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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月 -【天啟預報】《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19 PM     標題: 風月 -【天啟預報】《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vmvulz 於 2023-3-22 12:24 AM 編輯

【書名】: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內容簡介】:

  「我想要挨一頓毒打,請問這裡有漂亮小姐姐嗎?沒有的話我等會再問一次……」

  ——災厄之劍、舊世界守墓人、調律師、最後的天國捍衛者、天文會金牌牛郎、二十四個毀滅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淵烈日、最終的地獄之王:槐詩。

  某一天,窮困潦倒的槐詩忽然發現自己撿來的金手指終於能用了……只不過,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好事。

  為了賺錢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這個危險世界。

  現境之外的邊境,日常之後的異常。

  烏托邦、統轄局、存續院以及高踞於頂峰之上的天文會,綠日、黃金黎明、存世餘孽與諸界天敵……

  究竟是生存還是滅亡?

  這是個問題。

  那麼,就在這一萬零一種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選一個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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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0 PM

序 最後的晚餐

  公元2020年

  珠穆朗瑪

  遠方傳來了撕裂的轟鳴。

  巨大的冰層自漆黑的山峰上滑落,墜入澎湃的海中。

  暴虐的冰海湧動著,澎湃萬丈,好像一直延續到世界的盡頭那樣。然後,世界的盡頭便有風吹來,夾雜著灰燼和塵埃的味道。

  世界忽然間變得如此狹小。

  高聳的天穹好像壓下來了,變成了純白色的鐵,透過上面龐大的裂隙,能夠窺見宇宙之中那些漸漸暗淡熄滅的星辰。

  就好像失去電力之後一盞盞消融在黑暗中的燈。

  茫茫天地之間好像已經一無所有,最後剩下的只有這一塊世界上最高的狹窄平台,還有那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工作艙。

  一根釣竿從平台的邊緣架起,將魚線拋入了海中,浮標在渾濁的海水之中起伏著。

  百無聊賴的垂釣者帶著氈帽,躺在自己的折疊椅。

  好像打發時間一樣,他甚至還帶著一張有些年頭的棋盤,罔顧遠處不斷崩裂的巨響,隨意地擺弄著上面的棋子。

  彷彿經歷了漫長的歲月,黑白雙方的棋子都已經難以湊齊,『人丁凋零』,碩果僅存的『國王』和『主教』也已經殘缺不全,在歲月風化之下遍布裂隙。

  連棋盤都缺了一大塊邊角,黑和白的格子扭曲混雜在了一處,形成了大片混沌的灰。

  可令人驚訝的是,不論如何地動山搖,那些棋子始終穩穩地屹立在自己的領土之上,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會長,NASA發消息過來了——」

  帶著厚重眼鏡的助手從艙裡走出來,提著最後的行李:「——第四次結算完畢,紐約證券所已經上傳完成,他們要撤離了,說祝我們工作順利。」

  「早該滾蛋了。」

  會長不快地搖頭:「統轄局那群傢伙真麻煩,總是磨磨蹭蹭,搬家都不利索。」

  「要保存備份嘛。『天堂』隕落之後,數據轉移起來就只能靠硬盤了。」

  「別傻了,孩子。」會長嗤之以鼻:「那群傢伙只是單純喜歡享受踩鈴的感覺而已,好像自己有多專業守時一樣,嘖,早十分鐘又不會死人。」

  「啊哈哈。」

  助手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湊過去之後,就看到棋盤旁邊丟著的電腦。除了兩個剛剛搜索『如何在喜馬拉雅釣魚』的頁面之外,屏幕上只剩下了一副實時的衛星雲圖。

  來自舊NASA的衛星,事到如今,依舊頑強地維持著自己的使命,將自太空之中俯瞰的畫面一絲不苟地傳輸了回來。

  只可惜,在屏幕上的已經不再是往日的美麗星辰,而是,千瘡百孔。

  無數亂七八糟的氣旋將整個蒼藍都覆蓋了,而就在那一片或者濃厚或者稀薄的颱風雲層之下,所顯露出的卻是一片又一片觸目驚心的灼傷。

  而就在同一時間,有一道龐大的裂口自衛星圖上緩緩浮現,一線赤紅自數千公里的龐大尺度上蔓延,迅速地延伸拓展,拉扯著周圍枯黃的大陸和黑灰色的海洋,最後掀動了颶風,將大氣層撕開了又一道口子。

  「那是地震吧?」

  助手愕然地感嘆,湊了過去,「真厲害啊,沒想到會這麼壯觀。」

  會長抬頭看了一眼,旋即了然:「是地熱爆發了。地核開始冷卻之後,第三波震盪正從北美和南美的大陸板塊釋放出來,放著不管的話,大概六十年之後就會結束吧……看,紐約,陷到海裡了。」

  「真可惜啊,我還沒看過自由女神呢。」

  「我去過。」

  會長收回視線,「其實沒什麼意思……」

  遠方驟然有轟鳴聲傳來,海洋的深處好像有什麼光亮起了,赤紅色在漆黑中翻滾著,映照出來自地殼之下的痛苦灼光。

  焚風從海的盡頭吹來,裹挾著灰色的塵埃和白色的霧氣,就好像將整個世界都覆蓋了一樣。

  如同全世界都被海水煮沸了一樣。

  「和鐵板燒真像啊。」會長忽然說。

  「嗯?」

  「鐵板燒,上次不是帶你吃過的嗎?味道很不錯哦。」

  會長像是困了,躺在椅子上,用帽子蓋住臉,好像準備睡上一覺,說話的聲音也輕柔地像是夢囈:「以前的時候,有個瀛洲的朋友告訴我,鐵板燒其實分作關東和關西兩種,大家一般吃到的都是關東的那種,省事兒又簡單,可真正美妙的是關西的風味。

  因為它只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在鐵板上塗一層很薄的油,只要溫度足夠,食材本身的油脂就能將自己燒熟,據說這樣才能吃到食材天然的鮮美和本味…… 」

  助手沉默了片刻,「聽起來真殘忍啊。」

  「是啊,可人類本身不就是這麼殘忍的生物麼?」會長反問:「倘若吃才能活下去的話,那就會吃,這才是最簡單的道理,紮根在人性上的惡。

  一開始吞吃雷和火,焚燒曠野,挖掘煤礦,然後抽取石油,石油不足,便覬覦裂變……緊接著到如今,就算是這個世界要死去了,也不會鬆口。

  早在我們的祖先把尼安德特人放進食譜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

  助手回過頭,看著躺椅上那個男人,可是隔著帽子卻看不清他的臉,分不清那個人的眼神究竟是悲憫,是往日自己所熟悉的譏誚和嘲弄。

  在漫長的沉默之中,天色也越來越暗了,原本純白的天空漸漸陰晦,直到最後,雲層之後的那一輪幻光漸漸收縮,消散……

  「太陽也快熄滅了嗎?」

  「是啊,源質之柱的力量開始收束了。」

  「風暴又刮起來了啊。」

  「恩。」

  「這一次會停下嗎?」

  「誰知道呢?」會長緩緩的起身,將帽子重新戴在頭上,「不管如何改變,這裡都不是人類能生存的土地了……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除了這一身的傷痛,它已經一無所有。」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呢喃:「這便是我們最後的晚餐。」

  最後一根煙卷點燃了。

  火光明滅,一線青煙裊裊升起。

  就在電腦屏幕上,所有代表衛星訊號漸漸熄滅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古怪的徽記,它們運行在漆黑的屏幕上,好像神靈運行在自己的淵面之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冷厲和威嚴。

  理想國,上線。

  存續院,上線。

  統轄局,上線。

  石釜學會、青銅之手、無歸者墓地……

  隔著黑色的屏幕和自身的徽記,好像有無數視線投在這一片最後的土地上,迎接著最終時刻的到來。

  所有的客人已經入位,等待著最後的幕布揭開。

  凝視著那一張殘缺的棋盤。

  助手緊張地吞了口吐沫,仔細地看著手裡的懷錶,當時針和分針重疊的瞬間,他觸電一般地抬頭報告:「神髓之柱預熱完畢。」

  「……等等!」

  會長忽然皺眉,好像側耳傾聽。

  不只是助手,屏幕上的那些徽記彷彿也嚴肅起來,如臨大敵。

  緊接著,那個傢伙忽然伸手一扯,釣竿被拔起來,從海中竟然真的扯上來了一隻什麼東西。看上去毛茸茸的,像是貓一樣,可是卻長著魚一樣的尾巴,說不出的奇怪。

  「啊哈,等了兩個小時,還是有成果的嘛。誰說千度百科不靠譜的?」會長眉開眼笑,端詳著自己的'收穫':「真有緣啊,小東西!不過怎麼看都不太像是魚啊,能吃嗎?」

  「……」

  所有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太想理他。

  被釣竿扯上來,那個小東西不快地張嘴叫了兩聲,伸出兩隻小前爪想要撓他的臉,卻被他隨手塞進了魚簍中。

  重歸海水之後,它便安分了下來,翻了個身,懶得動了。

  「行了。」會長將釣竿和桶塞進助手懷裡,扛起了自己的椅子,「準備走吧。」

  他伸手,從棋盤上摘下了白色的戰車。

  伴隨著他的動作,好像最後的燈光熄滅了。

  高懸在天穹之外的太陽失去了蹤跡。

  世上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不見光之後,也再聽不見任何的風聲,因為除了他們之外,一切都戛然而止,彷彿時光為之凍結。

  首先離開的是宇宙,因為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掌不知從何處而來,摘下了黑色的皇后——理想國抽去了星質之基——於是原暗褪去,無數星辰蕩然無存,只剩毫無意義的虛空。

  緊接著抽身的是殘存的海洋,存續院搬走了存在之證,黑色的主教消失無蹤。不論是滔天的海嘯還是沸騰的赤紅之海,這世上的一切活水都在迅速的下降,坍塌,到最後,只留下一片漆黑的海床。

  然後,白色的主教幻象一般消融,統轄局關閉了輝煌之光,所以,萬物靜謐,轟鳴的地殼陷入沉寂,裂縫中噴薄而出的熔岩迅速地凝固,失去了所有熱量……

  如今,亞洲、歐洲、非洲、南美、北美;荒蕪大地、暴虐海洋、冰冷或熾熱的颶風裡,再或者天空之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毀滅著。

  只剩下世界崩解的低沉悲鳴。

  像是琴弦一根根地斷裂一樣,到最後,只剩下空洞的回音。

  在這龐大而孤獨的毀滅之中,舊蓋亞·地球Ⅷ,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當最後一根煙抽完之後,這千瘡百孔的世界只剩下了最後的輪廓,還有會長身旁最後一扇未曾關閉的門。

  「第十四個被廢棄的伊甸和應許之地啊……」

  會長靜靜地凝視著面前空空蕩蕩的棋盤,從懷中取出了一束純白的花束,不知來自何處的花瓣上還殘留著露水。

  宛如眼淚,滴落在棋盤的裂隙中。

  「感謝您這三百多年以來的收留與忍耐,真是辛苦了。」

  他摘下帽子,溫柔地道別,向這一切:

  「——終有一日,讓我們在其他的地獄之中再見吧。」

  .

  最後,門關上了。

  永恆的黑暗和寂靜裡,再無任何意義的空間向內收縮,拉扯著苟延殘喘的光譜開始了徒勞的紅移,伴隨著四大基本力的崩潰,棋盤和花泯滅在虛無中。

  八號地球湮滅完畢。

  國際天文會第十四次滅世計劃,就此完成。

  在最後的一瞬間,一線微光自棋盤之上浮現,在花的垂淚中勾勒出皇后的純白輪廓,宛如流星一般,飛向了遠方。

  舊的世界再一次地死去了,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再然後,新的世界到來。

  萬物運轉如常。

  .

  這便是九十年前殘存的記錄,輝煌時代的最後殘影。

  自此之後,再無這般榮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2 PM

第一章 富婆快樂琴

  「姓名?」

  「槐詩。」

  「年齡呢?」

  「十七。」

  「十七?」

  面試的男人挑起了眉頭,看向了桌子前面的少年,那個背著沉重琴箱的消瘦少年趕忙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他穿著有些舊的禮服,臉色有些蒼白,好像許久不見陽光,頭髮略微凌亂,但一雙漆黑的眼瞳卻好像被蠟燭照著一樣,亮得有些嚇人。

  「哥特係啊?真少見,現在不少人都好這口兒……」

  主持面試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嘟噥了一句,審視著少年,語氣嚴肅起來:「我說小槐啊,你要知道,我們俱樂部走得可是精英化路線,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

  「精英,精英!我懂!」

  槐詩挺直小身板兒,用力點頭,十足地狗腿:「來之前老楊都交代過我的,您這兒要求嚴格,您放心,我經驗豐富!」

  說罷,還擠出了一個堪稱諂媚地笑容。

  要求雖然嚴格,但錢也給的多啊!

  這年頭經濟又蕭條得不行,最近新海大筆大筆的人失業,一個窮學生能找個拉琴的兼職天知道有多難,槐詩都已經快要窮到倒斃,聽中介老楊說給他找了份油水豐厚的活兒,他都快高興瘋了。

  真要讓這活兒從指頭縫裡溜走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來之前聽老楊說,這裡可是針對富豪們經營的會員制俱樂部,光是裡面端盤子的服務員都能拿個幾千塊的小費,能在這裡拉琴,還怕賺不到錢?

  好像詫異與他那莫名其妙的誠心,面試官也愣了一下,微微頷首:「行了,面試表上說你還會大提琴,表演一個吧,可別太水。」

  「這您就放心吧!」

  槐詩信心百倍地坐下來打開琴箱,將大提琴抱好,執起琴弓,稍作思索,大提琴所獨有的低沉旋律便自弦之上流淌而出。

  要說其他的他可能會害怕,但要是看大提琴的話,他可沒慫過,從小獎狀都拿到手軟,要不是請不起名師,現在他說不定早就去國際大賽上拋頭露面了。

  這一首不知道練過多少次的海C,哪怕放到專業評審那裡去都挑不出任何錯處。一旦開始拉琴,他的心情就頓時平靜了下來,發揮竟然比往常還要更好,靈動音符之間那深重的惆悵簡直呼之欲出。

  只不過在短短幾分鐘之後,面試官就有些厭倦地揮了揮手:「行了,就到這兒吧。」

  「啊?」

  槐詩愕然抬頭,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兒,趕忙翻起背包:「我還有專業證書,英皇八級,要不夠的話,下個月我還要考專業初級……」

  「行了,別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面試官不耐煩地搖頭,「我們這裡不看重學歷,琴拉得湊合有個噱頭就行了,主要得看你的本事……」

  說著,他彎腰從抽屜裡拿出了幾個東西放在桌子上,排成一排,指了指:「你會哪個?」

  「啥?」

  槐詩傻眼,看著桌子上的那幾個玩意兒,一頭霧水:

  「這……是什麼樂器?」

  「哎,我說你究竟懂不懂啊?你不是說你從業經驗豐富的嗎?」

  面試官不快地指著桌子上的鋼絲球、鐵釘和煤氣噴罐以及核桃夾子介紹道:「富婆快樂球,富婆快樂釘,富婆快樂火、富婆快樂鉗……你會哪個?」

  「……」

  槐詩沉吟了許久,看了看懷裡的大提琴,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地問道:「富婆快樂……琴?」

  老闆,有金手指成麼?

  或者用你們的行話,叫『富婆快樂指』?

  「合著就是什麼都不會咯?」

  面試官大怒,指著他的鼻子怒斥:「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什麼都不會就跑來做牛郎?我可是推了好幾個約來面試的,這不是浪費我時間麼?」

  「……你們這裡不是餐廳招樂手麼?」

  直到現在,一臉懵逼的槐詩才發現:自己似乎又被傻屌中介坑了……誒?為什麼要說又呢?

  「等一下!」

  他嚴肅地抬起手:「先生,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

  嘭!

  辦公室的門在身後關上了。

  被趕出辦公室的槐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後怕的要命,感覺自己剛剛距離半生清白喪盡只有一步之遙,可看了一眼自己存款餘額之後,又忍不住躍躍欲試地想要把那一步跨出去……

  藝都賣了這麼多年了,還差賣個身麼?

  反正關了燈都一樣,最後還是自己爽……只要給錢爽快一些,似乎不是不可以接受啊。

  就在他捏著下巴沉吟的時候,腦子裡又竄出來剛剛那一堆』富婆快樂系列產品』,頓時渾身打哆嗦。

  這一刻,槐詩深刻地意識到:這世界上的快樂是守恆的。意思就是說,如果富婆快樂的狠了,自己後半輩子可能就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還是算了吧,算了吧……

  他含著眼淚拒絕了來自金錢的誘惑,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俱樂部門外,看著門口包了一層金色的石獅子,又忍不住想要回頭再回去。

  「等等!」

  身後忽然有人喊住他,是個穿著禮服的男人,面容俊秀而肅冷,掃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苛刻,「喂,你!站住!」

  「我?」

  槐詩有些心慌,在他的逼視之下忍不住後仰了一些。

  「你就是今天那個新來的?連會所的一哥都不拜見就走了,懂不懂規矩?」那男人走在他前面,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點了點頭:「臉還算不錯,不過最好還是安分一點,論美貌,你是比不過我的。」

  說著,他風騷地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漂了幾縷金色的長髮,弄得槐詩心裡一陣膩歪,惱火地回應:「抱歉,一哥,我不做牛郎!」

  「哦,現在叫男公關了,都一樣。」

  『一哥』了然地點頭,大度地揮手說道:「沒關係,既然叫我一聲一哥,那以後就由我罩著你。」

  說著,從手包裡掏出了一個瓶子塞進槐詩懷裡,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牛郎也要專業,回去給我把臉上的油去了,你護膚保養太糙了,可惜了這張小臉……省著點用啊,這可是歐洲的高檔貨。」

  說完,不等槐詩』謝恩』,他一抬下巴,轉身走了。

  「……」

  槐詩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低頭看著手裡的化妝品,不知道究竟應不應該把這玩意兒摔門口喊一聲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窮之類的話。

  許久,他看了看那個精緻地小瓶子,有些牙疼地塞進了懷裡。

  算了,來都來了,看上去還挺貴的,丟了怪可惜……還沒開封呢,回頭讓老楊拿了賣了去。

  貧窮使我謙虛。

  為什麼自己明明有金手指還真麼貧窮啊!

