吃了!

  她迫不及待的打開,濃郁的香氣頓時在辦公室內飄散開來,引起同事們頻頻回頭注意。

  「什麼東西?好香。」有同事好奇的問。

  「各位!這是我媽媽自己做的滷昧,大家吃看看!」帶著分享的心情,裴雨晴把她最愛的滷味,分送給同事。

  她一個一個的分送,希望大家能嚐到她從小吃到大,最喜歡的媽媽的味道。

  「雨晴,總經理叫你進去開會。」

  「喔,好!」裴雨晴見大家非常熱情的搶食著媽媽做的滷味,心裡很開心,忍下饞意,只幫自己留了一小份,用耐熱袋盛裝大部分的滷味,並放在公眾區域讓人自行取用後,才抱著資料,快速走進會議室開會。

  冗長的會議進行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到過了晚餐時間,總經理才放行讓她下班。

  離開會議室,裴雨晴工作時的備戰狀態在這一刻全數解除,疲憊感霎時湧上,跟主管開會總是特別累。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呆呆的看著辦公室。

  整個辦公室裡只有小貓兩三隻,其他人不是下班回家了,就是跟客戶有約,可大多是……

  她抬頭看著牆上的白板,今天的日期用紅色的筆圈了起來,上頭寫了一個女同事的名字,旁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蛋糕,注明了今天是那名同事的生日,大家要一起去吃飯唱歌,幫她慶生……但他們卻沒有等她,或者邀她一起同行。

  再看向牆面上貼著的《賀!成交》的彩條,「裴雨晴」的名字占了大多數,還不到月底,她已知道這一個月她的業績又是第一名。

  「衝得太急了嗎?」裴雨晴自問,是不是她太好強,不想輸,業績衝得太好,才讓人討厭?

  但是,努力得到回報,是她的錯嗎?

  「被討厭就算了。」

  說是這樣說,但她卻神情黯淡又落寞地坐在位置上,啃著自己總是捨不得太快吃完的滷味。

  媽媽的味道,撫平了她一人在外工作的挫折和沮喪。

  裴雨晴把最後一支鴨翅啃得乾乾淨淨後放進袋子裡,再用濕紙巾擦手,順手把垃圾拿到公司外頭的大型垃圾桶丟。

  「……嗯?不對。」蓋上垃圾桶蓋,她忽然覺得不對勁,又回頭去把垃圾桶蓋打開。

  他們這兒沒有垃圾分類,所有的垃圾、紙杯、保特瓶等,全數都丟進黑色的大垃圾袋裡。

  在其中,裴雨晴看見熟悉的東西,那包耐熱袋裡頭有著沒有吃完的滷味。

  那是媽媽特地為她滷了一鍋,托人送來給她,她捨不得卻仍分送給同事的……媽媽的心意。

  好好的,沒有動過,就這麼被人丟棄在垃圾桶裡。

  心酸心疼的感覺讓裴雨晴好難過,眼淚控制不住的撲簌簌落下。

  「雨晴?」

  藍天蔚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呆呆站在垃圾桶旁掉淚的裴雨晴。

  「阿蔚。」她迅速抹掉眼淚,火速闔上垃圾桶蓋,不讓他看見垃圾桶中躺著的東西。「你忙完啦,要回去了嗎?媽媽今天也託你送東西給我嗎?」

  一轉頭,又是那副活潑開朗的模樣,笑容甜甜的,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樣子,但紅透的眼眶卻洩露了她哭剛過的事實。

  可惜她這麼努力粉飾太平,還是讓藍天蔚發現了——她蓋垃圾桶的動作實在太大,要他不發現也難。

  僅只是一瞄,藍天蔚就看見了他昨天為裴雨晴送來的滷味,他還記得老闆娘為了這鍋滷味,滷了一整個下午,那味道從廚房飄到花房,好幾次都讓他分心了。

  那鍋滷味,他一口都沒有吃到,因為那是老闆娘為了愛女特地準備的。

  可她的心意,現在卻在垃圾桶裡——

  「老闆娘的滷味,不好吃嗎?」藍天蔚問道。

  明知道不會是這個緣故東西才被丟棄,他還是這麼問了。

  「媽媽的滷味最好吃!」裴雨晴回頭,張牙舞爪地捍衛母親的手藝。

  「那怎麼會——」藍天蔚沒有往下說,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垃圾桶,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想媽媽難得做滷味給我吃,就分送給同事嚐鮮,我猜……大概是不合他們口味吧。」裴雨晴刻意輕描淡寫,但還是被藍天蔚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傷心和失望。

  他沒有多言,就這麼看著她——不心軟,不同情,沒有給半點安慰。

  「喔。」就只是輕輕應一聲,代表他知道了,相信了她的謊言,扮演好他木訥阿蔚的角色。

  這樣子,比較安全。

  「這種事情,就不用告訴我媽了,知道嗎?只是小事而已。」裴雨晴生怕他一時說溜嘴,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她爸媽,尤其是她哭了的事。

  這會讓爸媽擔心,她不希望這樣。

  「嗯。」藍天蔚不作聲,她問什麼、要求什麼,他通通答是。

  直到裴雨晴放鬆戒備,相信了他絕對不會洩露她的秘密,她才想起了正事。

  「咦?你今天又送貨到市區來?還不回家?還是媽媽真的又要你帶東西給我?」

  「老闆娘做了油飯,要你蒸過再吃。」藍天蔚拿出他受人之託,為裴雨晴帶來的客家油飯。

  一樣用舊報紙包起來,還未完全退冰,仍是冰冷的,可在裴雨晴手中,感受到的卻是暖暖的溫情。

  「阿蔚,你晚餐吃了沒?還沒吧?要趕著回家嗎?那好,我今天不想騎小五十,你送我回家,路上買幾個小菜,一起吃完油飯,你再開車回去吧。」

        不必,我路上吃就好——

  但藍天蔚還來不及說出拒絕的話語,裴雨晴就很自動的上了貨車的副駕駛座。

  「快點啊,你站在那裡幹麼?我剛剛開完會現在超餓,你在外面忙了一天也很餓吧?走吧,回我家吃飯!」

  他無言了——這女人,怎麼每次看見他都要帶他去吃飯,他看起來像很不會照顧自己的樣子嗎?

  走向車子,藍天蔚打開車門,貼了隔熱紙的車窗既深且黑,在燈光投射下像一面鏡子,完完全全的反射出他此時的模樣。

  只一眼,他就差點笑出來。

  覆蓋住額頭的瀏海雜亂無章,幾乎快看不見雙眼,營造出一種他永遠低著頭,不敢迎視別人目光的感覺。

  因為工作而髒兮兮的連身工作服,令他看起來就像個不修邊幅,不會打理自己的男人。

  任何一個女人看見他這副模樣,都不會想理他,可為什麼,這反倒會激起裴家母女的母性呢?他看起來很需要人照顧嗎?

  「停車停車,天氣冷,買個薑母鴨補一補!」

  藍天蔚開了一小段路後,裴雨晴突然要他路邊停車,停在一間生意興隆的霸味薑母鴨店門口前,也不問他就直接下了車,向店家點了一大堆東西外帶,再到隔壁的日本料理店,不知道又點了什麼。

  「又要喂豬了。」藍天蔚不禁看著自己結實平坦的肚皮嘆了一口氣。

  他看起來很會吃嗎?前兩次裴雨晴也都點了一大堆菜,拚命的叫他吃。

  連要帶回家吃也買一堆……真當他豬啊?

  「呼,好了,回家!」裴雨晴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車,窄小的貨車內頓時彌漫著食物的香氣,薑味濃厚帶勁的薑母鴨,在寒冷的季節,特別引人食欲激增。

  藍天蔚不作聲的發動引擎,駛向裴雨晴在市區的住處。

  裴雨晴住的地方離她公司不遠,大概走路十分鐘就會到,是一個小型社區,那兒的大樓是專門建來出租的,每一戶都是獨立門戶的小套房,有自己的小廚房。

  藍天蔚剛踏進裴雨晴獨居的小套房,就忍不住嘆氣。

  「我聽見你的嘆息聲,怎麼了?我住的地方很亂嗎?」裴雨晴聽見了他幾不可聞的嘆息,立刻緊張的問。

  「你收拾得很乾淨。」他回答的很誠心,她把房子收拾得非常乾淨,東西擺得很整齊,一塵不染,就跟她母親一樣,對打掃十分有一套。

  「那你為什麼嘆氣?」

  「我嘆氣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一共幫老闆娘送東西給你多少次?」

  裴雨晴細想了一下,很快就算出來。「兩周前,昨天和今天,一共三次。」

  「我們——很熟嗎?」藍天蔚原本想忍住的,但還是不小心流露了一起一些《本性》。

  裴雨晴被他這話嚇了一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在她印象中藍天蔚是一個木訥溫和、不多話……很安全的人。

  「你在我們家工作了半年多,我爸爸很喜歡你,我媽媽也把你當家裡的一份子……這樣子,不算熟嗎?」

  一個月只回家一次的她,當然對爸爸新請的員工不熟悉。

  初始,兩人只是見了面會點點頭,打個招呼。對於這樣的關係,她那時的想法其實是——依爸爸那種龜毛性格,能忍受他超過三個月的人少之又少,雖然提供食宿,但是薪水少得可憐,可能在她熟悉這個人之前,爸爸又把人罵跑了。

  可阿蔚這一留,就是半年。

  「……有熟到可以讓我踏進你的獨居套房?」藍天蔚這次是徹底的無語了。

  這女人是沒有警覺性嗎?

  「你?噗——」聞言,裴雨晴忽然哈哈大笑。

  那種笑法讓藍天蔚頓時有種被污辱的感覺,好像他不是男人似的!

  「有這麼好笑?」

  「不是,我是真的覺得你不可能,不只是對我,對任何一個女生,你都不會想傷害。」

  「怎麼說?」他好奇她哪來的自信。

  「你可以在我爸爸身邊工作半年都沒有被罵跑,還把蘭花照顧得這麼好……我雖然這方面沒什麼天分,但也知道心術不正的人,沒有辦法養出好蘭花。」

  裴雨晴睜著大大的眼睛,清秀的小臉仰望著他,滿臉都是信任。

  藍天蔚覺得她辨識一個人好壞的方式天真得可笑,但也沒有去嘲弄她。

  「所以,你不會,我相信你!」裴雨晴十分兄弟地拍藍天蔚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吃飯吧!很晚了,你送貨到這麼晚,讓我爸爸可以一整天都待在花房裡玩他的蘭花,他一定開心死了,他以前就最討厭送貨,說送貨最累了,有一些客戶很難纏。今天也辛苦你了,來來來,先吃薑母鴨,我還買了可樂餅和沙拉,油飯先蒸一下晚點吃,你先坐下來休息,看個電視,廚房很小,我來弄就好。」

  說著,她便走進廚房,忙碌起來。

  藍天蔚沒有多話,踏進客廳,走向和式桌,拿了座墊找了個不擋路的位置放下,盤腿坐到上頭,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開始轉臺。

  旁人看來他是很認真的在看電視,其實隱藏在過長瀏海底下的雙眼,正快速的打量眼前這個女性化十足的房間。

  很像裴雨晴的風格,色彩繽紛,活潑熱鬧,跟她工作時的專業嚴謹不同。

  他眼睛不自覺的掃向和式桌上,桌子正中間有一個掌心大的方型玻璃杯,其中種著仙人掌……更正,是快枯死的仙人掌。

  「很燙,小心,不要靠近。」此時裴雨晴正好熱完了薑母鴨,端著熱鍋子來到客廳,才剛擺上桌子,便發現藍天蔚的視線盯著某個方向,她好奇地的也看過去。

  「啊!」她臉頰頓時發燙,尖叫著連忙把仙人掌挪到藍天蔚看不見的地方。

  「這個……沒事!」

  她火速把仙人掌放到陽臺,粉飾太平。

  藍天蔚眨了眨眼,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在秋冬枯死的仙人掌,究竟是怎麼養出來的?」

  「不准問,吃飯!」這個簡單的問題激怒了裴雨晴,她塞了一個碗到藍天蔚手中,逼他吃東西,不准再問這個問題。

  他聽話地接過碗,將一大碗料超多的薑母鴨,緩緩的吃下肚。

  透過喝湯動作的掩飾,藍天蔚無聲笑出來。

  他知道裴雨晴最大的弱點是什麼,這件事情老闆不只一次嘆息著提起過,身為養蘭好手的他,唯一的獨生女竟是個園藝白痴!

  她連最容易養活的仙人掌都會養死,但偏偏又不服輸,硬是要挑戰她克服不了的難關。

  「油飯好了,等一下。」聽見電鍋跳起的聲音,裴雨晴又跑去廚房盛油飯,決定要用食物撐死藍天蔚來報復他的出言不遜,誰教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啃著薑味十足的鴨翅膀,藍天蔚不禁又出神想著……剛才那盆只剩一口氣的仙人掌,會淪落到什麼地方呢?

  撇過頭,看看裴雨晴殺氣騰騰的背影,他想,很多事情還是不要問得太仔細比較好。

*             *             *

  晚上十點,裴雨晴正在刷洗她的廚房。

  打掃是她發洩工作壓力的方式之一,因此她的住處十分乾淨,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尤其是鍋子,刷到都會發亮了。

  正當她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刷著今天晚上吃薑母鴨時所使用的鍋子,力圖把上頭的污漬都刷得一乾二淨時,一陣急促的電鈴聲忽然響了。

  「鈴鈴——鈴鈴——鈴鈴——」

  這種十萬火急的按門鈴方式,代表發生了緊急事件,要出人命了!

  裴雨晴立刻用清水沖掉手上的泡泡,火速衝去打開家門。

  「誰?什麼事?」

  「雨晴!」

  門一打開,只見一個個頭嬌小,長相甜美可愛的女大生,雙眼帶著淚光,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

  「好可怕,我的房間有小強!」女大生拉著她尖叫。

  「不要怕,我來!」裴雨晴眼神堅定,以萬夫莫敵的架式邁開大步,走向隔壁的獨立套房。

  一進房間,就看見一隻大蟑螂,迎面朝門口飛來。

  「啊啊啊——」女大生花容失色的尖叫,像是真的要出人命了。「殺蟲劑——」

  裴雨晴瞪著那隻會飛的蟑螂,神情帶著殺氣,看準了蟑螂飛行的路線,倏地伸手一抓,俐落的將小強握在掌心,展現出徒手抓蟑螂的絕技。

         「不要怕,我抓住它了!」裴雨晴捏著那隻蟑螂往浴室走,用衛生紙包住蟑螂後再去進馬桶裡沖掉。

  「沒事了,小強不見了。」她扭開水龍頭,用洗手乳徹底清洗雙手。

  「雨晴,你好棒!」正妹大學生看著裴雨晴神勇解決小強的英姿,崇拜死她了!「沒有你我要怎麼辦?」

  「乖,在你畢業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裴雨晴也順著她的話說。

  再為芳鄰檢視了一下環境,確定沒有其他小強了,裴雨晴又安慰了她一下,消除對方的恐懼,這才回到自己家裡,繼續打掃工作。

  一直忙到近午夜十二點,她把有食物的垃圾打包好,拎出房間,準備拿到大樓外的垃圾桶丟掉。

  一手拎著垃圾袋,另一手拿著被她養死的仙人掌盆栽?裴雨晴來到社區大樓門口。

  穿著寬鬆舒適棉質休閒服的她,在路燈的映照下更顯嬌小。

  她先把垃圾袋放進綠色大型垃圾桶裡,按著呆呆的看著手中那株仙人掌。

  「為什麼啊……」她沮喪的垂下雙肩。「連小強我都不怕了,為什麼只是養個仙人掌,我卻養不活呢?」

  裴雨晴並不是天生不怕蟑螂的人,事實上,她超怕!

  但因小時候曾被同學捉弄,用蟑螂嚇哭而被嘲笑了很久,她為此激起了鬥志。

  既然害怕,那就正視恐懼,她逼自己堂堂正正的迎戰蟑螂這種史上最噁心的生物,從一開始的尖叫連連,到後來徒手抓小強都面不改色。

  這樣的事情她都靠毅力和努力辦到了,為什麼還是連一株仙人掌都養不活呢?

  「對不起,讓你吃苦了。」裴雨晴帶著愧疚的心情,對第N個被她養壞的仙人掌深深的道歉。

  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仙人掌乾屍連盆一起丟進垃圾桶裡。

  「你不會白死的,總有一天,我會養出肥碩的仙人掌!」裴雨晴握拳發誓,眼中充滿了鬥志。

  絕不能負了她老爸之名,爸爸養的蘭花全國知名,她卻沒有半點園藝天分,這真的太丟臉了。

  有什麼事情是她辦不到的?至今沒有——除了到她手上的植物都活不了之外,其他事情,她都可以做得很好。

  她可以的!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她,絕對沒有!

  剛才的愧疚和悼念,立刻轉成了熊熊鬥志,裴雨晴在心中鼓舞著自己,接著才轉身離開,決定再接再勵。

  她沒有發現當她離開之後,一輛停在暗處的貨車上,下來了一個男人。

  藍天蔚車開到一半突然折返,不是因為擔心裴雨晴,而是擔心她丟在陽臺的那盆仙人掌。

  總覺得就這麼走了怪怪的,好像有件事情沒解決一樣,讓他不得安寧,因為他有種直覺……那盆仙人掌,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慘。

  於是他才回頭,車子剛開到裴雨晴住處樓下,正想著要用什麼藉口向她討那盆仙人掌,結果出乎意料,不需要他開口,她就拿著它到樓下來丟棄。

  藍天蔚等到確定人走了以後才走向垃圾桶,找到那乾涸的仙人掌,拿著它轉身回到車上。

  「可憐的小東西。」坐進車子裡,藍天蔚看著掌心上的仙人掌,語氣滿是憐憫。

  長期翻挖花肥,變得粗糙的指尖,輕柔的觸碰著仙人掌。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讓人只看一眼就覺得死透了的仙人掌,在他指尖所及之處,灰敗的乾枯狀態像電影倒轉般,慢慢的充滿水分,漸漸的顏色轉變,由灰白轉為淺綠,接著是健康的深綠色。

  當藍天蔚將仙人掌摸了一輪之後,原本死透的仙人掌變得健康,連刺都生出來了。

  「還好,還有一線生機。」他把仙人掌盆栽在手中翻轉了一下,眼露笑意,再將盆栽擺在儀表板前,輕輕伸指,彈了一下壯碩的仙人掌。

  圓球狀的仙人掌被這麼一彈,竟然瞬間在頂上開出了小小的花蕾。

  「啊啊,一時失手,長太快了,不行!」藍天蔚對著盆栽搖搖手指,原本霍地綻放花蕾的仙人掌,居就真的停止生長,不動了。

  「你還小,加上剛復原,乖,先休息一下別急著開花,還早呢。」

  藍天蔚溫柔的語調,幽默的談吐,不是對著人,而是對著一株不會說話的仙人掌。

  從小,面對植物,他就特別有耐性,這大概是因為……他擁有能讓植物迅速生長、起死回生的天賦吧?

  他「聽」不見植物的聲音,但卻能「感覺」到它們的生機。

  「鈴鈴、鈴鈴——」手機響了起來。

  藍天蔚看了一下手機螢幕,是老闆打來的,他立刻接起。

  「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威嚴的聲音傳來。

  「現在要回去了,馬上到。」他火速發動引擎,單手握方向盤,一反平時溫吞開車的習性,像賽車選手般俐落的換檔、踩離合器,催動油門,閃測速照相。

  「明天早上要施肥,不要太晚回來。」

  「是,我盡快趕回去。」藍天蔚回應著他的指示。

  掛上電話,藍天蔚雙手握著方向盤,戰鬥模式全開。

  車速很快,但車身非常穩,儀表板上的仙人掌連移動都沒有。

  他從後視鏡中看著自己現在的樣子,再看看儀表板上起死回生的仙人掌,又想到老闆交代的工作。

  他突然覺得……人生,真是難以預料。

  雖然從小就有這樣的天賦,但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靠這個天賦混口飯吃。

  人生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6 10:51 PM 編輯

【第三章】

  冬至,這個一年之中白天最短的節令,有一個應景的活動——吃湯圓。

  在這個傳統的客家小鎮,冬至湯圓的口味自然是用油蔥爆香蝦米、肉絲,再加上很多香菜和茼蒿的客家湯圓。

  晚上七點多,夜色降臨,今天的天黑得特別快。

  一雙踩著粗跟高跟鞋的小腳,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兩旁的房子紛紛傳出菜香,催促她加快回家的步伐,但是手上拎著的各種袋子,拖延了她的腳步。

  裴雨晴非常的努力,大包小包地拎著要給家人的禮物,一路走回家。

  越靠近家門,越能聞到熟悉的香氣。

  她最愛的客家湯圓,那是媽媽的味道,她就是為了想吃媽媽做的冬至湯圓才特地把假排到明天,今天一下班就立刻趕回來的。

  「媽,我回來了!」一進家門,裴雨晴放下一路上小心保護,不被其他乘客撞壞的禮物,像小女孩似的直奔母親的懷裡。

  「幹麼幹麼,走開,我全身都是油煙味,去洗手!」高允秀閃閃躲躲,不讓女兒身上的套裝沾染到她身上的油煙。

  「抱一下嘛,小器!」裴雨晴像隻八爪魚,死命抱住掙扎的母親,不願放手。

  哈啊……這是媽媽的味道,媽媽的體溫。她感嘆著。

  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工作一個月來沒有休假的辛苦、遇到的挫折難關,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她被治癒了。

  「媽,我有買保養品和衣服給你。」撒完嬌,她拉著剛做完菜的母親到客廳,打開一袋袋的禮物,獻寶似的遞上前。

  「又亂花錢,買什麼保養品——吼,這個什麼蘭什麼蓮的很貴耶!女孩子家不省一點錢存起來買房子,亂花錢做什麼!」高允秀愛不釋手,但心疼女兒花太多錢,無論如何都要念一下。

  「不會啦,周年慶好便宜的。」做小孩的,自然會用善意的謊言哄媽媽放心。

  「有多便宜?一瓶五十塊嗎?」高允秀睨了她一眼。

  「對啊。」裴雨晴睜著眼睛說瞎話,見母親瞪大眼睛作勢要槌她,才哇哇慘叫,老實回答,「哎喲,我最近談成一筆土地買賣,獎金拿很高喔,我有存,但也要拿一點出來花嘛,媽媽,你想要什麼?我買給你!」

  裴雨晴拍胸脯,大方地要母親選禮物。

  「真的要什麼都可以?那給我一個女婿吧。」高允秀的表情十分認真。

  裴雨晴無奈道:「媽,那種東西買不到啦。」

  高允秀笑到眼睛瞇了起來,看著女兒無奈的表情,就覺得好笑。

  「誰教你亂買東西……還買你爸的?等等他肯定給你臉色看,好啦,去叫你爸吃飯。」

  「爸爸只是裝酷而已啦。」裴雨晴一點也不怕嚴肅的父親,像個吃定父親的臭小鬼,嘴角帶著淘氣的笑意,雙手背在身後走出家門,往父親工作的地方前進。

        爸爸工作的花房是她從小玩到大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別去踩到、撞到放在地板上的盆栽,步伐小心卻輕快,很快的,便來到了爸爸和阿蔚所在的地方。

  兩個男人,神情認真的正在為蘭花澆水。

  他們澆水也不是隨便澆澆的,而是把手指深入蘭花盆栽中,確定其濕度等各種狀況之後才決定是否澆水,至於澆多少水,這又是另一門學問了。

  裴雨晴一看見父親原本很開心,可當她眼尖的發現,藍天蔚手上拿著父親的澆花器時,眼睛都瞪直了。

  「可惡,為什麼你可以幫爸爸澆水,不公平!」裴雨晴大叫,指著藍天蔚。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個認真工作的男人嚇了一跳,紛紛把視線轉向她。

  被指著的藍天蔚一臉莫名。「我得罪你了?」語氣謹慎,未注意這句疑問竟讓他嚴肅的老闆嘴角上揚了。

  「你拿我爸的澆花器!」裴雨晴瞪著他手上的東西,眼神流露出強烈的不甘心。

  「不行嗎?」藍天蔚覆蓋在瀏海下的雙眼閃著笑意,但表情卻很正經。

  「可以!」裴雨晴大吼一聲。「可是我不甘心!」

  這回答讓裴日南當場破功,轉身竊笑。

  因為她從小就被勒令不准碰爸爸的盆栽,不用說幫忙了,連澆個水都不准她做。

  她只能看,只能欣賞,因為生怕她對植物的破壞力,會連澆個水都能把花給澆死了,而這種事情,還真的發生過……

  「那該怎麼辦?我……對不起?」藍天蔚試探地道了歉。

  「我原諒你……但是為什麼,我沒有比較好過,反而更生氣了呢?吼——」裴雨晴接受了藍天蔚的道歉,完全聽不出來他語氣中的誠意比她所以為的稀薄許多。

  兩人一來一往的應答不像是以前,看見對方頂多只是禮貌性的點個頭、打個招呼,相敬如賓的。

  因為藍天蔚多次受高允秀託付幫裴雨晴送東西,又在裴雨晴堅持下,兩人吃了幾次飯,已漸漸熟了起來。

  「爸爸,吃飯了,媽媽今天煮湯圓——茼嵩都是我的,不准吃!」最後一句,裴雨晴幼稚積怨地對著藍天蔚說。

  「先吃飯。」愛女難得回家,又親自來喊他吃飯,裴日南完全不拖延,立刻放下沒做完的工作,放飯先。

  藍天蔚也從善如流放下工作,在花房外頭的洗手臺洗淨雙手,才從後門踏進裴家餐廳。

  還沒走進去,就聽見裡頭傳來熱鬧的說笑聲,而一進餐廳,就聞到飯菜的撲鼻香氣,他在自己慣坐的位置上坐下,拿起老闆娘為他准備的大型專用碗,盛了一碗熱騰騰的客家湯圓。

  白白紅紅的小湯圓,在加了許多料的湯裡載浮載沉,他吃了一口,鮮美溫暖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不禁食指大動,加快動筷的速度,把湯圓全掃進嘴裡,呼嚕呼嚕的吞下肚。

  「總經理說我是業績高手,沒有我賣不掉的房子,最近我帶的一個新人真是笨死了,他去打掃房子,結果把自己反鎖在裡面,因為沒電了,打不開電子鎖……」

  裴雨晴生動的說著工作上的趣事,逗得雙親哈哈大笑,當她說她欺負下屬的時候,高允秀還皺眉頭要她不要這樣,她只是調皮的吐舌,仍沾沾自喜。

  藍天蔚悶不作聲吃他的飯,不去揭裴雨晴的傷疤。

  就他觀察,裴雨晴是個好強的女子,她非常努力的工作,是想要給父母更好的生活,但她衝得太快太急,沒有顧慮到其他人的感受,造成了誤會。

  而現在即使再怎麼放下身段,想要跟身邊的人交好,但在同事之間,她風評仍然很差。

  其實她沒有如她告訴父母的那樣開心快樂。

  報喜不報憂,是她的性格,也是……讓他忍不住嘆息的地方。

  「我吃飽了,我繼續忙。」不想再這樣下去,不能有太多的感情牽扯,這樣會很麻煩。

  沒有介入這一家三口談話的打算,藍天蔚快速的吃完晚餐,然後站起身來准備離開,繼續未做完的工作。

  「阿蔚,等一下!」裴雨晴見他要離開,立刻喊住他。

  禮貌上,藍天蔚必須停下腳步,看看她要做什麼,天知道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立刻離開這裡。

  裴雨晴站了起來,拿了一個百貨公司的提袋遞給他。

  「喏,給你的。」她往他身上塞,強硬的逼他收下。

  「給我?」藍天蔚大感意外,裴雨晴竟然送他禮物?