  他翻出了背包裡那一本筆記,翻來覆去地看了半通,長嘆一聲,又塞進了兜里。

  想到老楊,他又忍不住恨得咬牙,拿出手機撥通號碼,一頓大罵:「老楊你特麼有病吧?好端端地你介紹我去面試做牛郎!你是想賺中介費想賺瘋了吧?」

  「哎,這不是沒問清楚嘛,人家那兒要求年輕從業經驗豐富,長得要好看,還要有才藝的……哥哥想到你這麼窮,不也是為你著想麼?別生氣,後天請你吃飯怎麼樣?慶祝你嫂子最近出院,你記得提點韭菜過來……」

  「提個屁你吃不吃?」

  槐詩沒好氣兒地掛斷了電話,這王八蛋絕對是故意的,就指著自己不小心上賊船之後給他的那一筆中介費呢。

  但想到老楊家裡的情況,又恨不起來。

  這孫子為了給自己得了癌症的老婆湊醫藥費,賺起錢來簡直不要命,要不然也不會連槐詩這種兼職的零碎生意都做,就為了中間那麼幾十塊的抽成……況且除了中介費不打折扣之外,這傢伙還算厚道,沒有巧立名目再摳他什麼錢。

  大家也算難兄難弟。

  算了算了……

  槐詩嘆了口氣,聽見了雷聲。

  陰沉的天空之上,遠方飄來了漆黑的雲,在黯淡陽光的照耀之下,隱約可以看到生長在雲層之間的珊瑚群,還有魚群遊曳的影子……

  帶著些微藍色的海洋輕輕動盪著,向大地灑下一片漣漪的光。

  要下雨了。

  據說在七八十年前的,這種珊瑚雲還不多見,那時候它們還都在海裡,沒飄到天上全世界亂飛。

  不少科學家說是什麼稀有元素的發現還是大氣污染的原因,但沒多少人信。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慌得一批,覺得末世要來了,可等了幾十年,也沒等到喪屍這種經典末世物種。

  時間長了,大家就習慣了。

  只不過就是天上多了個東西飄著,無非就是多下了點雨嘛,飛機換個航線不也照樣繼續飛麼?

  錢還得賺,債還要還,日子也還得照樣過。

  亂了幾天之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似乎和之前的日子沒什麼區別。

  雷聲陣陣。

  槐詩沒帶傘,不敢浪費時間,轉身狂奔著回家,只是在狂奔之中,他又聽見了遠方傳來的巨響。

  這一次的雷聲格外的清晰,就連大地都顫抖了起來。

  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頭,便看到遠處的碼頭升起了一團煙霧和火光,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了。

  街頭的行人們彼此對視著,神情茫然,有人興奮地拿出手機在拍,還有人興奮地往過靠攏,想蹭點熱鬧看看。

  要是在往​​常,槐詩說不定也要過去看個稀奇,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生活和牛郎的雙重重擔壓垮脊梁,熱鬧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他嘆了口氣,前面左拐走進小巷子裡,加快速度。

  砰!

  小巷子的盡頭,有個瓶子被踢到了牆上,玻璃茬撒了一地,緊接著,又被一隻皮靴踩碎了。

  有人從旁邊的拐角里衝出來,像是喝醉了一樣,腳步踉蹌,甚至沒有減緩速度,擦著槐詩,bia一下,整個人都糊在了牆上。

  槐詩愣住了。

  這是什麼好漢?

  卻沒想到,那個』好漢』在撞擊中踉蹌後退,看到槐詩之後,便猛然撲了過來。

  槐詩躲閃不及,被他抓住了手腕,緊接著,感覺到一個沉重的箱子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啥玩意兒?」

  他愣在原地,本能地想要抽手,卻感覺到手上濕濕的,粘稠的紅色從那個人的袖子裡流出來。

  是血。

  直到現在,濃厚到化不開的血腥味才撲面而來。

  槐詩驟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和頭疼,彎下腰,不由自主地干嘔出了一堆口水。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終於看到那個人猙獰的面孔,還有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他愕然地看著槐詩,好像要說什麼,卻張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明明場景如此詭異,可槐詩卻不小心看到,地上那一灘他吐出來的血裡……有一條小金魚?

  甚至算不上大,就是那種一般人養在魚缸裡的觀賞用金魚品種,看上去肥肥胖胖的,分外可愛。

  「哥們你口兒真重啊,這能吃嗎?還是生的!」

  槐詩目瞪口呆:「怕不是肚子吃壞了?」

  可緊接著,他便看到那一只在血泊裡撲騰的金魚迅速地乾癟下去,到最後變成一團灰一樣的東西,融化在了血中。

  隨著金魚的死去,那個人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地上,沒有了呼吸。只有濃厚的血色從風衣下面滲出來。

  寂靜裡,小巷中只剩下了槐詩。

  還有那個被塞進他手中的盒子……

  那個盒子看上去比普通的魔方要大一些,入手沉甸甸的,搖晃一下,裡面好像裝滿了液體。

  摸起來有種鐵和銅獨有的冰涼質感,表面還雕刻著槐詩未曾見過的華麗圖騰,只不過這些圖騰都被那個人粘稠的血覆蓋了,看不清,可是好像有不可思議的魔力。

  槐詩吞了口吐沫。

  感覺到了乾渴。

  只是只是將它捧在手中,便忍不住想要打開,就好像裡面有什麼東西對他有無與倫比的誘惑力,令他十分想要佔有,想要得到……

  他深吸了一口氣。

  這種情況下究竟怎麼選,難道還用得著去想麼?

  槐詩不假思索,掏出了電話。

  「喂?110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2 PM

第二章 正經人誰寫日記?

  「姓名。」

  「槐詩。」

  「年齡?」

  「十七……」

  警察局裡,正在做筆錄的槐詩越發地感覺到這對話太過熟悉,是不是在哪裡已經重複了好幾遍?

  生怕有什麼意外,筆錄記完了之後,他還拉著警察的手反復問:「你們這兒不招牛郎吧?」

  「……」

  警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沒想理他,給他倒了杯茶說等會檢查完就能走了。

  槐詩坐在椅子上,餘悸未消地嘆了口氣。

  小巷子,死人,小金魚,鐵盒子。

  這麼多詭異要素扎堆丟在一塊,哪怕是飽經風霜人生跌宕起伏如槐詩,腦子裡都有點轉不過來。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事兒絕對不正常!

  再聯想到剛剛港口的爆炸,怕不是毒販子內部火拼哦!

  萬一盒子裡有個二兩純白如雪的面兒怎麼辦?讓警察叔叔逮住了那就好玩了。

  雖然自己是窮到快要吃不起飯沒錯,可也沒必要去牢裡找自助餐吧?

  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名東夏共和國的公民,不,作為一個稍微有一些常識的人都應該報警沒錯吧?

  「沒錯,你做得很好,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時間向警察求助是最理智的方法。」

  在證物室裡,那個把他東西交還過來的警察頷首贊同,「萬一里面不是白粉兒是炸彈的話,情況就更糟糕了……」

  「不過那個盒子裡究竟是啥?」

  槐詩大感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找過X光,也做過爆炸物探測,裡面應該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但看上去像是個古董,具體是什麼,等明天專家來了之後再打開看一下吧。不過這邊就沒你事兒了,先回家吧。」

  說著,他將筐子放在槐詩的面前,

  因為事涉死亡案件,槐詩所有的隨身物品都被拆開檢查了一遍,拿到手之後,槐詩第一時間把包裡那本隨身了好幾年的厚重筆記拿出來檢查了一遍。

  沒有被人亂動過。

  那緊張的樣子還被證物室的警察看在眼裡,忍不住大笑:「怎麼?怕我們看你的日記麼?年輕人現在還寫日記的,哈哈,放心,沒看,沒看……」

  槐詩尷尬地笑了笑,將筆記塞進了兜里,拿起手機的時候,又不小心看到了銀行的餘額短信,心中頓時再次劇痛。

  在反復向警局確認過這種報案沒有獎金之後,他沉痛地走出門外,感覺到世界一片淒涼。

  耷拉著腦袋走在路上的時候,路燈就在他身後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晃動的影子之中,好像有烏鴉振翅而起。

  轟!

  夜空中閃過一道雷鳴。

  就好像等著槐詩出門一樣,在傍晚稍微停止了一會之後,瓢潑大雨在電閃雷鳴之中呼嘯而來。

  等槐詩回到家的時候,渾身已經濕透了。

  站在大鐵門之前,他嘆了口氣,掏出鑰匙,解開了拴在門上的鐵鍊,在瓢潑大雨都壓不住的尖銳聲音裡奮力將門推開。

  「我回來了……」

  黑暗中,無人回應。

  在手機的閃光燈下,落滿了枯葉的古老宅院顯露出傾頹而破敗的面目。

  一層層爬山虎和藤蔓之下是早已經剝落的牆皮,鐵門之後落滿枯葉的庭院中滿是狼藉,舊疏養護的噴泉池早已經乾涸,兩側的石雕殘缺不全,看上去古怪又陰冷。

  陰雲覆蓋的天空之中驟然亮起一道尖銳的電光,便照亮了庭院伸出那一棟古老房屋的猙獰輪廓。

  .

  距離新海市近郊的青秀山腳下,便是槐詩的家。

  在很久以前,被稱為'虞園石髓館',在當時,這一座歷時五年,耗資巨大修建而成的園子可謂極盡奢華,園中四時鮮花不謝,門前青松翠柏長青,樓內的華貴自然不必多說,主人更是華東首屈一指的巨富豪商,每日門前往來車水馬龍……

  不過那都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世界變化總是太快,短短的九十年,便從舊時代的蒸汽中邁入了電子時代,從電子時代又邁入了新的電子時代;世界從和平到紛亂,再從紛亂再到和平……發生的事情太多,需要銘記的也太多,以至於很多事情相對而言就變得不太那麼需要去記了。

  如今的虞園,在經歷了短暫的輝煌之後,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沉寂和衰敗,被大多數人所遺忘。

  野草橫生之中,往日奢華不再,蔓延的爬山虎遮住了斑駁牆壁上的裂隙,庭院中的雕塑大部分已經殘缺破裂,面目全非。而在經過了敗家子孫的揮霍和蹂躪之後,曾經的豪宅,已經空空蕩盪,家徒四壁,快要變成……不,已經變成了一座甚至不算出名的鬼屋。

  而對於槐詩而言,這一座破房子,一把和它同樣上了年紀快要撐不下去的大提琴,還有自己的慘淡人生,就是自己僅有的全部了。

  可隨著老房子的日益破敗,大提琴漸漸出現膠裂,槐詩覺得就連自己的人生都要跟自己說再見了。

  「尾號8193的儲蓄賬戶活期餘額144.444元……」

  在窗外狂風暴雨的呼嘯之中,槐詩終於查到了自己銀行卡的餘額。

  「娘耶……這日子還怎麼過!」

  哪怕忽略了後面那一串頗具有像徵意味的零頭,他也有一種想死的強烈衝動。

  能怎麼辦?

  這可都是親爹親媽留下來的造化。

  原本槐詩出生的時候,家裡起碼還有點基業,要是振作一點的話,重振家業也未嘗不可,結果隨著三歲時爺爺去世,槐詩的爹媽就開始了超光速的墮落,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短短幾年之內將家產揮霍一空。

  一對毒蟲吃喝嫖賭還帶著抽,最後在公司破產之前,捲款潛逃,留下槐詩自己一個人應對上門逼債的瘋狂股東們……

  幾乎所有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

  要不是槐詩爺爺臨死之前特地立了遺囑,委託律師將這一棟老宅留給了槐詩,只要等他成年就能正式繼承的話,槐詩恐怕早就如同野狗一樣浪跡街頭了。

  有的時候,人的承受能力真的是無窮的,就像是槐詩,從十歲起開始,他就覺得自己要瘋了,可是他卻沒想到,自己神經堅韌的有點過頭,到現在還沒有什麼精神分裂的徵兆。

  頂多就是偶爾幻聽覺得老房子裡有個腳步聲,半夜樓上滴水,睡覺得時候聽到有人在嘆氣啊什麼之類的……

  日子總得過下去。

  哪怕過不下去也還得過下去。

  仔細想來,他能活到現在,真是一個奇蹟。

  原本一切都再慢慢的變好,他會長大,會用自己的成績得到全免獎學金的大學特招,能夠去找一份能夠賺更多錢的工作。終於,生活好像努力地靠近了一些正軌。

  只不過是窮到快要餓死而已。

  「人生總是如此痛苦,還是只有童年是如此呢?」

  可惜,沒有一個喜歡養花的中年的阿叔來回答他。

  他既不是童年,也不是瑪蒂爾達。

  於是,在漫長的深夜愁苦之中,槐詩蹲在陽台抽著煙,凝視著遠方的暴雨,無奈嘆息。

  雷聲轟鳴。

  冰冷的雨水從天而降,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吞沒了一樣。

  槐詩連日以來積攢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從心頭升起,令他向著天空咆哮:「賊老天,搞這麼多有屁用啊,有本事你就直接來弄死我啊!」

  「——我要逆天!!!」

  隨著怒吼,心中的鬱氣隨之宣洩,槐詩終於覺得舒服了一點。

  可緊接著,他便聽見一聲轟鳴,揮灑著無窮暴雨和雷光的陰雲陡然一震,迸發鋼鐵撕裂的尖銳聲響。

  就在石髓館的上方,雲層驟然被扯開了一個巨大的破口,緊接著,一道熾熱的電光鞭笞而下,宛如天罰降臨,筆直地轟在了槐詩面前的欄杆上,將有些年頭的欄杆徹底劈成了粉碎。

  空氣被電解的刺鼻味道中,碎石飛迸,槐詩癱在地上。

  「媽耶……這麼靈的嗎?」

  連滾帶爬地縮回了屋子裡,鼓起勇氣在關窗之前探出頭喊道:「不逆了,不逆了,大哥,我開玩笑的!」

  啪!

  窗關上了。

  槐詩欲哭無淚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又想要仰天長嘯。

  日子沒法兒過了啊!

  銀行存款成功跌到三位數,想要找個工作還一不小心差點應聘到牛郎會所,想回家還能遇見離奇死亡,回來想逆個天都要被雷劈警告……

  為今之計,只能指望傻屌網友給自己的痛苦人生帶來一點歡樂。

  槐詩帶著萬一的希望,打開了手機,然後看到班裡微信群有人貼了一張自己站在牛郎會所的照片,一群人在大力AT他,還有個叫禽獸和奴心的在吆喝:「恭喜槐總牛郎界C位出道,要不要班裡的小姐姐聯名去送個花環?」

  「滾,老子不喜歡小姐姐,就喜歡像你們倆這種細皮嫩肉的光頭佬!」

  槐詩回復完畢之後,關了手機,忍不住捂臉。

  好了,現在自己差點去做牛郎的事兒也傳遍天下了……

  世上最憋屈的事情是什麼?不是十年清名一朝喪盡,而是你啥禽獸行徑都還沒做就清名喪盡了。

  虧得慌!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明明有了這麼大一座房子,還有了一個金手指,本應該兩份喜悅互相重疊,這雙重的喜悅又帶來了更多更多的喜悅,本應已經得到了夢幻一般的幸福時光,然而,為什麼——

  轟!

  話還沒說完,窗外又是一道雷鳴劈下來,隔著窗戶都嚇了槐詩一跳,不敢再胡思亂想,只能含著淚從包裡掏出那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你就不能爭氣點麼?你看看人家金手指,能加點的,能發任務的,還有能變成小姐姐的,你怎麼就只會寫日記呢?」

  沒錯,這玩意兒就是他的金手指。

  自從九歲的時候他一場高燒之後撿到這玩意兒,他就知道這東西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妥善保管,等稍微長大了以後每天做夢都在盼著聽到謎之聲在耳邊說'超級XX系統載入完畢',然後他就可以出人頭地,成佛作祖,將自己的人生變成一本爽文,數錢數到燒壞幾百台點鈔機,出名出到死之後都能變成小姐姐進入卡池裡……

  結果到現在都沒發現這破玩意兒究竟有什麼用。

  這看上去就是一本破筆記,撕不爛,扯不掉,燒不了,泡不濕,唯一看上去很厲害的功能,就是每天自動寫日記,實時更新他每時每刻究竟做了啥… …就好像是在說我要把你中二時期所有的傻樣兒都記下來將來再給你看。

  掀開厚厚的封面,扉頁上那一隻烏鴉的剪影依舊醒目。

  槐詩直接翻到最後,回顧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奇幻人生,當他看到自己從警察局出來時那段描寫時,頓時愣了一下。

  「晃動的影子之中,好像有烏鴉振翅而起?」

  槐詩讀罷,不由自主地感嘆:「沒想到這破玩意兒還會氣氛描寫的……將來讓我抄兩段去寫個什麼玄幻小說,也能騙點錢。」

  當然,這一句丟人的話也被毫不留情地記錄了下來。

  「……」

  槐詩嘆息了一聲,順手繼續往後翻了翻,卻沒想到,原本後面應該都是白紙才對,可就在最後面的一部分,卻多了一張厚厚的隔頁,然後隔頁後面,卻是幾張奇怪的檔案……

  就好像是什麼地方的履歷,還附帶兩寸免冠照片。

  大部分都是頭大胳膊粗,一個能吊打槐詩好幾個的魁梧壯漢,其中還有好幾個沒見過的蛇精臉小姐姐,還有一張禿頂早衰的中年面孔自己似乎還在本地的新聞裡見過……

  陳波、王泉、穆靜、陸白……

  那些奇怪的檔案竟然在飛速地增多,直到最後停下來的時候,足足有七十幾張。

  「見了鬼了……」

  槐詩愕然地看著手中的筆記,捏著下巴沉吟:難道是被雷劈了一下激活了?

  他推開窗戶把筆記放在陽台上,向著天空大喊:「您再來幾下試試?」

  老天爺沒理他,甚至懶得向他再扔一條狗。

  尷尬的寂靜裡,只有書頁中更新的記錄上記著他剛剛犯的傻逼……

  「咳咳,大家當無事發生。」

  槐詩嘆了口氣,把筆記拿回來,丟到了桌子上。

  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就算了,明天還要繼續找工作呢,先睡覺吧,夢裡什麼都有……

  他把自己丟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路燈的昏暗燈光下,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像是猿猴一樣半蹲著,向著他抬起頭時候,便露出了猙獰的假面。

  下一瞬間,他死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3 PM

第三章 你們是一夥兒的!

  槐詩尖叫著從床上醒來,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臥室。

  一場噩夢。

  可噩夢之中慘烈的死狀如此的鮮活,鮮活到他的脖子上現在還殘留著被撕裂的幻痛。

  他餘悸未消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冷汗,可偏偏又困的厲害,喝了一口水之後,他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恍惚之中,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值夜班的保安,正抽空遛出來在門前抽煙,聽見了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

  黑暗中,有人漸漸靠近。

  當他掐滅煙卷,回頭準備問什麼的時候,看到了一張被血染紅的猙獰假面——兇猿。兇猿咧嘴,微笑著。

  下一瞬間,他又死了。

  槐詩再次尖叫著從床上彈起來,又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臥室,還有房頂被自己尖叫震下來的灰。

  他劇烈地喘息著,摸了摸肚子。

  又是噩夢。

  這一次,他被直接挖開了肚子,從下往上,然後脖子被拔了出來……

  「媽的……見了鬼了。」

  他喘了半天,躺在床上,原本想要幹熬一夜,卻沒想到,眼睛一閉,又睡著了。

  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剛剛瀟灑完準備回家的死胖子,洗著手,唱著歌,準備換衣服回家,然後看到門縫下面有血滲進來。

  血泊中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有人推開了門。

  然後他又死了。

  「媽的,見了鬼了!」

  槐詩憤怒地睜開眼睛,又把被子一裹,翻了個身:「我就不信了!」

  他閉上眼睛,然後……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終於恢復了正常,沉沉睡去,在最後昏沉之前,他恍惚中看到,一層層夢境的陰影最深處,有一隻血紅的眸子在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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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三點的時候,艾晴聽見樓下電話的聲音,很快電話的聲音戛然而止,沒過不久,有人敲門。

  「小姐,是C級警報。」

  艾晴嘆息了一聲,「幫我換衣服。」

  穿著緊身西裝的女人進來,將她從床上扶起,為她換下了睡衣,然後將內衣套在赤裸的白皙的身體上。

  消瘦的少女被攙扶起來,站在鏡子的前面,撐著拐杖。

  「今天穿那一件?」

  「前些日子買得那件黑色吧,配長裙,記得帶一張毯子。」

  「好。」

  十五分鐘之後,坐在輪椅上的艾晴被撐傘的女士推上了車,在瓢潑大雨中,汽車一路行進,最後在隔離帶外面出示了證件,一路開進了現場。

  暴雨已經把戶外的血跡給衝化了,消失不見,只能看見一張張白色單子蓋在屍體上,但室內的現場依舊完好。

  看到車過來,就有人迎了上來。

  車窗搖了下來,露出少女因為睡眠不足略顯蒼白的側臉:「怎麼回事兒?」

  「是特殊犯罪。」外面的人說,「按照規定,我們必須第一時間通知天文會的本地檢察官進行處理。」

  「果然……」

  艾晴倦怠地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輪椅的副手,開車的女士便撐著傘,一隻手將她的輪椅連帶著少女一起搬下了車,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雨水淋不到的地方。

  「現場狀況怎麼樣?」

  好像事不關己一樣,艾晴冷淡地問:「有倖存者麼?」

  「沒有。」

  現場的人搖頭:「金豪洗浴,才開張的一家會所,嫖-客、小姐、保安,從裡到外一個活口都沒有,送外賣的人發現了情況,等我們到了,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然後,青浦區的一座派出所就遭到了襲擊,但沒有人傷亡。」

  「我知道了。」

  艾晴沒有再多問什麼,只是仰頭跟身後那位幹練的女司機說:「推我看看吧,我還沒逛過妓—院呢。」

  現場並不大,四層樓連帶一個地下室。

  只有血的腳印和慘不忍睹的破碎肢體,休息室裡那幾具妙曼屍體上還有著種種慘烈到令人不忍直視的蹂躪痕跡。

  艾晴看完,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有監控麼?」

  「被拆走了,所有的攝像頭也都壞了,但剛剛發現周圍的交通攝像機裡有記錄。」

  「讓我先看看吧。」

  艾晴興致缺缺地敲了敲輪椅地扶手。

  現場的人無奈嘆息了一聲,並沒有生氣,反而招手示意工程師把監控錄像傳過來。

  任何一個人看到艾晴,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的臉,被那一雙平靜到堪稱冷漠的眼瞳所吸引。

  緊接便是她的輪椅,然後自內心地感覺到可惜——長得這麼好看的女孩兒雙腿有疾,本身就是一件很暴斂天物的事情。

  哪怕她性格古怪又冷漠,甚至從來沒有對人笑過。

  合作了這麼多次,現場負責的人早就習慣了她冷淡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監控裡的片段不多,大部分都是一閃而逝的黑影飛過,人就被撕裂了,唯有最後,那個人影從大門出來的時候,才被路對面的交通攝像機拍到了一個正面的輪廓。

  什麼都看不清。

  「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不用看了。」

  艾晴移開視線,看向現場的人:「另一面的派出所是什麼情況?無人傷亡?」

  「對,因為它襲擊的是證物室,直接拆了牆進去的,晚上那裡鎖了門沒人值班,不過有錄像。」

  現場的人慌不迭地調來了錄像打開。

  畫面中,證物室裡一片寂靜,緊接著一聲轟鳴,像是地震了一樣,牆壁動盪,緊接著,破開了一個裂口。

  有個佝僂的人影鑽進來,趁著無人趕到的短暫時間裡,將裡面翻成一團糟,最後在砸開櫃子,摸出了什麼東西,回頭看到監控視頻,便扔出了什麼東西,畫面頓時一黑。

  艾晴伸手,暫停了視頻,向前面倒退了幾秒。

  畫面中,那個正對著監控的人臉上帶著猿猴的面具,佝僂地彎著腰,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

  「這裡放大。」

  艾晴的眼睛微微睜大,湊近,凝視著放大的畫面,還有那個人懷裡的盒子。

  「這個,是什麼?」

  「不知道……魔方?」現場的人也一頭霧水,旋即被自己的荒謬猜想給蠢得不行。

  艾晴沉吟片刻後問:「證物室裡的東西有記錄麼?」

  很快,一本被鎖在櫃子裡的管理目錄被發了過來,翻到最後,就看到奇怪鐵盒的照片,還有出警記錄,還有案發現場的檔案。

  「屍體?」

  艾晴皺起眉頭,「報案時發現的那具屍體是誰的?」

  「本地的一個刑滿釋放人員,叫做劉二友,有吸-毒的記錄……資料在這裡,我們在會所之前的監控裡看到他來過。」

  所有檔案全部發到了艾晴的手機上。

  先是一個有前科的毒蟲在嫖完娼之後死在了小巷子裡,後面整個夜總會都被人血洗,保存證物的派出所也遭到了襲擊。

  最後襲擊者拿走了一個小盒子……

  艾晴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邊境遺物?」

  她不快地敲著扶手,「邊境海關的人吃什麼的,怎麼總是往現境丟這種垃圾?今年第六起這種案子了……還有,既然是這樣的話,白天港口爆炸的案子也肯定和這個有關吧?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

  「……」

  現場配合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旋即苦澀起來:「我不清楚,大概是還在走流程吧?」

  「這麼喜歡走流程,為什麼今晚鬧了這麼大亂子不多走一會?」

  艾晴的語氣不無嘲弄,早就對於本地對天文會的不信任心知肚明:「沒關係,換位思考也能夠理解,有誰喜歡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瘸子在自己頭上指手畫腳呢?」

  「……」

  中年人只能苦著臉,陪著笑,然後肚子裡把上面那群傻逼罵了個遍。

  差使著現場的人給自己買了熱咖啡回來之後,艾晴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又嫌棄丟到了一邊。

  「速溶的。」

  「實在是太晚了,買不到您要的那家……」

  「行了,別裝慘了。」

  艾晴不感興趣地撇了他一眼,敲了敲屏幕:「案發當時的監控沒多少,之前的總有吧?發現第一具屍體時,是誰報的案?」

  很快,屏幕上大門口的影像迅速倒退,最後,定格在一個頭髮有些凌亂的少年的身上。

  在屏幕上,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警局,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沉默中,艾晴咬著手指,沒有說話。

  「嘖……」

  似是幻覺一樣,中年人聽見她極其不快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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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過後的清晨。

  依稀能夠聽見窗外的鳥叫,聞到了窗戶間隙中吹來的草木清香。做了一夜噩夢之後的槐詩終於從久違的肥宅快樂夢中醒來。

  睜開眼睛。

  然後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

  那些穿著防彈衣,臉上蒙著面巾,幾乎武裝到牙齒的軍人已經擠滿了房間,長槍短炮齊齊地對準了他的臉。

  「大哥,別開槍,自己人……」

  槐詩愣了半天,吞了口吐沫,慢慢地舉起雙手。

  誰他媽跟你是自己人.jpg

  帶頭大哥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中流露出不折不扣的嫌棄,緊接著,槐詩便感覺有人往自己的脖子上捅了一針。

  再然後,眼前一黑,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姓名。」

  「槐詩……」

  「年齡。」

  「十七……」

  審問室裡,被拷在椅子上的槐詩蔫了吧唧地低著頭,心裡尋思著這鬼地方是不是也要招牛郎這個問題。

  啥玩意兒啊!

  咋回事兒啊?

  這可咋整啊?

  槐詩感覺自己的臉已經變成了經典表情包展示屏幕,到最後變成濃到化不開的黑人問號.jpg。

  究竟是他媽的什麼鬼?

  一群人前後換了好幾個,問題前後輪了好幾次,就問他昨天在哪兒做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人背後有什麼黑惡勢力。

  儼然是把槐詩當成了什麼窮凶極惡的罪人。

  審問者們輪番上陣,從一個人SOLO變成團隊下本,威逼利誘話家常,好警察壞警察,還有各種讓人看不出傷的刑訊技術科普威懾……

  到最後槐詩都快要崩潰了。

  「好漢們你們給個痛快吧。」槐詩含淚趴在桌子上:「我招了,什麼都招了,但你們起碼告訴我我做了什麼啊?我是良好市民,真的良好市民,昨天我特麼看到兇殺現場還報警了呢!你們不能冤枉我啊……」

  單面鏡後面。

  艾晴面無表情地看著整個過程,直到指揮的中年人不耐煩了,揮手要大刑伺候的時候才開口說話。

  「如果真得涉及邊境遺物的話,就算是你們用刑他恐怕也什麼都不會說話。況且,他說得是真是假你們不會看不出來吧?」

  「可手頭就這一條線索……」中年人也是被逼無奈,「那怎麼辦?」

  艾晴搖頭,掏出了手機,翻開了通訊錄,最後找到了一個號碼:「雖然本地登記的昇華者不多,但也有不少願意同官方保持合作。不過由於你們內部流程拖延導致案件發生,天文會不會承擔僱傭費用,你明白吧?」

  「我懂。」中年人嘆息,「這才年中,預算還有一大半呢,我翻倍給你,行吧?」

  電話撥通。

  艾晴直截了當地開口問:「特事處,十五分鐘,OK?」

  很快,電話掛斷了。

  十五分鐘之後,有人被警衛接了進來,明顯不是第一次來了,熟稔地同艾晴打了個招呼:「艾女士好久不見,怎麼不去我那兒坐坐?」

  「太髒。」

  艾晴面無表情地塞了一本檔案過去,指著單面鏡後面那個趴在桌子上喊著要微博爆料的少年:「讓他開口,做得到吧?」

  「小事一樁。」

  來者咧嘴一笑,一撩頭髮,推門而入。

  可等他看清槐詩的臉之後,便愣住了。

  槐詩也傻眼了。

  「等等,怎麼是你?」

  他愕然地看著門口那位曾經教自己要懂規矩的牛郎一哥,悲憤地向著室外喊:「我懂了,你們他媽都是一夥兒的!還說你們這兒不招牛郎!我就是沒有賣身而已,你們至於麼?」

  在尷尬的死寂之中,只有少年的悲憤咆哮:

  「——你們這是要逼良為娼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5 PM

第四章 哦呼

  單面鏡後,尷尬的死寂之中,特事處所有人都忍不住去摸了摸腰間的配槍,想要在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之前把那個丟人玩意兒滅了口。

  只有艾晴依舊淡定,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從輪椅的夾袋裡掏出了一副厚重的墨鏡戴在自己的臉上。

  「繼續。」

  她說。

  中年人猶豫了一下,嘆息一聲,通過桌子上的話筒下令:「繼續。」

  過了好半天,一哥才從如此尷尬地相逢之中反應過來,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頭髮,和煦地微笑著,伸手過來:

  「小兄弟認識一下,我叫柳東黎……」

  「屁咧!鬼才要和你認識!」

  槐詩大怒,現在他終於反應過來了,被拷住的手指著柳東黎,向著門外大喊:「領導同志,我要舉報,這個人從事非法行業,簡直是牛郎魁首……你們可不要被他騙了!」

  「……」

  柳東黎無奈嘆息了一聲,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放在槐詩面前:「看我的手指。」

  「我不!」

  槐詩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對了,哪裡願意往他的坑里跳,直接抬起頭,卻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

  那白皙的肌膚和修長的脖頸,一雙深沉如海洋的眼眸,隱藏在長髮之間的幾縷金色好似宇宙中閃爍的星光,幾縷髮絲落在他的眉間,遮住了那一雙宛如冬夜寒星的眼眸,高挺筆直的鼻樑顯示出男性的剛美之氣……

  「哦呼!」

  槐詩一時間竟然看得痴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反胃。

  他暗自譴責自己,怎麼能看到比自己好看的人就這麼醜陋,鐵青的臉上艱難擠出了一個笑容,可口水卻從嘴角漏了出來……

  整個人在瞬間癡呆化了。

  握住了柳東黎的小手兒揉來揉去不放鬆,嘴裡熟稔地套著近乎:「大哥你在哪裡上班啊,哎呀,上次那麼沒禮貌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紹一下,小弟槐詩,今年十七,你還記得我吧?」

  「……」

  此刻不止是槐詩,單面鏡之後,所有看到柳東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哦呼'了一聲,哪怕是一直以來在最嚴肅的中年人也老臉一紅,心中一盪,別過頭輕聲咳嗽了一下。

  只有帶著大號墨鏡的艾晴依舊淡定如斯地喝著咖啡,伸手按住了通話按鈕:「叫你來不是讓你發浪的,把你的靈魂輻射收斂一點,辦正事兒。」

  「好好好。」

  柳東黎抬起手指扶了一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坐在槐詩對面,笑容溫和如秋水,開口問道:「小兄弟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回答我幾個問題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

  槐詩抓著他的手不鬆開,流著口水,一臉癡呆像:「大哥你問什麼我都告訴你,我的銀行卡密碼是18191……」

  「咳咳,這個就不必了。」

  柳東黎連忙擺手,然後掀開手裡的檔案本,輕咳一聲:「昨天晚上你在哪裡?」

  「在家啊,睡覺,做了好幾個噩夢,把我嚇死了,我跟你講啊……」

  「只睡覺?」柳東黎沒興趣聽他做了什麼噩夢,打斷問道。

  「對啊。」

  槐詩點頭,「誰半夜閒著沒事兒嚇跑啊,而且昨晚還那麼大的雨,神經病了才出門,我跟你說啊,我們家雖然破了點,但祖上好歹……」

  「咳咳,下一個問題。」柳東黎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你送到警局裡的那個盒子裡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槐詩乾脆利落地搖頭:「誰閒著沒事兒去打開那種來歷不明的盒子看啊,嚇都嚇死人了,我跟你說,那個人忽然撲上來,對著人狂吐血……」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柳東黎又反復地將檔案中的問題繁複詢問,打亂了次序,甚至忽然提問無關的問題。

  直到單面鏡之後傳來艾晴的聲音:「可以了。」

  他終於鬆了口氣,鼓勁兒把自己的手腕從槐詩的手裡拔出來,被捏滿了紅印子,幸好拔得早,再晚一點就要讓這孫子給揉斷了。

  就在他長出了一口氣的瞬間,槐詩忽然從癡呆之中醒來,呆滯地看著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好像做了一個噩夢,一個無比真實,真實到讓他開始要唾棄自己的噩夢……

  「嘔!」

  他猛然從椅子上起身,被銬著又起不來,狼狽地彎腰劇烈嘔吐起來,一想到剛剛自己簡直像是發春一樣的樣子就覺得難以言喻的反胃,吐到鼻涕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死變態,你對我做了什麼!嘔!」

  話沒說完,又吐了起來,吐著吐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媽呀,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怎麼就給這死變態給掰彎了呢?清名喪盡,清名喪盡啊,我他媽跟你這王八蛋拼了!」

  「抱歉,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柳東黎好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同情地遞上一杯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你肚子餓不餓,我……」

  「嘔!」

  話沒說完,槐詩又吐了。

  此刻單面鏡後面,也是一片嘔吐和反胃的聲音。

  中年人的臉色鐵青,按著劇痛的胃部,旁邊的人遞過來一顆胃藥和一杯放得正好的溫開水。

  是艾晴身後那個一直沉默跟在她身邊的女司機。

  「謝謝。」他勉強地笑了笑,把藥吃了,喘了半天氣,才終於平靜了一點。

  「怎麼樣?」艾晴說,「我早說了,什麼都問不出來。」

  「說不定是裝得……」

  中年人乾咳了一聲:「柳東黎的靈魂能力我知道,魅惑效果是吧?對普通人雖然有效,但昇華者未必會上套。」

  「中沒中招柳東黎還能不清楚麼?況且,如果有哪個男人,哪個正處於自尊心和中二欲最旺盛階段的男人能裝到這種程度……我覺得你再想什麼辦法也問不出來。」

  艾晴深深看了他一眼,「放棄吧。」

  「檔案我看了,如果說那小鬼的犯罪嫌疑,我其實是他的不在場證明才對。」

  柳東黎從審訊室走了進來,將手裡記滿了的檔案丟回桌子上,無奈感慨了一聲:「那小鬼在港口爆炸的三分鐘前還在我們會所面試來著……」

  「面試?他能面試什麼?」

  」做牛郎……好像是被中介誆騙過來的吧?面到一半才發現,被主管嚇走了。」

  柳東黎搖頭,看著檔案上槐詩的正面照片,捏著下巴嘖嘖感嘆:「要我說,他還挺有潛質的,架子好,可惜穿搭不行,換一身修身的西裝禮服,把臉上那種死皮賴臉的笑去掉的話,就是活脫脫的禁慾系,老阿姨們最喜歡這種吃不到嘴裡的小刺蝟……」

  「行了,叫你來不是找你給他做職業規劃。」

  艾晴打斷了他的話,「只不過是一個不小心被捲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簽了保密協議之後讓他走人吧,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十五分鐘之後,心靈飽受蹂躪地槐詩又在簽了一大堆東西之後被塞進車里送走了。

  而在大門前,柳東黎的手插在口袋裡,眺望著那個以為自己要被送去槍斃的少年狠命掙扎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對了,他叫什麼名字來著?」他看向身後的艾晴。

  「槐詩。」

  「你認識?」柳東黎神秘地笑了起來,「所以才幫他開脫的吧?可別低估金牌牛郎的直覺啊,艾小姐。」

  出乎預料,艾晴的神情依舊平靜。

  「啊,算是認識吧。」

  「很熟?」

  「說不上,我大他三歲,小的時候和他玩得還算不錯。」

  「誒?」柳東黎驚奇地回過頭,從沒想過兩人之間竟然有如此淵源:「後來呢?」

  「後來?」

  艾晴看了他一眼,「後來他家因為我祖父背信違約而破產之後,我們就沒見過了。」

  「……」

  柳東黎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

  .