  他打開袋子,取出袋裡的東西,意外的,看見一件禦寒的厚外套。

  「這……」藍天蔚楞怔地看著她。

  「最近天氣冷,看你每次送貨都只穿工作服,你應該沒有外套吧?我們家靠近山腳,冬天會非常冷,這是你的聖誕節禮物,我一點也不介意你回送禮物給我,真的。」裴雨晴先是說明了自己送他外套的原因,也體貼的找了臺階給他下,接著才半真半假地向他討禮物,「總之,我是一定要你回送我聖誕禮物的,離聖誕節還有幾天,你可以慢慢想要送我什麼。」

  「哪有女孩子家這樣跟人要禮物的,沒禮貌。」高允秀見自家女兒這麼厚臉皮,不禁狠捏她一下。「阿蔚,不用理她,衣服拿去穿,天氣開始冷了,你又得早起,我原本就想買件外套給你,現在正好,小晴買了,我也省了一筆。」

  「哪有媽媽這樣吃定女兒的啦!」裴雨晴嘟起嘴佯裝不滿。

  藍天蔚看著手上的外套,完全說不出話來。

  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讓他頓時不知所措。

  看他衣著單薄,為他添購衣物,坦白說他不記得上一回為他這麼做的人是誰,還是他記錯了,這麼為他著想的人,裴雨晴是第一個?

  糟糕,這下糟糕了……

  這件保暖外套,讓他上了鎖不讓人靠近的心,正逐漸融化中。

  這樣子太糟了!

  「喂,阿蔚,沒禮貌,我送你禮物耶,你要說什麼?」裴雨晴見他呆呆看著衣服不說話,怕他覺得有負擔,連忙用惡霸的態度要他道謝。

  藍天蔚抬眼,將過長的瀏海順勢撥到一旁,露出眼睛。

  看著眼前清秀的女孩,明白她剛才說那些話的用心,他內心很複雜。

  「……謝謝。」聲音澀澀的,吐出道謝的字眼後,他腳步有些遲疑的離開。

  「乖。」裴雨晴滿意的微笑。「不客氣,你慢走喔,啊!記得我的禮物。」看著藍天蔚的背影,她故意大聲吵鬧討禮物。

  「你喔,臉皮也太厚,女孩子家怎麼可以這樣?」高允秀拉她坐下來,擰了下她的臉。

  「好了,不要捏她,女兒也沒怎樣。」裴日南出聲制止妻子再《虐待》女兒。

  在這個家裡,看起來像是嚴肅的裴日南扮黑臉,其實裴雨晴都是高允秀在管教的,裴日南根本是個溺愛寶貝女兒的傻爸爸。

  「對啊對啊,媽媽你好粗魯,把人家臉都捏壞了,這樣我怎麼幫你買個體面的女婿啊!」

  「你還講。」高允秀又作勢捏女兒的臉,要她不要再說這種三八的話來激怒自己。

  「媽媽,住手,會痛!」裴雨晴誇張的呼救,但內心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是開心的。

  幸好,阿蔚收下了那件外套,她原本還擔心,怕他不肯收呢!

  想著高壯木訥的阿蔚乖乖穿上她買的外套,冬天工作的時候不會因為寒冷而著涼,她的嘴角就不禁彎出甜甜的弧度。

  此刻,裴雨晴沒有發現自己的表情,有多麼的柔和。

*             *             *

  鄉下地方的夜晚,沒有喧囂吵鬧的車水馬龍,有的只是未冬眠的蟋蟀、青蛙的鳴叫聲,交織成大自然的樂章。

  習慣了這樣的聲音就能好好的入眠,一整個月沒有好好休息的裴雨晴,睡得更是香甜,就連早晨的陽光都沒有辦法將她曬醒。

  「小睛,起床了,都幾點了,還在睡!」日上三竿,高允秀來喚醒睡懶覺的女兒。

  「再讓我睡一下,拜託……」裴雨晴根本喊不醒,翻了身,抱著棉被繼續睡。

  高允秀見狀只能搖搖頭,縱容女兒繼續爬枕頭山。

  裴雨晴就這麼睡著睡著,睡著睡著,一直睡到了中午,直到聞到了空氣中傳來飯菜香,她嘴角漾開笑意,但仍未清醒,想著再賴個半小時,一起來就可以吃媽媽做的午餐了,贊!

  美好的休假,就是應該要這樣,睡到自然醒才是。

        可她擺在床頭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媽媽叫不醒,美味的午餐也引誘不了,但一聽見手機的聲音,她立刻清醒。

  「您好,我是裴雨晴。」她接起電話,聲音完全沒有睡意。「是,我是,李先生您好——是,我今天休假——不,不,沒關係,我可以趕到。」

  她立刻坐起來,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衡量車程時間。

  「李先生下午大概幾點方便?三點半沒問題,我會準時到,我們到時候見了。」裴雨晴聽見這個約定時間鬆了一口氣。

  從老家到她工作的地方,車程需要一個半小時,再扣除她回公司拿資料、租賃處換衣服的時間,綽綽有餘。

  她還可以陪爸媽吃個午餐再出發!

  裴雨晴下了床,在衣櫃中翻出舒適的棉質休閒服套上,再走出一房間到浴室去盥洗。

  因為回家充電,獲得了充分的休養,她帶著一神清氣爽的表情出現在母親面前。

  「媽,我起床了,我吃完飯就要回去嘍!」她很直接的宣告要離開的事。

  高允秀手上的湯杓落進鍋子裡,濺起了湯汁,險些燙傷了手。

  「這麼快?一起床就要走。」原本慈祥憐愛的神情,霎時充滿了寂寞的情緒。

  「我還滷了一鍋你愛吃的肉,加了很多你最喜歡的油豆腐,要慢慢燉,晚上才會好吃,我滷了一大鍋,你回去了,這一鍋誰要吃?」

  「媽咪……」聽出媽媽語氣中的落寞,裴雨晴連忙安撫,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她喊媽咪。「有一個要看地的客戶突然跟我聯絡,他很忙,約不到他有空的時間,這條線我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他有空了,我當然要去啊!這是一筆獎金很高的生意,談成了,我就可以幫你換一臺冰箱,你看中的那臺國際牌雙門冰箱,會自己製冰的那個。」

  「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把家裡當旅館……」

  「媽……」見她還在生氣,裴雨晴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有工作,吃完飯就不要再拖拖拉拉,快點出發。」

  就在裴雨晴搞不定母親的時候,裴日南適時出現了,一樣是那張嚴肅的臉,語氣也不溫和,還帶著訓斥,卻及時幫女兒解了圍。

  「下午阿蔚也要去一趟江董那裡,把蘭花帶回來養一陣子,讓阿蔚開車送你去。」

  被點名的藍天蔚站在門旁,一臉的無辜。

  裴雨晴朝父親投去一記感激的眼神,接著才瞄向藍天蔚。

  這一看,她眼睛驀地一亮。

  今天阿蔚穿上了她買的外套,鐵灰色的短版防風鋪棉大衣,襯得他身材高大魁梧,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原本不起眼的他,存在感突然變得強烈。

  「很好看啊!」裴雨晴笑咪咪的看著藍天蔚,誠心的讚美他。

  「謝謝。」她眼中閃爍的光亮讓藍天蔚不自覺眼神飄移,就是不正面迎視她的目光。

  是不敢,還是不願呢?藍天蔚自己也說不上來這種詭異的感覺是什麼。

  「吃飯。」接著,今天提早下工的裴日南一聲令下,宣布了提前開飯。

  「你就寵她吧!看看她在外面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瘦成這樣,她夠忙了,賺這麼多錢要做什麼?」高允秀在餐桌上跟丈夫嘔氣。

  「年輕人不趁年輕的時候多拚一點,要什麼時候拚?」裴日南一點也不把太座的怒氣當一回事,一邊扒飯一邊回答。

  兩個小輩完全不敢插話,就連平時在爸媽面前裝瘋賣傻慣了的裴雨晴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加入戰局,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掃到颱風尾。

  這頓飯,裴雨晴吃得非常快,等她吃飽喝足了,立刻朝正在吃第三碗飯的藍天蔚使了個眼色。

  藍天蔚愣怔了一下,他愣住的原因,是因為他竟然能理解她使眼色的意思——快閃!

  這種東西他很清楚,叫做默契。

  默契。他竟然在這個地方,一個他短暫停留、不打算久待的地方,跟一個女人有了這種默契。

  別吃了,快走啊,裴雨晴用唇語催促他,再朝門邊使了一眼。

  藍天蔚乖乖地彎著腰,用讓兩位吵起來的老人家察覺不到的快動作,和她一起閃身出了餐廳。

  「太好了,還好你夠聰明!等我一下,我從後門回房間拿個東西就出發。你沒吃飽吧?抱歉啦……等等買個飯糰給你吃,如何?」

  「……不必了。」他又不是飯桶。「我去開車。」

  「OK,麻煩你了!」裴雨晴朝他比了個手勢,兩人分別各自行動,約好了在門口集合。

  五分鐘後,裴雨晴走出家門,上了停在門口的藍色貨車。

  「走吧。」砰一聲闔上車門,裴雨晴朗聲宣告,出發啦。「麻煩你了,先載我回住處,在樓下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再去我公司拿個資料……這樣你時間來得及嗎?你跟江董約幾點?」

  「四點。」藍天蔚的回答簡單明了。

  「那就好,那就麻煩你趕在三點半之前,載我到民權路旁邊的那塊地,你有印象吧?那一塊很大的土地。」

  「我知道。」藍天蔚一聽她說路名,就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裡,他的腦中頓時躍出路線圖,以及最近、最順的路線,比車上導航還要精準。

  他記得這個縣市的每一條道路,車上的衛星導航,只是參考。

  「好,那就出發。」裴雨晴笑得很開心。

  就在藍天蔚聽從她大小姐的命令,正準備出發的時候——

  「等一下!」驚訝的大叫聲,幾乎要震破藍天蔚的耳膜。

  「怎麼了?」有東西忘記拿,還是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悲劇?竟然發出這種聲音。

  「這、這……」裴雨晴指著儀表板前,那三個透明的仙人掌小盆栽。

  仙人掌品種不同,從外觀看來有圓形、長條狀,也有不規則狀,每一株仙人掌都養得頭好壯壯,還有一盆開出了花。

  但裴雨晴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些仙人掌跟她最近養死的三盆長得好像……不對,根本就是吧。

  她倏地伸手拿過探頭看向底部,果然看見自己親手用簽字筆寫上的「晴」字。

  「這是我養的!」她轉頭對藍天蔚驚叫。「怎麼會在你這裡?!」她明明都丟了啊。

  「撿來的。」藍天蔚也老實承認他去垃圾桶撿她丟棄的仙人掌,因為他實在不忍心這些小東西被摧殘……

  「你小心點,它們還需要休養生息。」不能才剛復原一些就又落入她手中,這樣這些仙人掌太可憐了。

  藍天蔚把仙人掌從她手中搶救過來,輕柔地放回儀表板上。

  裴雨晴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她正在努力消化一件事——

  她驚訝的不是阿蔚挖垃圾桶撿回枯死的仙人掌,而是……

  他能把她養得乾涸的仙人掌救回來,還養得這麼白胖可愛,比她剛買的時候更健壯!

  這……根本就比她爸爸更厲害啊!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養壞了多少仙人掌,有些連爸爸都救不回來,每次都叫她不要再造孽了,適可而止吧。

  可是,這三盆被她養到爸爸也救不活的仙人掌,阿蔚竟然救回來了!

  「阿蔚!原來你這麼厲害,連我養不活的仙人掌你都能養得這麼好!」

  「是養不活嗎?」藍天蔚忍不住問,這女人還真會說對自己有利的話,仙人掌根本就是被她養死的,他倒是很想問,它們為什麼會被養成這樣?

  仙人掌耶!隨便都能養活的東西,她該不會是給它們喝雞精吧?

  「教我!」裴雨晴像看見了救星,雙眼大亮。「收我為徒吧,你知道嗎?爸爸養蘭全國知名,我卻連一株仙人掌都養不活,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困擾……」

  「我想被你養過的仙人掌也很無奈。」

  「不要這樣說嘛,教我啦,爸爸都不理我,你一定要教我!」她纏上了藍天蔚,要他教導自己園藝。「難怪爸爸讓你負責澆水,還用他的澆花器,原來你真的很有天分,好,我不吃醋了。」

  「謝謝你喔。」藍天蔚哭笑不得。

  「可是你還是要教我,拜託啦,師父——」她不給人考慮的空間,直接拜起師來。

  「這……」他露出為難的表情,看著裴雨晴發亮的小臉,很久很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他不作聲,眼睛直視前方,發動引擎,踩下油門,出發了。

        「嘆什麼氣,你還沒有回答我耶,阿蔚!」在他答應之前,裴雨晴是不打算放過他了。

  她《盧》了很久很久,久到車子開上了產業道路,又寬又直的路上,沒有紅綠燈,一路暢行。

  藍天蔚開車很穩,車速很快,但車身不會飄移,握著方向盤的姿態專注認真。

  「阿蔚,教我啦!」裴雨晴改變了策略,開始用哀兵政策,企圖得到他的同意。

  「唉。」他一臉的為難,重重嘆了口氣,「有些事情,是講求天分的……」他語帶保留,說得欲言又止。

  裴雨晴一開始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但想了三秒鐘她就明白了。

  「你是說我沒天分嗎?!我知道啊,你幹麼講出來啦,吼!」她惱羞成怒,伸手往藍天蔚手臂用力一拍。

  被打了,藍天蔚卻沒有閃避也沒有生氣,甚至透過後視鏡,他還看見自己的嘴角上揚,閃閃發亮的雙眼帶著笑意。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嘶吼,他很清楚一件事——他,真的糟糕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7 11:48 AM 編輯

【第四章】

  在一棟獨棟的別墅門口,停著一輛藍色貨車。

  藍天蔚進進出出的,將一盆盆半人高的花盆小心翼翼地扛上貨車,一共有十來盆,每一盆都是不同品種的蘭花,有些已經雕零,有些剛開了花舊,其中一、兩盆則是被摘採得亂七八糟。

  「那就替我轉告裴老闆,麻煩他了,我小孫子剛會走路,把花亂抓亂咬的,我心疼啊!」禿頭圓肚的委託人抱著一個流口水的孩子,小孩約莫一歲多,正是調皮好動的年紀,此時還頻頻伸出小小的手,不停往蘭花盆的方向揮舞著。

  「噠!噠!」小孩發出聲音,眼神充滿渴望,小小的胖手做抓取狀,身子不停往前挪動,誰都看得出來他想要抓那些蘭花。

  藍天蔚將最後一盆蘭花扛上車,用于背抹去額上的汗,才回頭看看江董以及他的金孫。

  「乖乖乖,那個不可以玩,阿公的心肝啊……」江董拚命誘哄「歡」起來的孫子,不要再折磨他心愛的蘭花。

  藍天蔚忍不住想,金孫和蘭花,江董該是難以取捨吧。

  他是一個熱愛蘭花的人,喜愛在家中、公司,任何一個他的私人地盤擺上開得美麗的蘭花,而且在收購上也毫不手軟,裴家自行培育出的品種,只要有得名的,幾乎都被江董搜括入自家收藏。

  每隔一段時間,江董就會請裴家為他照料蘭花,重現美麗的模樣。

  但如今他的金孫卻毀掉他不少盆名貴蘭花,看他心痛又一臉不捨的看著這些要被載回裴家療傷休養的蘭花們,藍天蔚就差一點笑出來。

  「江董,不用擔心,傷得不重,老闆養幾個月就會好了。」

  「我當然相信裴老闆的技術,可是我只要一天看不到我家白白……」江董把孫子抱給了保母,不管金孫的哭鬧不休,直接下令要保母把小孩帶進屋裡去。

  自己則心疼的走向貨車,看著即將要被載走的蘭花盆栽。

  其中一株開著白色蝴蝶花瓣的蘭花,最令江董愛不釋手,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像是在看心愛的女人。

  「我就把白白交給你了……阿蔚是吧?好!」忍痛收回視線,江董把注意力轉移到藍天蔚身上。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嘴角帶著詭異的微笑,像是越看越滿意。

  被這種眼神盯著,藍天蔚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江董?」他試探性的開口,想知道這位老人家到底在看什麼。

  「我跟裴老闆認識很多年了,他比我還要寶貝這些花。」

  「嗯。」這一點,倒是沒有錯。藍天蔚點點頭,同意了。

  這些花載回去給老闆看見,他的臉肯定垮下來,不高興自己細心嬌養出來的蘭花竟被蹂躪成這副模樣。

  「這些花都得過獎,你也知道有得獎加持,價格都會比較高。」江董說得很含糊。

  藍天蔚忍下吐槽的衝動,是比較高而已嗎?是高得離譜吧!

  沒有接觸過這個行業的人,不會知道養蘭有多難,有多少規矩和技術,更不會知道養出一盆讓人贊嘆的蘭花,會有多少的市場價值。

  比如他貨車上頭那些蘭花的總價不要問,很恐怖。

  「往常裴老闆都嘛自己出馬,就算有學徒、助手可以幫他開車、送貨,他也一定會親自到,你看看你才來多久,裴老闆就讓你送貨,連跟車都沒有,這麼信任你。」

  聽見江董這麼說,藍天蔚也意識到老闆對他的器重與信任。

  他忍不住回頭看看一整車的蘭花,腦中很快的估算出這些盆栽的價值,直覺的聯想到,如果老闆聘請的是心術不正之人,這一車價值不菲的蘭花恐怕會被轉手賣掉吧。

  這麼信任他,為什麼呢?是因為他的沉默,還是他辛勤工作?

  「我跟裴老闆認識十幾二十年,沒看過他在工作上這麼相信別人的。我說阿蔚,裴老闆有一個女兒在市區裡工作,是一個工作非常努力的好孩子,而你單身,是吧?」江董臉上露出了八卦的表情,欲探聽消息。

  「江董,我該走了。」經江董一提起,藍天蔚才想起下午他才送裴雨晴去與客戶看土地,現在這時間,應該也已經看完了吧?

  她吃飯了沒?回家了沒?天氣這麼冷,她今天穿得有點少,會不會感冒?

  「晚了,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江董熱情的招呼。

  「不了,趕著回去,多謝。」在人前他惜字如金,應對的語調平鋪直敘,因此讓人覺得他很木訥寡言。

  江董見他工作心切,也沒有多慰留,但還是讓人拿了飲料和點心給他,讓他在車上吃。

  藍天蔚上了車後,不是先發動引擎,而是先掏出手機,看是否有未接來電——意外的,沒有。

  「嗯……」這不像是裴雨晴會做的事情。

  依他對她的了解,她知道他在距離她不遠處工作,而且會在晚餐時間結束作業,那麼她一定會找他,堅持要把他喂飽才會讓他回去。

  可今天她卻沒有來電,這一點也不像她的風格。

  藍天蔚按下了撥號鍵,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裴雨晴。

  「阿蔚,你忙完了?」

  電話通了,裴雨晴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怎麼了?」藍天蔚立刻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對勁。

  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總是笑臉迎人,活力十足的模樣,絕對不會用這種要死不活的語氣說話。

  這樣簡直就像是她哭過了。

  「沒事,有點不舒服。」她語氣壓抑,聲音顫抖,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快要哭了。

  她不想哭的,但是受到了委屈說出來卻沒有人相信,又不能告訴爸媽,這樣的內傷讓她好難過。

  「你在哪裡?」藍天蔚壓根不信她的話,她不舒服時才不會想哭。

  數月之前她染上了重感冒,發燒流鼻水在家裡養病,可生病的她還能對老闆娘吵著要吃冰淇淋,完全沒有生病的樣子。

  她說現在只是有點不舒服,要騙誰?

  「在公司,要回去了,你今天要不要先回去?」

  「我馬上到。」根本不管她話中支開他的暗示,藍天蔚直覺,她現在狀況很差。

  掛了電話,發動引擎,賽車模式全開,二十分鐘的車程,他用十分鐘趕到。

  來到裴雨晴工作的房屋仲介公司,他下了車直接進入辦公室。

  他一眼就看見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裴雨晴正一臉呆滯,而她身邊的同事們皆談笑風生的,沒有人理會她。

  她就像一頭落水的小狗,卻沒有好心人幫她一把,她冷得瑟瑟發抖,不知該如何是好。

  「雨晴。」他穿過那些恣意歡笑的人群,直接走向她。

  裴雨晴看見他,一開始還傻傻的,直到確定了站在眼前的人是他,她才吶吶道:「怎麼這麼快?江董家離這裡很遠耶。」

  原本,她已經調適好了。

  委屈得不到應有的回應,反而遭到訕笑,這樣的苦她只能拚命往肚子裡吞,可是阿蔚出現了,讓她原本收拾好的心情,藏好的委屈心酸,突然又一古腦的傾倒出來。

  原本想要好好說話的,原本……不想要人擔心的。

  但是……他就在這裡,一出現就讓她覺得心裡很踏實,也不用再ㄍ一ㄥ了。

  霎時,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落下,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落了一地。

        她哭了,沒有聲音的哭,咬著下唇,像在隱忍天大的委屈。

  她這麼難過,卻沒有人理她,她也笨得不會找人訴苦。

  藍天蔚想也沒有想,伸手攬住她的頭,往自己身上靠。

  「我在,沒事。」他說。

  聽著藍天蔚沉穩的語調,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裴雨晴覺得很安心,她像個小女孩般雙手環抱住他的腰,終於情不自禁放聲大哭。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不在乎同事們怎麼笑她的懦弱,這一刻,她只想要有一個可以提供她避風港的肩膀,讓她依靠停留。

*             *             *

  寒流來襲,風聲呼呼,老舊的玻璃窗被風吹出嘎嘎聲響。餐廳裡,昏黃的吊燈下,冒著熱氣的火鍋發出沸騰的聲音,在鍋中載浮載沉的火鍋料,看起來美味極了。

  裴雨晴夾起最愛的魚餃放進沾醬裡,沾了滿滿的沙茶和辣椒,再一口塞進嘴裡。

  「辣、辣、辣!」她吃得嘴唇紅腫,眼眶泛淚,連鼻涕都流下來了,還一邊喊辣一邊喝著冰啤酒,最後再抽張衛生紙來擦鼻涕,看來忙得很。

  「你吃這麼辣做什麼啦。」看著女兒吃辣的狠勁,高允秀眼睛都瞪大了。

  「慶祝啊,我開心,媽咪媽咪,我談成了四千萬的土地買賣案喔!我拿了一個大紅包,總經理開心死了,放我三天假,好棒,好久沒有放這麼久的假,我可以每天賴在家裡睡到自然醒嗎?」裴雨晴拉著母親,討好的撒嬌。

  「可以休息,但是不能每天睡到自然醒,你房間髒死了,給我自己打掃。」高允秀寵女兒,但不是溺愛女兒的媽媽,該做的事情還是會要求她自己做。

  「好啦,我還會幫忙做家事。」裴雨晴粘完媽媽,接著去纏著嚴肅不多言,但是最疼她的爸爸。「爸,我可以在家裡幫忙,我可以幫你喔,最近很忙吧?我可以幫點小忙,比如澆澆水,拔拔草……」

  「你還是出去玩吧。」裴日南一口回絕了女兒的妄想。「你搞不清楚蘭草和雜草的分別。」

  「爸,幹麼這樣!」

  餐桌上氣氛熱絡,裴氏夫婦嘴巴上雖不給女兒面子,但表情柔和,就連裴日南的嘴角都微微帶著笑意。

  他們都為女兒能夠休假待在家裡而開心,一掃中午她臨時要去工作不能在家裡陪他們的遺憾和失落。

  然而這一幕看在藍天蔚眼中,卻一點也感染不到輕鬆,反而心情沉重。

  在情緒失控的裴雨晴口中,他得知了她傷心難過的原因。

  那一位裴雨晴牽了很久的線,好不容易才約到時間看地的買主,在簽約後,露出了真面目。

  下午在公司裡,她離席去廁所回來時,那位買主居然就在女廁門口堵她,企圖對她伸出狼爪,揮笑著要她「乖乖的」,以後多得是她的好處。

  裴雨晴嚇壞了,立刻放聲尖叫,雖然沒有讓對方得逞,但她嚇得全身發抖,上司知道這件事情時,不但沒有為她討回公道,反而要她忍耐,要她為大局著想,在她難以接受據以力爭時,又被上司反咬了一口——

  「你自己行為不檢,還怪人家?你業績這麼好,每個月都拿第一,想必能利用的應該都利用了吧?李先生這條線我們牽了這麼久,沒有人可以說服他簽約,多少女同事吃過他的虧?你現在簽完約才來講這種話,誰會信你?」說這話時,主任那副輕蔑的嘴臉,深深打擊了裴雨晴。

  主任也是女的,應該最能力挺她,但她怎麼會這樣講她?裴雨晴就像啞巴吃了虧,無處申冤。

  她只好呆呆的待在辦公室裡不知該怎麼辦,委屈不知道能向誰說,而還沒開口,流言便在公司裡傳開——她為了四千萬的土地買賣案,勾引一個年紀可以當她父親的男人。

  沒有人相信她的清白,裴雨晴忍不住想,她做人真的就這麼失敗嗎?