  封閉的地下室中,有人推門而入。

  坐立不安的男人從椅子上跳起來,神情惶急:「怎麼這麼晚?」

  「你以為昨晚的動靜很小沒人發現麼?」染血的兇猿蹲在椅子上,咯咯怪笑著,「託你的福,我可過了好一把手癮……」

  「東西呢?」

  男人焦急地伸出手:「東西拿回來了麼?」

  一個被血浸透的塑料袋子丟進了他的懷裡,「物歸原主,只不過……」

  那個人先是大喜,可接過袋子的一瞬間,臉色就變了,他發瘋一樣地扯開袋子,捧出了那個黑色的鐵盒,小心翼翼地打開。

  可裡面卻空空蕩盪。

  「東西呢?!」

  他尖叫:「裡面的源質呢?我放牧這麼久積攢的源質去哪兒了?」

  看著面前的兇猿,他的眼神變得凶狠了起來。

  「是你?」

  「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質,你該不會以為我能吸收的了吧?」兇猿撓著面具後面露出的斑駁白髮,反問道:「我要是有那個本事,早就成為了上主之一,哪裡輪得到被你呼來喝去?拿到的時候它就是空的了。

  與其威脅我,你不如先想想怎麼跟上主他們交代吧——因為你私自使用聖物牟利,導致放牧十二年積攢的源質丟失……」

  「你也分了錢!」

  男人失態地咆哮,死死地瞪著它:「如果事發了,別想你會好的了!」

  兇猿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摩擦著手指,鐵的指甲彼此碰撞,發出尖銳地聲音,直到那個人的眼神從自己身上移開。

  「你自己的手下出了叛徒,才導致這件聖物落在了其他人手裡,我為上主奪回了聖物,自有功勞,縱然有錯,也不至於招致'絕罰'。」兇猿冷聲說:「我要是你,現在肯定會想想補救的辦法。

  不就是丟了麼?只要在上主們發現之前找回來不就好了? 」

  「你說得輕鬆!」男人憤怒地瞥了他一眼:「哪裡有那麼簡單?」

  「那些老頭兒老娘們不是都快死了麼?乾脆廢物利用了算了……這樣至少還能挽回一點損失。」兇猿輕描淡寫地說道:「至於那上千人份的源質,肯定不會就這麼消失無蹤。不論是用來進階、續命還是倒手,都需要時間。」

  幾分鐘之後,密室中傳來了陰沉的聲音。

  「給我查!究竟還有誰碰過這個盒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7 PM

第五章 烏鴉與聖痕

  「啊……日子沒法過了啊……」

  槐詩坐在花園上,衣著凌亂,臉色蒼白,想到這兩天的遭遇,便忍不住仰天長嘯,淚流滿面。

  這已經不止是快要窮到倒閉的險境了,而是先經歷了被人發現去面試做牛郎而一朝清名喪盡,又莫名其妙地碰到了死屍,又被長槍短炮對準帶進什麼奇怪的機關部門去,最後心靈再慘遭打擊……

  從內而外,從精神到錢包,都已經無法支撐如此辛酸痛苦的人生了。

  尤其是那本書上剛剛的記錄,槐詩看一次想死一次,偏偏家裡窮到連繩子都買不起,天然氣都斷了半年了。

  尋死無路,求活無門。

  「死球了算了!」

  他把筆記摔到了旁邊,無能狂怒,熊貓流淚。狂怒完畢,流淚結束之後,他有乖乖地把筆記撿回來,把上面的土擦乾淨,然後嘆息著繼續看著光禿禿的花園發呆。

  總會過去的,槐詩,總會過去的……說不定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呢?

  他心中暗自祈禱著,然後又開始頭疼去哪裡賺接下來的生活費。

  「你真能這麼想的話也好。不過算一算時間,那群傢伙也應該盯上你了……」

  他聽見身旁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像是個女人,沙啞又嫵媚,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嘲弄。她說:「小伙汁,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呢!」

  槐詩沒好氣地回頭瞪過去,然後,愣在原地。

  在他身旁,什麼人都沒有。

  這裡是他家的後院,本來就不會有什麼人來,更不要說莫名其妙地跟他搭話了。

  可說話的又是誰?

  他看到籬笆上有一隻烏鴉在懶洋洋地梳理著翅膀。

  「別傻愣了,對,就是我。」

  在他懵逼的神情中,烏鴉淡然地開口:「是烏鴉跟你說話了沒錯,你也不是在做噩夢。」

  說著,她好像還打了個飽嗝。

  「你會說話?」

  槐詩愕然,旋即警醒:「不對,你是什麼鬼東西!」

  烏鴉輕聲笑起來,語氣變得委屈又促狹:「哇,當初天天盯著人家不眨眼的時候當人家是小親親,現在叫人家鬼東西嗎?」

  「你、你、你……你是那本破書?」

  槐詩反應過來,掀開了筆記的封面,扉頁上……那一隻烏鴉的剪影已經消失無蹤,就好像真得是變成了活物,從書頁上飛出來了一樣。

  「差不多吧。」

  烏鴉嘆息了一聲,看了一眼他懷中的筆記:「雖然同為殘骸,但如今的我只是上面的一段記錄而已。

  不過,若是將我與』天國』混淆的話,那可就太搞笑了。 」

  說著槐詩聽不懂的話,她的話鋒一轉,赤紅地眼瞳凝視著槐詩:「不過,這與我是誰沒關係,而問題在於——

  ——你真覺得我剛剛是在框你麼? 」

  她輕聲問,「那些人臨死之前的記錄,你不是都親身體驗過了麼?」

  槐詩想到自己昨晚那一夜持續不斷的噩夢,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語氣變得乾澀了起來:「他們真的……都已經死了麼?」

  「啊,沒錯。」

  烏鴉點頭:「除了你之外,如今所有見過那個盒子的人,都已經死了。

  那裡面真是有不少好東西啊,沉睡了這麼多年,難得能夠補充到這麼多的源質,雖然雜亂了一點,但算一算,也有大概八九百人的分量了吧? 」

  她意猶未盡地吧嗒了一下嘴,愉悅地看著槐詩:「看在那些見面禮的份兒上,需要我幫忙嗎,少年?」

  .

  .

  「銅40克,銀57克,錫12克磨粉……坩堝和煤氣爐一套,剩下的鉛塊人家當白送的……」

  傍晚,在市內跑了一天的槐詩終於回到了家,將手裡的塑料袋丟在桌子上,端起前天喝剩下的礦泉水一陣噸噸噸,也顧不上健不健康了。

  「我的花唄借唄都被掏空了,負債累累,買這些玩意兒究竟有什麼用?」

  「煉金術哦。」

  烏鴉剔著自己的羽毛,淡定地說道:「要製造出你這樣普通人也能夠使用的聖痕可是很不容易的。」

  「聖痕?」槐詩失笑,「難道要我去做空中劈叉的清潔工?」

  「這是什麼?現代人的笑話麼?」

  「不,只是垃圾遊戲廠商騙錢的把戲而已。」

  想起班上那幾個氪金氪紅了眼睛,動輒五六千三四萬的同學,槐詩就打心底覺得……好羨慕。

  「不一樣哦,槐詩,雖然名字相同,但我所說的聖痕,可不是那種可笑的東西。」

  烏鴉平靜地解說道:「倘若昇華者所擁有的靈魂本質,是神權的雛形。那麼聖痕則是解析神靈遺產而誕生的成果。

  通過回溯奇蹟的殘痕尋找通往神聖的道路,對神明進行模仿、對神的權威與殘存痕跡進行調查,所研究出的就是聖痕的存在。以金屬和熏香組成秘儀,模仿龐大的奇蹟而所製造出的微小奇蹟。

  這就是聖痕。 」

  「……神?」

  槐詩愕然,「這世上真的有神存在麼?」

  「曾經有過。」

  烏鴉沉默了片刻,「不過都死了而已,被時代拋棄的東西們對於如今的世界不足為慮,恐怕再過不久,就連銘記的價值都沒有了。」

  對此,烏鴉不願意多說,只是催促著槐詩將坩堝架好,盡快開始這一次的煉製。

  「只是用這些就夠了麼?」

  當火焰的溫度足夠之後,槐詩遵照烏鴉的指示,戴上口罩將那些鉛塊磨製成粉,又混合著自己的血小心翼翼地在壓至極薄的金屬上書寫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銘文,那些銘文的結構異常簡單,但卻不容任何偏差。

  烏鴉的眼光毒辣的恐怖,哪怕稍微偏了一點點,都要他擦掉重寫,足足浪費了不知道多少CC血液之後,終於將這一份簡單的工作搞定。

  「這些只是輔料而已,哪怕是最簡單的聖痕,都不是凡人的火和凡人的金屬能冶煉出的成果。如今只是最最簡陋的應急物而已,等將來你要製造更高級的聖痕時,甚至還需要幻獸的血和大量的犧牲,甚至……」

  它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地說:「休息十分鐘,十一點一刻開始,記住,機會只有一次,錯過的話,不過我想你應該沒有那麼多錢重新再來了,對吧?」

  提到了錢,槐詩頓時越發的緊張,手裡拿著筆記反復確認著烏鴉曾經對自己口述的順序,在腦中演練。

  而烏鴉卻站在坩堝旁邊,凝視著火焰。

  在轉瞬間,赤紅的烈火驟然變作了純白,到最後,無數流光自其中浮現,瑰麗而絢爛。

  可烏鴉的身影卻越發的稀薄。

  「那是什麼?」

  「源質,被點燃的源質。」烏鴉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問,便解釋道:「源質就是組成靈魂的物質,保藏在物質之中的精神……你理解為靈魂的碎片就行了。

  你的材料不足,就只能從火焰上下功夫,如今每一秒都要燒掉一人份的靈魂。啊,不用擔心來源,這些都是那個盒子裡的存貨。 」

  槐詩吞了口吐沫,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比每秒鐘都要燒掉一個人更恐怖的是,那個盒子裡所裝的東西,根據烏鴉所說,那是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質……

  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開始了,槐詩。」

  烏鴉最後看了槐詩一眼,釜中的鉛液已經徹底沸騰了,可是卻聞不到惡臭和其他的味道,反而在那純白火焰的煎熬之下隱隱顯露出一絲金黃。

  像是一片淺灰中蕩漾著金粉。

  槐詩顧不上多想,抓起手邊按照順序擺好的東西,依次投入了坩堝之中。首先是錫,然後是銅,最後是銀……

  每一次投入,坩堝中的金屬溶液都不見任何漣漪,在瞬間變將外來物徹底融化。

  純白的火焰驟然升騰,無數流光被貪婪地抽入了坩堝之中,劇烈的亮光刺痛了槐詩的眼睛。

  在最後的一瞬間,槐詩聽見烏鴉地嘆息聲。

  「希望這一次是真得賭對了吧,槐詩。」

  如是輕聲呢喃著,已經稀薄如幻影的她猛然展開雙翼,振翅飛起,投入了坩堝之中。

  轟!

  低沉的悶響中,火焰熄滅了,坩堝中的液體升騰而起,在空中勾勒出繁複的輪廓,到最後,向內層層塌陷。

  就在槐詩愕然地凝視之中,漸漸凝結為實質,自空中緩緩飄落。

  那是一隻羽毛。

  金屬的羽毛。

  宛如純銀鑄就的羽毛上每一根分叉都纖細而完美,看不出任何的瑕疵。光芒流淌在鏡面一般的膜上,就好像折射著整個世界一般,不斷有各種古怪的景像一閃而過。

  羽毛落在了槐詩的手中。

  「這就是如今我的本體,無譜系的特型聖痕——事象分枝。」

  烏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充滿了疲憊:「有那本筆記和事象分枝在手,哪怕在動亂之前,你也有資格擔任預備書記官了。」

  槐詩愕然地看著手中無風自動,翻捲不休的厚重筆記,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明明是無數流動的字跡,可是卻好像對著鏡子看著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只存在於文字記錄中的自己。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恩,要說的話……大概是天國在地上的最後殘影吧。」烏鴉輕聲嘆息,「你可以稱它為命運之書。」

  就在那一瞬間,無數流動的字跡驟然收攏,伴隨著扉頁上的烏鴉消失無蹤,一行行新的字跡出現。

  槐詩(應激期)

  稱號:無

  聖痕:無

  神蹟刻印:無

  持有技能:通識LV3,藝術·演奏·大提琴LV6,死亡預感LV0。

  ……

  「看吧,如今的你,是被他所認可的主人了。」烏鴉疲憊地說道:「具體的使用方法你等會自己琢磨一下,我要先睡一會兒……」

  「等一下,』死亡預感』是什麼鬼?為什麼這麼模糊?」

  槐詩將臉貼在扉頁上,才看清那一行淡到幾乎看不清的字跡。

  「就是對死亡的預感咯,不論是什麼東西,連續經歷幾十次死亡,都會有一些心得體會吧?模糊黯淡代表著已經入門,但還沒到稱得上是技能的程度。只不過我沒想到,竟然會有LV6的大提琴演奏,你這個傢伙,說不定真得是個天才呢……」

  話音漸漸飄忽,到最後,再也聽不見它的聲音了。

  它可能真得睡著了。

  只有傻了眼的槐詩抓著筆和本子,不知道究竟究竟做什麼用。

  握著那一支被稱為'事象分枝'的羽毛筆,心中自然浮現了對應的操作和應用,除了對一部分文本型的器物進行操作之外,最大的功能是可以在空氣中寫字,自由自在地變化顏色……

  「也好,至少以後亂發小廣.告可以省了打印費……」

  槐詩苦笑著看了看筆,最後看向了手中的書。而他仔細翻了一遍後,卻發現裡面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只有最後面多出來的那些檔案裡,有幾張隱隱出現了光芒。

  槐詩猶豫了許久,抬起了筆,向它們點去。

  一瞬間,書頁之上大放光明。

  光芒吞沒了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28 PM

第六章 你渴望擁有靈魂嗎?

  烈日炎炎,汗流浹背。

  等槐詩回過神兒來的時候,自己就站在了操場上,身後不斷傳來嘿哈聲,自己好像在和對面的哥們一起跳著什麼廣播體操。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後面就有一腳踹過來,一個穿著背心的壯漢指著他大罵:「陳波你個瓜慫!沒吃飯啊?」

  說罷,把他的對手推到一邊,擺出了架勢:「來,咱倆練練。」

  槐詩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他背後牆上的標語。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好像就有了動作,筆直地向著面前的壯漢,不,教官衝了上去。

  嘭!

  封門一拳。

  槐詩眼前一黑,劇痛。

  「再來!」教官向著陳波勾了勾手。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似乎處於詭異的附體狀態,像是背後靈一樣,被動地感受著這一具身體的反饋。

  明明恍惚地像是在做做夢,可唯獨痛覺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折扣。

  嘭!

  又是一個摔絆外加關節擒拿,槐詩感覺自己的臉砸在了地上。

  「再來!」

  嘭!

  「再來!」

  嘭!

  ……

  場景在不斷的變化,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境片段之中,自己好像重複著被好幾個教官花式虐待的過程。

  他們好像就專門盯上了自己附體的這個倒霉鬼了一樣,動作不標準一頓暴打,反應慢了一頓暴打,快吃飯了一頓暴打,剛上訓了再來一頓暴打。

  吃飯睡覺打陳波……

  甚至中間還摻雜著在宿舍里和一群肌肉裸體男人扎堆在一起***的噩夢經歷……

  在狐臭和腳丫子味兒,槐詩已經徹底放棄了希望。

  直到陳波能夠用軍體拳能勉強和幾個教官來上兩個回合,從菜雞變成一個稍微大一點的菜雞之後,他因為警訓期間和社會閒散人員打架……被開除了!

  成為了新的社會閒散人員!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槐詩都快哭了,自己終於不用被暴打了。

  這特麼究竟是什麼鬼?

  難道自己不小心獲得了什麼超級被打系統麼?

  接下來的經歷簡直難以言喻,支離破碎的噩夢之中,槐詩的身份不斷地變化,從被教官花式用軍體拳暴打的倒霉學員,再到大熱天揣著片刀去跟人拼命的小混混,然後,他又變成一個蹲在門前面看有沒有阿SIR來掃黃打非的門衛,緊接著,他又變成一個每天晚上招呼客人看姑娘的死龜公,到最後,又變成了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在開會……

  這孫子是真喜歡開會啊。

  學習會、研討會、檢查會、考察會、報告會……簡直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無限的開會中去……

  那些碎片不斷重合在一起,宛如危樓一般層層疊疊壘至一處,直到極限之後,轟然坍塌,再度化為千百個。

  槐詩的意識也被拉扯著隨之分裂,成百上千個自己並行在成百上千個噩夢之中,不斷地循環。

  就好像一百五十塊錢組裝的電腦不自量力地載入了銀河計算機的任務量,到最後,劇烈運轉的大腦好像自顱骨內側摩擦出了火焰,將一切都焚燒殆盡。

  所有的噩夢都轟然破碎。

  槐詩睜開眼睛,劇烈地喘息,汗水從臉上滴下來,順著椅子的扶手滑下,落在濕漉漉的地板上。

  牆上的時鐘依舊在緩慢地轉動著。

  距離他閉上眼睛不過是五分鐘。

  他已經挨了八九十次的打,乾了幾十次架,被送了好幾次醫院,放了幾百天的風,把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送進粉紅色小房間上千次……開了數不清的會。

  簡直是社會體驗一條龍。

  ……

  「真是……地獄啊……」

  槐詩呆滯地呢喃,撐不住身體,從椅子上滑落。

  在昏沉中,他閉上了眼睛。

  還是讓我死了算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慘烈人生,發自內心地許下了這個願望。

  然後,它就變得和槐詩以前許下的所有願望一樣。

  ——都沒有什麼實現的可能。

  .

  .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他依舊躺在地板上,可感覺身體卻舒服了許多,就好像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樣。

  很快他就看到扎在自己雙手上的吊針,恩,一瓶鹽水和一瓶葡萄糖……

  「你醒啦?」

  一隻烏鴉的腦袋忽然從斜刺裡竄出來,喜氣洋洋地祝賀道:「我們已經把你看誰都是鴿子的病治好啦!」

  「……那我真是謝謝你啊。」

  「醫者父母心,不用在意。」

  烏鴉揮了揮翅膀,飛到桌子邊上,翹著兩隻腿坐下,一隻翅膀捲著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煙,嫻熟地點火,十足社會地抽了起來。只不過吞下去的煙霧卻從它的羽毛下面散逸了開來,瞧上去異常古怪。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烏鴉問道。

  「能活著醒過來算不算?」

  槐詩沒好氣地從地上爬起來,又不敢拔吊針,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在椅子上坐下。

  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已經是今非昔比,和過去截然不同——是有了屬性面板的男人。

  頓時連忙打開了命運之書,端詳起扉頁上自己的數據來。

  忽略掉前面莫名其妙的』應激期』這一標註和空空蕩蕩的聖痕與神蹟刻印的欄目,下面就是簡單易懂的技能欄。

  代表著常識和教育的通識依舊是極其丟人的LV3程度,高中還沒畢業,就已經有一部分知識還給體育老師。

  而代表著他大提琴技藝的藝術則是令他略感驕傲的LV6,已經抵達了專業的範疇,再向上提升,就要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那百分之一至關重要的天賦了。

  而』死亡預感』這個莫名其妙的技能依舊是灰色。

  總感覺越來越像是什麼奇怪的遊戲了。

  不會是要自己氪金吧?

  槐詩心裡隱隱有些憂慮。

  經過昨夜的運用,槐詩終於對它的分類有了初步的了解,在命運之書的規定中,只有嫻熟掌握並且能夠隨意使用的能力才會被認定為技能。

  而常人一生通過學習和不斷地演練,自身技能能夠抵達的極限,最高是LV10,也就是十級。

  通常的技能前面幾級都相對容易,但就像是黑心遊戲廠商的數值策劃搞出來的設定一樣,越是向上,哪怕只是增加一點點都需要數百倍的努力。

  而同樣對於有些人來說已經是終點的十級,對於有些人來說,可能只是起點而已。

  槐詩對此心知肚明。

  就好像兩張同樣滿分的捲子一樣。

  等級有些時候並不能說明什麼,只不過是命運之書用來方便他衡量自己的便利。

  感覺到任重而道遠的同時,槐詩繼續向下看,然後才發現,自己一夜之間,竟然又多了好幾個新得技能。

  【格鬥·基礎軍體拳LV4】

  【偵查LV4】

  還有一個有些秀逗的【非法團體經營LV3】

  然後……

  「臥槽?」

  烏鴉驚呼,「怎麼你文案撰寫這個技能已經LV6了?」

  槐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廢話,你試試連著連開幾百個會,然後寫上幾百篇會議記錄和學習心得試試!

  其他軍體拳什麼的,槐詩體會的不是很深切,只能通過被動的挨打和旁觀學到入門階段。

  唯獨在寫這幾百篇記錄和心得的時候,他才會真正地字字血淚,行行辛酸。

  這一夜,他最大的收穫不是學會了怎麼打軍體拳和放風看警察……而是怎麼在稿子裡湊字數!

  如今的他甚至已經青出於藍,能夠不著痕跡地在自己的更新中灌一整個太平洋進去,而且還能精準地三千字一截的分段,以免寫多吃了虧。

  「你可以要把這一段好好地記上,以後寫記錄,就按照這個格式來。」

  他拍了拍手中的命運之書,得意地翹腿嘆道:「這要是去寫小說的話,可就發財了啊。」

  「寫小說的沒有一個好下場。」烏鴉在他耳邊陰測測地說:「好多人沒有到中年就開始禿了,比如那個蝴什麼,那個郭什麼,還有那個流浪的軍什麼… …」

  槐詩打了個哆嗦。

  惹不起,惹不起,還是算了。

  「不過話說回來……」

  槐詩掀開書,翻到最後面的附錄檔案裡,那些檔案好像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價值,大部分字跡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張單調的表格。

  「為什麼書裡會出現這些人的記憶呢?」

  「哎呀,你不知道麼?」

  烏鴉好像很驚詫,一臉淡定地說道:「命運之書如今綁定在你身上,只會記錄和你有關的東西。

  之所以會收錄這些斷章,我想大概是他們都因你而死吧? 」

  「……」

  槐詩愣住了。

  「啊,其實總數大概有七十多個呢。」

  烏鴉輕描淡寫地說道:「可惜只有四五個人的源質活躍度足夠,將自己記憶裡印象最深刻的記錄留了下來,如今具有覺醒資質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啊,你可要感謝他們呢。」

  「……」

  槐詩倒吸了一口冷氣,只感覺到渾身發毛。他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一些,想要距離烏鴉和那本書遠一些。

  可很快他就明白,就算是將這本書和烏鴉一起丟進海溝裡恐怕都無濟於事。

  他終於知道軍隊的人為什麼要忽然把自己抓進去百般審問了。

  恐怕是因為,昨天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吧?

  都死了。

  只剩下了自己。

  哪怕只是想到這一點,他都會打哆嗦,彷彿那一隻染血的兇猿已經站在了身後,獰笑著看自己。

  許久,許久,他終於冷靜下來了,乾巴巴地苦笑了一聲:「要這麼誇張的嗎?」

  「沒錯,就是這麼誇張啊,槐詩,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安穩,這個天空,這個大地,這個國家,這個城市……其實藏著更多你未曾見過的東西。

  ——絕對不能被人知曉的真相,絕對不能被常人踏入的邊境,和絕對不能被人窺見的地獄。

  倘若永遠沉浸在現境這個狹窄的庇護所之內的話,你永遠無從知曉真相。 」

  如是欣賞著少年呆滯地樣子。

  她輕聲問:

  「——槐詩,你渴望擁有靈魂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0 PM

第七章 想哇!

  「抱歉,不想,沒空,謝謝。」

  碼頭區,艾晴冷漠地回絕了身旁那個喋喋不休如同牛皮糖一樣糾纏著要請客吃飯的男人,徑自推著輪椅越過了警戒線。

  而追上來的男人則被守在爆炸現場的警察攔住,尷尬地碰了一鼻子灰,無功而返。

  「哇,真是鐵石心腸啊。」

  柳東黎靠在牆上嘖嘖感嘆,「不要總是這麼絕情嘛,艾小姐,要我說,留個備胎也不錯嘛。」

  艾晴的輪椅在他旁邊停住了。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他有些發毛,不自覺地移開視線,才緩緩地說道:「如果說我對自己的境遇稍微有那麼一丁點自知之明的話,那就應該先明白一件事情:沒有什麼人會發自真心地愛上一個有錢的女瘸子。」

  「呃……」

  柳東黎愣了好久,勉強地笑了笑:「別這麼說嘛,你這麼好看,況且,愛情這種事情總是不講道理的。」

  「對,所以我也不講。」

  艾晴看著他,「而且我還有錢。

  是我付錢給你讓你工作,而且你目前正處於天文會的審查期,最好不要再對你的審查官講你的牛郎致富經。 」

  柳東黎無奈地聳了聳肩,不再說話,乖乖地跟在身後,做好打手兼保鏢這一份不是很有前途的職業。

  經過一夜暴雨之後,碼頭的現場已經面目全非,原本的線索也因為某些人的愚蠢行徑而變得亂七八糟。

  爆炸的現場是一個坍塌了大半截的倉庫,到處都是泥漿,七八個集裝箱已經被燒成了一地鐵水,還有一部分混合著血的煤灰胡亂地塗抹在地上……

  「做得真棒。」

  艾晴點頭稱讚道。

  「……這是反話?」柳東黎問。

  「不,是認真地誇獎。」

  艾晴挑起眉頭,罕見地愉悅:「這種涉及邊境遺物的惡性事件往往千奇百怪,原本就不好處理,鬼知道哪裡會有什麼線索。不能解決的話,就會變成我考核期中的污點。

  現在有人主動出來背鍋,我就完全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了,接下來統轄局問責的時候,就讓那些自作聰明的蠢貨去頂缸吧。 」

  「……」

  柳東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反正和這種泥潭一樣地暗中鬥爭比起來,自己一個牛郎都變得純潔地像是天使一樣。

  這時候,艾晴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有信息。

  她低頭看了一眼,愣住了,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許久,關掉了手機屏幕。

  「怎麼了?」柳東黎問。

  「又發現了幾具屍體,都是有吸毒前科的社會閒散人員。」艾晴的手指靈巧地轉動著手機,嘲弄地感慨:「臨死前不知道被拷問了多久,嘖嘖,死相真是慘不忍睹。 」

  「又要去太平間?」

  柳東黎聽了,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摸了摸臉:總去太平間對皮膚不好啊。

  「我幹嘛閒著沒事兒去傷自己的眼睛?」

  艾晴調轉輪椅,淡定地說道:「既然現場也看完了,那就各回各家吧。等到他們焦頭爛額的時候,我再大發慈悲出來救個場好了。」

  柳東黎愕然。

  「……已經有線索了?」

  「來這裡就是走個過程而已,真正需要注意的事情,簡略看一看現場和法醫的報告就能明白。

  集裝箱里報關的貨物是送往歐洲的電子產品,報關是一個皮包公司,往下追查的話除了替罪羊也找不出什麼東西。

  看現場的痕跡就知道,是一夥兒利用邊境遺物牟利的傢伙在倉庫里內鬥……具體的原因,大概是分贓不勻吧,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們接手案件的原因了……

  這些都是稍微看看報告就能知道的東西,更令我在意的反而是這個——」

  艾晴伸手,兩根修長的手指從輪椅的夾帶裡夾出一袋小小的粉末。

  「這是什麼?」

  柳東黎現在已經很完美地適應了自己捧哏的角色。

  「現場找到的迷幻藥,新型毒-品。」艾晴說,「技術部的藥檢結果已經出來了,裡面混雜了源質,也就是說……」

  「這是那個盒子型的邊境遺物製造出來的?!」

  柳東黎感覺到一絲寒意:倘若能夠形成如此惡劣影響的話,那麼這一次的事件的嚴重程度恐怕又要升級了。

  艾晴幽幽地說道:「倘若過一段時間我將這個消息上報的話,那些一直給我暗中下絆子的老傢伙們,下場一定會很精彩吧?」

  「……等等!」

  柳東黎後腦勺忽然有些發冷:「你就這麼放心地告訴我,不怕我說出去麼?你不會要滅口吧?」

  「就是要讓你說出去才會告訴你啊。」

  艾晴隨意地晃蕩著指尖的小袋子,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是一直對自己的溝通能力十分自豪麼?那就快去告訴他們:他們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想要繼續過幸福地蛀蟲生活的話,請趕快來向我搖尾乞憐吧……」

  幹!

  柳東黎忍不住想要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幹嘛嘴欠要問那麼多?不,幹嘛剛剛嘴欠去看她的笑話啊。

  結果倒好,沒十分鐘就被她做進局裡了。

  這個女人的報復心也太強烈了點吧?

  在漫長的錯愕和懊悔之後,柳東黎敏銳地發現了最大的問題:「但就算是他們肯低頭,你也得有能夠解決事件的把握才行吧?」

  「誰說我沒有的?」

  艾晴回過頭,雖然沒有笑,可是眼神中卻充滿了嘲弄:「不過,你真的想要知道麼?」

  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柳東黎的表情抽搐著,掐滅了最後一點試探的心思:這個女人,真是遭透了……

  .

  .

  「我想哇!」

  另一頭的槐詩家裡,面對烏鴉的問題,少年點頭,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渴望擁有靈魂嗎?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疑問和宛如魔鬼誘惑一般地場景,一般人可能都會猶豫一下,但他這裡卻連個停頓都沒有。

  在經歷連日以來的奇幻事件,明白了自身的境遇之後,他的膽子就變得有些大:反正這一關過不去都要死球了,還怕個啥?

  雖然並不知道靈魂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但這不妨礙槐詩渴望擁有靈魂,不僅如此,他還渴望擁有金錢、力量和NAI子……不過話說回來,靈魂這玩意兒不應該是人人都有嗎?

  烏鴉反問:「童話裡每個人都還有幸福的結局呢,你真信麼?」

  沒有欣賞到預想之中的糾結場景令她有些不開心,連解說都變得沒有乾勁兒了起來:「衡量常人和昇華者之間的界限,就是靈魂的存在。

  在如今的紀元,存在著名為』白銀之海』的造物,不,應該說是天然生成的龐大源泉吧,也被稱之為永動機一般的奇蹟,締造如今這龐大世界的源頭之一。

  而它真正的核心,就是由所有人類的源質投影所匯聚成白銀之海。據說那一片無形的海洋龐大到難以想像,所有存世的人智都不過是從其中所流出的分支。

  而踏上昇華之路,令自身的鐵石本性穿過白銀之海,昇華為黃金之魂——這就是煉金術原初的目標了。

  唯有這樣,人才能夠擁有靈魂,被冠以』昇華者』的稱謂。

  否則,自身的認知和意識便只能依靠大腦神經突觸之中那一簇簇游離的火花所承載,無從應對現境之外的黑暗和風波……」

  「你老是說現境和邊境,難道還存在另一個世界麼?」槐詩插嘴問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而且不止是一個,而是成千上萬……」烏鴉怪笑起來:「不過,這不是如今的你應該關心的問題,你先想一想如何覺醒靈魂再說吧。」

  「……」槐詩只能專心聽講。

  「如今,天文會負責守護白銀之海,根據全人類源質的沉澱速度,每年大概會有三百到四百個名額。不過這個輪不到你,沒出來之前就會被統轄局的各個分部瓜分掉,名單都預定到十年後去了……實際上大部分昇華者都不是靠著天文會的特殊許可,而是偷渡一般地自主覺醒,這就是你要走的路了。」

  槐詩吞了口吐沫,認真點頭:「然後呢?」

  「對於其他人而言,這個過程自然千難萬難,一個現代人離開城市去荒野求生要更加危險。就好像帶著寥寥無幾的儲備,搭乘著火箭,飛出大氣層——不僅要掙脫來自白銀之海的引力拉扯,還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意外和挑戰,沒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想要成功,實力與幸運都或不可缺,但縱然兩者兼備也難以稱得上萬全。

  不但需要充沛的源質,強烈的刺激和恰到好處的契機,還需要一些運氣……往往都像是中彩票一樣,難以複製,好在人口基數那麼大,總有一兩個成功的。 」

  「那失敗的呢?」槐詩問。

  烏鴉好像笑了,沒有說話,槐詩覺得心中一涼。

  「不過放心,你就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了。」

  她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詩的肩膀,「你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啊,少年,有命運之書在手,就等於通天大路在腳下。

  別人是伊卡洛斯,你是爬梯子,穩得很! 」

  「那……究竟要怎麼做?」

  「很簡單啊。」烏鴉說:「只要去殺人就好了。」

  「如果是你親自動手的話,命運之書的記錄一定會更加的具體吧?不止是如此,殺一個,你就能夠得到一個人的技藝,殺十個,你就能夠變成當之無愧的天才,只要有它,殺的人越多,槐詩,你就會越強大。」

  她在少年耳邊輕聲呢喃:「不是有那麼多人看不起你嗎?你心裡一定恨他們恨的要死吧?不止是你的同學和老師,還有拋棄你的父母……這個世界對你並不好,你何必仁慈對待它?」

  槐詩愣住了。

  啊,果然被嚇到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烏鴉感覺到了愉悅,可當槐詩抬起頭的時候,她卻從那一雙眼睛之中感覺到了那麼一絲……驚喜?

  「真的嗎?」槐詩有些不敢相信,「只要殺人就行了嗎?」

  「……」

  「那就先從李舞陽開始吧。」

  槐詩板著指頭說道:「誰叫他總是跟我炫耀他的好爹和好叔叔,為富不仁,該死!還有和那個和他眉來眼去的女人,兩個人可能早就搞在一塊了……英語老師是第三個,總是在班上說我的風涼話……對了,還有那個覺得我偷了他的錢的死胖子,他哥哥也不是好東西,總是在學校裡打架,我這是在為民除害,對吧?老楊那個臭中介也要死,我辛辛苦苦出去打工,他嘴巴隨便動一動就要抽我兩成的份子……」

  說著說著,槐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們都應該死,因為他們都得罪了我,對不對?」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1 PM

第八章 B計劃

  「……」

  烏鴉沉默。

  「不應該這樣,是吧?」

  槐詩輕聲呢喃:「我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喜歡我,我可能不合群也不太受歡迎,可是,或許有的時候一些人的行為需要一些懲罰,但他們沒有一個是應該死掉的。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樣,他們不應該死,就像那些無辜的警察不應該死一樣。 」

  「所以,我不喜歡你說得這些話。」

  槐詩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強調:「——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喜歡。」

  「……哎呀哎呀,幹嘛這麼兇嘛。」

  烏鴉別過頭,似是悲傷地抽泣了起來:「大姐姐我也是為你好啊,況且如今姐姐整個鳥都是你的了,開始合作之前,稍微試探一下都不可以嗎?」

  說著,她眨巴著淚眼,「看在姐姐一片赤誠的面子上,給我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好不好?A計劃不行,我們還有B計劃呀。」

  可惜,一隻烏鴉做出這種樣子來,絲毫地不可愛。

  「……什麼B計劃?」

  「很簡單啊。」

  烏鴉最後看了他一眼,「既然不願意殺別人的話……」

  她說,「那就只能殺你了。」

  那一瞬間,槐詩眼前一黑。

  .

  .

  槐詩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在飄忽之中,他好像剛剛上完班準備回家,等待地鐵的時候,心裡似乎還鄙視著白天被自己開除了的某個廢柴員工,然後,隧道的深處便傳來了地鐵的轟鳴。

  來不及收起手機,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怨毒的聲音:「去死吧!」

  下一瞬間,一雙手推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他跌倒了,他飛起來了,他又落下去了,向著鐵軌。地鐵車頭的燈光越來越亮,越來越接近,然後,槐詩就被碾碎了,四分五裂,最後聽見的是自己頭蓋骨破裂的清脆聲響。

  難以言喻的痛苦傳來,他來不及尖叫,甚至來不及恐懼,意識便迅速地模糊了。

  緊接著,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縱橫全球經濟的商業梟雄,如今已經走投無路,被困在一座公園之中,背叛了自己的助手向他發來了最後的通牒,讓他投降。

  槐詩冷然一笑,然後向他舉起了手槍。

  砰!

  遠處直升機上傳來一聲輕響,槐詩便感覺不到身體了,最後的瞬間,他聽見助手茫然的呼喊:「不要開槍,他沒……」

  被爆頭了?

  在昏沉之中,槐詩還沒反應過來,就好像一連串的噩夢一樣,他忽然又變成了中年騷氣大叔,穿著奇怪的動力鎧甲,扛著槍,衝進了盧浮宮里和一群奇形怪狀的蟲族生物戰在一處,然後又迅速地死佐了。

  這一次最後一個意識竟然是:幹,我要讀檔……

  讀檔?讀什麼檔?讀你雷姆啊!

  他開始自己嘲笑'自己',可立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好像又被掛在城門上了,雙手之上插著釘子,可是卻感受不到什麼痛苦,整個人飄飄忽忽的,如同喝醉了酒,向著面前那個白頭髮的人傻笑。

  不過,這個傢伙幹嘛瞪著自己?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很快,月光一閃,被斬下頭來。

  這一次是斷頭。

  然後,在一眾狂熱的歡呼之中,他好像被綁在木樁上,燒死在了火焰中,有人在興奮地咆哮:「去死吧,異端!」

  然後他就又去死了。

  就這樣,一遍遍地去死,不同花樣的死,毒死,淹死,絞死,燒死,被塞進絞肉機,被人送進急救室,被一不小心推了一下,被各種各樣的人和自己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殺死。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死到最後,他已經快要麻木了——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這樣就結束了吧?

  他解脫一樣地陷入沉睡。

  最後的一瞬間,他彷彿回過了頭,看向了所有幻象的來處,終於窺見了那些死亡的本質。那些死亡好像變成了一張張飛舞的漆黑書頁。無數舞動的黑色重疊在一起,像是雪,它們匯聚成悲傷和絕望的海洋,勾勒出寂靜的世界。

  那或許才是命運之書真正的摸樣。

  一個在孤獨中死去的冰冷世界。

  .

  .