  她為了業績這麼拚命,但在別人眼中,她的努力竟然如此不堪!

  太難過也太生氣了,加上沒有向人傾訴的習慣,卻在看到藍天蔚的當下,一個情緒太激動,一古腦的就把自己這幾年工作的心情向藍天蔚傾訴。

  藍天蔚聽她倒了很久的垃圾,直到她講完了,時間也晚了,她突然抹乾眼淚,話鋒一轉,對他說:「阿蔚,我們去買火鍋料,我們回家跟爸媽一起吃宵夜!」

  至於公司放她三天假這一點,藍天蔚確定,絕對沒有這一回事。

  「好了,不要喝了,小晴,你在外面工作幾年,到底學到什麼啊?酒量什麼時候變這麼好?」高允秀制止女兒再灌丈夫酒,因為不勝酒力的裴日南已經兩眼發直了。

  「我做仲介總會有一些應酬,會喝酒很正常啊,是爸爸太遜了,才喝一手啤酒而已。」裴雨晴打了個酒嗝,她雙頰酡紅,但眼神很清明,一點醉意也沒有。

  「你爸爸明天還要工作,你就別再叫他喝了,我扶你爸去休息,反正你休假三天嘛,你把餐桌清乾淨,該冰的冰一冰,該洗的洗一洗。」高允秀交代著女兒,然後才扶著快倒下的丈夫離席。

  裴雨晴吐了吐舌頭,紅紅的眼眶在父母眼中是喝了太多酒和吃太辣的關係,因此只有口頭上關注一下,沒有多懷疑。

  因為,她從小就是個讓人很放心的孩子。

  裴氏夫婦離席後,餐廳裡只剩下裴雨晴和藍天蔚兩人,沒有長輩在就不需要演戲,她強裝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陰鬱沉默,沮喪失意,她這模樣竟讓藍天蔚心情跟著低落。

  「強顏歡笑,有什麼意義?」藍天蔚這才開口,揭穿她的偽裝。

  「不能被爸媽知道,他們一定會很傷心,也會很生氣。」她看著玻璃瓶裝的啤酒還有剩,反正爸媽也不在,大人沒看見,那就不用顧慮禮儀。

  她拿過瓶子以瓶就口,咕嚕咕嚕,一口氣又乾掉了半瓶。

  「爸爸會跟他們拚了,媽媽會叫我回家,不要再工作了。」裴雨晴很了解自己的雙親是什麼個性。「可是我怎麼可以不工作?難道要待在家裡讓爸媽養嗎?我都幾歲了,二十五了耶,如果我能夠接爸爸的事業那也就算了,偏偏我沒有這方面的天分,有時候我真的很嫉妒你……阿蔚,你比我有天分,可以幫爸爸的忙,我只會搞砸爸爸的心血……」

  連一株仙人掌都養不活——這對裴雨晴來說不是說給朋友笑的笑話,而是她內心最大的悲哀。

  從小,她就喜歡爸爸種的蘭花,喜歡看花從小小的種子,因為爸爸的用心栽培灌溉而發芽、成株、開花、結果。

  她嚮往父親的工作,卻無法繼承。

  「爸爸現在還能做,還能賺到錢,但是以後呢?養蘭種蘭,要花費的金錢和心血比想像中更多……爸爸一直找不到繼承人,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爸爸會退休的,到時候手邊能留下多少錢?

  「我這麼笨,不能發揚爸爸的手藝,我能做的只是在爸爸退休前,盡可能準備好爸媽的退休金,我想讓他們晚年不用為錢煩惱,所以啊,我還是會去上班,我還是會回去工作,我會繼續搶業績,繼續惹人厭,反正……風評已經夠壞了,還能再壞嗎?只要我達成目的就好,這才是重點。」

  「話說得這麼漂亮,卻喝這麼多酒,你並沒有那麼灑脫。」她還是受了傷,藍天蔚一針見血的指出她的言行不一。

  「哎喲,你幹麼吐我槽,總要給我調適的時間吧。」

  「你調適的方式就是曠職三天?」藍天蔚挑了挑眉。

  「我想擺爛嘛。」裴雨晴直接倒在另一張椅子上,滾來滾去。

  「那就擺爛吧。」藍天蔚也沒有勸她回去上班,反倒贊同她的做法。「你去休息吧,我來收拾。」他起身,制止她原想一同收拾的動作,很快的把桌面清空再擦乾淨。

  高大的身子擠在小小的洗碗槽前,笨拙的洗著碗。

  水聲嘩啦啦的,裴雨晴坐正身子,把椅子調了個方向,看藍天蔚洗碗。

  這一刻,她忽然有種感覺,她現在正被他呵護著。

  平時呢,在這個家裡的男人根本就不需要做家事,全職家庭主婦的媽媽,習慣照顧每一個人,連阿蔚也不例外。

  剛才明明媽媽就是要她洗碗,但阿尉卻接手做了。

  她以為他不會做家事,不會打理照顧自己,但現在發現,他真的不會。

        乒乒乓乓,碗盤好幾次滑落發出聲響,幸好沒有打破。

  「不要這麼粗魯,輕一點,它跟你沒有仇……我來算了!」她看不下去了,起身要接過洗碗的工作。
  「我說我來,你坐下,你酒還沒退,快去休息。」藍天蔚態度很強勢,說不讓她碰就不讓她碰。

  他的口氣很硬,一點也不溫柔,乍聽之下,會讓人以為他在生氣。

  可是裴雨晴一點也不怕,反而很感動。

  阿蔚這個人……沒有她想的那麼木訥,他很細心,比她以為的要有感情。

  他很守禮,如果不是她任性的要求,他根本不會主動和她吃飯,總是跟她保持距離,彷彿生怕造成什麼誤會。

  好幾次她邀他去她租的小套房,他也從來沒有越雷池半步。

  他似乎不太想跟她扯上關係,但是卻在她難過時細心的發現她的不對勁,主動找她,來到她身邊,甚至給她擁抱。

  這樣的男人……

  裴雨晴在椅子上抱起雙膝,看著藍天蔚的背影,想著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洗好了,碗盤要放在哪裡?」洗完了碗盤,藍天蔚回頭問,卻發現裴雨晴看他的眼神有點怪怪的。「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微笑說,上前欲拿起洗好的碗盤擺放。「我來。」

  「不必,你告訴我擺在哪裡就好。」他今天不想讓她做家事,只想她好好的休息,繼續她口中的「調適」。

  他用身體擋住她的動作,再用眼神逼退她。

  「去坐好,你用手指告訴我放在哪裡就好,鍋子?」

  「流理臺下面的櫥櫃,按照大小擺好,不然媽媽會生氣。」

  「盤子呢?」他拿起了擺放食物的小盤。

  「先放旁邊晾乾,要睡前再收進抽屜裡面。」

  在她的指使之下,藍天蔚成功的完成了洗碗加收納的任務。

  「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裴雨晴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藍天蔚,心裡的感動無法用言語表達。

  她知道自己正被呵護、疼愛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們明明不是情侶,沒有交往,可這樣的感覺……為什麼會這麼強烈?

  跟阿蔚在一起,安心又舒適,她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不需要演戲,不需要強顏歡笑,他會包容她的一切。

  「阿蔚,有件事情我想麻煩你。」她露出祈求的眼神,望向藍天蔚。

  而現在的他,根本無法抵擋她這種眼神……

  「什麼事?」根本不需要徵求他的意見,只要她開口要求,他都會為她辦到。

  「今天你把江董的蘭花都載回來了嘛,有一株白色的蘭花我好喜歡,但是爸爸和江董都不讓我碰,我今天想在花房睡覺,我會搬躺椅進去,你可以幫我掩護嗎?不要讓爸爸知道。」

  藍天蔚瞪著她,囡為這個無理的要求。

  「會冷。」她會感冒的。

  「我知道啊,但我今天晚上好想要畫畫……」她直視他的眼睛乞求著,「那會讓我心情好一點。」

  「好吧。」藍天蔚答應了這個無理的要求,只因為她說這麼做,她心情會很好。

  「謝謝,阿蔚最好了。」裴雨晴笑得很甜,很快樂,因為她又感受到被呵護的感覺。

  看著她總算有點恢復朝氣的小臉,藍天蔚心裡的大石暫時放下了。

  她看起來好多了,真是太好了,否則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裴雨晴對他來說,已經保持不了距離,不再只是老闆的女兒這麼簡單的存在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7 03:09 PM 編輯

【第五章】

  夜深,人靜。

  在這個沒有娛樂的鄉下小鎮,過了晚上十點就是就寢時間,街道上沒有人車經過,沒有喧囂吵鬧,有的,頂多是突然呼囂而過的汽機車聲。

  一陣內急讓藍天蔚在半夜一點鐘醒來,他睡眼惺忪地下了床,只穿著一件背心、短褲,就直接離開房間走向浴室解放。

  馬桶沖水聲在半夜時分顯得特別清晰,他走出浴室,經過長廊時一陣刺骨的冷風吹來,窗戶嘎嘎作響。

  藍天蔚看著窗戶,想著該不該把窗戶關上。

  「小晴有心事就會躲在花房裡。」

  突然,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冒出來,藍天蔚一回頭就看見穿著睡衣,披著厚披肩的老闆娘。

  花房、小晴——這幾個關鍵字讓他立刻調轉視線,把目光移向花房。

  那裡點了一盞燈,代表裡頭有人,是裴雨晴在裡頭。

  「這孩子一直都這麼好強,不要人為她擔心,從小就這樣……只有受了委屈或是遇到沒有辦法解決的難題,才會躲到花房裡待到天亮,再怎麼問她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也一個字都別想從她嘴巴裡問出來,總之,她在花房待一個晚上後,出來又是一副沒事的樣子。」她滿臉心疼,深深嘆了一口氣。「小時候是因為在學校被人欺負,長大後呢?還有人會欺負小晴嗎?」

  「怎麼可能,她是恰查某。」藍天蔚直覺給了否定的答案。

  高允秀聞言一怔,抬頭看看他,隨即笑出來。

  「你說的對,小晴只是有點心事,休息平靜一下就沒事了。」想起女兒越大越潑辣的性情,越大越沒人敢招惹的好強個性,她就釋懷了。「阿蔚,早點睡你穿這麼少不冷?」

  寒風作響,儘管窗戶都關上了,但還是有風透過縫隙鑽進室內,讓怕冷的她瑟縮了一下,又拉緊披肩禦寒。

  可穿著背心短褲的藍天蔚,還一臉沒事的樣子,像是一點也不冷。

  「還好,我不怕冷。」他是真的不怕冷,還覺得有一點熱。

  「年輕人身體真健康,以前我也不怕冷……唉,不說了,你早點睡,小心感冒了。」她把他當成小孩叮嚀提醒,交代完了才轉身回房繼續補眠。

  瞬間只留下藍天蔚一個人站在窗戶前,凝視著花房的方向。

  在人前總是表現得木訥沉默的他,此刻,渾身被一股嚴厲氣勢包圍。

  裴雨晴那個女人,只有受到了委屈和遇到不能解決的難題,才會在花房裡待一整晚——他消化著意外得來的資訊。

  她認定中不能解決的難題,不能得到正義的委屈,是他想的那件事嗎?

  她覺得事情沒有辦法解決,只能委屈自己,才躲在花房裡一個人冷靜療傷?

  「笨蛋。」他低罵一聲,語氣滿是心疼。

  想起傍晚見到她時,她無助的抱著他哭泣;跟家人吃宵夜的時候,她故作沒事的活潑快樂表情,他臉色更沉了幾分。

  「笨蛋。」他又罵了一次,不再看向花房,直接走回房間,也沒有躺回床上睡下,反而打開衣櫃,換上了輕便的T恤、牛仔褲,再拿了貨車的鑰匙,離開房間到車庫開了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裴家蘭坊。

  車子開上沒人的公路,藍天蔚一路疾行,速度飛快,開了約半小時後,來到路邊一處公共電話亭。

  他下了車走向公共電話,投了硬幣,按下一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很久,這才接起。

  「哪位?」

  對方的背景聲音是嘈雜的音樂及人們的歡笑玩鬧聲。

  「我。」藍天蔚只懶懶的吐出一個字。

  「蔚哥?蔚哥?!你們都給我安靜!」男人聽見藍天蔚的聲音,頓時嚇個半死,立刻叫身邊的人安靜,好讓他能好好聽藍天蔚說話。

  「你在哪?你不知道大家找你找到想把地都翻了?」

  「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藍天蔚的反問讓對方無語。

  「也不能這樣嘛……大家都很擔心你。」

  「廢話少說。」藍天蔚懶得理會這家伙裝可憐。「去查一個人,我要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藍天蔚給了對方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是他在下午送裴雨晴去見客戶時聽見的。

  他記性很好,聽過一次就會記住,想忘都忘不掉。

  「要不要派人帶他到你面前?」被藍天蔚指使的家伙也很聽話,立刻把任務交代下去。

  「不必。」藍天蔚一口回絕。「我自己去找他。」

  對方愣了一下,像是石化了,久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蔚哥,這人做了什麼?要你親自上門去找人,這麼麻煩的事情……」

  「不關你的事。」他做事從來不向人解釋,也不會告訴別人原因。「管好你的嘴,不要被我知道你透露我跟你聯絡的事,不然,我也會親自去找你。」

        聽出了威脅,男人沒有再多話,立刻閉上嘴巴。

  藍天蔚得到了想要的資訊,也把話帶到了,馬上掛上電話,回頭走向藍色貨車。

  此刻,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有人要倒大霉的氣勢!

*             *             *

  當夜色不再濃郁如墨,天空漸漸泛白,裴雨晴盤算了一下時間,快到父親起床工作的時候了,她立刻收拾自己的畫本畫筆,快速離開花房,關上小燈,回到自己房間,隨手把本子放在書桌上,和衣躺下。

  很快的,她睡著了,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沒有人來叫醒她,直到一通急促的電話聲,擾醒了她的好眠。

  「煩!」這個來電鈴聲是她為公司電話而設的,她不想接也不想起床,索性讓手機響到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就在她以為對方放棄了,自己可以重回棉被的懷抱,繼續睡她的大頭覺時,誰知手機又響了起來。

  「煩耶!」她倏地坐起來,伸手摸向床頭的手機,接起。「幹麼?我放假!」

  火大地罵人。

  「雨晴姊姊,是我啦,不要那麼凶。」是公司裡的工讀生妹妹,是裴雨晴最喜歡的同事,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留她一份。

  就連她遇到被客戶騷擾的事情,也只有這個工讀生妹妹氣得大罵對方不是人。

  「啊,是你,你不是放假回家了嗎?」

  「主任要我加班,雨晴姊姊,跟你說,發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耶!」工讀生妹妹聲音很小,透露了她是偷偷打電話給裴雨晴報信的。

  「大快人心的事?」她的好奇心被挑起,精神也來了,連忙把手機貼更近,仔細聆聽是什麼大消息。

  「不知道為什麼,李董昨天被人揍了一頓,今天鼻青臉腫的來公司找老總談事情,一問他為什麼受傷、被誰打了,他死都不說,而且也沒有要把對方找出來算帳的意思。」

  一個人無緣無故被揍了,這絕對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好消息,但裴雨晴卻沒有辦法壓抑自己想叫好的衝動。

  「這果然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她心情都好了!

  「對吧?所以我才趕快告訴你呀。」工讀生妹妹得意的偷笑。「先跟你講到這裡,主任又來叫我做事情了,她好煩,老妖婆。」

  「不可以這樣講人家。」雖然裴雨晴心里也很贊同她對主任的評語,但身為前輩、上司,還是要念一下。

  心情愉悅的收了線,她起床進浴室盟洗,消化這個訊息。

  那位習慣吃女性豆腐的李姓地主是全縣有名的惡霸,因為家大業大,在當地沒有人敢招惹,就算吃了虧也是悶聲不響,不敢招惹。

  裴雨晴咬著牙刷,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真奇怪啊。

  「誰那麼有種居然把他揍了一頓,還讓他不敢把人找出來報復……到底是誰呢?」

  她刷完牙,洗完臉,離開房間下樓已經是十二點了,裴家午餐時間一向很準時。

  在一樓餐廳裡,裴日南高允秀以及藍天蔚都已坐在餐桌前,安靜的吃飯。

  「爸、媽,早安。」

  裴日南點了點頭,指著面前的空位,「吃飯。」

  「還早?都幾點了,一放假就睡到這麼晚。」高允秀睞了女兒一眼,裝作不知道她前一天到快天亮才睡,嘴裡念歸念,手上還是幫她添了飯,又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嘿嘿,在家裡特別好睡嘛。」裴雨晴對母親撒嬌扮鬼臉,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吃起她親手煮的飯菜。

  餐桌上,裴雨晴照例扮演開心果、講笑話逗爸媽開心,一頓飯吃得和樂、輕鬆。

  「你真要放假三天?」裴日南很突然的問起女兒。

  「當然啊,我說放三天就放三天。」其實是曠職三天。

  她想過了,自從大學畢業後進這家房仲公司工作,除了過年期間,她從來沒有休假超過兩天。

  這一次,她真的想好好休息,緩一緩情緒,整理好該如何面對同事。

  「嗯。」裴日南不再多話,徑自吃飯,算是同意女兒難能可貴的休假。

  「我吃飽了。」始終沉默的藍天蔚連吃了兩大碗飯才放下筷子,接著立刻起身將飯碗拿到洗碗槽那去。

  就這麼一個動作,裴雨晴眼尖的發現他的手指受了傷,心中突然一動。

  從小看父親工作,她明白一個園藝家手上自然常會有些小傷,但是……

  手指關節的破皮擦傷,那不是園藝工作會造成的傷口。

  她收回視線,陪爸媽用完了中餐,洗了碗,送爸爸回房間午睡,確定沒有大人看著了,才腳步一轉,四處尋找藍天蔚的身影。

  「阿蔚。」最後,她在花房找到正在工作的藍天蔚。

  「什麼事?」看見她,藍天蔚臉上的表情不自覺一鬆。

  「跟你說一件很離奇的事情。」裴雨晴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著他的雙眼,想從他的表情看出一星半點的線索。「有個人把李先生揍了一頓,他是我們全縣最惡霸的土財主,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有種敢招惹他,還讓他不敢去找對方報復,聽到這件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嗯,你開心就好。」藍天蔚淡淡回答,臉部表情沒有牽動一分情緒。

  想不到事情會這麼快就傳到她耳中來,看來,她的情報網也不小嘛。不過看她開心的樣子,那麼他昨天捨棄睡眠時間去痛揍、恐嚇那個姓李的混蛋,值得。

  「我是滿開心的。」裴雨晴因為看不出他表情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反倒覺得他好冷靜,於是故意追問:「可是你的手呢?會不會痛?」

  「工作受傷,本來就會痛。」他依然淡然回答,不打算承認那是他昨天痛揍那個人渣,把對方揍到連他媽媽都認不出來,自己手指關節才都磨破了皮。

  「被打的人會痛,動手打人的也會痛。」裴雨晴仍盯著他看,眼睛眨都不眨。

  嘖,這樣也被她看出來,絕對不能承認。

  「正常來說,是這樣沒錯。」他含蓄回應,撇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裴雨晴瞇起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突然冒出一種感覺——這家伙,意外的難攻陷。

  他看起來一副木訥老實的模樣,聽話隨和,絕對不與人唱反調,可仔細想想,她還真的想不起來,他在聊天時曾經提起過任何關於自己的事情。

  她只知道他叫藍天蔚,三十歲,需要一份供食宿的工作,不在意薪水高低,不在乎工作時間超長,不介意開長途車程送貨,做超出自己工作範圍的事情。

  她只知道,只要把事情交代給他,他就會盡責辦到。

  阿蔚是一團謎,可她直覺,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謝謝你。」她衝口而出。

  「謝我什麼?」

  「幫我出了一口氣。」她還是直覺的認定,李董是阿蔚動手揍的。

  藍天蔚聞言動作稍微停頓,回頭看她一眼,回答的十分怪異,「是喔。」

  裴雨晴被他的語調激起了些情緒——這家伙!就不能老實一點嗎?

  「反正,謝謝你。」她有些惱火又有點洩氣,他這個人好難理解,她真的搞不懂他。

  想了解一個人卻無從下手,這樣的心情該怎麼辦啊,唉……

  裴雨晴好失落,這時的她,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也不在昨天非禮她的李董身上,她全部的專注力只給一個人。

  可她卻無從接近、無法更了解對方,這讓她很挫折,想要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感謝人的方式,這麼沒誠意?」

  才剛轉身,裴雨晴還沒邁開腳步,手便被一雙布滿厚繭、剛翻過培養土壤的大手緊緊握住。

  她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藍天蔚握住,大手握著小手,她能直接感受到他燙人的體溫……

  「天哪,你體溫也太高了吧,難怪你不怕冷,只穿一件背心、短褲就趴趴走。」這是她第一次碰觸到他,感受他的體溫,她被他灼熱的溫度驚了一下,但立刻愛上這種溫暖。

  她怕冷,一到冬天就冷得要命,尤其寒流來襲時最痛苦,雖然穿多點衣服就可以抵禦寒冷,但女生愛美,誰會願意把自己穿得像一頭熊?

  如果有這樣一個活動暖爐在身邊,隨時都可以取暖,那該有多好?因此藍天蔚這主動的一靠,頓時讓她不想放手了。

        「我是不怕冷,而你非常怕冷……」看她愛不釋手的握著他的手,藍天蔚不禁暗笑,轉回他原本的重點,「我說,你的誠意呢?」

  「什麼誠意?」裴雨晴的注意力被拉回來,不再看兩人交握的手,抬頭看向他。

  這一眼,無預警的望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裴雨晴不禁臉紅,心跳加速。

  奇怪,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阿蔚變得好帥?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明明阿蔚就是一個不修邊幅,又沉默、木訥,一點女人緣也沒有的男人啊,怎麼會這樣呢?

  不過是眼睛露出來,充滿了生氣,就讓他變了一個人。

  「小姐,誠意這種事情,還要我教你?」

  「為什麼我要表現誠意?」裴雨晴被搞混了,一時之間搞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不是說謝謝我?那誠意呢?」他原本不想承認,但她剛才突然的落寞表情,一秒就讓他顛覆了決定。

  「不然,請你吃飯?」

  「老闆娘煮的菜就很好吃了。」打槍。

  「你衣服好少,我買衣服給你。」

  「我怕熱,穿背心比較舒服。」再打槍。

  「那你到底要怎樣嘛?」這人怎麼這麼難伺候,裴雨晴也火了。

  藍天蔚突然有種小學生欺負喜歡女生的心情,覺得逗她非常好玩,他不禁露齒一笑。

  這一笑,他頰上的酒窩就明顯易見,令裴雨晴眼睛一亮。「原來你有酒窩。」

  她沒被握住的那隻手不由自主輕觸他笑時才出現的酒窩。

  可很快的,她空下來的那隻手也被握住了。

  「欸?」裴雨晴搞不懂他要幹麼。

  「你喜歡我的酒窩,是吧?」他像騙小孩的邪惡巫師,拿著誘人的糖果在她眼前誘惑。

  「還不賴……」她乾笑回答,不想承認得太快,她很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

  「想摸嗎?」邪惡巫師繼續騙小孩。

  「想……」小孩真的被騙了。

  「現在,你兩隻手都被抓住了,你要怎麼摸呢?」說這話時,藍天蔚又露出了笑容。

  而且是超級燦爛,讓多日的陰雨一掃陰霾,陽光重現大地的那種笑容。

  阿蔚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簡直是迷惑人心,如果這個男人在路上老對女人這麼笑,肯定會被一大票女人纏上!

  如今他對她這麼笑,肯定是陷阱啊,這個壞男人!