  房間中重歸寂靜,只有事象分枝不斷地在命運之書上書寫的細碎聲音。

  虛幻地烏鴉靜靜地凝視著槐詩,透過軀殼,彷彿窺見了他旺盛燃燒的源質。

  明明只是一人的意識,當思維彼此摩擦的時候,所迸射出的火花卻宛如火焰一般地耀眼。

  烏鴉看了一眼命運之書,忍不住嘆息:「果然,要是沒有它在不斷抽取源質的話,你早在好幾年前就已經覺醒了吧……」

  直到自書中甦醒以來,她就一直在不斷地觀察著槐詩。

  因此才能通過種種跡象斷定:槐詩恐怕早就一隻腳跨入了昇華者的門後了。否則,純粹的常人,恐怕根本不會被命運之書認定為持有者,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下注。

  如今,就在如今的扉頁之上,槐詩的姓名旁邊,括號中的』應激期』那三個字越發地厚重,似乎在積蓄著力量,試圖變化。

  可每一次變化,都好像遇到了無形的阻力一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很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羽毛筆,移動到了書頁上冊的空白中,劃下了一道彎曲的弧線。

  伴隨著時間的流淌,弧線在緩緩增長,漸漸演化至正圓,可最後一點點空隙卻不論如何都無法彌合。

  「竟然還差一點?」

  烏鴉愕然地呢喃。

  一般來說,應激期乃是人的本性自白銀之海中超脫而出,源質獨立,漸漸歸還與意識之中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之中,昇華者獨一無二的靈魂將被鑄就。

  這一段時期通常十分短暫,區別於靈魂的構造,歷史上最短的記錄只用了五分十二秒,而長一點的時間也不過五六個月……就算是烏鴉也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有六七年之後還未能度過應激期的人。

  就算這些年因為命運之書的抽取而長期處於』空藍』狀態,也未免有些太誇張了一點吧?

  原本她還以為有了書中曾經那些死亡記錄的衝擊,只要幾分鐘,槐詩就能夠順理成章地突破關口,可是卻沒想到,這個傢伙明明已經站在大門口了,可蹭來蹭去就是不進去!

  靈魂的鑄就只差那麼一點。

  就一點……

  「究竟差了什麼東西呢?」

  烏鴉忍不住瞇起眼睛。

  有什麼最後至關重要的東西,被她忽略了。

  這種感覺真是分外的讓人不快,可不論她如何思索都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靈魂的存在,便是本性與意識的昇華,其中所包藏的乃是人性的精粹。正因為每個人各不相同,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絕不相同的靈魂。

  構建過程陷入停滯,只可能是一個原因。

  槐詩自己。

  可就算是她想要通過事相分枝檢索槐詩的記錄,卻只能讀到槐詩十歲時撿到命運之書之後的內容。

  再往前只有一片空白……

  可通過字裡行間的描述,她明顯地能夠看出,槐詩試圖在隱瞞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她卻看不出來。

  槐詩不開口說,這只能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就在烏鴉的沉思之中,殘缺的圓再一次產生了變化。

  漆黑的墨跡自其中湧現,依托著弧線的變化,形成了』殘月』的輪廓。

  「……竟然是月相麼?」

  烏鴉錯愕的瞬間,輕聲感慨:「真稀罕啊。」

  靈魂的構造雖然尚未完成,可是屬性已經浮現——在命運之書的分類中,月相所對應的屬性乃是人的源質,也就是靈魂的本身。

  月相分類之下的靈魂所具有的能力,大多都是同樣針對靈魂的干涉,譬如心智操控、意識改造和精神修復,這一分支對於絕大多數昇華者而言,都是詭異和神秘的象徵。

  「可惜,格局太小。」

  烏鴉稍顯嫌棄地搖頭,「太小了……」

  靠著詭異和恐懼或許能夠成就一時,偏暗一地,但這個世界上真正舞台的中心,永遠都不會留給只會隱藏在暗中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槐詩的呼吸粗重起來,眼皮眨動著,好像將從夢中甦醒。

  她嘆息了一聲,事象分枝緩緩抬起,在那月輪圓心的部分輕輕一點。

  留下一點墨跡。

  而烏鴉的顏色也越發的蒼白。

  「機會給你了,槐詩。」她輕聲呢喃,「究竟能不能架起橋樑,由虛入實,就看你自己的了。」

  .

  .

  「弄好了。」

  心腹興奮地衝進了辦公室,手裡拿著一塊移動硬盤:「師父,從那個盒子被陳全那個王八蛋搶走之後,一路上所有的監控錄像都在這裡了。」

  「手腳乾淨麼?」

  被稱為師父的男人似乎已經很久沒睡了,眼睛通紅,抬起頭來的時候,充盈著血絲的雙眼就顯得猙獰無比。

  心腹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擠出笑容:

  「您放心,我另外找了個人弄的,沒留下我們的名字。就算有人追查,也頂多找到他身上。」

  「很好。」

  師父接過硬盤,並沒有再提什麼,在辦公室裡來回徘徊著,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跺了跺腳。

  「你去通知那些老頭兒和老太婆,週末晚上做彌撒,讓他們全部來,誰不來,以後就不要來了。」

  心腹愣了一下,「不是前天才舉行過的麼?他們都習慣月末來……」

  「那就隨便找個什麼藉口不行麼!」師父暴怒,瞪著他的臉:「難道藉口都要我幫你想?天父過生日行不行?!」

  「行行行,您說得算。」

  心腹不敢再觸霉頭,抱頭鼠竄。

  寂靜的辦公室中,略顯早衰的中年男人沉默了許久,關上了門,徘徊了很久之後才插上硬盤,開始觀看其中零碎的資料。

  從倉庫裡那個人忽然拔槍殺人,奪走聖物,然後在反擊中受傷,爆炸,一路逃竄……最後鑽進小巷子裡。

  在時間軸的快速推進之中,背著琴箱的少年走進了箱子裡,很快,從其中走出來,畫面再度定格。

  停在了那一張略顯稚嫩的面孔上。

  「是你……」

  師父湊近了屏幕,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畫面中的少年。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9-10 10:33 PM 編輯

第九章 生亦何歡

  「我苦啊……」

  在荒涼的後院中,槐詩坐在花園的台階上,仰天長嘆,對地發呆。

  此刻的他深深地覺得自己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被中介誆去牛郎店面試,回家路上都能遇到死屍,莫名其妙地因為一個盒子被塞進局子裡,然釋放後還沒一天又被長槍短炮塞進另一個局子裡。

  如今為了活命不得不接受一隻烏鴉的幫助,可偏偏這只烏鴉最大的能力就是讓自己不斷地死來死去。

  到最後白折騰了好麼?

  既然要死,就死一次不行麼?

  非要死個好幾十次……

  死到他幾乎快要麻木,』死亡預感』這個前所未聞的技能都快成型了!

  槐詩覺得自己如果運氣好一點這一次能苟住的話,有生之年都能把靠著死把這個技能死到LV10去!

  「有時間抱怨,不如去多死一次呢,這種冥想方式起碼能夠鍛煉源質,說不定很快你就能衝破百分之九十九的進度條,成為昇華者了呢。」

  在他旁邊,不知道為什麼墨水不足變成斑馬條紋狀的烏鴉開口建議道。

  「信你就有鬼了!」

  槐詩完全不像理她,盯著荒蕪的花園,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在哪兒,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了,窮到快要倒斃的我特麼除了在找死之外,究竟在幹什麼?

  忽然之間,他眉頭一挑,計上心來:

  「我說,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來錢的?」

  「有啊。」

  斑馬烏鴉漫不經心地梳理著羽毛,指了指門外的路:「走十分鐘坐公交,一站路下去左拐就是銀行,搶一票,什麼都有了。」

  「……搶銀行誰不會啊!」槐詩翻了個白眼:「你們就沒有什麼點石成金的魔法麼?」

  「啊,魔法啊,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製造黃金的技術我確實知道,不過……」

  「不過什麼?」

  槐詩湊上來,眼睛都亮了。

  「不過每克的成本大概在東夏貨幣三千元左右。」

  她淡定地說:「這樣製造出來的淨金通常作為靈基材料被運用在各種儀式和祭壇之中,你要的話,我倒是給你搞兩斤出來。」

  「我要有錢還要黃金做什麼啊!」

  槐詩無話可說。

  只能坐在台階上,繼續發呆,直到隱約有破碎的聲音響起,將他驚醒。

  好像是玻璃瓶子被踢碎了一樣。

  在這個熾熱的夏季午後,如此地清脆。

  槐詩愕然地回過頭,看向前院的方向。

  「有人來了?」

  烏鴉若有所思地抬起來看了一眼,憂心忡忡:「難道是我用你家電線偷電的事兒發了?」

  槐詩先是一愣,旋即驚覺,怒目睜圓:「你特麼什麼時候背著我幹了這種好事!」

  「實際上,我還偷拉了一根網線,WIFI信號還挺不錯的。」烏鴉從翅膀下面掏出了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智能機:「要密碼不?」

  槐詩瞪了她一眼,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子後面的牆角,探出頭去,烏鴉嫻熟地踩在他腦袋上,也探出了腦袋。

  就在頹敗庭院的角落裡,牆角有個人鬼鬼祟祟地看著左右,然後伸手伸手將另一個從牆頭翻過來的同伴託了下來。

  這樣兩個人都落在了地上,懷裡都鼓鼓囊囊地,臉上還帶著面罩。

  「哎呀……」

  烏鴉低聲問,「這年頭催電費的人還會翻牆麼?」

  「大概是賊吧。」槐詩咬了咬牙,彎腰從地上撿起了牆角的半根鐵棍:「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哦?」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槐詩一眼,旋即古怪地笑起來:「但願吧。」

  槐詩沒空理他,壓低了聲音,悄悄地窺視著前面的場景。那兩個魁梧的壯漢戴上了手套,看了看左右,低聲說了兩句什麼,便躡手躡腳地從房子側面的破窗裡翻了進去。槐詩小心地拉開屋子的後門,聽見老舊地板不斷發出的吱呀聲響。

  沉重的腳步聲先是在客廳裡徘徊了一圈,緊接著便上樓去了,不斷能聽見門被打開的的聲響。

  很快,他就聽見樓上的聲音。

  「人不在這兒!」

  「先找找,看他把東西藏在哪兒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翻箱倒櫃的東西,其中不斷地響起破碎的聲音。槐詩聽著一臉牙疼:本來早就已經家徒四壁,稍微值點錢的東西當年早就被他父母給典當了,剩下的只有一對不值錢的爛家具。

  這些傢伙什兒好容易挺過這麼長時間,沒想到在今天糟了災。

  好在雖然家徒四壁,但起碼屋子夠大,空房間多得是,就算是翻恐怕也要翻好長時間。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抓起棍子,躡手躡腳地跟上了樓,聽到了自己臥室里傳來的粗暴聲響。

  嘭的一聲。

  抽屜掉在地上的聲音。

  媽的,老子的桌子。

  然後又是咣當一聲脆響,櫃子裡的東西掉了一地。

  嘩啦一聲。

  檯燈和桌子上的東西也掉了下來。

  「看看這個!」

  好像他們發現了什麼,槐詩聽見了拉鍊拉扯的聲音,是琴箱被打開了,緊接著是琴身被敲打的沉悶迴響。

  「不在這裡面?」

  「會不會有夾層?」其中一個人猜測:「砸開看看?」

  我可去你媽的吧!

  槐詩大怒。

  你一路翻箱倒櫃我都沒管,現在你連老子吃飯的飯碗都要砸,這仇結大了!

  來不及再猶豫,他探出頭,看到那兩個人背對著蹲在地上的人,其中一個人已經拿起了榔頭,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抬起棍子就是一個跳劈。

  他這裡算盤打得叮噹響——先悶棍放倒一個,然後再趁另一個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再來一棍,齊活兒了!

  事情發展得異常順利。

  嘭的一聲。

  那個拿著​​錘子的人應聲倒地,可緊接著,槐詩就看到自己手裡的那根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鐵管從正中斷裂,橫飛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

  另一個人也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閃過凶光,向著槐詩撲了上來。

  槐詩下意識地抬腿就是一腳,然後,將他踹了一個踉蹌,然後提起了旁邊的椅子狠摔下去。

  於是,那一張跟了他那麼多年的破椅子也壯烈犧牲。

  那個人卻好像不疼不癢,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握緊拳頭,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口罩下面的臉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槐詩先是後退了一步,旋即又反應過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了。

  好,這一身絕世武功,就在你這裡開張了!

  他冷冷一笑,上去就是一套軍體拳!

  然後又是一套軍體拳,最後再來一套軍體拳……靠著挨打學來的軍體拳果然分外上手,馬不停蹄地從第一套打到第三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虎虎生風!

  除了對面毛都沒掉一根之外,簡直沒有任何缺點了。

  槐詩都快要累得虛脫了,卻根本連人都沒有打著……這要是在天橋下面,說不定還能賺個百八十來塊的賞錢,可現在卻卵用都沒有。

  那個壯漢的動作靈敏地嚇人,雖然不懂什麼軍體拳,可是一拳一腳的力量卻打得嚇人,隨便來了一拳,槐詩就眼前一黑,臉上都腫了一大片。

  媽的,點子紮手,風緊扯呼……

  槐詩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旋即又怒了:這特麼是我家,就算是要跑也不是我跑啊!

  緊接著,他就感覺後腦勺一涼,下意識地低頭。

  然後,就感覺一把鐵鎚貼著自己的後腦勺揮了過去,勁風呼嘯,槐詩背後那個被他一棍放倒的傢伙竟然已經爬起來了。

  所以說陳年老鋼管靠不住……

  槐詩還來不及反省,就看到對面那個人向著自己撲上來,猛然一抱,自己便被壓倒在了地上,緊接著,一隻大手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弄死這個小狗日的!」

  面罩下面,那一雙眼睛裡滿是狠毒:「媽的,差點翻了船!」

  抓著鐵鎚的那個人喘了口氣,也走了上來,手中的鐵鎚對准他的腦門抬起來。現世報來得真他媽快,剛剛還是槐詩打別人悶棍,現在就輪到別人給自己開瓢了。

  眼看鐵鎚都被抬起來了,他嚇得奮力掙扎,可是卻扒不開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隻手。混亂之中,只能扯下他的口罩,露出那一張還帶著刀疤的臉。

  「臥槽,救命……」

  槐詩尖叫。

  「快想點悲傷的事情!」烏鴉扯著嗓子大喊,「想想你那會兒在夢裡是怎麼死的……死了多少次,死得多慘!」

  槐詩忽然有些心累,這特麼都要死了,想那些有什麼用,哦,然後做好心理準備就不怕了是吧?

  還能死得安詳一些,真是個好主意!

  想起那些夢境之中的慘死案例,槐詩心中就一陣悲憤,親身體驗過無數次幻覺一般的死後,那些記憶所累積起來的恐怖重量幾乎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死得越多,他就越發地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就是那麼可怕的事情。

  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一陣熱流從右手中湧現,緊接著,握緊的拳頭里好像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細碎地像是砂子一樣,滿滿地一把。

  來不及細想,槐詩下意識地一把將那些東西撒了出去。漆黑的塵埃自從指尖飛揚而出,轉瞬間撲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那隻掐著著自己的手掌在突如其來的襲擊中鬆開了一些,槐詩猛然一睜,然後猛然翻滾,便聽見耳邊一聲轟鳴。

  原本後腦勺枕著的地板被砸下來的鐵鎚搗了個粉碎。

  要命的巨響把他嚇出了一聲冷汗。

  可緊接著,他還來不及爬起來,就看到那個原本掐著自己的人面目驟然扭曲起來,臉變得漲紅,劇烈地喘息著,緊接著,嚎啕大哭了起來。

  而那個抓著鐵鎚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也紅了起來……

  臥槽,這什麼鬼?

  辣椒粉兒?

  在錯愕之中,槐詩不小心吸入了那些漂浮在空氣之中迅速分解的黑色粉塵,頓時一股強烈的酸楚從鼻尖擴散開來。

  「小心,那好像是』劫灰』!沾上可就麻煩了!」

  烏鴉的提醒總是來遲一步。

  而槐詩終於發現,這一道纏繞在鼻尖的酸楚似乎並不是來自外界的刺激,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悲傷。

  好像被垃圾主管開除,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工作、好像從小養到大的小柴犬被人偷走了、好像每天過著996的社畜生活有天提前結束加班去女友家裡發現她床上躺著別的男人,好像突如其來的訃告和癌症通知,好像說好每天兩更可自己已經好幾天都寫不出東西來的廢物作者。

  肺腑在痙攣,雙眼在發熱,鼻尖充滿了酸楚,無可抑制地悲傷在胸臆之中擴散,腦中回憶起了自己三歲時在台階上摔了一跤,六歲的時候攢了一塊五被遊戲廳裡的胖小孩兒搶走,不靠譜的爹媽捐款跑路失蹤,面試遇到牛郎店,好好地回個家都莫名其妙地被牽扯到這種事情裡……

  「蒼天啊,我好苦啊!」

  槐詩仰天長嘯,喉嚨裡一聲悲愴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狂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4 PM

第十章 死亦何苦

  「蒼天啊,我好苦啊!」

  槐詩仰天長嘯,喉嚨裡一聲悲愴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來,眼淚止不住的狂流……與此同時,兩聲沙啞地嚎啕也不甘示弱地響起:

  「娟兒,爸爸對不起你!」

  「娘啊,兒子不孝,不能給您老送終……」

  在這那彷彿催淚瓦斯一樣的恐怖效果之下,那兩個闖進屋子裡的壯漢哭得鼻涕和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在痛哭之中,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彷彿感覺到世界如此殘酷,我卻如此孤獨,此時此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受……才怪!

  就算是死了媽、丟了女兒、倒霉了一輩子,該幹的工作依舊還要幹,幹做的事情依舊還沒做完。

  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那兩個痛哭地壯漢便猛然撲了上來,三個人扭打在了一處。就像是菜雞互啄一樣,哭著互相揪頭髮,扇耳光,踢下身,掰小指頭。

  哭著哭著,槐詩就真得哭了起來。

  太他媽疼了。

  「媽的,你們輕點啊!」

  他大哭著給了那個男的一拳頭,蓋在他的眼睛上,那一張流著淚的刀疤臉也抬起來,猛然一口咬在槐詩胳膊上。另一個人趁機扯住了槐詩的頭髮,一面哭泣一邊沒頭沒腦地錘他。

  「老六,弄死他!」被槐詩壓在身下狠揍的那個人在大哭換氣的間歇尖叫:「弄死他!」

  槐詩身後的老六哭著應了一聲,旋即奮力一拳打在槐詩後腦勺上,令他眼前一黑,被打趴下。

  緊接著,槐詩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老六從掏出一把又黑又硬又粗的短管獵槍,對準了他的臉。

  老六流著眼淚瞄準,打開了保險,在抽泣中把指頭放在了扳機上。

  槐詩只聽見嘭的一聲悶響。

  然後他就看到,老六的​​腦袋爆了。

  一時間,硬的軟的紅的白的好像下雨一般地撒了一灘,還有幾點零星落在了槐詩的臉上,愣是把他嚇得哭不下去了。

  隨著那一具無頭的屍體緩緩倒下,他終於看到那個站在樓梯口的少女。

  艾晴一隻手撐著拐杖,斜斜地依靠在牆上,扶手和牆壁上的灰塵在她的白裙上蹭出一道道灰色的痕跡。

  而另一隻垂下的手掌中握著一把槍。

  槍口上隱約有硝煙升起。

  「這麼快就上鉤了啊。」

  她看著槐詩身下那個奮力掙扎的人,然後讓開了樓梯入口,「留活口。」

  在她身後的台階下,柳東黎神情複雜地走上前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艾晴,忍不住後槽牙發涼。

  他就沒想到,艾晴的把握竟然在槐詩這裡。

  在被艾晴帶著來這裡的路上,他終於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兒:所有人都以為犯罪者在襲擊了警局之後就會帶著邊境遺物銷聲匿跡,多避風頭。

  可艾晴心中卻對此保留著不同的意見。

  而根據就是昨天上午那幾具新發現的屍體——雖然同樣慘烈,可是上面卻存在著拷問和凌虐的痕跡。

  他們在臨死之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在那麼多慘烈死亡的掩蓋之下,這一條線索被大多數人都掠過了。

  可看其他的屍體就可以看得出來,兇手的殺人手法雖然殘酷,可是卻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在無關的事情上消磨功夫。

  哪怕是自身有著極強的施虐欲,也不至於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昇華者並不是無敵的存在,尤其是現境這樣苛刻的庇護所,就算是身懷高階聖痕也不可能為所欲為。

  倘若留下線索招致天文會的追索,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既然東西找到了,又何必費勁再去折磨其他人呢?