  什麼叫做你現在兩隻手都被抓住了,要怎麼摸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用腳,那只能用一個方式……

  「快啊,你不是要謝謝我,那就展現你的誠意給我看看。」藍天蔚帶著迷人的笑意催促。

  裴雨晴明知道這是陷阱,跌進去會萬劫不復,可她還是傻傻的,跌了進去。

  她上前踮起腳尖,以她的唇,她的吻,印在藍天蔚的臉頰上。

  「夠、夠誠意了吧?」她臉紅心跳,緊張到口齒不清了。

  他撇了撇嘴道:「馬馬虎虎,算了,心意到就好,技術不好不是你的錯。」

  「什麼態度?你給我過來!」裴雨晴火大,掙脫他的手,雙手揪住他工作服的衣領,用力拉下他的頭,再用力把自己的唇印在他唇上。

  「這樣,夠誠意了吧!」可惡,她臉好燙,心跳好快,這個討厭鬼……

  藍天蔚笑了出來,覺得逗她逗夠了,眼神不再帶著笑意,而是用正經且深情的眼神凝望著她。

  「當然夠,禮尚往來,我得回個禮才是。」

  說著,裴雨晴就看見他的俊顏越來越近,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吸的頻率,近得能感覺到他燙人的體溫,感覺到他正溫柔的親吻她。

  她為這個吻心動不己,不禁閉上雙眸,沉淪其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7 10:22 PM 編輯

【第六章】

  每到年節期間,就是裴家最忙碌的時候,許多預定的蘭花得趕在過年期間出貨,而且必須保證蘭花花型大而美,花期又長,這就是裴家蘭坊的堅持品質。

  因此加班成了常態,就算是假日也沒有清閒的時刻,藍天蔚與老闆一整天都待在花房裡照料嬌貴的蘭花。

  在年前兩周的某個星期日,兩人照例一早就待在花房,為十天後要出貨的一批蝴蝶蘭做最後準備。

  他們分別在花臺的兩頭,各自修剪著蘭草多餘的葉片。

  看著一整排凍壞的蘭草,藍天蔚皺緊了眉頭,他湊近那些生息薄弱的蘭草,細心數了數數量——凍壞的數量,這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訂單,那將會讓裴家賠上不少錢。

  按照藍天蔚以往的個性,會覺得損失本來就是生意常態,尤其是種植蘭花這樣的生意,損失是常有的事。

  一個小員工,怎麼可能負擔得起這種責任?這是溫度、濕度沒有控管好的後果,這個責任,不是他該負的。

  可他卻想到,如果老闆因為生意的關係心情不佳,連帶的,雨晴心情也不會太好,想到這裡,他的雙手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直接探向那株凍壞的蘭草,他將手掌伸進蘭花根部,注意控制著溫暖平緩的熱力,讓枯萎的蘭草霎時褪去舊衣,以新生完美的姿態重現。

  「糟糕。」藍天蔚收拾著培養土上乾掉脫落的蘭草,再看著成長得相當茂盛、開了無數花苞的蝴蝶蘭,暗暗嘆息。

  一個不小心,沒有控制好,就讓這孩子成長勃發,幾乎就要像大樹一樣高,藍天蔚深深覺得,他的天賦受到了考驗。

  「真是嬌貴的東西。」他的指尖無意識地觸摸著健康的深綠色蘭草,當手指移開時,一抹黑色的印記就烙在蘭草上頭,就像是……燒焦一樣。

  「還真沒有哪一種植物可以讓我這麼煩惱的。」見狀,他一邊嘆息,一邊修剪被他不小心燙到燒焦的蘭草。

  從小,他就對種植這件事非常有天分,種植花草比吃飯、睡覺還要簡單,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天分,也許是因為……他天生體溫高吧?

  總之,對這樣的他而言,這些嬌貴得要命的花花草草,激起了他的鬥志。

  有這麼難養活?他就不相信,有他藍天蔚搞不定的事!

  繼續發奮圖強工作,藍天蔚告訴自己,勢必要找到培養蘭草最好的方法。

  「爸!我回來了。」

  就在兩人忙得昏天暗地時,一個開朗的嗓音出現在花房,引得兩個沉默工作的男人,紛紛把視線轉向那股活力來源。

  裴雨晴的視線直接看到右方的藍天蔚,但是小動物的直覺讓她下意識的走到父親身邊,當個乖巧的女兒。

  「爸爸,我今天休假喔!我有買好吃的蜂蜜蛋糕要給你吃,休息一下再工作嘛。」她對他撒嬌。「吃完點心我也可以幫忙。」

  「幫忙?」裴日南看看女兒,挑了挑眉,一臉的不信。「你不要幫倒忙吧。」

  「爸,幹麼這樣。」她鼓起臉頰,一臉氣呼呼的。「快點出來吃點心,阿蔚,一起來吧。」跟父親講完話了,她最後才把視線投到藍天蔚身上。

  「好。」藍天蔚應了一聲,但眼神卻看向老闆。老闆沒有放行,他一個小小員工哪敢動。

  裴日南看看自家女兒,再看看藍天蔚,他是近年來,自己收過最有天分,也最吃苦耐勞的員工。

  他來來回回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落在自家女兒臉上,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爸,怎麼了?」看著爸爸嘆息的表情,裴雨晴一臉的緊張。「是不是這批蘭出了什麼事?不對,我這次什麼都沒有動耶,應該沒事的啊!」提起自己的痛處,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反倒是兩個男人聽見她這麼說,嘴角都失守了。

  「小晴。」裴日南看著她,這丫頭一副自以為聰明的模樣,認為沒有人看得出來,工作狂的她最近時常放假回老家到底是為了誰。

  「嗯?」

  「往年過年前,不是你最忙的時候嗎?怎麼最近老放假,今天假日你又休假,不用帶客戶看房子了?」裴日南忍不住揶揄起自家女兒,眼睛還不忘有意無意瞟向站在一旁,一臉木訥,什麼話都不說的藍天蔚。

  裴雨晴反應有點慢,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爸識破她了,而且正在挖苦她。

  「最近這麼孝順?之前你媽媽叫你多排一點假回家,你老說要忙,現在回來是……不忙了?」

  「爸!」沒想到爸爸這麼不給她面子,裴雨晴惱羞成怒了。「吃點心啦,不要廢話,我要去幫媽咪做飯。」

        雙頰駝紅的裴雨晴不敢再看爸爸的臉,怕自己會hold不住,更不敢去看藍天蔚,誰知道那個扮豬吃老虎的家伙,會不會露出討人厭的笑容來。

  總之,她走人先!

  裴雨晴走後,原本輕鬆的氣氛也一瞬間被帶走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又回歸工作時的沉默不語。

  藍天蔚向來耐心過人,敵不動,他就不動,他很能忍。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果然,相較之下,事關女兒,老闆大人就無法保持沉默了。

  「什麼什麼打算?」藍天蔚反問,深覺這位老人家的反應很有趣。

  可藍天蔚意想不到的是素來嚴肅的老闆,講話也非常直接。

  「你會在這裡待多久?」他單刀直入的詢問,一點也不拐彎抹角。「我只有一個女兒。」

  聞言,藍天蔚斂起漫不經心的神色,脫下滿是培養土的手套,爬了爬頭髮,露出精亮的雙眸。

  正式,以真正的藍天蔚身分面對好心收留他,給他工作,從不問他過去的老闆。

  「原本,我是不打算久待的。」他老實承認了,一開始,自己並沒有久留的打算,因此才與人保持著距離。

  「你搞清楚你要做什麼了?」裴日南對他的答案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態度很平淡地問著。

  「從小,我沒有遇過什麼挫折,沒有什麼事情能真正難倒我。」藍天蔚的回答有些答非所問,他把老闆皺眉的表情看在眼底,沒有多做反應,只是繼續說:「我也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是真正的感興趣。」

  裴日南眉一挑。「至少你對我女兒很感興趣吧?」任何人都聽得出來,他怒意橫生。

  藍天蔚卻笑出來。「對雨晴,我是真心的,我很喜歡她,想要留下來,她的確是因素之一,不過真正讓我感興趣的,是你的事業。養蘭是一份挑戰性很高的職業,這樣說有點自大,但我從小還真沒有種不出來的東西,我想,若能成為國際知名的養蘭專家,會是個很有趣的挑戰。」

  連他的天賦都無法完美掌控生長的植物,難能可貴的,激起了他的鬥志。

  「憑你?剛接觸這行不到一年就畫了個大餅,好高驚遠。」裴日南嗤之以鼻,潑他冷水,但臉上的表情明顯很開心。「你還有得學呢,吃完點心繼續工作,你給我好好學。」一副迫不及待想把壓箱絕學全部都教給藍天蔚的模樣。

  藍天蔚笑了,沒有點破臉皮薄的老闆。

  後繼有人,是老人家最開心的事了!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離開花房,欲前往住家休息一下,吃個點心,好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在門口,有個笑容燦爛的女人翹首盼望的等著他們。

  「好慢喔,我有泡茶耶,茶都冷了啦。」裴雨晴對爸爸的慢動作抱怨著。

  「你現在是嫌我年紀大、動作慢就對了?有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就嫌老爸老了?」

  「我哪有!」裴雨晴馬上否認,不管裴日南佯怒拚命揮手,硬是要摟著他的手臂,小女兒態的撒嬌。「我最愛爸爸了。」

  「你又做了什麼?又碰了我哪盆要參賽的蘭花?」裴日南神色認真的問。

  「我哪有!」裴雨晴被他認真的神情傷到了。

  「噗……哈哈哈。」但是媽媽卻在一旁哈哈大笑,令她感到很無語。

  這一家人,感情非常的好。

  藍天蔚站在最後方,看著這溫馨的一家三口,微笑。

  他們不是住在豪華的房子裡,生活不穩定,有時經濟充裕可以購買點奢侈品,有時,拮據得小心計算花用,老舊的房子每到冬天會有寒風灌進來,冷得讓人發抖,但也因為如此,讓他們一家三口很親密,冬天會坐在一起取暖,不分彼此。

  「阿蔚,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外面很冷,快點進來。」高允秀看他站在原地不動,連忙喊他進來。

  「好,來了。」藍天蔚動身,踏進裴家門。

  其實,他對冷熱沒有太大的感覺,他的身體很奇特,像是會自然調節體溫,他不怕冷,也不怕熱。

  「來,喝杯熱茶。」高允秀把冒著熱氣的茶杯,塞進他掌心。

  「吃吧。」裴日南切了一塊最大塊的蜂蜜蛋糕送到他面前,面無表情的要他吃。

  「今天晚上吃火鍋好不好?我想去買起司球和凍豆腐。」裴雨晴很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旁,神情自若地詢問爸媽。

  放在桌子下的小手也很自然而然的探向藍天蔚,他更自然,面無表情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反握住她的小手。

  「又吃火鍋,會胖。」高允秀皺眉。

  「天氣冷嘛,有什麼關係,我等等就去買。」

  「不要買太多,你買一堆又吃不完。」這是媽媽心疼女兒花太多錢的嘮叨叮嚀。

  「好啦好啦。」從裴雨晴敷衍的語調就知道,她絕對會陽奉陰違。

  看著這一家人溫馨自在的相處,也不吝與他分享,藍天蔚忍不住想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他在桌子底下牢牢的握著她的小手,深深看著她帶笑的側臉,接著突然地將她的手牽出,放在桌面上,讓兩位老人家親眼看見。

  高允秀瞪大了眼睛,看著兩個年輕人交握的雙手。

  「你們……」

  「噓。」裴日南拉拉妻子,要她不要多說,相處了大半輩子的老夫妻,你看我我看你的,很有默契的互使眼色。

  「你幹麼這麼突然。」裴雨晴雙頰酡紅,羞窘不已。

  這是她第一次在爸媽面前這樣跟異性表現如此親密,她也從來沒有帶男友回家見過爸媽,感覺,這是很正式的一件事。

  可是對象換成是藍天蔚,她就覺得可以耶……

  「你習慣東西買一堆,一個人提不動,晚點你要出門,叫我一聲。」藍天蔚看著她害羞模樣,忍不住逸出微笑,語調簡潔有力,透露了他果斷的氣勢。

  「喔,好。」裴雨晴就這樣呆呆的,應了他的話。

  藍天蔚緊握手中的小手發誓,現在他所擁有的幸福,絕不容旁人來破壞。

*             *             *

  接下來的日子,裴日南以傳承的心態,把必生所學全數教給了藍天蔚,更欣慰的發現藍天蔚十分聰明,絕對能繼承他養蘭的手藝,而時間就這樣一路到了過年。

  藍天蔚並未回自己家,而是在裴家過了一個熱鬧的年,與裴雨晴的感情也持續加溫。

  「爸爸有一盆嘉德麗雅蘭,種了四年,還是能一口氣開十五朵花,連續兩年都讓爸爸贏得蘭展大獎,如果你可以超越爸爸,那才叫出師。」

  攜手走在花房裡,裴雨晴細數父親的佳作,語氣中毫不掩飾對父親的崇拜。

  「這是挑釁?」藍天蔚挑了挑眉,笑問。「你不知道你眼前這個男人,是他的關門弟子?」

  「你以為要超越我爸很簡單喔?他到這年紀,養蘭花還會失敗耶,蘭花有這麼好養就好了。」

  「對你來說,養個仙人掌都很難——小心,不要碰到這株大安妮,那是三月蘭展也要參賽的作品。」藍天蔚小心護花,不讓裴雨晴碰撞到,因為這個植物破壞狂,就算只是輕輕碰一下,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藍天蔚,你很過分耶!」知道他是開玩笑的,她也沒有生氣,但是情趣嘛,就是要假裝大怒槌打藍天蔚。

  藍天蔚大笑,一點也不把她的花拳繡腿放在眼底,兩三下便制伏她,這不需要技巧,只不過是男人和女人先天的差異性。

  「放開我,我要揍你!」裴雨晴幾乎被十字固定,不甘心的要他放手,好讓她揍他一頓。

  「我臉上有寫笨蛋兩個字嗎?」藍天蔚繼續逗她、鬧她,惹得她暴跳如雷,在她氣得快要腦充血的時候,他才大笑俯身吻她。

  所有的暴躁、火氣,全數都消失了。

  「唉……」

  在花叢間,突然冒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老頭子,你嘆氣做什麼?」坐在家裡泡茶嗑瓜子的高允秀,一看見搖頭晃腦,嘆息著踏進家門的丈夫,忍不住好奇地詢問。

  「一個傻丫頭,怎麼會找到一個這麼聰明的男人?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裴日南喃喃自語,暗暗向老天祈禱,希望事情會這麼一直順順利利的。

*             *             *

  寒冷的年節過去,時間來到了三月。

  臺灣的春天依舊帶著寒意,可每年這個時節,裴家蘭坊都會參與一個盛會——

  國際蘭展。

  「明年你也來參展。」

        辛勤一年的成果擺放在會場吸引同業的眼光,裴日南志得意滿的交代,又回頭給了藍天蔚一個得意的眼神。

  蘭展這種東西,表現的不只是出神入花的種植技術,還包含了時尚與設計的呈現,裴家蘭坊向來沒有誇張的佈置,僅僅是原木色的背景,襯著白瓷花器,任一株株開得碩大茂盛的蝴蝶蘭綻放美麗,大氣凜然,讓人目不轉睛。

  藍天蔚看得出來,裴日南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臉上盡是那種男人的自信、驕傲。

  「我回去就開始努力。」這話說的真心誠意,藍天蔚決定展期結束之後,就立刻回去好好加油。

  養蘭不是靠天分就好,還需要做很多的功課才行。

  「很好,我要聽的就是這句話。」裴日南對這位繼承人更是滿意。

  長達十天的展期,大會評審選出今年的冠軍蘭花,自然非裴家蘭坊莫屬。

  「裴師傅,來拍張照片。」記者在頒獎典禮結束後,要求今年的得主與大會評審也來張合照。

  「這我徒弟。」他拉著藍天蔚一起入鏡,不耐與人打交道的他刻意這麼做,是在為藍天蔚往後接手裴家蘭坊而鋪路。

  「不,我不——」藍天蔚警覺,不願面對鏡頭。

  「哢嚓哢嚓!」可惜來不及了。

  「謝謝!拍好了。」拍完照,記者很快便離開,完全不給人挽回的機會。

  「也太快。」藍天蔚想抓回記者逼他刪掉照片,可惜會場人潮眾多,記者又溜得快,根本就來不及。

  「拍個照,躲什麼躲?」裴日南對藍天蔚的閃避,非常不能諒解。

  「我只是不想現在的生活被打亂。」他輕嘆一聲。「我伸手擋了一下鏡頭,應該沒有拍清楚我的臉,我想……應該沒事吧?」

  藍天蔚真心這麼祈望著。

*             *             *

  紅色的靶心正中央,有一枝箭羽。

  咻一聲,另一枝箭劃破空氣,從尾端對半剖開前一枝箭堅硬的箭身,穿透原本的靶心,正中紅心。

  持弓射擊的男子,身材高挑頗長,一頭長髮束在身後,很有貴公子的氣息。

  「天翌少爺。」一位身穿管家服的中年男子,端著銀製托盤,盤上有一份今天早上的報紙。

  「有什麼事情重要到讓你打擾我練箭?」男子神情溫和,但眼神凌厲,充滿了被打擾的不悅。

  「有天蔚少爺的消息。」

  原本面露不悅的男人聞言,立刻將弓放在桌子上,大步向前,走向畢恭畢敬的管家。

  「他在哪裡?」

  管家雙手盛高托盤,讓上頭的報紙更靠近主人一點。

  藍天翌一眼就看見了上頭的一張照片,開得碩大茂盛的蘭花占絕大篇幅,而照片的一小角,有一個身穿淺灰色工作服,瀏海蓋住眼睛,伸手欲擋住鏡頭,結果卻連自己的臉都擋不住的呆瓜。

  「冠軍蘭花裴家蘭坊,原來你躲在這,混蛋!」藍天翌溫和如貴公子的面容,此刻宛如夜叉般恐怖猙獰。

  「躲在那種鬼地方,想讓人找不到是吧?你想都不要給我想!伍叔,除了我,還有誰知道天蔚在哪裡?」

  「目前只有您知曉,不過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老夫人耳中。」

  「那麼時間有點趕,得趕在他們行動之前,先找到天蔚才行。」

  「嗶嗶——」遠方傳來變調的喇叭聲,仔細一聽,那是一臺高爾夫球場才會有的小車,車上坐著一個女人,年輕的女人,她凶猛的開著車越過綠油油的草坪,撞飛擺在場中的箭靶。

  「喔……該死……」藍天翌皺起眉頭。

  「執行長,該上班了,你已經遲到了!」火力十足的女人身穿窄版套裝,踩著高跟鞋猛踩油門,一個甩尾就把小車停在藍天翌身旁,接著下了車,以完全不符美女形象的牢頭姿態,押著不甘願的藍天翌上了車。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然後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是吧?我識破你了,身為公司主管,就要有主管的樣子早安,伍叔,這是我的早餐嗎?謝謝你……藍天翌,GO!別偷懶了!」

  她溫柔的表情只給老管家,一轉頭面對藍天翌,就是標準牢頭的表情。

  女人非常豪邁的把土司咬在嘴裡,開著小車,遠遠離開陽光充足的草坪。

  被強行架上車,帶去上班的藍天翌非常不甘心的雙手環胸,一副很火大的模樣。

  「藍天蔚……你就不要被我找到,被我找到,你就死定了!」

*             *             *

  遠在裴家蘭坊的藍天蔚,突然覺得耳朵癢癢的。

  「怎麼了?」高允秀關心地問。

  「耳朵有點癢。」他掏了掏耳朵,回答。

  「代表有人在說你壞話。」高允秀笑著說,一邊喝粥一邊配著香酥可口的花生炒小魚乾。

  「不是我。」回答這話的人,是剛從外頭買了油條和報紙回來的裴雨晴。「我沒有講你壞話,要講也是昨天講。」

  「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原本沒有懷疑你,既然你都講了,那不妨告訴我,我昨天犯了什麼錯,讓你不開心說我壞話?」藍天蔚真的覺得這個女人很神奇,不時會爆出自己的秘密,然後驚惶失措……

  「我、我哪有!」就像現在。

  藍天蔚忍住笑,板起面孔。

  「是嗎?」他拉長語調。

  「沒有沒有沒有!」裴雨晴死都不會承認的,那是過去的事情。

  情侶之間本來就會為了小事情不開心、鬧脾氣,裴雨晴深深覺得自己幼稚,昨天他不過是沒接到她的電話,她就小心眼、亂猜疑,直到發現是個誤會,自然就當作沒有這一回事了。

  「對了,爸爸上報紙了喔!」裴雨晴轉移話題的口吻太生硬了,但沒有人戳破她。「大家看!阿蔚也入鏡了,哈哈哈哈,可惜,你想擋鏡頭沒有擋到,臉很明顯。」

  她攤開報紙,把今天的早報給大家看。

  「是喔?在哪?哈哈,老公,這個記者把你拍得好老。」

  「什麼話,我本來就不年輕了。」

  裴家人歡喜的看著報紙上的照片聊天,可藍天蔚卻無法融入。

  他上了報紙,而且把他的臉拍得清清楚楚,這下子,麻煩大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8 02:44 PM 編輯

【第七章】

  三月,初春,有時天氣晴朗怡人,有時卻像後母變臉般,突然氣溫驟降。

  裴家蘭坊原本就是知名的養蘭廠商,而每回在國際蘭展得名之後,就會有另一波訂單熱潮,讓裴日南和藍天蔚忙了好一陣子。

  因為工作忙碌,藍天蔚與裴雨晴的相處時間少了很多,就算有時間,也只能坐下來吃頓飯,問問對方最近過得好不好,很快的,他又會被裴日南叫進花房裡工作。

  看在裴雨晴眼中很是心疼,感情上想要跟男友獨處,說一下心事,但理智上告訴她,工作很重要,絕對不可以兒女情長。

  於是,她漸漸減少了回家的次數,不再一有空閒就回家,偏偏她又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於是,她把分給家人和男友的精力,再度丟回工作上。

  「您好,我是在地房仲的裴雨晴,完成您的要求,是我的使命。」

  每當見新客戶的時候,裴雨晴總是會笑容滿面的遞上名片,展現活潑開朗的一面。

  「請問有什麼需求?想要買地蓋房?還是現成的房子?距離市區半小時車程的地方有一個物件還不錯,有寬敞的停車場、好打理的花園,每一個房間都有廁所,房間坪數都很大,附裝潢,很適合用來開民宿喔!」

  一開始踏入職場,她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努力讓客戶喜歡她,還記得第一次一個人獨立完成一筆交易,拿到豐厚的獎金時,她感覺到的不是興奮和成就感,而是更深沉的壓力。

  想給父母好的退休生活的壓力、同事間競爭的壓力、不受直屬上司喜愛的壓力,一件又一件的壓著她。

  她不喜歡賣房子、搶業績,她只是喜歡贏的感覺,以前她可以騙自己,業績拿第一很好,但現在她卻覺得有一點痛苦了。

  那是因為藍天蔚的關係。

  很奇怪的感覺,藍天蔚沒有給她任何物質上的滿足,他們也很少出去約會,連看場電影都沒有,最多就是兩個人手牽著手,在開滿了蘭花的花房裡散步。

  可她就是覺得,他能讓她依靠,有什麼事情他會幫她頂著。

        好想念他……想見他,只要看見他,就會有心安的感覺,可她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成為黏膩的女人,不可以成為他的負擔,好不容易爸爸接受他了,願意把必生所學傳給他,他也有興趣成為爸爸的接班人,這是一舉兩得的大事。

  裴雨晴,你是大女孩了,必須公私分明,尤其,還有爸媽看著呢!

  她重新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為眼前的客戶推銷手中的物件。

  「裴專員,你好。」

  這一位投資客有著低沉好聽的噪音,跟裴雨晴習慣接觸的投資客有很大的差距。

  裴雨晴堆滿笑容,不著痕跡的打量眼前的男人,他非常的年輕,不過三十出頭,打扮很簡單,白色襯衫、黑色長褲、黑皮鞋,再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非常普通的裝扮,年輕男人都會這樣穿,可這男人蓄了一頭又黑又亮的長髮,此刻頭髮束成了馬尾垂在腦後,露出乾淨的額頭,讓人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五官。

  是個美男子!

  如果是以前,裴雨晴可能會被迷惑一下,對方一個笑容拋過來就會失神,可是,她現在心裡有了人,再帥的男人她都免疫。

  「藍先生來當地也有一陣子了,相信你已經了解這裡的地價,也清楚這裡的房子超乎你預想的經濟價值,如果你還有疑慮,可以找個藍先生方便的時間,我再帶你走一趟,看看你有興趣的物件。」

  裴雨晴用清脆好聽的聲音,一字一句,說明得清清楚楚,讓客戶能聽明白。

  「嗯……」藍先生修長的手指支著下顎,細長的眼睛帶著深思盯著她,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

  在他這樣的注視之下,裴雨晴不禁緊張起來。

  當然,她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以為客戶覺得她很漂亮才看到目不轉睛,絕對不是這個。

  而是一種直覺,讓她感覺到危險,這個人這個透過其他投資客找到她這裡來的藍先生,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溫和,可今天,她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她像獵物,被獵人盯上了。

  「藍先生?」越沉默越不自在,裴雨晴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開口道;「有什麼問題嗎?」

  「嗯,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打聽。」他收回試探的目光,笑容加深,姿態優雅的交迭雙腿,修長的十指隨性的在桌面上輕敲。

  他探身,暗示裴雨晴靠近,他現在想要說的是悄悄話。

  「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我失蹤一年的堂弟,藍天蔚。」

  錯愕的表情霎時出現在臉上,裴雨晴呆呆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跟阿蔚是堂兄弟,阿蔚有親人?