  嫌屍體不夠多麼?

  內部肅反?排除異己?追究責任?還是說純粹無關的兩樁案子?

  那麼,在無數的猜想之中,或許就存在著一個貼近真相的可能:

  ——他們想要的東西還沒找到。

  除了那個盒子裝的邊境遺物之外,他們還有另外的東西一齊丟失了。因此,就算是找回了盒子,他們也絕對不會罷手。

  倘若如此的話,那麼他們接下來的目標之中就可能存在著一個人……

  那個報案者,最先發現盒子的人。

  槐詩……

  只有這麼一張廢牌在手裡,真虧這個女人敢做這麼大的牌,當著所有人的面叫梭哈。更可怕的是,這一把牌還真讓她做成了。

  原本柳東黎還以為槐詩被輕輕放過是因為艾晴看在青梅竹馬的份兒上網開一面,如今看來這個女人真得一點人性都沒有啊……

  而想到自己的把柄就掌握在這種人的手裡,柳東黎的心就涼得越發透徹。

  如今艾晴下了令,他也不敢找藉口划水磨洋工了,只得嘆息了一聲,撩起頭髮,抬起眼睛,看向前方走廊地上那哭嚎著扭打糾纏在一起的二人。

  「——查房!身份證掏出來!」

  早在他開始搔首弄姿的時候,槐詩心裡就有了不妙的預感,此刻他竟然故技重施,哪裡還有中招的道理,頓時扭過頭去,眼睛逼得要多緊有多緊。

  就算是被打死,他都不願意再像上次那麼丟人了。

  而那個對此一無所知的男人卻愕然地抬起頭,看了過去。

  在緊閉雙眼的黑暗中,槐詩竟然聽見了奇怪的』呵呵』聲,而拉扯著自己的力量驟然鬆開了。

  那個人好像在滿地打滾。

  在茫然中,槐詩將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隙,看向地下那個人,只看到他呆滯地望著槐詩背後樓梯口的方向,就好像無法呼吸一樣不斷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面色憋得青紫。

  可他的神情卻毫無絕望,反而充滿了驚喜和讚嘆……

  娘耶,這是什麼神仙技術?

  槐詩心裡徹底涼透了,更加不敢回頭,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直到咚的一聲,那個人倒在地上,陷入暈厥,柳東黎上來把那個人扛起,隨便找了個椅子之後五花大綁起來,槐詩都保持著閉眼的姿勢。

  直到最後確定自己安全之後,他才鬆了口氣:雖然眼前這貨和那倆土匪一樣非請而入,但總之還是禮貌地表示了一下感謝。

  最後,他看向了剛剛悍然開槍救了自己狗命的艾晴,卻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在茫然中,他聽見了艾晴的嘆息:

  「槐詩,好久不見。」

  「……呃。」

  槐詩愣了好久,忍不住撓頭,尷尬地問道:「抱歉,你哪位?」

  「……」

  漫長的沉默中,旁邊的柳東黎憋不住了,別過頭噗嗤一聲笑了出聲。

  而艾晴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手指再度拉開了手槍的扳機。

  」哎呀,好久不見!」

  在死亡預感的可怕壓力之下,槐詩趕忙一拍腦袋,做恍然大悟狀:「你看我這個記性,我想起來了!」

  「哦?」艾晴的眉毛微微挑起,槍口抬起一寸,「那說說看,我是誰?」

  「你不就是那個……那個……」

  被槐詩嚇得臉都青了,可搜腸刮肚都記不得自己在哪裡見到過這麼漂亮的拄拐大姐姐。

  好像懶得理他了,艾晴直接撐著拐杖從他旁邊走過去,指揮著柳東黎把椅子上的那個傢伙搬起來,找個大一點的地方放下,一盆水潑了過去,將那個人從暈厥之中驚醒。

  老子的地板……

  看著地上那一大片被水浸透的濕跡,槐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明智地沒有說話。

  算了,別管這倆是什麼神仙了,早點弄完早點走。

  只要別再在自己家殺人就行了。

  而偏偏是這個最需要她的時候,那只見鬼的烏鴉就消失無蹤……

  那人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柳東黎。

  柳東黎已經捋起了頭髮,湊近,盯著那個人的眼睛,轉瞬間便已經發動了自己詭異的能力。

  那個人陷入癡呆之中,對著柳東黎』哦呼』不絕,口水都流了好幾尺。

  可柳東黎的神情卻驟然失望了起來,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

  「不行,他已經沒有源質了。」

  他回頭看向了艾晴,搖頭:「這個人腦子恐怕早就壞了,完全是個被抽乾的行屍,問不出話來的。」

  艾晴的臉色也陰沉了起來。

  「先問——」

  許久,她開口說道:「問不出再說。」

  柳東黎無奈點頭,回頭問道:「姓名?」

  「趙寶柱。」

  那個人傻笑著,看著柳東黎:「後生你生滴咋這麼俊俏,忒中看了,俺真喜歡……」

  說著說著,白沫就從嘴裡冒了出來。

  他劇烈地顫抖著,捆著他的那張椅子發出吱呀吱呀的尖銳聲音,繩子幾乎快要蹦斷了一樣。

  柳東黎的臉色變了。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了來自他體內的清脆聲音,嘎嘣,嘎嘣,嘎嘣,就像是挑斷的琴弦。

  可趙寶柱的神情卻越發地狂熱和喜悅。

  「咿——俺要上天啦!」他咧著嘴,大笑著:「天父來接俺了……有和你這個後生一樣中看的七十二個天使來接……來接俺了……」

  就在嘶啞的呼喊之中,那個人劇烈地抽搐著,口鼻之中竟然冒出了青煙,緊接著,烈火迅速湧現,燒穿了血肉和骸骨,旺盛地燃燒。

  轉瞬間,將整個人都焚燒殆盡了。

  變作一堆摻雜著骨骼碎片的灰,可是捆著他的繩子和椅子卻毫無損傷,只多了一片漆黑的焦痕。

  「嘶!」

  槐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被這一副景象嚇得頭皮發麻。

  柳東黎揉了揉臉,忍不住搖頭嘆息。

  「線索又斷了……」

  可艾晴的神情依舊漠然,許久,才在自沉默中發出聲音:「未必。」

  「嗯?」柳東黎不解,卻發現艾晴看向了槐詩。

  「他還活著。」

  艾晴打量著愕然地槐詩,「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來殺他,但只要這個誘餌在,我總能抓住他們的蛛絲馬跡。」

  「你們這是要我死!」

  事到如今,槐詩哪裡還能不明白她在打什麼鬼主意,頓時大怒:「暑假就特麼還有半個月了,我生活費還差四千呢!左右都是死,還不如窮死算了!」

  「是麼?」

  艾晴打斷了他的話,抬起手中的東西,向他展示黑洞洞的槍膛。

  「呵?你們就這套是吧?」

  槐詩雖然被嚇得拼命往後靠,但依舊嘴硬:「我槐詩今天就算是被你一槍打死,從這裡跳下去,也絕不會……」

  就在他打算表示一下威武不能屈的時候,卻看到艾晴又抬起了另一樣東西,她的手機。

  屏幕上,銀行餘額顯示出了一長串槐詩數不完的零。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槐詩奮力拍著胸脯,嚴肅正直地說道,「配合政府機關的調查是每一個東夏公民義不容辭的責任!請千萬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來吧,達瓦里希,您喜歡什麼玩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6 PM

第十一章 霸道保鏢黏上我

  槐詩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在走上人生巔峰之前,竟然有一天能夠和校花一個待遇,配上傳說中的貼身保鏢。

  只可惜,這個保鏢除了是個騷包牛郎之外,還有不止一簍子以上的缺點……

  沒等槐詩反對,艾晴就乾脆利索地安排好了一切,並火速為槐詩指派了一位二十四小時貼身保鏢——倒霉鬼柳東黎。

  艾晴在的時候,他還不敢放肆,她一走了之後,柳東黎就人五人六地在石髓館裡晃蕩了起來。

  「好破啊,這屋子可惜了,明明品位還行……我房間在哪兒?」

  槐詩翻了個白眼,「空房間多得是,床雜物室裡也有,看上哪間是哪間。」

  「吃什麼啊?我午飯還沒吃呢。」

  「清水煮掛麵你要不要?」

  「盥洗室在哪兒?」他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憂心忡忡:「我要去補補水,最近紫外線太強烈了。」

  「如果你沒有喜歡鑽衛生間裡倒走四步的習慣的話,拐角就是,以及順帶說一句,沒有熱水器,需要自己燒,柴火在後院裡。」

  「嘖。」

  柳東黎不快地感嘆了一聲,不知道是因為不能倒走四步還是不能自由地洗澡。等他評頭論足地將整個宅子逛了一圈,嫌棄完槐詩家的前庭後院客廳陽台衛生間等一切地方之後,終於想起來了,摸出手機:「誒,WIFI多少?」

  「沒有!」

  在被艾晴用一手蘿蔔一手大棒搞定之後,槐詩心情也不怎麼好,看牛郎也分外不順眼:「你究竟是來當保鏢還是當大爺的啊?」

  「廢話,當然是當大爺啊。」

  柳東黎哼了一聲,背著手出去,過了一會回來,扛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鐵鍬在哪兒?」

  槐詩看著那個被困成人形的塑料袋,心裡有些發毛:「你幹什麼?」

  「埋屍體啊。」柳東黎反問:「難道你喜歡這玩意兒擺在走廊裡?」

  「……你打算埋哪兒?」

  槐詩警戒起來。

  柳東黎沒說話,看了看窗戶外面,槐詩頓時急得跳了起來:「不行!你家花園裡埋屍體啊?多磕磣啊!」

  「那埋哪兒?」

  「後門上山到處都是空地,能埋多遠埋多遠!」

  「嘖,真麻煩。」

  柳東黎雖然犯懶,但也沒再反對,扛著屍體和鐵鍬就走了。

  看著他出門之後,槐詩才鬆了口氣。

  「哎呀,終於走了。」烏鴉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害我躲了半天。」

  槐詩看到這只磨洋工的鬼鳥,頓時越發氣憤:「剛剛你去哪兒了!」

  「給你收拾手尾啊,要不那小姑娘眼睛那麼尖,你劫灰一撒,還能沒事兒?」烏鴉翻了個白眼。

  提到這個,槐詩就氣不打一處來:「那玩意兒究竟是什麼鬼?怎麼會從我手裡出來?」

  本來他還以為自己瀕死爆種能覺醒什麼神奇的力量,結果特麼覺醒了一個神奇辣椒面,這誰遭得住啊……

  「啊,怎麼說呢,從定義上而言,它是一種罕見的源質素材,從大量死亡和破滅的事象之中萃取出的高純度精髓……」

  烏鴉沉吟了片刻之後回答道:「如果要讓我解釋你怎麼能灑出這玩意兒的話,那麼大概是,你通過閱讀死亡記錄,並通過自身獨有的屬性,萃取出了自己面對死亡時的恐懼,添加進了自身散逸的源質中,合成了高純度的劫灰。

  不過,這並非你的靈魂能力,而是你下意識應用自身屬性時的副產物,要說打比方的話,大概就是洗衣機的噪音,空調外機的廢水,電磁爐的輻射吧。」

  「你就不能換個形容詞麼!」

  「好吧,那這麼說,如今的你——大概是個負能量製造機吧。」

  「不加那個吧字也無所謂!」

  槐詩大怒,恨恨地瞪著他:「況且這算什麼鬼技能?你就不能幫我搞個好點的?」

  「我倒是想啊,奈何……」烏鴉聳肩,「那什麼牆不可塗也,你知道的吧?」

  「……」

  槐詩恨恨地瞪了它半天,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樣的話,負面情緒可以萃取,那正面情緒未必不行吧?也就是說,我隨時可以製造肥宅快樂灰?」

  「哦,你是說'解脫者之塵'麼?」烏鴉頷首:「是這樣倒是沒錯,不過,問題來自於……你得有什麼快樂的回憶才行啊,是吧?」

  「放屁!怎麼就沒有快樂回憶了?我多快樂啊!」槐詩怒得拍胸:「我日子不知道過的有多快活好麼?就差早上樂到晚上了,睡個覺起來,我還能接著繼續樂!」

  「……」

  烏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直到槐詩尷尬地扭過頭,「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就這樣,在殘酷地現實之下,他接受了自己成為了一台負能量製造機的事實。

  「既然家裡來了人了,為了安全起見,我恐怕要隱藏一段時間了,接下來怎麼辦恐怕要靠你自己。」

  烏鴉聽到了後門處傳來的腳步聲,匆匆地說道:「為了避免暴露,你就不要在有人的時候讀取命運之書裡的死亡記錄了,試試自己冥想吧。」

  「冥想?」

  槐詩愕然:「怎麼冥怎麼想?」

  「WIFI密碼不都給你麼?」

  烏鴉灑脫地展開翅膀,飛向了遠方,只留下最後的話語。

  「——自己查去。」

  .

  .

  忙活了一下午,總算把柳東黎千奇百怪的各種需求給應付過去。

  在這中間,槐詩還忙裡偷空,用手機偷偷查了一下,究竟什麼叫佩奇,不對,什麼叫冥想……

  耗了他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從十萬個廣.告和各種奇怪宗教的見鬼宣傳資料裡翻完,終於從外國的一個詞條百科里查到了一段相對靠譜的解釋。

  通俗一點來說,冥想分為很多種,高端一點的辦法很複雜,要先找個安靜的地方,最好清風徐來、明月高懸,或竹林,或水邊,然後沐浴更衣,齋戒三日,焚燒熏香等等等等……

  可要低配一點的話,就簡單的要命:找個舒服的地方躺下,把眼睛一閉,心裡放空就完事兒了。

  雖然聽上去有些荒謬,但起碼這辦法出不了什麼問題,頂多就是不小心睡著了而已。要是自己瞎弄什麼奇怪辦法的話,內分泌失調還是輕的,那就是往精神分裂的路上大步狂奔。。

  在百科詞條引用的一個網址裡,槐詩在一個英國玄學死宅的博客裡看到了他對冥想本質的總結:脫離了神秘學背景之後,對於普通人來說,冥想就是一種放鬆神經和大腦的休息方式。通過放空自我進入一種深度休眠狀態,讓處於過載狀態的內臟和神經系統擁有休息和自我修復的空間。

  因此不局限於打坐、苦修、誦經或者嗑藥,只要你能夠讓自己進入放鬆、放空的狀態,隨便做什麼都行。

  博主還在自己的博客中推薦了自己親自嘗試過的方法,並列出了優缺點,其中包括:寫作,缺點是很容易卡文之後進入焦慮狀態,倘若被人發現你用自己的名字做主角寫的《哥布林豈是池中物》的話,你就會它的高速傳播中喜迎社會性死亡;彈鋼琴,缺點是入門難且很容易擾民,博主在第三次被鄰居上門暴打之後選擇了放棄。

  最後博主得出了結論:還是畫畫好。

  他在最後一篇博文裡說,他不僅通過畫畫過程中的專注而放空了自己,進入了冥想的狀態,而且還聽見了自第七維度歸來的古老靈魂在耳邊和夢中低語,述說著萬物的真相,令他得到了明悟和解脫。

  在文章的最後,他還貼出了自己繪畫技藝突飛猛進之後的最新作品。

  「噫……」

  槐詩努力後仰,讓屏幕上那一副好像乾涸的羊血和破碎內臟以及大眼珠子混合攪拌在一處而形成的'精美作品'距離自己遠一些:「大哥你還好麼?」

  在關閉手機之前,他看了一下,這哥們最後一篇博文,是兩年之前了。

  而他在博客中留下的地址是一個槐詩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城市,叫做曼徹斯特,地圖軟件上都搜索不到,恐怕這個博客是他開的玩笑……吧?

  關掉手機,槐詩對著自己的大提琴,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反正只要放空自己就行了吧?

  小說不會寫,畫畫不會畫,鋼琴雖然會彈一點但又上不了檯面,大提琴應該沒問題吧?