  怎麼沒有告訴她呢?

  她下意識翻開皮包,從中找出第一次與藍先生見面時,他遞給她的名片。

  藍陽國際時裝執行長藍天翌

  原來阿蔚有一個這樣的堂哥,原來他大有來頭,可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一瞬間,裴雨晴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

*             *             *

  今天的天氣,是入春以來最熱的一天,但溫度、濕度受控制的花房並不受氣溫影響。

  藍天蔚正專注處理著手上的工作。

  發育不良的幼芽,便使用自己的天賦令其生長至健康狀態;不能救的,便懷著鎮魂的心情,願它們安息。

  「阿蔚,休息,吃飯了。」

  日正當中,太陽大得讓人無法直視,花房的遠方,傳來裴日南宣布放飯的聲音。

  「來了。」藍天蔚邊回答邊用高壯的身子擋住老闆的視線,因為他正在救回一株早先被凍壞的植株。

  緩緩注入熱力,就像春天的陽光融化雪水,一點點、一點點,慢慢的,他手中的植物恢復了生氣。

  他控制得宜,沒有讓手中的植株發育得太過旺盛,引人猜疑。

  「阿蔚!吃飯了!」

  藍天蔚的動作太慢,這回換高允秀來喊人。

  「我好了。」他放下手中的植株,指尖輕觸新生的蘭草,嬌嫩的蘭草似有靈性般在他掌心流連,蹭了一下。

  他離開花房來到裴家餐廳,才剛洗淨雙手,滿滿一碗熱騰騰的白飯就被遞到眼藍天蔚雙手接過,舉起筷子,開動吃飯。

  裴家平時只有三人吃飯,向來只會準備三菜一湯,今天的餐桌上有一道炒得香味四溢的三杯雞,兩道炒青菜,以及一鍋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身為一家之主,裴日南自然第一個動筷,他伸筷夾起了油亮的三杯雞腿到自己碗裡,頓了一頓,突然問起,「女兒最近有沒有要回來?」

  「沒呢,小晴說你們忙,她最近也有個大客戶要應酬,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回來。」

  「這樣啊。」裴日南眉頭一皺,把沾了濃稠醬汁的白飯扒進嘴裡。

  藍天蔚看著這一幕,心中暗暗嘆息。

  這一陣子真是太忙了,少了相處的時間,雨晴回來看見他們忙碌也幫不上忙,還怕他們要花時間跟她說話,耽誤到工作,因此也就漸漸的少回來了。

  老人家不說,可從小地方看得出來,裴家夫婦在想女兒了。

  否則老闆娘不會特地做雨晴愛吃的三杯雞,而老板也不會看到女兒愛吃的菜,便問起女兒的近況。

  「阿蔚,雨晴有沒有跟你說什麼?」高允秀吃了大半碗飯,終究忍不住問起藍天蔚,女兒有沒與他聯絡。

  他咽下口中的飯菜,才開口回答。

  「除了她很好之外,她什麼也沒說。」

  她是個貼心的女子,不把自己工作上的負面情緒發洩在旁人身上,就算是她的男友。

  他們就這樣,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已徵得了她父母的同意,也沒有太多大風大浪,就這麼平平淡淡的相處,倒也細水長流。

  但他還是想要跟她說說話,問問她的近況,因為她是那種委屈會往肚子裡吞的人,而他也想告訴她,他的心裡話。

  比如說,他藍天蔚究竟是誰,從哪裡來、以前做過什麼,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小鎮,一待就是一年。

  他想自己親口告訴她,而不是透過別人之口。

  「阿蔚,下午你去送貨。」中餐吃到一半,裴日南突然說道。

  藍天蔚抬起頭,神情有點疑惑。

  「今天不是請了隔壁的陳先生送?」

  正因為訂單太多,蘭坊裡需要藍天蔚,裴日南也只讓藍天蔚經手他的蘭苗,才另請了隔壁的老鄰居代為跑一趟送貨。

  「叫你去你就去。」裴日南不給理由,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要去市區,那順便帶點東西給小晴,那孩子說遇到了大客戶,這幾周都沒辦法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忙到又瘦了。」高允秀聽見丈夫要藍天蔚送貨,立刻起身進廚房拿來一包素油飯,緩緩的用舊報紙包住,透露了一些女兒的近況。

  藍天蔚這也才明白,女友之所以少回來,不只是因為他們忙碌的關係,也是因為遇到了大客戶,以那丫頭好強的個性,肯定不會放過這個能增加業績的好機會。

  「我會去找她。」收下老闆娘為愛女準備的愛心油飯,藍天蔚承諾一定會找到她,和她見上一面,吃頓飯,也許可以挪出些時間,跟她聊一聊。

  用過午飯,他開著藍色貨車離開裴家蘭坊,沿著筆直的產業道路一路送貨,一直到傍晚時分,所有的貨都送完了,天氣也漸漸由溫暖轉為寒冷。

  最後,他來到裴雨晴的公司,自若地踏進大門,說要找裴雨晴。

  「等一等喔,雨晴姊姊跟客戶在會議室,我跟她說一下。」工讀生妹妹一看到藍天蔚,很樂意的幫忙通報去了。

  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間,晚上六點,是用餐時間了,這時候來找她,她應該有空一起吃個晚餐吧?

  那麼正好,利用晚餐時間好好的跟她談一談,因為他最近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來了。」裴雨晴走出會議室,迎接突然來找她的藍天蔚。「媽媽讓你帶什麼東西給我油飯?今天做的吧?」

  「嗯,突然要我來送貨,帶點東西給你。」藍天蔚一看見她,心都軟了,表情也變得柔和,語調更是充滿了柔情。「客戶還沒搞定?不能先去吃個晚餐?還是你想吃什麼,我去買給你。」

  她看起來很累,臉色充滿了疲憊,像是打了一場仗,令他不禁擔心她好強的個性,一旦遇到難搞定的客戶,她也會硬拚,這會影響到她的身體狀況,累了、餓了她也根本沒有感覺。

        「我沒胃口。」裴雨晴看著眼前的男人,依舊是她熟悉的模樣。

  藍天蔚,她父親請來的員工,是個木訥寡言,向來悶頭做事,非常負責的男人,但是又出乎意料的體貼溫柔,對她很好,是她喜歡的人……他們在一起。

  可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也僅止於名字以及年齡,如此而己。

  不是不想問,也不是沒有疑慮,而是單純的想著,喜歡一個人,就該全然的信任他,屬於他的歷史,她可以慢慢了解,聽他慢慢訴說。

  她相信,她喜歡的人不會是什麼壞人。

  可一個突如其來出現在她眼前的人,打破了她的天真幻想。

  「沒有胃口也要吃一點。」藍天蔚語氣帶著強硬,上前輕拉著她。「工作這麼忙,不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你身體怎麼受得了?」

  她眼下的陰影讓他心疼,知道她一定又有煩心事情悶在肚子裡,不告訴別人,以至於睡眠品質不佳,才會有這樣的狀態。

  裴雨晴的手指感覺到藍天蔚的觸碰,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她怕冷,可他永遠都這麼暖呼呼的,所以她很喜歡窩在他身邊取暖。

  他還是一樣能帶給她溫暖,關心她,在意她,只要她抬眼望進他的眼底,就可以清楚看見自己的倒影。

  「有一點心事……」複雜的情緒讓她露出複雜的表情,她沒有排拒他的觸碰,只是很難說明此刻的心情。

  「怎麼了?有事情可以告訴我。」她的表情不對勁,藍天蔚敏銳的發現這一點,這一刻,他自己的事情變得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她。

  他是真的在意她,裴雨晴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思在她身上。

  但不知為什麼,他表現得越是在意,她越有種傷心的感覺。

  「雨晴?」藍天蔚驚惶失措的看著她眼眶泛紅,水氣彌漫、聚集成眼淚,再突然落下。

  「怎麼了?」雨晴是不哭的,連在她父母面前也不掉眼淚,會讓她控制不住落淚,一定是她受到了非常大的委屈,或是遇到了她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

  一股憤怒油然而生,誰?究竟是誰傷了她的心?

  「告訴我,怎麼了?你受了什麼委屈?我幫你解決。」

  裴雨晴沒有擦掉臉上的眼淚,任憑淚水滑落,就連被同事們看見了,她也不在乎。

  睜著朦朧的淚眼,她凝視著藍天蔚,用破碎的噪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像一記悶雷,打在藍天蔚頭頂,劈得他頭昏眼花。

  「啊,真巧!」緊接著,一道藍天蔚這輩子都不可能聽錯的聲音倏地傳入他耳中,他反射性的背脊僵直,緩緩的,將視線轉向聲音來源。

  那張化成灰他都能一眼就認出的臉孔,此刻正露出討人厭的笑容,在這不合宜的時機出聲介入他們的對話。

  瞬間,藍天蔚突然明白裴雨晴的怪異之處從何而來了,他還是晚了一步。

  「我正在向裴小姐打聽你的事情,你就剛好出現在我眼前。」藍天翌,長藍天蔚八個月的堂兄,是藍天蔚這輩子最討厭的人,此刻他還露出得逞的欠扁笑容,令人看了就不爽。

  藍天蔚臉色驟變,原本好好先生、木訥,給人沒有半點攻擊性的形象,瞬間徹底改變。

  他依舊沉默,可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藍天蔚背挺得更直,肩膀看起來更寬,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也尊貴得像個王者,就像他身上是名家設計、量身訂作的手工西服,他用脾腕的眼神掃過藍天翌那張太過燦爛的笑臉,不怒自威,警告意味十足。

  「滾回去。」他一開口就沒有好話。

  不用回頭,不用去看裴雨晴臉上的表情,藍天蔚就知道他搞砸了,他平靜的生活到此結束。

  「阿蔚。」藍天翌神色自若的走向他,伸出修長的手搭在他肩上,帶著勸慰的語氣道:「我來接你回家了。」

  藍天蔚的反應是閃避,不讓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鐘。

  「既然都被你找到了,我想,我們得談談。」

  「那當然,裴小姐,謝謝你的配合,更謝謝你們一家人照顧阿蔚,看他過得那麼好,我十分感激,我今天就會帶他離開——喔!」藍天翌轉身向裴雨晴說話,卻突然慘叫一聲,接著抱住肚子痛呼,甚至彎腰跪在地上。

  速度太快了,裴雨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一瞬間,那位雅痞又帶著危險氣質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地,一副很痛的樣子。

  「藍先生!」裴雨晴驚呼一聲,連忙蹲下身去探視藍天翌的情況。

  「別理他。」藍天蔚一把將她拉起來,不讓她關心他的死對頭。「他活該,誰教他多嘴。」

  她被他這態度激怒了,回頭瞪他,「他姓藍,叫藍天翌,是我的客戶,他是一個歷史悠久、國際知名的時裝公司執行長,他到這個鄉下地方指名來找我,看中我的專業能力,想跟我買房、買地,我知道他是誰,我清楚他的來歷!你呢?你是誰啊?從哪冒出來的!」

  都這時候了,竟然還不順勢告訴她,還在藉題發揮。

  他的家世背景,有這麼難開口嗎?難道她會去貪圖他的財產?還是會去逼他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他不想回答的事情,她會逼他一定要講嗎!重點是他連一句《我不想說》都不願告訴她!

  越想越覺得生氣,這家伙……竟然連個解釋都不給,一副他老大說了算的態度。

  「雨晴,別生氣。」藍天蔚知道自己完蛋了,連忙好聲好氣的安撫她。

  「我能不生氣嗎?原來你有堂哥耶,家大業大!我們一家人相信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流浪到我們小鎮,我們收留你、相信你,爸爸想把你留下來,將他畢生所學傳給你,我甚至喜歡上你,我們在一起……」

  越想,她就越覺得荒謬。

  她喜歡上一個人,可那個人在她面前的模樣,竟然不是原本的他。

  其實仔細想想,他從一開始就不想要跟人有任何牽扯,他保持距離,他寡言不語,甚至連脾氣都沒有,可一個藍天翌出現,就讓他原形畢露。

  他臉很臭,雖然一樣話不多,但是脾氣暴烈,會突如其來就發火還動手揍人,這跟她所認識的藍天蔚完全不一樣。

  「你沒有要久待的打算吧?」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腦中。「不想要任何人靠近你。」

  藍天蔚想要反駁,但他沒有辦法在她難過時還對她說謊,即使是善意的謊言。

  「我很抱歉。」他道歉,為他一開始的冷血淡漠。

  裴雨晴像看陌生人般看著他,凝望了很久很久,最終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藍天蔚握緊了拳頭,逼自己不要追上她——給她時間,等她氣完了,他們才能好好談談。

  他想要維持這一份感情,想要留下來,所以不能衝動。

  可是,這是他跟雨晴交往之後第一次吵架,這一份怨怒,要怎麼發洩?

  不懷好意的視線倏地掃向仍跪在地上抱著肚子唉唉叫的家伙,那是他從小門到大的死對頭。

  「從小,你就喜歡壞我的事。」他踩著優雅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藍天翌。「我忍你、讓你,懶得跟你爭,你卻偏要來踩我的底線,壞我好事。」

  「咳咳、咳咳……」藍天翌看著堂弟狠勁十足的眼神,忽然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一直以來,他都希望懶散的藍天蔚能露出這樣「充滿鬥志」的神情,拿出要跟他拚命的態度,跟他一爭到底。

  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引發他的鬥志……呃,也可以說是憤怒。

  剛剛從那位裴小姐口中得知他們在一起,他就知道自己麻煩大了,他不小心觸到了阿蔚的逆麟。

  阿蔚對任何事情都懶洋洋的不感興趣,就算是交女朋友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但那位裴小姐,卻是他想要保護珍惜的對象,而且態度很明顯,他還沒看過哪個人敢指著阿蔚的鼻子罵,而沒有被他打出去!

  「阿蔚,有事情好商量……奶奶那裡我可以擋著,直到你把事情處理好……」

  「奶奶那裡我自己會處理,至於你,現在給我去死吧!」藍天蔚把死對頭從地上拎起來,直接拖出房仲公司大門,氣勢洶洶無人可擋。

  他會讓這個煩死人的堂兄知道,多嘴,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8 03:44 PM 編輯

【第八章】

  家是避風港,對裴雨晴來說,家是可以讓她感到安心的地方,是可以讓她收拾情緒,整理心情的聖地。

  春天的夜晚仍是寒冷的,她拉了躺椅來到花房,找了個景觀最好的位置盤腿坐在上頭,把畫本攤在腿上,拿出畫筆,開始描繪花房中正在培育的蘭花。

  一朵朵色彩鮮艷,半開、盛開得極美的蘭花在她筆下呈現,她用最細膩的筆觸一筆一畫,描繪出花朵的姿態及其紋路。

  她越畫越快,越畫越多,隨著一張張畫著蘭花的畫紙分散在躺椅四周,時間越來越晚,天氣也越來越冷。

  冷到手指僵硬,蒼白無血色,冷到她呼吸之間吐出來的氣息都成了白煙。

  只穿著棉質休閒服的裴雨晴冷得直發抖,可她仍專注在畫上頭,不願離開花房去找個溫暖的地方取暖,就是一直畫一直畫,執意畫到不想再畫為止。

  「雨晴。」藍天蔚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旁,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很冷,回去好嗎?」

  他看見她拿著畫筆的手頓了一下,但很快的又繼續畫,就是不抬眼看他。

  明顯是把他當空氣。

  藍天蔚輕嘆一聲,離開花房來到裴家,找了一件她的外套再重新回花房為她披在肩上。

  她沒有反抗,但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連一聲謝謝也沒有。

  「雨晴,能不能跟我說句話?」他低聲下氣的請求。「我們好好談,可以嗎?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我保證我不會隱瞞。」

  回應他的,仍是沉默。

  藍天蔚活到這麼大,沒有什麼事情是會讓他覺得困擾、無法解決的,就算是吵架、互罵,也算有互動交流,那就會有解決的辦法,因此他從來不會擔心有人對他大吼大叫,對他發脾氣,只要對方還會跟他說話,代表事情就可以解決。

  然而他卻沒想到,平時總藏不住心事,愛拉著他說話的雨晴,一生起氣來竟然是跟他冷戰。

  一句話都不說,視線略過他,當他不存在。

  這感覺非常難受,藍天蔚慌了,亂了,焦慮了。

  他根本不知道她這樣和他冷戰是什麼意思,不原諒他嗎?他們不能再繼續了嗎?

  他不能,繼續留在她身邊了嗎?

  踩著沮喪沉重的步伐,他緩步離開花房,留給她獨處的空間,可走到了門口仍擔心的回頭,想著能不能戲劇性的與她四目相對。

  但他失望了,她仍只是低著頭畫畫,藍天蔚暗嘆,女人火大起來還真令人難以招架。

  「女人,使性子是正常的。」

  正當他焦慮不已時,再度在不合宜的時機出現的藍天翌,還選在這時候給他意見。

  「她不理你的時候,你也別理她,等她氣消就沒事了。」甚至以過來人的口吻安慰他。

  藍天蔚瞪著陰魂不散的死對頭,不耐地道:「滾開。」簡潔有力。

  「要了解女人這種生物,你還有得學呢。」藍天翌斜斜地倚在花房門口,對堂弟露出微笑。

  藍天蔚深覺厭煩,但並未表現厭惡的情緒,以他的經驗,每當藍天翌試圖激怒他時,就代表那家伙要陰人了。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藍天蔚打算現在就把麻煩的堂哥「處理」掉,於是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開門見山的問。

  從小,藍天翌就很機車,老是激怒他,他從來沒有想要跟藍天翌競爭的意思,偏偏老被他激怒,兩人就這麼從小鬥到大。

  「奶奶應該已經把執行長的位置交給你了,還不滿足?」

  原本,那是兩人從小競爭到大,最大的獎賞。

  原本,藍天蔚也以為自己想要那個位置,但在他某日豁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要那樣的生活,又發現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時,他便離家踏上了流浪之路。

  相信他一年未回家,肯定激怒了奶奶,奶奶也把這重要的職位給了藍天翌,那麼藍天翌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為什麼還要來找他?找到他後還要待在這裡壞他好事?這家伙腦子到底有什麼問題?

  「放了自己一年假,你滿足了嗎?」藍天翌眼神閃了閃,隱藏真正的心意,微笑反問。

  藍天蔚瞇起了眼,本能的防備起來。

  直覺告訴他,藍天翌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這家伙向來習慣使用微笑掩飾他一肚子壞水。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藍天蔚雙眸閃著認真堅定的警告,他直勾勾地看著藍天翌,表達他的決心。「只要關係到裴家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小事,就算是掉了一枝筆,我都不會再放過你,明白嗎?」

  「阿蔚,你太緊張了,天氣很晚了,你是不是該去睡了?」藍天翌始終微笑,不把堂弟的威脅放在眼底。

  藍天蔚深吸口氣,找回冷靜,沒有被激怒,而是望著藍天翌很久很久,久到確定藍天翌假笑的死人臉開始抽搐,像是接收到他的警告,藍天蔚才轉身離開。

  藍天蔚離開之後,藍天翌這才舒緩臉部的表情,不再掛著假笑,神情高深莫測的思索著。

  「你幹麼激怒他?」裴雨晴的聲音在藍天蔚離開後響起。

  剛走出花房的她手上拿著畫具,畫本則夾在腋下,露出詭異的表情看著不請自來的藍天翌。

  這家伙真的很奇怪,找上她說要買地蓋房,讓她忙得團團轉,然後又突然問她阿蔚的事情。

  而這麼巧,就在他問阿蔚的事時,阿蔚就剛好到公司找她,兩個男人一見面就大吵一架,他甚至還被阿蔚揍了,卻還硬要跟著他們一同回來,黏著阿蔚不放。

  「你腦子裝什麼?很想被揍嗎?阿蔚的拳頭難道一點也不硬?」

  「你不是跟阿蔚冷戰?」藍天翌的假笑又重新回到臉上。

  裴雨晴閉口,悶聲不說話。

  對,她跟阿蔚冷戰,但還是會注意他的情況,知道他心情不佳,知道他跟自己的堂兄水火不容。

  原本是懶得理的,想讓他們去狗咬狗一嘴毛,但看得久了,也會覺得煩,所以她才想問藍天翌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跟他冷戰,和我懷疑你的動機是兩回事。」她想了想,理所當然的回答。

  「所以,你還是關心他的嘛。」藍天翌眼帶笑意。

  「不然呢?他是我男朋友。」面對外人,她回答得坦蕩蕩。「跟他吵架是我們之間的事,用不著你管。」也順便表達她對他勸說阿蔚女人不用哄的說法感到不悅。

  她直率的回答沒有讓藍天翌生氣,反而笑了出來。

  「我明白阿蔚為什麼喜歡你了,大概就是要像你這樣直率又單純的女孩子才能打動他吧,他這人非常自我,認為不重要的事情就不會主動提起,我建議你有話直說,有問題就問,也許你比我想像中還要了解他,他這人不怕大吵,就怕被當成空氣,你讓他得到教訓之後,他應該會乖一陣子。」

  「嗯……」裴雨晴聽著藍天翌給她的建議,聽起來是在幫她了解藍天蔚,化解的他們的冷戰。

  咦?化解冷戰?他……在幫阿蔚耶。

  「你腦子到底裝什麼東西?」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他。「真心為他好呢?還是你別有所圖?」

  她不免這樣想,這世上多得是用良善表相去欺騙人的壞蛋,誰知道藍天翌是不是這種人?

  誰教他太奇怪了,讓人不起疑也難。

  「我對阿蔚感到愧疚,算嗎?」藍天翌笑問,語氣是說笑的,但是眼神卻透露了他的認真。

  「愧疚什麼?」裴雨晴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愧疚?為什麼呢?

  「因為他原本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他本來就是高高在上,讓人景仰的存在。」藍天翌的笑容充滿了滄桑感,久遠以前的記憶在腦中浮現。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每個小朋友都聽過的傳說。

  在遠古的東方住著十顆太陽,他們都是天帝的兒子,在母親羲和的安排下輪值為大地帶來陽光、熱力,滋養萬物。

  一日十日升空,使草木乾枯,江水乾涸,民不聊生。

  后羿為解救百姓,射下九顆太陽,如今,只剩下一顆太陽為人間帶來光和熱,以至於那位天帝僅存的兒子,經過數萬年的工作無法休息,脾氣越來越暴烈,造成凡間一年盛過一年的高溫,讓百姓越來越苦。

  藍天翌想過,如果時光倒轉,他會有別的做法,但傷害已經造成,於是他請求天帝讓他化身下凡找尋九日,彌補傷害。

        好不容易他找到了一個,卻無法協助藍天蔚重回天界,所以他想,起碼要讓阿蔚這一世擁有他應得的。

  「從小我跟阿蔚競爭到大,我們最終目的是奶奶的事業,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要繼承權,可我覺得阿蔚應該得到那個位置,可他太懶又沒有野心,因此我用我的方法逼他有興趣。」

  裴雨晴皺起眉頭。「你的愛,會不會太沉重了?」

  藍天翌笑了出來,一點也不否認。「阿蔚從小就很懶,偏偏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容易上手,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他,久了,他就懶了,他甚至連喜歡人都懶,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

  「我從沒看過阿蔚這麼不知所措,以往遇到難關,他總能在第一時間就想到好幾種方式來解決,但剛剛他卻只能呆呆的站在你面前,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有一句抱歉……裴小姐,我想請你再給我這個不懂事的堂弟一個機會。」

  「起碼要等我氣消一點吧?哪有這麼容易就放過他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跟阿蔚的事情是一回事,現在是我跟你的事。」

  裴雨晴聽完藍天翌的話,老實說,內心真的很感動,但她沒有被糊弄。

  也許是因為對方不是她很親近的人吧,如果對她說這些話的對象是阿蔚,她肯定感動到無法思考,忘記要找他算帳。

  「你放著市區五星級飯店不住,跑來我們家擠,目的只是來幫阿蔚?我不相信。說吧,你住進我們家,到底有什麼企圖?」

        裴雨晴想問很久了,她忍得差點內傷,就是搞不懂為什麼藍天翌也要跟著住進她家呢?

  藍天翌眼神閃了閃,又逸出微笑,很認真的回答,「我要帶阿蔚回家,他應該回去,取得他應該得到的東西。」

  裴雨晴聞言,臉皺成了一團。

  她知道那間國際知名的服裝公司,創辦人顏女士是時尚界的指標,她還小的時候就很崇拜那位顏女士。

  一間市場價值超乎她這個平民老百姓想像的公司,那是阿蔚垂手可得的東西——知道這些後,她還可以很自私的要求,希望阿蔚不要走嗎?

  再怎麼說……都不行吧?

  他總該要回家的。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談。」裴雨晴眼神充滿了鬥志的承諾會幫這個忙。

  藍天翌眼神閃了閃,笑意加深。「那麼就謝謝你了,裴小姐。」

  夜風來襲,吹動藍天翌束在身後的馬尾,髮絲像有生命般飛舞,配上他不似真人的俊逸五官,裴雨晴一瞬間被迷惑了。

  這家伙……怎麼可以笑得這麼傷風敗俗?果然跟藍天蔚是兄弟,一樣可以用笑容迷惑人心,這對兄弟,真是太糟糕了!

*             *             *

  冷戰一直持續著,雖然裴雨晴承諾過會跟藍天蔚好好談,但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去面對他,於是,懲罰繼續實行中。

  因此裴雨晴休完假,將心情調適好,便屁股拍拍搭車回去上班了,留下垂頭喪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藍天蔚。

  這小倆口的冷戰,長到連一向寵女兒,無條件支持女兒的裴日南都說話了。

  「你都在鎮上待不住了,你想一個三十歲、好手好腳,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怎麼會身無分文淪落到我們鎮上?要錢,以阿蔚的體格,可以找到價格不錯的臨時工吧?搬運工、搬家公司、工地,他哪一樣不能做,偏要來我們家種花?我薪水給很高嗎?」

  裴雨晴剛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爸爸的來電,話聽到一半便忍不住把手機拿離耳朵,以免高分貝的音量震壞她的耳膜。

  「爸爸,你也知道你薪水給很少喔。」她附和,老爸真的太摳了。

  「我現在很認真跟你講話,你有沒有在聽?」裴日南開不起玩笑,怒了。

  「有,我很認真在聽。」她立刻打直腰桿,像是爸爸就在她面前訓話。

  長這麼大還被爸爸訓話,她感覺心有點酸酸的,而且爸爸訓她,竟然是為了阿蔚!

  「什麼時候要回來?」裴日南畢竟很少罵女兒,能使用的字彙有限,很快就詞窮了,連忙又找別的話題來問女兒。

  「明天早上的車。」近來跟阿蔚沒有解決的感情事連帶影響到她工作的衝勁,假日懶得待在公司裡,索性回家。

  「沒事早點回來。」裴日南聽到女兒要回家,便放了她一馬。

  回到在市區租賃的小套房,裴雨晴在玄關脫下高跟鞋,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小客廳,穿著絲襪的腳踩在樺木地板上。

  她隨手把公事包往地上一丟,鑰匙扔在桌上,然後不淑女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動作一氣呵成。

  接著,金屬敲到玻璃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裴雨晴抬頭,就看見鑰匙緊靠著小桌上的小小仙人掌盆栽。

  這是她養得最久,長達三個月,至今都沒有枯死的仙人掌。

  圓圓的綠色球身,長著小小、白白的刺,她伸手取過拿在掌心,仔細觀察這盆養得意外好的仙人掌。

  這個盆栽不是她自己去買的,而是在阿蔚的陪同下一起去挑選,他買給她的。

  她還記得那一天,他在攤位前佇足良久,一盆一盆挑選,神情認真得像是在檢視下屬提交上來的年度報告。

  「這不行,太脆弱,放下,你手上那株養不了兩個星期。」藍天蔚非常認真的要她放下她看中的仙人掌盆栽,堅定的對她搖了搖頭。

  「你養蘭花還沒養出名堂來,現在又變成仙人掌高手啦!」裴雨晴被嫌棄到有點怒了,挖苦起他來。

  「做人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太好高驚遠。」見她沒有要放下的意思,他乾脆自己動手,拿走她捧在掌心的仙人掌還給老闆。

  「你什麼意思?」裴雨晴這回第一時間就聽出他在嘲笑她。

  「沒什麼意思。」藍天蔚很聰明的沒有多做解釋,打哈哈帶過。

  幸好在裴雨晴發難之前,上天保佑,他從眾多小型仙人掌中,看中了一株生氣特別旺盛的。

  「有了,這個好。」他順手拿了起來,放在裴雨晴手中。「就買這個,你一定可以養得很好。」他直覺的掏出錢包,為她買下這個小禮物。

  得到禮物很開心,這跟金錢的多寡無關,心意是無價的。

  裴雨晴很高興,對這小禮物愛不釋手,但還是要為難一下男友。

  「你確定?我真的能養得很好?不會養著養著又枯死了?你保證?」她故意為難,其實不是想聽見正確的答案,只是想看他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可想不到,藍天蔚卻正色起來,看著她手中的仙人掌,神色凝重,眉頭都皺成了一直線。

  「嗯,如果你聽我的方法養,肯定可以養好它。」藍天蔚思索了片刻,用力點頭。

  「是喔?什麼方法?」她眼睛一亮,雙手攀在他手臂上,睜著大大的圓眼,希望從他口中聽見解救她的答案。

  阿蔚真是她的救星!

  可惜藍天蔚一開口,她這個想法就幻滅了。

  「回去之後你擺在客廳桌上,從那一刻起,你都不要碰它,無論澆水、整理還是除雜草,你都不要碰,我來就好……我相信就算我一個月只幫它澆一次水,它也會活得好好的。」

  「意思是我碰它就死定嘍?藍天蔚,你太過分了!」聽出他言下之意,她大怒,當街追打他。

  藍天蔚當時笑得很開心,明明可以逃開讓她追不到,卻故意放慢腳步,讓她追上來槌他。

  當時的他們,好快樂。

  現在他們冷戰,不說話,只剩下她一個人,和她手中的小小仙人掌。

  突然裴雨晴有股衝動,她想見藍天蔚,想親自從他口中問出為什麼要隱瞞她。

  也許一開始他沒有打算要長期停留,可這麼久的時間了,他們現在也鬧得有點僵,她卻從來沒有聽說他有離開的意思。

  依舊每天晚睡早起,跟以前一樣當爸爸的助手,打理花房。

  他用行動證明了他想留下來,那她應該也要給他機會說明白吧?

  衝動讓她站起身,找出火車時刻表,想確定這個時間還有沒有車回家,可惜時間太晚了,她最快只能搭明天早上六點多的車回去。

  「好吧,只能明天再回去了。」裴雨晴沮喪的回房間倒在床上,也懶得洗澡了,眼睛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牆上的時鐘倒數。

  再八個小時,她才能搭上回鄉的火車,這一個晚上,是她渡過最漫長的夜。

*             *             *

        天一亮,她便迫不及待的離開租屋處前往車站,搭最早一班車回家。

  裴雨晴回到家時,正好是裴家的早餐時間,她這麼早回到家,嚇了雙親一跳。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高允秀正在添粥,看見女兒在早上八點踏進家門,自然嚇了一跳。「六點就去搭車了?」

  「對,睡不著,就早點回來。」裴雨晴視線在餐廳內轉了一圈,她看見爸爸,看見媽媽,就是沒有看見阿蔚。

  他人呢?難道還在花房裡忙?

  「我去放行李。」她持著行李轉身離開,先去房間把東西放下,再前往花房尋找男友。

  可他不在花房裡修剪爸爸愛逾生命的蘭草,也沒有在餐廳裡喝媽媽熬的粥,他,人呢?

  難道說……他離開了?

  恐慌頓時襲擊著裴雨晴,她六神無主、蒼白著臉回到屋中,嘴唇顫抖,聲音聽起來像要哭了,「阿、阿蔚呢?」他走了嗎?

  裴氏夫婦聽見她問起藍天蔚,先是驚訝,接著互相對視一眼,無語。

  裴日南接過妻子遞來的熱粥,喝了幾口,眼角餘光瞟見女兒心急的臉。

  像是整女兒整夠了,他才緩緩開口道:「藍先生在國中擔任社團顧問,阿蔚被拖去幫忙,他們一早就去了學校……」

  話還沒講完,裴雨晴便快步轉身離開了。

  看著女兒匆匆離去的背影,裴家兩老相視一眼,皆無奈搖了搖頭。

  「連話都沒說一聲就趕著出門。」高允秀深覺女大不中留。

  「吃飯吧,幫他們留早餐。」裴日南本身深以為然。

  「……老伴,阿蔚真的可以留下來?」

  「像他那種出身的人,比誰都倔,誰都不能勉強他,放心吧,我還留了好幾手沒教他,他會留下來的。」對此,裴日南深信不疑。「吃飯吧。」

  這對相處近三十年的夫妻相偕用早餐,難得沒有小輩在一旁當電燈泡,兩人說說笑笑,像是久違的約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8 08:59 PM 編輯

【第九章】

  假日的校園,只有少數學生在學校,有升學班的學生來上輔導課,也有校隊的來自主練習。

  在這個人口嚴重流失的小鎮,一個年級最多也七、八班而己,但鄉下地方的校園占地廣,學生可以得到充分的活動空間。

  裴雨晴匆匆忙忙趕到母校,看著熟悉的校園,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找藍天蔚,不禁懊惱出門之前應該先問爸媽的。

  「呼、呼!」她氣喘呀呀,一路跑來跑得雙頰通紅,現在卻只能站在校園內,不知該往哪裡找人。

  突然,一群穿著運動服的男孩,用極快的速度在校園內奔馳,他們所經之路卷起了一陣風。

  「快,體育館,藍老師要跟阿蔚打架!」

  在風聲中,裴雨晴捕捉到了關鍵字——藍老師和阿蔚,指的應該就是那對堂兄弟吧?

  「他們有病嗎?!」她皺眉,腳步一旋,往體育館方向跑,邊跑邊心想著:神經病,兩個大人特地來學校打架,到底在想什麼?

  匆匆趕到體育館,那裡已經聚集了一群學生圍觀,在場中央鋪了一層防護墊,上頭有兩個穿著背心和短褲的男人,兩人眼神充滿殺氣,等著攻擊對方的時機。

  「預備,開始!」在場外,竟然還有穿著POLO衫的體育老師當裁判。

  裴雨晴傻了,原來不是打架,是比試!

  場上的兩個男人各自移動步伐,不停留在同一個位置,雙拳皆成戰鬥姿態,眼神銳利、防備,蓄勢待發的氣勢讓現場陷入緊張。

  「我有一年沒跟你切磋,希望一年的安逸日子,沒有讓你退步。」藍天翌出言挑釁。

  「你廢話真多。」藍天蔚突然靠近,朝藍天翌左臉揮拳,對方及時往右閃,卻正中他的計謀,順勢拉扯藍天翌的右臂,將人摔倒在地,接著立刻將他十字固定。

  藍天蔚用行動證明,即使一年沒有練拳,依舊可以把他打到趴下。

  而藍天翌也不是省油的燈,被壓制不到三秒立刻掙脫,反手將藍天蔚壓在地上,喘著氣對他說:「你果然變弱了。」

  接下來,兩人激烈的打門,勢均力敵,你摔我、我摔你——雙方都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對方擊倒。

  兩人對戰太刺激,場外的學生看得目瞪口呆,紛紛叫好,這樣的比試切磋像打架,但又不是打架,讓人看得熱血沸騰,目不轉睛。

  裴雨晴也是。

  這是自由搏擊,她在電視上看過,想不到阿蔚打得不錯——當藍天蔚又一次將藍天翌摔在地上時,她立刻更正這個想法,他不只是打得不錯而已,而是打得非常好!

  沒想到親眼看見會是這麼的震撼,被摔出去、被壓制的那一方表情揮揮凶惡;好幾次兩人互摔,肉體撞擊在地墊上的聲音,《砰》的一聲,很響亮,都讓裴雨晴不忍的閉上眼睛。

  一定很痛!

  「砰砰砰砰——」藍天蔚像個拳擊手,快速的往藍天翌臉上出拳,幸好藍天翌反應夠快,擋下他打來的每一拳。

  看著這一幕,裴雨晴突然想起,在幾個月之前,那位對她伸狼爪、被不明人士揍了一頓的李董,沒有這兩人身手的李董……嗯,難怪被打成豬頭。

  現場兩人互毆對方不手軟,甚至還讓彼此受了點輕傷,不到見血的程度,但也夠讓人悚目驚心了。

  打了十來分鐘也無法分出勝負,因為繼續下去會影響到學生上課和訓練的心情,當裁判的體育老師便吹哨,宣布這一場比試平手。

  「好了,快回去上課!」師長趕起看熱鬧的學生,催促他們快點回教室和運動場。

  而場上兩個男人精神仍是亢奮的,呼吸急促,汗水滑落額際,在眉毛上散開,鹽分刺激雙眼,但沒有人先眨眼,盯著彼此的眼神代表了他們還沒打算要結束,非分出個勝負不可。

  他們很有耐性,可以慢慢等,等到學生散去,等到對方休息到某個程度……分別立在場地兩端的兩人,突然很有默契的一個暴衝,猛地往對方衝去!

  「喂喂喂喂,夠了!」擔任裁判的體育老師身材高壯、肌肉結實,及時跳進場地,阻止兩人再度大打出手。

  「好了,夠了,要打改天再打,這裡是學校,再打下去見血就不好了,嚇到學生,也會嚇到小姐。」

  像看見紅布的鬥牛,雙眼都發紅的兩個男人,一聽見「小姐」這個關鍵字,原本鬥爭的氣勢突然中斷,疑惑的問號同時出現在兩人頭上。

  順著裁判暗示的手勢望去,藍天蔚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女人。

  「雨晴?」他不敢相信,快步離開防護墊,踩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向她。「你怎麼在這裡?」他還以為是夢,不敢伸手觸摸,怕一摸她就消失了。

  「幹麼跑來學校打架?」裴雨晴看見他眼角、嘴角紅腫,可以猜想到隔天肯定會瘀青,不禁心疼的想藍天翌在搞什麼,卻完全忽略了藍天翌的傷比藍天蔚更多、更嚴重。

  「不是打架,切磋而己,我跟藍天翌從小就打到大,他莫名其妙,自找麻煩,跑到學校來自薦當社團老師,自己玩還不夠,硬抓我來幫忙。」藍天蔚不是話多的人,但是太久沒跟她說話了,也怕尷尬的場面,便主動開口解釋。

  「抓你來你就來?」裴雨晴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藉口。

  「正好,我想揍他。」藍天蔚老實承認,他動機不良。

  「揍人你自己也會受傷啊,你看看你。」她眼眶紅紅的褪下他的拳擊手套,指尖輕觸他破皮的指關節。

  因為經常帶客戶看房看地,有時候甚至要去看正在蓋房的工地,難免會受傷,因此她習慣在身上帶瓶神奇紫草膏。

  翻出口袋裡的紫草膏,她扭開瓶蓋,用指尖沾了一點點藥膏,仔細塗在藍天蔚破皮的地方。

  藍天蔚以為這是夢,他根本就不敢呼吸也不敢講話,只能眼睛睜大看著站在面前的裴雨晴,細細的觀察,真的是她嗎?

  她的瀏海下是一雙修剪過的眉,長長的睫毛不是時下流行的假聽毛而是天生的,濃密纖長,不用刷睫毛膏,深咖啡色的眼珠像兩顆玻璃彈珠,清澈無瑕,就像她。

  「嘶——」一處比較嚴重的擦傷讓他不自覺抽了一口氣。

  「怎樣?很痛?」裴雨晴緊張的間,下手的動作更為輕柔。

  藍天蔚搖搖頭,因為痛讓他清醒,認清了一件事——她是真的。

        「雨晴。」他突然動容,喊她的名。

  「幹麼?」口氣聽起來不會很差,甚至有點撒嬌的味道。

  「你願意理我了?」藍天蔚語氣討好。

  剛才面對堂兄的殺氣,此刻全數消失,他開始覺得揍藍天翌是浪費時間的事,還不如跟她好好說話。

  裴雨晴看他這個表情,不禁又生起氣來氣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如果是你,你不會生氣嗎?我不介意你有秘密,可是我介意你的事情是透過別人告訴我的,尤其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家世,在乎的是他有家人卻從來沒有向她提起,而她卻對爸媽坦誠兩人的關係,這樣子,感覺他並沒有想要好好跟她交往的意思。

  「我沒有一定要見你家人,但是……人不都會這樣嗎?會對另一半提起自己在意的人,家人、朋友、上司,可你從來都沒有提,我以為你就是一個人……」

  「一開始,我沒有想要長期停留的打算,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我也不確定我會不會喜歡這個地方,也就沒有提起,跟你在一起的事也真的太突然了,這不在我計劃中,我也早就錯失說清楚的機會,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提,難道我要突然對你說:嘿,我奶奶是藍陽國際時裝的董事長?這非常詭異……」

  「那現在說開了,你可以講了吧?我不想再從別人那裡聽見你的事情了,我是你的誰?為什麼你的事情我要從別人口中聽見,我不要這樣。」裴雨晴非常堅持這一點,這是身為女友的權利。

  「故事有點長,可能要花一些時間。」

  「我放假,很閒。」她立刻回答。

  就在藍天蔚笑著要說好的時候,一個不合宜的噴笑聲,打斷了兩人。

  「噗。」

  藍天蔚不爽的往聲音來源瞪去,拖著藍天翌那顆電燈泡,後者竟還露出討人厭的笑容件在那裡,也不知道要避嫌。

  「滾。」他直接對討人厭的家伙下逐客令。

  「看來沒事了,我會告訴裴先生、裴太太,不用幫你們留早餐了,你們去聊聊吧,真羨慕,都沒有人幫我抹紫草膏。」他裝模作樣的咳聲嘆氣。

  「藍天翌!」藍天蔚見裴雨晴臉紅不自在,下意識的吼了一聲警告。

  「OKOK,我走。」藍天翌舉手擺出投降姿態,笑笑的走人了。

  體育館內頓時只剩下他們,電燈泡全都走光了,藍天蔚非常自動的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用著溫柔的語調對她說:「你這麼早回來,早餐一定沒吃,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有一家炒麵你很喜歡,就吃那個?」

  裴雨晴抬頭,看著他深情凝望自己的眼神,再看向他們交握的雙手,只有她才會讓藍天蔚露出這樣的表情,她忍不住……

  「笨蛋。」罵他。

  「嗯,我是。」藍天蔚還附和。

  「大笨蛋。」她再罵。「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一連串的笨蛋,罵的就是他。

  藍天蔚乖乖被她罵,只要她開心,他就無所謂,不在乎自己身在哪裡,不在乎她在公眾場合責備他,他會有多丟臉。

  裴雨晴罵著罵著,突然衝動的抱住他,藍天蔚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她難得這麼主動!

  「雨晴?」這不像她,藍天蔚擔心的直皺眉。「怎麼了?」

  「跟你冷戰,不只是生你的氣,也生我自己的氣——你明明做錯事情了,偏偏一句對不起都還沒說,我也還沒有表達我的意見,就想直接原諒你了我氣我自己,這麼沒骨氣。」

  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忘記了自己的原則,她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於是冷戰,處罰他也懲罰自己,給自己想清楚的時間。

  「大笨蛋。」她嘴裡罵著大笨蛋,像是在罵他,其實也在罵她自己。

  喜歡一個人,讓她變得像個笨蛋,可是,兩個人一起笨,感覺卻是這麼的快樂。

  「藍天翌是王八蛋——我來。」

  坐在椅子上剝著開心果聽故事,聽著聽著,裴雨晴聽見藍天蔚對堂兄的評語,不禁呆掉,藍天蔚注意到她剝得手指尖泛紅,立即接手剝殼的工作,再把香酥的果實一顆一顆塞進她嘴裡。

  吵架,不見得是戀情的結束,而是讓感情加溫的催化劑。

  冷戰結束,把話說開後,兩人的感情更加緊密,裴雨晴常覺得自己黏到不行,而藍天蔚更是寵她寵到不行,連個開心果都不讓她剝,非要幫她弄到好。

  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會被寵到變成公主病……

  「幹麼一這樣講他?你真的很討厭他嗎?」

  藍天蔚皺眉,似是被問倒了,他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不討厭,可看他不順眼。」

  裴雨晴聞言笑出來。

  「怎麼說?我知道你們從小鬥到大了,然後呢?」

  「我很懶,最討厭被人逼著做事……任何事,我跟藍天蔚只差八個月,我們從小學就同班。」

  「噢喔。」裴雨晴應了一聲,大概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不禁流露同情神色。

  「藍天翌喜歡當第一名,我覺得六十分就好,考第二位多麻煩。」

  「噗。」也許是心情轉變的關係,無論藍天蔚說什麼,裴雨晴都覺得很有趣,會忍不住笑出來。

  「不過我失算了,有一回考試數學出得太難,我照例寫了六十分的考卷就交了,那一回竟然是我考最高分,從那時候起,我就永無寧日。」

  「被識破了吧?」裴雨晴深感同情,但又有點嫉妒,有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成績維持在及格邊緣,代表他完全知道那張考卷的所有正確答案,才能計算好分數填寫適當的答案。

  「那次藍天翌他偷偷慫恿數學老師出難題考大家,其實重點是我。」想起從小到大,藍天翌為了要害他而設下的種種陷阱,他就忍不住想把藍天翌脖子折斷。

  「我被迫做智力測驗,得到的結果讓家人非常滿意。」

  「你智商究竟多少?」會讓家人滿意的高智商,究竟有多高呢?

  可惜這個答案,藍天蔚不打算告訴她。

  「高智商有什麼用?可以讓你爸叫我種的那株嘉德麗雅蘭多開幾朵花好參加比賽?」

  答案是不能,好吧,所以不重要。

  見裴雨晴撇了撇嘴,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藍天蔚又繼續說下去。

  「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學一些有的沒的。」

  那些有的沒的,是進階語言的課程,強健身體的武術課以及培養美術天賦的才藝,每一個月顏女士都在兩個優秀的孫子身上砸下重金,欲培養出繼承人。

  「可惜我跟藍天翌都只有商業天分,對藝術沒什麼興趣,設計更是不行。」他把自己的家庭狀況,全都告訴裴雨晴。「奶奶不求我們在設計上有所成就,反正創意總監可以高薪挖角,但公司的營運不能交給其他人。」

  不過藍天蔚對繼承這種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會答應學習多半是藍天翌的陷害以及被激怒。

  藍天翌激起藍天蔚的好勝心,他們幾乎見面就會爭執,包括家族例行的武術切磋,總是打得你死我活,而且不只在學校事,碩士畢業後一同進公司,也在奶奶眼皮底下競爭得很激烈。

  「多年來我們各有勝負,直到一年前,我敗給了藍天翌,失去了重要的市場,照例他又來奚落我一頓,平時他的嘲笑會讓我非常火,打定主意下回要贏回來,可那一天我突然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

  「噗!」裴雨晴又笑了出來,沒有辦法,誰教他在那麼正經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句好像很合適,但又讓人發笑的評語。

  「我看他笑得那麼囂張,突然有種陰謀論的想法,我明明沒有要爭的意思,藍天翌卻這麼愛招惹我,該不會是想要把奶奶的事業丟給我吧?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後對他說想要就都拿去吧,我懶得跟他玩。然後,我就來到這裡了。」

  「就這樣?」裴雨晴想著,有這簡單嗎?

  他一定忽略了很多東西沒有告訴她,比如他一個人離開家裡時,什麼都沒帶吧?他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只有身上的衣服,以及僅有的數百元。

  臺灣那麼大,搭上火車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他卻偏偏來到他們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而他甚至沒有提起,在來到他們家之前,他人在哪裡。

        「我想想……嗯,我奶奶人滿好的,你不用擔心她不喜歡你,基本上只要我有對象,她就謝天謝地了。」

  「因為你連對女孩子感興趣都懶。」這一點,她聽藍天翌說過了。

  「對。」他沒說的是,家人們都懷疑他的性向,但相信這一點,她很清楚他是正常的。

  兩人相視,藍天蔚把剝好的開心果喂進她嘴裡,裴雨晴張口吃下,親昵的感覺縈繞在兩人之間。

  「不過……見你奶奶還早吧?哈哈,哈哈哈……」裴雨晴乾笑數聲,心中OS:像那種大人物,能躲就先躲著吧!

  「嗯……」藍天蔚認真的思索起來,用詭異的神情看著裴雨晴,看得她發毛。

  「幹麼這樣看我?」

  他搖搖頭不說話,最後,嘆了一口氣。

  「幹麼幹麼?!」裴雨晴被他的反應嚇到,抓著他問為什麼要嘆息。

  「照現在這種情況看來,你很快就會見到我奶奶。」現在,換藍天蔚露出同情之色。「我走了一年,藍天翌肯定受到奶奶重用,現在藍天翌躲到你家來,依我對他的了解,他跟我不一樣,我會掩藏蹤跡,他,不可能。」而且藍天翌反倒還會陰險的故意留下明顯的蹤跡,讓家人循線找上門來。

  到時候就是一網打盡,他、藍天翌,以及雨晴,一個都逃不了。

  「放心,我奶奶人很好,很慈祥,她對外強勢的形象,私底下不會出現。」藍天蔚露出溫柔至極的微笑,要她安心。

  當一個什麼都懶洋洋,獨處的時候總會對著女友壞笑,捉弄女友的男人,明明沒做錯事,卻突然間露出溫柔的笑容安撫人時分明就有問題!

  簡直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少來!不要嚇我,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呢?現在把藍天翌趕出去來得及嗎?」裴雨晴想要亡羊補牢一下,看能不能趕走最大隻的麻煩。

  「乖。」藍天蔚摸摸她的頭,一臉同情,還不忘用騙小孩的口吻道:「不要怕,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何況你一點也不醜喔!」

  他太過討人厭的說話方式,為他換來一記肘擊。

  「好,正經點,你會排斥見我奶奶嗎?」藍天蔚不再欺負她,正經的問。

  裴雨晴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交往到一個程度,見對方長輩是很正常的事情,問她排斥嗎?答案當然是不排斥,反而很開心,她交往的對象是認真在經營兩人的感情,要把重要的家人介紹給她。

  只是他的家世背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好。

  「當然不排斥,只是需要時間調適一下,畢竟你奶奶跟我想像中有落差。」

  原本她以為,會養出藍天蔚這種奇特性格的人,應該是那種慈祥、溺愛小孩又好說話的長輩,絕對不會是那位年過六十,出現在銀幕前總是矜貴高傲,人稱亞洲時尚界惡魔的顏女士。

  雖然她住在鄉下,也是會注意一下新聞的,尤其是顏女士非常的有名!

  「別擔心,我奶奶人非常好,只是脾氣有點暴躁。」

  「你這樣一點也沒有安慰到我。」她翻了個白眼,不想繼續在這件事情上頭打轉。「我有問題要問你。」

  「問吧。」開心果剝完了,也喂完她了,藍天蔚抽了張濕紙巾擦手,用乾淨的手觸摸她的頭髮,玩弄她的髮絲。

  「既然你早晚會被家人找到帶回去,那麼,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回去,才是她最在意的問題。

  他會回去嗎?

  他的世界太遙遠,這樣子,兩人的感情怎麼維持?

  她怎麼可能丟下現在的工作呢?她的目標還沒有達成。

  「回去就回去,把事情說清楚就回來。」對於這一點,藍天蔚一點都不擔心。

  「從小就沒有人能勉強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找到一件事情是我想做的,但現在,我想留下來,向你爸爸學習養蘭的技術,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我會讓大家都明白,至於他們贊不贊同,與我無關。」

  他說得很有自信,可裴雨晴卻沒那麼大的信心。

  「有這麼簡單?」他這麼聰明,他的家人會放過他的才能不利用,讓他去種花?

  「就這麼簡單。」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藍天蔚眼神閃了閃,轉移話題來逃避。「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什麼事?」

  「這件事情連我家人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是喔?」

  什麼事情這麼神秘?裴雨晴被挑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他到底還有什麼秘密可以讓她驚訝。

  「聽說你是摧殘植物的好手,對吧……欸!沒有用武器攻擊的!」藍天蔚邊笑邊逃,因為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裴雨晴拿著折迭傘攻擊追打。

  「誰教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裴雨晴叉腰怒瞪他,大有他敢再講一次,就要掐死他的氣勢。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以為我是上天派下來解救你的。」他誇張的嘆了一口氣,伸手往褲子口袋裡一抓,抓出一把綠豆。

  「你沒事把綠豆放在口袋裡幹麼?」他跳tone的舉止讓裴雨晴忍俊不住,嘴角上揚。

  「從小,我就有個奇特的才能。」他拿起桌面上的衛生紙迭了厚厚一層,接著把綠豆灑在上頭,再利用馬克杯裡的水澆濕衛生紙以及綠豆。「小學的時候種過綠豆吧?其他人隔幾天只能看見綠豆發芽,我嘛,一定會種成豆芽菜,一周後大家帶綠豆到學校,養得好的會長高到十幾公分,豆芽養出綠色葉子,我是直接把綠豆種成了綠豆芽——但養在棉花、衛生紙上的綠豆,是不可能開花結果的。」

  「我種過,我知道。」裴雨晴一臉不信,覺得他鬼扯。「我種的綠豆都不會發芽。」這也是她這輩子最難過的回憶之一。

  「頂多養個十來天就都枯死了,種在衛生紙上哪有辦法紮根呀!」所以根本不能養出豆芽來嘛。

  「看來你不信,我只能表演給你看了……忘了告訴你,我這個天賦,年紀越大就越神。」他一臉正經的說著,手上放著濕淋淋的衛生紙,上頭擺了一小把綠豆。

  「多神?一分鐘內讓綠豆發芽嗎?」怎麼可能?這是特異功能吧!

  「嗯……我想不用一分鐘。」藍天蔚微笑,看著自己掌心中的綠豆。

  裴雨晴不是很真心的掃了一眼,沒有抱著期盼,可看見接下來的畫面,她整個人呆掉。

  大概才過了三秒鐘,綠豆像快轉畫面一樣,嫩色的芽《啪》的瞬間竄出,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持續成長。

  一顆顆圓滾飽滿的綠豆前後發芽、長高,接著生出兩片小小的嫩葉,並繼續長高變成了豆芽菜,變成豆芽菜之後生長依然沒有停止,就這麼在沒有任何輔助的情況下向上生長,一分鐘內,從種子長成了超過二十公分高的綠豆苗。

  裴雨晴嚇得瞠目結舌。「這、這……」

  「這就是我能救回被你養死的仙人掌的原因,我說過還真沒有我種不活的東西,給點熱力就長得很快,偏偏只有蘭花這種嬌貴的東西,給太多養分只是讓前期壯碩結實,後期便虛弱無力,我的天賦對養蘭來說,僅只是多一點點優勢而已……」

  「那個……爸爸提過,去年冬天冷得太突然,原本會有很多凍壞的蘭種,可是卻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難道……是你用你的天賦?」

  「這僅是優勢之一,不過控制不好,蘭草會燒焦的……這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裴雨晴看著他手上還在繼續生長的綠豆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在他們說話的短短時間內,綠豆已經不是原來的綠豆,甚至長出了根,而原本只是兩片小小的嫩葉,竟變成大大的葉片,還長出了花苞,開了花,花枯萎,再長出了小小的豆莢,小豆莢變成大豆莢,然後可以採收……

  「好了,不要讓它再長了,等一下媽媽會懷疑我房間怎麼會種出綠豆芽!」見生長的速度實在太驚人,裴雨晴連忙阻止。

  「好了,夠了!」藍天蔚從善如流的出聲,中止綠豆苗的生長,再將它擺在一旁小心放著,打算等等再找個地方把這些綠豆苗都種起來。

  她仍呆呆的,看著藍天蔚處理那些植物,想著……這是魔術嗎?還是她在作夢?

  不,不是,這不是夢!

        「為什麼啊?」裴雨晴崇拜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藍天蔚,畢竟這是很神奇的事。「為什麼你可以辦到?你有特異功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天生就有的能力,你沒發現我體溫特別高嗎?其實我一點也不怕冷,也不怎麼怕熱,我的身體真的滿特別的,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以免旁生枝節。」

  「你不說是對的,真的很奇怪。」她呆了很久,傻了很久才想到要安慰他,「蘭花是很嬌貴的,你的天賦讓你比別人更有優勢,這已經很不錯了!你願意留下來我很開心,可是我還有疑問。」

  「什麼問題?」以為她是要問他關於留下來的事,他表情很正經,誰知道……

  「你能力的極限是?我養的那些袖珍仙人掌,你能讓它們開一整片嗎?」

  「袖珍仙人掌開一整片要做什麼?不過……嗯,我應該可以讓它長得又高又壯,比你高……不要叫我試!」藍天蔚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要他做什麼。「你要叫我往哪裡擺那麼大一株仙人掌?」

  「那你找到地方擺的時候可以試給我看嗎?」裴雨晴也很好說話,改天再看也行。

  藍天蔚無語,可還是無奈回道:「可以……」他答應了。

  裴雨晴笑得甜甜的看著他無奈的模樣,只覺得……更喜歡他了。

  他的身分地位,他異於常人的天賦,都不是她更喜歡他的原因,她喜歡的是……面對她的任性無賴,他無奈又拿她沒轍,卻因為寵溺她而妥協的樣子。

  她喜歡看他對她好,就這樣而已。

  至於去見他奶奶可能會有的壓力——她會克服的,反正不用急,是之後的事情,早得很呢!

  現在嘛,先享受兩人世界比較重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8 10:47 PM 編輯

【第十章】

  爭吵之後的甜蜜期,讓裴雨晴更勤勞往家裡跑,她休假變多了,業績依舊第一,但比起之前的業績量,同事們已經不用再追得那麼辛苦。

  不過以前業績超標,會有人嫉妒說閒話,現在她不那麼努力了,還是有人說閒話。

  比如不喜歡她的直屬上司,因為她減少業績量,也減少了上司能抽取的個金。

  「女人談了戀愛都會變笨嗎?」上司甚至說出了這類傷人的話來羞辱她。

  因此裴雨晴變得不愛待在公司,更常回家,慢慢的,一開始的雄心壯志被扭曲的辦公室文化給磨掉了。

  她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常常待在花房,發洩似的畫一整晚的圖。

  「你到底喜不喜歡畫畫?」一天晚上,藍天蔚再也忍不住,跑到花房打擾她,不讓她又一人畫到天亮。

  拿起她畫好擺到一旁的圖,藍天蔚看了又看。

  畢竟從小受的是時尚事業接班人的訓練,時尚這個名詞,包含的不只是那些價值不菲的名牌精品,就算他沒有藝術天分,沒有設計長才,但這都不影響他長年累積下來的鑒賞眼光。

  她畫得很好,能畫出這樣的畫,應該是熱愛繪畫的。

  「喜歡啊,這是能讓我心情平靜的事。」裴雨晴回答,對他打擾到她的獨處時間,一點也不感覺到冒犯。

  果然人對了,就什麼都對了,她不僅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領域受到侵犯,反而覺得原本不開心的心情因為他的關心探視而淡化了不少。

  「既然喜歡,開開心心的做你喜歡的事情,不是很好嗎?為什麼總要在不開心的時候做你最喜歡的事情?」

  他這一問,讓裴雨晴語塞說不出話來。

  仔細一想,是這樣沒錯耶,她……為什麼總要在不開心的時候畫畫呢?

  「可能、大概因為這樣會讓我心情好一點……吧?」再仔細想,當她畫了一整晚的畫之後,離開花房時,她的心事真的都放下了嗎?

  其實並沒有,只是暫時遺忘,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那麼你畫完這些畫之後,有再拿出來看過嗎?」藍天蔚問出了關鍵問題。

  裴雨晴怔住了,畫完這些畫,她曾經再拿出來看過嗎?

  沒有,一本畫本畫完了,她就擺在一旁,然後一本迭著一本,總是堆起來不再去翻看。

  跟她還是學生的時候相比,畫畫已經不再是開心的事情,她再也不會把自己的畫作拿出來向雙親炫耀獻寶、討贊美。

  「下次,在你開心的時候畫吧。」藍天蔚伸手取過她手上的畫筆,連同她手中的畫本一並沒收。「然後拿出你最得意的畫作,讓我鑒定鑒定。」

  他說得俏皮,裴雨晴卻聽得出他話中的含意——他要她快樂,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可是,我心情不好怎麼辦?工作壓力一來,加上討人厭的人情世故,我已經習慣靠畫畫排解苦悶了。」

  「排解苦悶的方法很多,而且非常痛快。」

  「比如說?」她想知道他有多神通廣大,能找出她也覺得可行的抒壓方式。

  「把藍天翌痛揍一頓。」藍天蔚回答得很認真。「只要揍完他,我心情就會特別好。」

  「這也太暴力了吧!再說,我怎麼可能打得贏他!」她可是看過這對堂兄弟互相切磋的畫面,一看就知道練了很久,打起來那麼粗暴,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把藍天翌摔出去?

  「我壓制住他讓你揍,沒問題。」他拍胸瞄保證。

  「壓制我?你行嗎?」一記冷嗤聲從身後傳來。

  兩人同時回頭,看見倚著門,一臉嘲諷的藍天翌。

  「真有閒情逸致,這麼晚還不睡,花前月下是吧?」

  「你少囉唆。」藍天蔚跟他不對盤,一見面就要鬥上幾句。

  「我不囉唆,只是來告訴你們一聲,我買了宵夜,就放在餐廳桌上,要記得去吃,晚安。」

  說完,藍天翌揮揮手,走人了。

  留下措手不及的藍天蔚以及一頭霧水的裴雨晴,搞不清楚他吃錯什麼藥了。

  「他……他竟然沒有跟你吵起來?!」裴雨晴大感吃驚,這兩人一有機會就鬥個沒完啊。

  「有鬼!」藍天蔚直覺告訴他,死對頭很不對勁,要小心謹慎。

  裴雨晴比較不怕死,從躺椅上起身走到花房門口,窺探藍天翌在幹麼。

  「阿蔚,你來看。」她朝著深思的藍天蔚招招手,再指了指站在外頭,手背在身後,全身沐浴在月光下的藍天翌。

  他側臉的輪廓深刻,黑得發亮的髮絲束在腦後,臉微抬,仰望天空。

  沒有星星的夜晚,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天邊。

  「他看起來有點低落。」她低聲說。

  「唔。」藍天蔚也因死對頭難得的憂鬱樣,產生了些許側隱之心。「他……病了?」

  藍天翌沒有病,他只是觸景傷情。

  終於,阿蔚與裴雨晴算是穩定下來了,他可以放心了,看起來,阿蔚很幸福,很快樂。

  這樣子,他的愧疚感就少了一點。

  只是看別人甜蜜,總會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美好,惋惜自己失去的幸福。

  看著月亮,藍天翌想著那裡住著一個離他而去的女人,她一個人嗎?曾試著找尋他嗎?

  他的嫦娥——

*             *             *

  時至春天的尾聲,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裴家蘭坊為了出一批夏季特有的蘭花品種,又忙了好一陣子。

  在一個交貨的白天,一輛白色吉普車在街道上狂飆如賽車,抵達這座小鎮,而後來到裴家蘭坊門前停妥。

  一雙踩著高跟鞋的美腿從駕駛座跨出,接著是穿著白色套裝的妸娜身影。

  女人一下車便感受到太陽的毒辣,立刻載上雷朋眼鏡遮擋紫外線的侵襲,接著隨意把車子停在路邊,連包包都懶得帶,就持著一支Iphone,舉步往前走,邊走還邊大喊,「藍天翌!給我死出來,藍天翌不在藍天蔚也行!」

  聽見這聲音跑出來探視的,是裴家蘭坊的老闆娘。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你找誰?」對方的氣勢太旺,讓高允秀皺眉,防備起來。

  「你好,我找人。」剛才大吼大叫的女人,一看見高允秀,立刻找回了她的禮貌,口吻親切溫柔,笑容優雅地掛在嘴角。「我找兩個姓藍的家伙,年紀相當,一個很懶,不愛講話,另一個很三八,一直講話。」

  美女的形容非常到位,簡單說明兩人的特徵,高允秀一聽就知道她要找誰。

  「請問有什麼事嗎?」打滾過的高允秀也很聰明,沒有承認她要找的人在這裡,反而問對方有什麼事情。

        「是要緊的事情,不是討債你放心……不,我想跟討債差不多了。」美女說到一半,更正自己講過的話。

  「討債」兩個字讓高允秀倏地警覺,防備全開。「小姐,我們這裡沒有你說的姓藍的兩位先生。」她直接否認。

  美女大感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後笑出來。

  「老闆娘,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會對他們不利,頂多一頓皮肉痛,他們很習慣的,藍天蔚,你給我站住!」

  安撫高允秀到一半,眼尖的看見搬著盆栽踏出花房的藍天蔚,美女忽然大喝一聲。

  藍天蔚沒被嚇到,冷靜的瞇眼看向那個穿著時尚典雅,出現在這個鄉下地方的女人。

  「奶奶派你來逮人?」他一副對她的出現完全不驚訝的表情。

  「廢話,老夫人不派我出來抓人,我也會自己出來找你們!什麼鬼東西,要嘛就像兩條狗搶一根狗骨頭,突然間又什麼都不想要了,想逃?你們兩個想都不要想!」美女的溫柔轉為殺氣騰騰。

  「阿蔚!」高允秀一臉想叫他快逃的模樣。

  「老闆娘,別擔心,我們認識,她頂多咬我一口,不會對我怎麼樣。」藍天蔚安撫人的方式,一點也無法讓人感到安心。

  他抬頭,對著來勢洶洶的美女道:「我早就離開了,也不打算回公司,藍天翌要就都給他,反正他也接了好一陣子,不是嗎?」

  「是啊,今天主要是來抓他,哼,我有說他可以曠職嗎?」一提起藍天翌蹺班她就火大。「他人在哪?」

  藍天蔚指著特地空給藍天翌住的客房方向,還很好心的指示美女怎麼走,讓她不會迷路,減少找路的時間。

  見美女大步邁開去找人了,藍天蔚繼續工作,把要出貨的花卉搬到貨車上。

  「阿蔚,就……就這樣?可以不用去管那個小姐?」高允秀很遲疑。

  「不用管她,她自己知道該怎麼辦,何況也沒有人能阻止她。」他向來怕麻煩,而那個女人的名字,就叫麻煩。

  「啊——」響亮的尖叫聲,驚飛了一排憩在電線桿上頭的麻雀。

  聽見這聲尖叫,藍天蔚淡然的面容一緊——糟了!

  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聽見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叩叩叩叩,十分有規律,離他越來越近。

  藍天蔚忍不住想,真是厲害,連在這種石子路上都能健步如飛,她是人嗎?

  「藍天翌,你死定了!」美女表情扭曲變形,臉上竟是想把對方抓來折成兩半的狠勁。「他走了。」一句話解釋清楚,她不想重複說明她看見人去樓空的房間時有何心情。

  尤其桌上還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哈哈,來追我吧!

  她現在只想把藍天翌碎屍萬斷!

  「什麼?他不在房間裡嗎?他早上還有來吃早餐啊。」高允秀聽見藍天翌走了,十分驚訝。

  走了?那家伙,竟然留了這一招!藍天蔚因為沒有及時攔阻死對頭而扼腕不已。

  「既然藍天翌走了,我總要抓一個回去交差。」她不懷好意的眼神標向藍天蔚。

  「就算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就算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態度強硬。

  「那麼,我會在最快的時間搞垮它。」他最討厭被人逼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真的嗎?那只好讓裴小姐在我那裡當一輩子的客人了。」她眼神閃著邪惡。

  《裴小姐》三個字,擊中了藍天蔚的弱點和地雷。

  「你把她帶去哪了?!」他立刻失去理智,褪去從頭至尾的懶散不在乎,一個邁步逼近,站在她面前,神情十分火爆。

  他散發出來的火氣太過突然,美女驚訝於他的脾氣竟然一點就燃,這是以前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老夫人想見她,當然人正在路上。」她笑容不再,表情僵硬,有點解釋的意味說道:「我沒有惡意。」

  她是真的沒有惡意,老人家想見孫子的女朋友,找人把她帶去,這不是很正常嗎?

  藍天蔚瞇起眼,看了她很久很久,最後決定轉身繼續工作,把剩餘的花全搬上貨車後,準備去送貨。

  「老闆娘,我去送貨。」他一臉冷靜淡然,讓不知事情發展到何種地步的高允秀一頭霧水。

  「喔,好,路上小心。」

  「我會把雨晴帶回來,請你放心。」說完話,藍天蔚戴上紅色鴨舌帽,跳上藍色貨車駕駛座並發動引擎。

  「等等……」他出乎意料之外的舉動讓美女疑惑。「你要去哪?」

  藍天蔚探頭,從車窗往後一看,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整車的蘭花,這樣她會不知道他要去哪裡,會不會問得太沒水準了一點?

  「送貨。」

  「就這樣?」她想不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這是工作,做事總要有個先後順序——我想你最好告訴你的人,我希望第一次帶喜歡的女孩子回家見長輩,是由我親自帶進家門的。」說完,藍天蔚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著催動油門,送貨去了。

  只是他的車速有點快,快到讓人一瞬間就看不見他的車尾燈。

  美女站在路旁,看著藍色貨車消失成一個小點,方才壓在心頭那股讓她快要窒息的氣壓,總算消失了。

  她從來沒有想到,藍天蔚竟會讓她有壓迫感……

  「小姐你是誰?到底把我們家雨晴帶去哪裡?」藍天蔚雖說會把女兒帶回來,當母親的還是會擔心。

  美女聞言回頭,露出安撫的笑容,「老闆娘,沒跟你自我介紹是我的不對,我是藍天蔚他奶奶的特助。你放心,老夫人只是對裴小姐非常好奇,想見見她,所以派人去接她,沒有什麼惡意,藍天蔚會平安把她送回來的……」

*             *             *

  裴雨晴很突然的被數名穿著體面西裝的人請上車。

  他們開著加長型凱迪拉克出現在她上班的地方,恭謹十足的態度,像是迎接一名貴客。

  「這個……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辦公室同事們四面八方射來的視線,令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阿蔚有提過他奶奶會用這麼誇張的方式見她嗎?沒有吧!

  現在……該怎麼辦呢?

  「走啊,坐在那裡幹麼?」催促她的,竟然是現在人應該在她家當米蟲的藍天翌。

  「你怎麼在這裡?」

  「帶路。」他索性走上前牽起她,離開仲介公司,再親自將她送上車。「伍叔,務必將裴小姐平安送到奶奶面前。」他吩咐著管家打扮的老者。

  「沒問題。」伍叔溫文儒雅地應答,接受了委託。

  有熟人在,表示不是詐騙集團,她不會被抓去賣掉,裴雨晴鬆了一口氣,但接著砰一聲,車門關上了。

  居然只有她上車?!

  「你不上車?!」她趴在車窗前,看著對她微笑揮手的藍天翌。「你不一起?」

  藍天翌笑出來,問道:「我看起來像呆瓜嗎?」

  「什麼意思?」他意思是說她上了車,所以她是呆瓜嘍?

  「掰,路上小心。」藍天翌沒有給她任何說明,只是拍了拍車身,示意司機開車,然後朝逐漸遠去的她微笑揮揮手。

  裴雨晴由車後座往回看著藍天翌的笑臉,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經過數個小時的車程,她被帶到屬於藍家的別墅。

  她緊張的下了車,踏進大門,想著裡頭會跟她在電影上看到的一樣,乾淨整潔,貴氣凜然,看不到一丁點生活感……

  「歡迎。」

  一打開門,她立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裴雨晴從被人帶走開始就忐忑不安的心情,因為看見那人而放鬆。

  「阿蔚!」一股衝動,讓裴雨晴的雙腿像有自己的意識般主動走向他,雙手也環住他的腰,緊緊抱住。

  藍天蔚身上還是穿著那套沾滿了培養土的工作服,此刻他也回抱著裴雨晴,心想著幸好那個死女人有聽見他的警告,在他趕到之前,沒讓雨晴單獨見他任何一個家人。

  「我奶奶本來就是一個這麼任性的女人,她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她。我知道這樣很突然,你沒有心理準備,沒關係,你就把我奶奶當成普通的長輩,平常心,做你自己就好,嗯?」藍天蔚梳理她有點亂的頭髮,動作輕柔帶著撫慰用意。

  果然,他趕來是對的,她非常的緊張,明顯不知所措,直到看見他才鬆了一口氣——他不禁皺眉,暗想著以後要明文規定家人,不可以這樣嚇到她!

        「我哪有辦法平常心,你奶奶又不是普通人。」她低聲咕噥。

  她也不是抱怨或不想來,而是真的太突然,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安啦。」藍天蔚面對她,永遠都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樣,用行動告訴她,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裴雨晴攀著他的手,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讓他引領她進他家門。

  「叩——」

  一個不在預料中的阻礙,止住了她前進的步伐。

  定眼一看,裴雨晴看見腳邊有散落一地、完全沒有擺好的鞋子。

  亂七八糟四個字閃進她腦中,一瞬間,粉碎了她對住在豪宅裡的人的既定印象。

  「這是鞋子?」她低頭看著那些鞋,有男鞋、女鞋、高跟鞋,就像沒人要一樣丟在玄關。

  「嗯,沒錯,是鞋子。」藍天蔚用他的大腳一掃,將地面上的障礙物全部清除。「可以走了,來,別脫鞋,反正很快就要走了。」

  裴雨晴無語了,因為藍天蔚的隨性。

  原來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裡的人,並不是隨時隨地都乾淨整潔的嘛,就算有幫傭,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動手才能維持生活品質,他們也是平凡人,當然也會有亂丟東西的時候。

  裴雨晴想了想,再回頭看看凌亂的玄關,忽然笑了出來,緊張的情緒消滅不少。

  就做自己吧,也沒什麼,就見個長輩罷了。

  隨著藍天蔚的帶領,他們來到一個小型客廳,說小型也不小了,起碼是裴家的客廳飯廳加起來那麼大。

  「奶奶。」藍天蔚一進起居室就喊人,態度很平常,就像他每天都回家,一點也不像已離開了一年之久。「我帶女朋友回來看你,她叫雨晴,小我五歲,是我老闆的女兒。」

  坐在首位的女人年近七十,但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五十多歲,氣色很好,女強人的精明氣勢表露無疑。

  她穿著一襲黑底白色百合紋路的長洋裝,高超的拼布技巧,讓花紋看起來時尚大方,一點也不誇張,獨特的剪裁突顯出女性妸娜的體態,年輕女人穿好看,年長的女人穿起來也別有一番風韻。

  這,就是顏女士親手設計的衣服。

  顏女士身邊坐著不少人,有兒子、媳婦,也有孫子孫女,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因為藍天蔚的突然出現變了調。

  「您好。」裴雨晴深覺氣氛詭異,因為對方沒有親切的微笑,藍天蔚也沒有告訴她該怎麼喊人,她只能簡單打招呼。

  「是那個種蘭花的小姐?」顏女士輕啜了一口伯爵茶,這才懶懶的睞了孫子一眼,根本沒有理會裴雨晴。

  對於這個最聰明的孫子,她的期望是很高的,偏偏他對自己的事業沒有半分野心,說不難過是騙人的。

  可仔細想想,這孩子從小對任何事都懶散,提不起任何興趣,現在他找到想做的事情,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她叫雨晴。」藍天蔚態度堅定的強調,不願奶奶用那種輕蔑的口吻說裴雨晴是「種花的小姐」。

  他很認真,打算長久維持這份感情,不希望奶奶誤會他只是逢場作戲。

  「你想好了?就打算做這一行,一輩子?」顏女士再掃了一眼讓孫子強調兩次名字的女孩。

  清清秀秀的,看起來很乖巧,實在不像是能把她難搞的孫子收服的女人。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工作是能做一輩子的,但這是我做了一年,還沒能完全學會的事物,我想,我應該會做一陣子。」

  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小孩說的,早就被罵到狗血淋頭了。

  「做一陣子」是非常模棱兩可的說法,一陣子是多久?三個月?兩個月?通常一份完整的工作,起碼要做三年才算夠資歷。

  可藍家人卻沒有生氣,反而露出驚訝的神情。

  「阿蔚,你打算定下來了?什麼事情能難倒你?!」藍家大伯驚訝的插話,因為實在太驚奇了,從小每次問這孩子想做什麼,他只會回答不無聊的事。

  「你知道要讓一盆嘉德麗雅蘭同時開花,有多難嗎?不僅要同時開十五朵,層次得分明,色彩鮮艷,連花形都得完美無缺。我現在雖然不行,但我不信這世上會有我辦不到的事情,我老闆辦得到,我也可以。」而養出一盆完美的蘭花,不只是技術、照料、經驗,有一點運氣成分……

  就算他說的一陣子,可能是非常非常久的時間。

  「嗯,那就這樣吧。」聽見孫子說出這種話,顏女士放心的點頭,面容上沒有太多溫和之色,可這樣已經算是她開心的表情了。

  處理完孫子的事情,顏女士把視線投到裴雨晴身上。

  「你姓裴,叫雨晴,對吧?」

  「是。」裴雨晴回答得嚅囁。

  「你過來。」

  藍家武則天的要求,向來沒有人敢違逆,裴雨晴自然也迫於這位長輩的氣勢,乖乖走到她面前。

  「坐。」顏女士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坐下。

  裴雨晴用這輩子最淑女的坐姿端坐,連背都不敢靠在椅背上。

  「你幾歲了?」

  「二十五。」她乖乖回答。

  接下來,顏女士又用冷淡的語調詢問她一些問題,幾歲、大學念哪裡,現在工作做什麼,父母做什麼,有幾個好朋友……非常像一般老人家會問晚輩的問題。

  「興趣還真沒什麼興趣。」裴雨晴仔細思索著這個問題。

  唱歌她不愛,跳舞她沒什麼細胞,唯一能稱作興趣的,只有……

  「畫畫吧。」

  「老夫人。」

  一提到畫畫,今天那位身著白色套裝下鄉的美女,就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出現,捧到顏女士面前。

  「這是?」

  「天翌少爺吩咐要拿給你的東西,據說——是裴小姐的畫。」

  當畫拿出來的時候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

  「他拿雨晴的畫做什麼?」

  「他什麼時候拿了我的畫?」

  「天翌要你拿給我?溜的時候還記得這件事情,可見很重要。」顏女士八風吹不動,對於孫子們愛偷溜這件事,似乎很習慣了。

  她懶懶的要特助將東西拿來,本是不帶著期盼的,可當畫作映入眼簾時,,她的眼神變了。

  「嗯……」她一張看過一張,沒有停頓,很仔細的將所有的畫都看完。

  「你剛剛說你是做什麼的?」顏女士又問了一次。

  「我是房仲專員。」

  「這樣啊?賣房子好賺嗎?」

  「房子還滿好賣的,算是不錯的收入。」

  「你圖畫都用什麼畫?」

  「色鉛筆。」

  「來,跟我玩個遊戲。」顏女士讓人拿來了畫筆和圖畫紙,一老一少的兩個女人,旁若無人的玩起了畫畫的遊戲。

  隨意的塗鴉,顏女士先畫了彎彎的月亮,裴雨晴就很直覺的畫了太陽……一來一往的,沒人搞懂她們在玩什麼,可她們玩得很樂,裴雨晴甚至把顏女士畫出來的圖案上了色。

  她這個找死的舉動讓眾人倒吸一口氣。

  「很好。」顏女士雙眼發亮,嘴角上揚,可以算是微笑了。「雨晴,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當顏女士喊出一個人的名字,就代表這個人,她記住了。

  「還可以。」

  「那就是不喜歡了,既然喜歡畫畫,那喜歡服裝設計嗎?來當我助手吧,你要多少薪水,我都給你。」她突如其來的挖角,讓眾人更加傻眼。

  「我?我沒經驗,也不是科班出身。」

  「那最好也不過,那些設計系出來的,沒一個有你一半好。」顏女士口氣熱情了起來。「以後喊我奶奶,你很有天分,而且最棒的是還沒有被嘩眾取寵的畫技污染,是個可造之才。」

  「奶奶。」藍天蔚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奶奶居然一副今天就要把人留下的態度。「我答應今天要把人平安帶回家。」

  「那真可惜,好吧,我給你點時間,你什麼時候可以處理完你那份工作,來我這裡上班?」

  「那個……現在是什麼情形?」裴雨晴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田地。

  身邊有很多聲音,有顏女士,有其他驚訝又興奮的藍家人在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不知該聽誰的聲音。

  她緊張到胃都痛了,抓著短裙裙擺,她需要喘口氣,好好想一下……

  就在她快要被長輩們的轟炸給逼到吐的時候,一隻帶著泥土青草味、寬大的手,穿過人群,出現在她眼前。

  裴雨晴像溺水的人看見了浮木,一把抓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2-22 01: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2-19 10:10 AM 編輯

【尾聲】

  「來,喝杯水。」

  藍天蔚將裴雨晴從他家人的團團包圍中解救出來,帶她離開客廳,到他很久沒有回來的房間,為她倒了一杯水,讓她緩緩咽下。

  他很有耐心的等待,讓她從震驚中恢復,找回神智。

  她被嚇壞了!

  「阿蔚,這是怎麼回事?」

  事情跟她想像中的不一樣,她以為今天只是很平常的會面,來見男友的長輩。

  一開始看到那位知名的女強人,她很緊張,也感覺得出來一開始顏女士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不滿意她的。

  可突然之間,顏女士卻像變了一個人,親切的拉著她玩遊戲,也不知為什麼,當顏女士畫出了某個圖形時,她很自然而然的就提筆跟著畫了,就像小時候在老師的帶領下做勞作一樣。

  「這的確要跟你解釋一下,你一定一頭霧水吧。」藍天蔚拿走她握在手中的水杯,隨手擺在桌上,坐回床邊,握著她的手,把玩她的十指,細細道來。

  「奶奶一直想要一個接班人,一個她認定能像她一樣的人,有設計天分,也有經商的長才,一個站出去可以代表『藍陽』的新一代女王,奶奶不在乎接班人一定得是自家人,只要得到她的認可,特別是設計天分這一塊就行。

  「我看過你的畫,你畫得很好,我認為有商業價值,可我完全沒有想過要把你推薦給奶奶,在看人這一點上面,我輸給藍天翌……」

  「等等,」裴雨晴打斷他,因為她有疑問。「你是說,你奶奶……想收我當徒弟?」這種直白的說法才能讓她釐清現在的情況。

  「對。」藍天蔚點頭,證實這件事不是她聽錯。

  「也太突然了吧!」裴雨晴跳起來,她被嚇到了。

  她今天只是來見男友的奶奶,一個很厲害的長輩,一開始她不受喜愛,可突然間那個長輩欣賞起她的才華,要挖角她,這什麼發展吶……

  「乖,你先別急。」藍天蔚溫柔堅定的握著她的肩,讓她再度坐回床上,握著她的手,輕聲問:「你告訴我,你會想要挑戰這份工作嗎?奶奶一說我才發現,她是對的,你很有天分。」

  裴雨晴坐下來,深深的深呼吸,試著冷靜。

  他贊美她、認同她,這很難得,因為阿蔚向來只愛捉弄她。

  「你真的覺得我有天分?我可以辦到?」她想要得到他的認同,這對她很重要。

  她死都不會告訴藍天蔚,其實,她很崇拜他。

  「你當然可以,我甚至不記得上一個被奶奶看中提拔的人是誰,她幾乎不曾這麼滿意一個人,即使我跟藍天翌,奶奶也總是覺得我們做得不夠好,可奶奶相中你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讓人措手不及,可見她對你非常滿意。」

  藍天蔚不斷的強調她可以,她行的,建立裴兩晴的自信,看她逐漸產生出強烈的興趣了,他不禁嘴角微彎。

  「我先提醒你,這一份工作不輕鬆,你起步太遲,踏進這個業界的年紀太晚,而且,你得從頭學起,無論是畫畫、認識布料、學習製作服飾等等,一個設計師要學的東西很多,你要上很多很多課,其中也包括了商業課程,這樣一來我們相處的時間會變得很少很少,你——可以接受嗎?」他說了很多很多過程的艱難,其實重點在最後一個。

  接受這份工作,他們將會聚少離多。

  「當然不能接受啊!時間這種東西就跟乳溝一樣,擠一下就有了,就算接受了挑戰,我還是可以擠出時間的!」裴雨晴的反應很大,直覺否定了他說的話,如果他們的相處時間會變很少很少,她才不能接受。

  可講出口之後才想到……他會不會覺得她太黏啊?

  「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才正想要偷看他的表情,裴雨晴就得到了答案,她不禁開心起來。

  「你真的不反對我接受你奶奶的邀請,接受這份工作?」聽他提到的困難,她只想問這個。

  她在他家工作,這樣,是不是太公私不分了?

  「你會反對我繼續在你爸爸手下工作嗎?」藍天蔚反問,看她搖搖頭,他才笑答,「你從來不會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也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別賣房子了,你不喜歡。」

  裴雨晴大受感動,沒有想到他看出來了,她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忍了很久很久,所以最近總是有假就放,驅使她繼續的只是一個願景,她想要給爸媽無慮的晚年生活。

  她也擔心她現在換了工作,那份工作,能讓她完成她的計劃嗎?但沒試過怎麼知道,也許……她真的能靠她最喜歡的事情——畫畫,賺到給爸媽的退休金。

  「可是時尚圈我完全沒有接觸過。」但她仍想要這個機會,一個飛天的機會。

  「我也完全沒有種過蘭花,現在卻要靠這手藝養活自己……」突然,他靈光一閃。「這不是正好嗎?」

  「什麼正好?」

  「你父親要一個能接手蘭坊的人,正好我有這個天賦,我奶奶也想要一個接班人,就是你——我們一人換一個,都不吃虧。」

  他的比喻讓裴雨晴笑出來。

  「有這種分法?好像分贓。」

  「就是分贓。」見她笑了,他也跟著輕鬆起來。「那麼,你決定好了?」

  「嗯,我想好了。」她眼睛閃閃發亮,她的鬥志又回來了。「沒道理我這個怕小強的人,都能把自己的膽量練到徒手抓小強,卻不敢接受挑戰,而且房子我都能賣了,賣衣服,應該不難吧?」她故意把時尚工作講得很簡單,來緩和一下嚴肅的口氣。

  「想好了,那你就自己去告訴我奶奶吧,我建議你薪水要多少自己開口,我奶奶喜歡直率的人。」

  「我會告訴她的,但是出去面對你奶奶之前,我想要再待一下,我想看看你的房間。」

  心情放鬆之後,她開始有了探險的念頭,好奇的東摸摸西摸摸,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突然,她看見一個有趣的東西,那是一個相框,相框中有兩個男孩一同上臺領獎,得第一名的那個一臉無聊,第二名的那個笑得像偷了腥的貓。

  「藍天翌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他就這樣消失了嗎?

  「管他去死。」提起死對頭,藍天蔚就沒什麼好口氣。

  看著兩人的合照,她想到一個問題,「阿蔚,我問你,對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目前只有一個目標,學會你爸所有的技術,養出一株超越你爸的嘉德麗雅蘭,我一定可以辦到。」

  「難喔,我爸爸雖然沒有賺很多錢,但是他養的蘭花全國知名。」裴雨晴潑他冷水,為她招來一記白眼。

  「盡說我,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現在覺得你奶奶好酷。」

  藍天蔚挑了挑眉,知道她還沒講完,因此安靜的聽她繼續說。

  「我想從基層做起,我會學得又快又好,因為我想像你奶奶一樣,當個自信驕傲的女王,當一個優秀的品牌設計師。」

  「難喔,很少有人能超越我奶奶在時尚界的地位。」他回敬她一盆冷水。

  「看來,我們都設了很高的目標要去超越呢。」裴雨晴被刺激到了,眼睛微瞇了起來。

  她這人最討厭被看輕了!

  「沒錯,那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看誰能先達到自己的目標,我先告訴你,我學得很快。」藍天蔚挑釁。

  「我也學得不慢,你等著吧!」她伸出小指,做約定的手勢。「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好,我就跟你賭。」藍天蔚與她小指勾小指,拇指蓋拇指,契約成立。

  打完勾勾了,卻沒有人要先放開彼此的手,兩人就這麼勾著,同時抬頭,看著對方的眼睛。

  「到時候……」

  到時候,各自往自己欲行之途前進的他們,都會有讓自己滿意的成就。

  屆時,就是他們的開花結果之日。

  多年後的那一天……

*             *             *

  十月的阿姆斯特丹,舉辦一場與會者來自世界各國的花卉展。

  代表臺灣出席展覽的,是一名年紀不過三十五歲,入行不到五年的年輕人。

        以白色為底的展示場,正面以深綠色造型字體寫上了TAIWAN字樣,在國名之後,是以蒼勁有力的草書寫上了代表參展的花坊名之一裴家蘭坊。

  展場裡有許多國家的參觀者,因此裴家蘭坊的年輕負責人聘請了一些當地的留學生擔任現場的翻譯工作,以及工讀生來分發蘭坊DM,DM上頭的裴家蘭坊四字旁,加了小小的英文注釋,DM的內容介紹也以英文、荷蘭語為主。

  一名來自西班牙的蘭花愛好者,本是抱持著看看的心情前來參觀一年一度的Horti Fair園藝花展,卻對現場一株黑色蝴蝶蘭一見鐘情。

  「賣給我!」西班牙客戶兩眼冒精光,在工讀生的輾轉介紹下,找到了該展場的負責人。

  「抱歉,那是非賣品。」藍天蔚數不清這是第幾幾次拒絕上門欲採購那些黑色蝴蝶蘭的客戶。

  「多少錢都沒關係!賣我!」西班牙客人兩眼充血,巴不得立刻帶回心愛的蘭花。

  公開談價錢不妥,他在紙上寫上了價碼,遞給藍天蔚。

  藍天蔚看見那個數字,眼睛瞪大了一下,但很快的收回心思,不行!不能為一點點小錢就賣出這些得來不易的蝴蝶蘭!

  「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藍天蔚正色,以流利的西班牙語打發客戶。「這是我送給我未婚妻的禮物。」

  藍天蔚看著自己培育出來的黑色蝴蝶蘭,可以想見它為何引人目光。

  花型渾圓平整,三專瓣頂端呈正三角形,花色清麗,色彩強烈,著色均勻,花徑超過十五公分,大氣凜然,見一眼就忘不了。

  「怎麼可能輕易賣掉你們?」打發掉客戶之後,藍天蔚拿著噴水器照料起展場內的蘭花們,以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對花兒們說話……

  「好不容易才把你們培育出來,沒搞清楚養活你們的訣竅,就這樣賣出去,太可惜了。」

  他伸手輕撫一株未開的花草,期待即將開花的蘭花是否也是黑色?

  為了這一株特殊品種的蘭花,他可是辛苦研究了多年,才讓他種出了黑色蝴蝶蘭,都怪當年他太過輕鬆就超越老闆的極限,以至於女友不願意輕易放過他。

  「我得研究研究,讓你們成長茁壯的方法,就不信以我的天賦沒有辦法讓你們繁衍茂盛……」

  藍天蔚跟花兒們說著話,整理花卉的動作非常的輕柔。

  「大老闆,小老闆他……」

  藍天蔚對著花說話的舉動,嚇到了不熟悉此情況的海外工讀生。

  裴日南看了看藍天蔚,搖頭對工讀生們道:「別理他。」他一副已經習慣了的口吻,轉頭繼續打理自家花卉生意,大老遠跑來荷蘭,自然要多推銷一下自家的蘭花,開發新客戶。

  就這樣忙碌了數日,藍天蔚及裴家蘭坊的名號遠揚至歐洲,在一些蘭花愛好者圍之中流傳開來。

  在展期的倒數第二天,因為是假日,因此非常忙碌,除了要應付廠商,還要接待當地的遊客,處理蘭花的訂單或者是現場花卉販賣,忙得人仰馬翻。

  裴日南剛賣給一個荷蘭小女孩一束以白色蝴蝶蘭紮成的捧花,看著小女孩快樂的奔向母親,年輕媽媽收下小女孩的花束,驚喜相擁的表情讓裴日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讓他想起了女兒——想到女兒,他也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低頭看看腕錶,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鐘。

  「阿蔚,三點了。」他立刻丟下販售工作,去提醒那位還在跟大會負責人打交道的家伙。

  「什麼?三點?!」藍天蔚先是驚訝於時間的流逝,但也慶幸自己沒有錯過時間。「我先走了,這裡交給你們。」他脫下展場期穿的紅色POLO衫,將工作證交給其他員工,持著外套以及隨身物品匆匆離開。

  「老闆,我要走了。」藍天蔚走前不忘對帶他入行的師父、女友的父親禮貌性的說一聲。

  「嗯。」裴日南點了點頭,沒有看他,但聲音帶著沙啞,「告訴小睛,我為她感到驕傲。」

  意外會從老闆口中聽見這種話,藍天蔚嚇了一跳,可馬上露出笑容回答,「我會轉告她,她聽見你這麼說,一定會很開心。」

  看著老闆的背影一會兒,藍天蔚知道不可能再從他口中聽見任何一句好聽話了,於是便不再等待,轉身而去。

  離開前,不忘再多望幾眼他所培育出來的黑色蝴蝶蘭,看見這花色就想到數月不見的女友,眼神一柔,他迅速離開。

  前往機場,趕搭最近一班往倫敦的班機——

*             *             *

  倫敦的十月,開始冷了。

  像這樣的季節,卻是時尚界的春裝發表會。

  來自臺灣的藍陽時裝這次上場的,是近年來培育的新銳設計師,她從一個什麼都不懂,只會畫畫的女孩,成為藍陽時裝不可或缺的設計師。

  長長的伸展臺兩旁都是媒體以及時尚界的知名人士,名媛佳麗們都期待著這一場盛會。

  這是藍陽時裝第一次由裴雨晴這位設計師為主力,設計來年的春季服裝。

  亮眼的燈光暗下,音樂轉為輕快,場內一陣喧嘩,直到聚光燈打在舞臺上。

  身材高挑窈窕的模特兒開場,穿著一襲白色底、黑色蘭花圖案的大花色連身褲裝,出現在眾人眼前。

  自行繪製的圖樣,獨特的剪裁、拼花,讓人眼睛一亮,大露美背的設計,大方又性感,模特兒再搭上同款花色的大方帽及黑色墨鏡,手拎麻料編織包,十分有春天的渡假氣氛。

  開場模特兒一出場便得到熱烈的掌聲,接下來,眾人看見的是一場色彩繽紛亮麗的服裝秀。

  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伸展臺上的優雅美麗,是以後臺的混亂和咆哮換來的……

  「手環呢!不是這個顏色,針,給我針和線!為什麼模特兒又瘦了?我不是說不能再瘦了嗎?你再瘦下去撐不起我的衣服,下次我就不要你了!」嘴裡含著大頭針,裴雨晴眼神充滿殺氣,她跪在模特兒身旁,為不合的腰身再做調整,一邊罵為了更瘦而過度減肥的模特兒。

  模特兒嚇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但這是工作,不能哭泣把妝都弄花了,於是她拚命忍耐,直到裴雨晴整理完衣物,秀導也吼到快啞掉,才放模特兒出場。

  模特兒出場,又是一陣叫好的掌聲,裴雨晴沒有鬆懈下來,她一神經緊繃,直到壓軸的模特兒出場了,掌聲歡聲雷動,秀導要她出場謝幕,她才懷著戰戰競競的心情踏出幕後,走向伸展臺。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她頓時緊張不己,現場掌聲、歡呼聲,此起彼落的響起。

  裴雨晴眨了眨眼,適應緊光燈的光線,從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黑壓壓的一群人,有許多人站著給她掌聲歡呼,也有熱情的玫瑰花丟到臺上來,她跟著模特兒們繞場一周,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歡呼,回到了後臺。

  她如置身在夢中,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辦了一場服裝發表會!

  「雨晴,恭喜你。」她的老師顏女士對她微笑,親吻她的臉頰,這代表了對她的表現感到滿意。

  裴雨晴緊繃、小心翼翼的表情這才鬆懈下來,真心笑著接受眾人的祝賀。

  突然,一束包裝精美,大氣的黑色蝴蝶蘭被捧到裴雨晴面前,黑色蝴蝶蘭的姿態,就與裴雨晴這回會場、壓軸的兩套服裝花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她是蘭花農的小孩,從小看著蘭花長大,一眼就能看出這朵花型碩大的黑色蝴蝶蘭,出自一人之手——

  「阿蔚!」撥開巨型花束,看見花束身後的男人,正是露出笑臉的藍天蔚。

  「雨晴,看來你做得很好,我可從來沒見過奶奶滿意一個人,滿意到願意親人的——」

  藍天蔚話還沒有講完,立刻被人撲抱住。

  因為各自忙碌,為了十月分的展,兩人忙了好久,起碼有三個月的時間沒有辦法見上一面。

  苦撐下去的力量,是對夢想和目標的執著。

  數月以來的思念,在工作圓滿達成的這一刻,看見了對方後,思念傾巢而出,排山倒海而來,裴雨晴不在乎眾人目光,直接撲進藍天蔚懷裡。

        「喔,輕一點。」藍天蔚反應很快的接過她,連同那束黑色蝴蝶蘭,一同抱進懷裡。

  「我好想你。」裴雨晴單純而直率,說出她的想念。

  藍天蔚聞言心都化了,下意識的想回他也很想念她,但礙於有旁人在場,他只能笑,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抱得緊緊的,不願放開。

  「你來幹麼?」顏女士睞了孫子一眼。「不是很忙嗎?」她一副他會礙事的口吻。

  「雨晴的大事,怎麼可以少了我?慶功宴呢?」沒理會奶奶的排拒,反正,自從奶奶找到她想要的接班人,本來就對孫子愛理不理的她,後來根本就是不理不睬了。

  「就在前面舉行,我要帶雨晴認識我一些老朋友,你不准把她帶走,聽見了沒?」顏女士一眼就看穿孫子想幹麼。

  「嘖。」藍天蔚因為被識破嘖了一聲。「總可以給我們一些說話的時間吧?奶奶,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他還是討價還價一番。

  「好吧,十分鐘。」顏女士女王般的網開一面,給他們十分鐘說體己話的時嘖,十分鐘,有辦法讓他把話說完嗎?

  「阿蔚,你要跟我說什麼?」裴雨晴睜大眼睛,看著數月未見的男友,滿溢的思念藏不住。

  藍天蔚差點溺死在她的雙眼之中,把持不住,當著眾人面前吻她——不,這不是他倆的風格。

  「你爸要我轉告你,他為你感到驕傲。」一手摟著她的肩膀,他雙眸四下找尋可以獨處的角落,那種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你上飛機的時候,爸爸已經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了這件事。」

  「什麼?」藍天蔚震驚,暗罵老闆說話不算話,本來說好了,這是秘密!原本兩人都有工作,今天是無法見面的,他從阿姆斯特丹趕來,是想給她驚喜,怎麼老闆先講了?過分!

  「你還想跟我說什麼?」

  「是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中。」藍天蔚正色。

  「什麼事?」裴雨晴被他嚴肅的表情影響,也跟著正色起來。

  「三年前我就培育出超越你父親的嘉德麗雅蘭,同時開十五朵。」

  「這件事情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你贏了——可是你有天賦所以不算。」提到這件事情,裴雨晴就有點氣,因為她輸了!

  各自都找到了想做的事情,但藍天蔚早她一步,達成了目標。

  「我提這個,不是要跟你爭輸贏。」

  這些年來,他們互相鼓勵,也互相競爭,看誰能先完成自己的夢想,就這樣,不斷的追夢,不斷的闖過一個又一個難關,不斷的將自己推向另一個高峰。

  都沒有人去談論,他們兩人的未來。

  「當初,我們談過找到各自想做的事情,然後好好的努力——現在我炙手可熱,你爸爸的蘭坊,我會好好經營,你爸爸的技術會流傳下去,你呢,也得到我奶奶的認同,成為正式的設計師了,你不覺得,應該考慮一下我們的事情了嗎?」

  「我們的什麼事?」裴雨晴覺得他的話怪怪的。「你說的該不會……是我想的那件事吧?」

  藍天蔚微笑,心想他們果然有默契,他摸了摸藏在口袋的求婚戒指,思索著該什麼時候拿出來比較好。

  現在呢?還是等等人多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前單膝下跪求婚,哪一種她比較容易點頭答應?

  「你想想,現在我們各自都有了不錯的成績,當然我不會這樣就自滿,還有很多技術我得超越。你呢,我想你的野心也不止於一場小小的服裝發表會而已……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可以成為彼此的後盾嗎?雖然只是一張紙,可那張紙滿重要的!」

  「是喔。」裴雨晴故作沒興趣的回答。

  她不會告訴他的,她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根本不需要戒指,只要一個問題,她就會說好。

  「比如我賺的錢,都會是你的。」她的態度激起了藍天蔚的緊張感。

  「可是我現在錢也賺得不少耶,你奶奶很大方,我爸媽現在跟退休沒什麼兩樣,我很滿足。」

  「……」藍天蔚無語,可不死心,繼續說服她。「不,福利不只於此,你聽我說——」

  裴雨晴微笑聽他說,就這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後,為她舉辦的慶功宴就會開始了,她會帶著愉快的心情去參加,至於藍天蔚嘛……

  嘿嘿,再讓他緊張一下下,等他拿出戒指求婚,再讓他開心。

  現在,就讓她享受一下,欺負男朋友的快感吧!

  真是糟糕,她有個壞習慣,看見藍天蔚露出為難的表情,她就會想笑,他那種表情,她想她一輩子都看不膩的。

  嗯,就等他拿出戒指,再放過他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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