  他躍躍欲試了半天,先去燒水洗澡換了身嚴肅點的演出服,然後裝模作樣地平靜了半天心情,在柳東黎看熱鬧的眼神中把起了琴弓。

  「會拉《威風堂堂》不?」

  磕著瓜子兒的柳東黎想要點歌,「桃源戀歌或者極樂淨土也行。」

  「滾!」

  槐詩翻了個白眼,聽到威風堂堂的時候他還以為這傢伙上道兒了,沒想到他想得跟自己完全不一樣。

  「就一首巴赫,愛聽聽,不聽滾。」

  說罷,槐詩不理他,垂下眼睛,拉動了琴弓。只是剛拉了一個音之後,他的動作就驟然停止。

  愣在了原地。

  琴弦低沉的鳴響還殘留在空氣中,緩緩迴盪著,散去……可是聽起來好像卻和原本不一樣了,應該說,感覺完全不同了。不是手感和節奏的問題,而是某一種和往日聽起來截然不同的層次感。

  就好像忽然之間換了一個人。

  不,應該說換了一把琴要更貼切一些。

  槐詩從沒有能夠想到過,從自己的手下,從自己的這一把老琴之上能夠拉出如此和煦和舒緩的音符,彷彿單薄的聲音也被賦予了渾厚的質感一樣,他能感覺得到,它們在流淌。

  當他再次拉動琴弦的時候,那種渾厚而輕靈,宛如被賦予生命的悠揚旋律便如流水一般從琴弦之上噴薄而出,就好像意志和身體的延伸一樣,整個人都從渺小的軀殼之中超脫了,昇華開來,化作厚重的光和雨,擴散向四周,駕馭在旋律上,迴盪在這空曠的大廳之中。

  往日老師反復解釋可是他卻難以領悟的模糊感觸他在這一瞬間忽然發現竟然如此簡單。

  那些肺腑中不知為何湧現出的充沛情緒隨著五指和琴弦的動作,融入了低沉的旋律之中去了,像是河流沖入了澎湃的海,撼動著他的意識,裹挾著他一起飛到了遙遠的地方去了。

  「媽耶,我這是升級了?」

  來不及咂舌和激動,槐詩甚至沒有空閒去感覺到喜悅和興奮,他已經被自己的旋律所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了那悲愴低沉的琴聲之中。

  他好像又睡著了。

  可是夢裡卻沒有那些一直在糾纏著自己的死亡和恐懼。

  一片寂靜的黑暗裡,他感覺自己像是沉沒在水中,充盈著靜謐和安詳。

  當他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卻一片模糊,看不分明,只能隱約窺見遠方的光,帶著宛如潮汐的漣漪。

  而當他試圖舞動手足的時候,那一片黑暗卻彷彿破開了,他又重新回到了空空蕩蕩的大廳之中。

  懸浮在半空。

  當槐詩低下頭的時候,看到了正出神演奏著的自己。

  就好像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個,一個物質的自己沉醉在演奏之中,可精神的自己卻彷彿乘著旋律,掙脫了身體的束縛,飛翔在空中。

  忽然發現,柳東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大廳。

  他好奇地徘徊在四周,發現自己竟然能夠穿透牆壁,像是幽靈一樣,自由地行動,但是卻無法離開石髓館的周圍。

  好像被無形的牆壁囚禁在中央一樣。

  「這是保護哦,槐詩,不要誤會別人的一片苦心。」

  虛幻的烏鴉站在牆外的枝頭看著他,好像洞徹了他心中的想法:「源質分離是一件異常危險的行為,倘若沒有石髓館的庇佑,如今的你恐怕已經像是黑暗中的燭火一樣,被什麼鬼東西盯上了吧?」

  說著,它扇了扇翅膀,將爬上牆頭的槐詩一翅膀扇了回去:「友情提醒,在水銀階圓滿之前,不要在其他的地方做這種嘗試了。」

  就好像醉酒或者做夢一樣,槐詩甚至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如落葉一樣飄蕩著,晃晃悠悠地飛翔著,徘徊在石髓館裡。

  很快,他就在三樓的盥洗室裡找到了鬼鬼祟祟的柳東黎。

  趁著槐詩拉琴的時候不注意,他已經偷偷跑到了三樓的廁所裡,反鎖了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之後,然後伸手,從小包裡掏出了一個瓶子。

  槐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他究竟想幹什麼?

  就在槐詩好奇地從牆裡探出半個頭來,窺視著這個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麼蛾子,卻看到他嘆息了一聲,將那一頭漂染著幾縷金色的長髮……從頭上摘了下來。

  摘了下來……

  槐詩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啥玩意兒?

  只看到柳東黎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對著鏡子,照亮了光禿禿的頭頂,神情就變得悲痛:「又掉了兩根……啊,每次動用能力都要掉……那個女人壞得很……」

  捧著兩根纖細的絨毛,柳東黎的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了。在痛斥了沒良心的艾晴許久之後,他長嘆一聲,從瓶子裡挖出了一點膏狀物,均勻地塗抹在了頭皮上,然後聽到槐詩的琴聲結束之後,便又飛速地戴上了假髮,匆匆地走了。

  滿腹無語的槐詩也隨著琴聲的結束,被無形的力量拉回了自己的身體裡。

  他睜開眼睛,看到原本位置上正在讚嘆鼓掌地柳東黎,就好像哪裡都沒去過一樣。

  「拉得不錯!」

  柳東黎認真地指點道:「不過,還有待進步。」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槐詩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憐憫了起來……

  .

  總而言之,一夜無話。

  翌日,天還沒亮,槐詩就被柳東黎粗暴地敲門聲驚醒。

  久違的正常睡眠之後,他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推開門,然後看到了柳東黎兩個漆黑的眼圈。

  雙眼之中滿是血絲。

  「你怎麼回事兒?」他愕然:「怎麼好像見了鬼一樣。」

  「你說呢?」

  柳東黎幽怨地看著他:「你家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不就是破了點,舊了點麼?」槐詩嫌棄地向後仰了一點:「你們城里人怎麼這麼嬌貴的?」

  「嬌貴個屁!破點舊點,我就當露營了,可你沒說自己家是鬼宅啊。」

  柳東黎的神情越發地悲憤起來:「從凌晨開始,隔壁廁所裡就不斷地有滴水聲就算了,走廊裡的地板老是嘎吱嘎吱的,還有腳步聲!我聽的清清楚楚!」

  「老房子不都這樣麼?」槐詩漫不經心拿起洗漱杯往樓下走,淡定地反問道:「設施老化你沒見過啊?」

  「你家設施老化還帶在空房間裡嘆氣的麼!」

  柳東黎氣得跳腳了:「你家怕不是鬧鬼了!」

  「……」

  槐詩沉默片刻,看他的眼神越發地憐憫,許久,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柳啊,你一定 累了吧?別害怕,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的……」

  直到槐詩走了好久,愣在原地的柳東黎才反應過來,氣得恨不得原地起跳打他全家好幾棍,順帶接一套'full combo':

  「一哥不叫我就認了,可老柳是特麼什麼鬼!大爺我年紀都夠當你叔叔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8 PM

第十二章 牛郎的石楠花味兒

  特事處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沒了?」

  輪椅上的艾晴看著辦公桌後面的流汗的男人,「好好的兩個人,你跟我說沒了?」

  「沒辦法啊,只通過路上的監控拍到了幾張側面,都還帶著口罩,看不出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至於這張照片……」

  那個男人看著桌子上,那一張犯人被捆在椅子上的照片,越發地頭疼,指著鼻樑和顴骨的部位說:「這裡明顯得有過整容的痕跡,而且還不久,要找出來恐怕不容易。」

  「世界上要有那麼多容易的事情,早就天下太平了。」

  艾晴對這種根本沒有一點腦子的推卸理由絲毫不感冒,又指了指桌子上那一隻塑料袋中的白色粉末:「這東西呢?有沒有新的線索?」

  「呃……」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這樣嗎?」艾晴似是失望,「如果新海的力量力有未逮的話,那我只能上報天文會了……」

  只不過,到時候蓋子掀開的話,出現什麼不太美好的事情,就真得不太美好了。

  「咳咳咳,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明顯是被推出來頂鍋的倒霉鬼連忙擺手,根本不敢有任何待價而沽的意思:「不是我們不配合,是這種混合了源質的非常規迷幻藥實在是太常見了,根本查不到是哪裡來的啊。。」

  「嗯?」艾晴皺起眉頭。

  「它裡面影響人的部分主要是來自於那些源質,可太多的邊境遺物能夠製造這種東西了,而且成分變化起來太容易,光是記錄裡市面上流傳過的就有幾十種,如果能查詢到天文會的禁藥數據庫的話,恐怕上萬種都說不定。

  歸根結底,昇華者和那些地獄產物的能力都太沒有常理可循,對此,我們是真的無能為力。」

  擦著汗的男人已經全面認慫。

  「既然沒這能耐,何必扯那麼多後腿呢。」艾晴滿是失望地收回視線,準備離開,那男人鬆了口氣。

  可是在推開門之後,艾晴卻回過了頭,忽然問道:「既然無能為力的地方那麼多,那有用得著你們的時候,你們一定不會推辭的,對吧?」

  「……對,沒錯。」

  桌子後的男人愣了半天,又忍不住在肚子裡把那些屍位素餐的廢物罵了個狗血淋頭,暗自裡記了好大一筆賬之後,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們一定會全力配合。」

  「那可就太好了。」

  門關上了。

  .

  .

  「music!」

  燈光黯淡的包廂之中,沙發依偎著兩個人影,正你儂我儂地說著情話,只看到其中一個人抬起手,啪,打了個響指。

  於是,在角落裡,面無表情地槐詩就麻木地拉起了琴來。

  在他背包裡,沒有感情地命運之書寫下了記錄:跟柳東黎上班第一天,他讓我給他拉琴,這個仇我記下了。

  沒錯,這是槐詩兼職牛郎的第一天。

  為了求生,他已經從一個高雅的大提琴手墮落成了柳東黎專用的BGM播放器,組合出道,一個賣身,一個賣藝,頭髮燙三個卷,穿個V領夾克成為牛郎巨星的時候簡直指日可待……才怪!

  別人都特麼是貼身保鏢,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裡就變成我貼保鏢了?

  睡覺要在一個房子裡就算了,連上班都特麼要一起!

  至於麼!

  要不是看在生命危險和艾晴每天八百塊的僱傭費上,他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如今在這事兒解決之前,他恐怕是要和這牛郎捆在一塊了。

  槐詩的要求真不高: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

  等這件事兒解決了,大家就分道揚鑣,默契一點當無事發生過,一輩子都不要有什麼牽扯,這樣是最好的。

  等他再把那隻破烏鴉也送走了之後,就能夠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靠著終於激活的金手指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完成自己數錢數到弄壞幾十台印鈔機,出名出到死了都能變成美少女進入卡池裡的願望……

  就在不著調的幻想之中,他靈敏的聽覺忽然聽到沙發上壓抑地哭聲。

  在酒精和悲愴地大提琴聲之中,那個依靠在柳東黎懷裡的女人忍不住心中的悲愴,哽咽出聲,握住柳東黎的手:

  「在我心裡,一直,一直是將你當做我的兒子的……對不起,一直瞞著你,我的兒子要是還在的話,肯定,肯定像你一樣大了……」

  在槐詩隱約地噗嗤聲中,柳東黎的營業式笑容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終於等到他終於把客戶送走之後,回來迎面就看到槐詩嘲弄的神情。

  「咿——」

  槐詩打量著他,發自內心地感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牛郎的醍醐味?」

  「醍醐個屁!」柳東黎翻了個白眼,「石楠花味兒還差不多!老子陪睡都陪了那麼多次,陪成了個兒子!」

  「嘖嘖,這時候不是應該發表一下你只是安慰一下寂寞的女性給他們帶來溫暖什麼的看法麼?然後我對牛郎這個職業也能順帶大為改觀……」

  「我懷疑你這裡有問題。」柳東黎斜眼看著他,指了指腦殼:「說得再好,牛郎也不過是負責賣笑和出賣肉體而已,哪裡有那麼多高大上的玩意兒?」

  「可我看你做得不是他挺開心嘛。」槐詩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再次憐憫起來:「難道你喜歡老阿姨?」

  「屁!」

  柳東黎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窮到倒閉?當年大爺憑著這張臉,想摟多少錢說個數就行了,幾天的時間,就賺了四千萬……」

  槐詩依舊淡定,「哦,然後呢?」

  「……然後就被逮住了啊。」柳東黎乾巴巴地說:「被那個女人親手抓捕。後來她說你這麼喜歡用臉去騙女人的錢,乾脆去做牛郎好了。什麼時候把我騙到的錢還清,什麼時候就自由了。」

  槐詩愕然,「然後你就真得做牛郎了?」

  「不然呢?被送到邊境去?我的能力對人以外的東西可不起效,去了就是送死。」柳東黎鬱悶地抽著煙:「槍都塞進你嘴裡了,你搖個頭試試?尿都快尿出來了好麼!」

  聽到這裡,槐詩大感好奇,湊上去低聲問:「難道你當時沒用你的那個能力麼?」

  柳東黎的神情越發萎靡,半天才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兒:

  「用了,沒用。」

  「那究竟是用了還是沒用啊!」

  「用了啊,可結果沒有任何卵用。」

  柳東黎挫敗地搖頭:「後來我一直在想:我的能力是起作用了,我當時為了跑路,甚至用了十倍的量!在我使用能力的時候,她應該是發瘋一樣愛上我不可自拔了才對……

  太可笑了對不對?明明名字就叫做艾晴,結果,愛情這種東西對她來說甚至一錢不值。」

  「呃……」

  槐詩對比著自己前幾天見過的那個女人,有些愕然:「你真得是在描述人類而不是鋼鐵哥斯拉麼?」

  最後,柳東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樣:「開玩笑呢吧?她可是天文會在新海的一把手,有權利臨時讓所有昇華者給自己賣命的審查官。

  哥斯拉哪裡比得上她啊,得罪了哥斯拉,你不過是死得慘一些,得罪了她,你會比死還慘!」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出了會所的後門,走在大街,準備找個地方找點晚飯吃。

  柳東黎請客。

  他實在受不了槐詩家的清水煮掛面了。

  「再不吃點肉,我腹肌都快自我消化了……」柳東黎騷包地拍著自己的肚子,「去吃個火鍋怎麼樣?」

  槐詩瞥了他一眼,陰測測地說:「聽說火鍋吃多了屁股疼。」

  柳東黎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小王八蛋話裡有話,就忍不住抬腿把這騷話不停的玩意兒狠踹一頓。

  最後還是被膈應的不行,去草草吃了碗麵之後回家。柳東黎還嫌走路累,叫嚷著明天要把車開過來。

  「我說,都十二點了。」

  槐詩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哈欠:「你就不能早點下班麼?大哥,我今年十七歲,還在長身體誒!」

  「是麼?我看你發育的差不多了啊,你還打算長哪裡?」柳東黎嗤了一聲:「再說了,哪裡有牛郎白天上班的?因為你今天我都曠了後半夜的工了。」

  說著,他搓了搓幾根指頭,讓槐詩想想自己晚上出台能賺多少。

  槐詩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回頭看了他半天,忽然問:

  「我這算不算是勸你從良了?」

  「……滾!」

  就在路上打屁的時候,槐詩卻聽見飛鳥撲打翅膀的聲音,有黑色的烏鴉落在了前面的樹上,回頭看著他。

  不知為何,槐詩忽然感覺到一陣惡寒。

  在烏鴉的暗示之下,他猛然扭頭,看向身後。

  就在郊區寂靜的長街的盡頭,黯淡路燈的照耀下,有一個佝僂的影子無聲地蹲伏在消防栓上。

  略帶滑稽的猿猴假面緩緩抬起。

  漠然的眼瞳凝視他們。

  ……終於,來了!

  幾乎在一瞬間,柳東黎便反應過來,左手將槐詩攔在了身後,順手將自己的手包塞進了他的懷裡。

  而右手伸入懷中,握緊槍袋裡的武器。

  急速後退。

  就在同時,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音自凶猿的腳下迸發。

  在那一雙緩緩蓄力的利爪之下,消防栓被扯破了,像是薄紙一樣。伴隨著那個影子驟然挑起,向著他們撲來,猛烈的水柱從破碎的消防栓中噴湧而出。

  槐詩踉蹌後退,慌亂地看著四周,心中在一陣恐懼之中不由得升起一陣慶幸:幸好那個傢伙選在這裡發起襲擊。

  倘若再往前走一截的話,就沒有沒有路燈了……一片漆黑之中,柳東黎的能力恐怕就沒有任何發揮的餘地。

  不等他反應更多,凶猿的呼嘯就破空而來,轉瞬間已經來到了十步之外。

  而柳東黎,已經站在了路燈的正下方。

  他抬起手,梳起額前的頭髮,向著凶猿咧嘴微笑。

  在一瞬間,槐詩所不瞭解的什麼力量發動了,以柳東黎的面目為介質,映照在了凶猿的眼瞳之中。

  轉瞬間,它的動作便僵硬住了,從空中落下。

  動彈不得。

  甚至難以呼吸。

  柳東黎不敢大意,抬起手中的槍對準了它猛扣扳機,巨響之中,槐詩忽然感覺眼前一暗。

  路燈在閃爍。

  他愣住了,愕然回頭,看到消防栓旁邊已經冒出了濃煙的配電箱。

  在水柱的洶湧灌溉之下,電火花和濃煙從其中瘋狂地噴出,伴隨著路燈的瘋狂閃爍,一陣炸裂的巨響。

  路燈徹底熄滅了。

  媽耶!這市政工程的建築公司究竟特麼搞了什麼豆腐渣工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39 PM

第十三章 鵺

  一片黑暗之中,槐詩再一次感覺到額頭上傳來了令他發麻的可怕寒意——那是無數次在噩夢中浮現的驚悚預感,從不知道多少次死亡的體驗中所形成的技能——』死亡預感』被引發了!

  他來不及思索,猛然趴下,瘋狂在地上打滾,腦子裡回憶著烏鴉曾經說過的話,不斷有辛酸和痛苦地回憶泛起,緊接著,右手之上又是一陣熱流,一把劫灰自負面的記憶之中淬煉而出。

  在背後地面破碎的巨響之中,他屏住呼吸,揚手灑出。

  寂靜了一瞬。

  下一秒,他聽見了凶猿淒厲的尖叫。

  「媽的……燈!」

  柳東黎大喊:「燈!燈!燈燈!」

  「噗嗤!」

  明明情況這麼危機,槐詩卻一時間沒憋住笑聲:對不起,沒想到你特娘的還是英特爾……

  不敢磨蹭,他從手包裡掏出柳東黎的手機,直接打開閃光燈丟過去:

  「接住!」

  啪!

  手機在半空中碎了,凶猿的猙獰面孔在迴旋的燈光中一閃而逝。它好像已經察覺到了柳東黎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不會放過任何一點燈光。

  槐詩手中不停,把自己的已經快退休的智能機也拋了出去:「再接住!」

  啪!

  手機又在半空之中被捏碎了。

  好了,現在兩個人都沒有手機了。

  「娘的,你不會慢點麼?」柳東黎氣不打一處來,丟出來一個手機都被捏碎了,你還丟第二個。

  「動作要是再快點也行啊!」

  「你究竟是要快點還是慢點啊!」

  槐詩也怒了,在狼狽的逃竄之中,他隨手從柳東黎的包裡不斷地翻出他那些瓶瓶罐罐:「護手霜,接住!」

  啪!

  被捏碎了。

  緊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槍口的火光一閃而逝,可是卻分不清有沒有打中那隻詭異的猴子,反正槐詩覺得自己腳後跟兒好像被什麼東西掃過去了,嚇得快癱在地上了。

  「你倒是打準點啊!」

  「閉嘴!」

  柳東黎不耐煩地大吼。

  「那你東西還要不要了?」槐詩心中惱怒,又抓出一瓶丟出去:「眼霜,接住!」

  啪!

  「墨鏡和鑰匙,接住!」

  在柳東黎和那只死猴子緊張激烈的纏鬥之中,槐詩不斷地往過丟東西,空中不斷響起讓柳東黎心碎的破裂聲。

  到最後,手包都快被掏空了,槐詩乾脆一次性地全都丟過去。

  「神仙水、眼霜、面霜、精華還有這是啥……」槐詩看了一眼,「哦,化妝鏡!接住!」

  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連凶猿都懶得去理會了。

  可是它卻沒想到,柳東黎竟然奮不顧身地撲出,一把在半空中撈住了自己的化妝鏡,甚至不顧凶猿就在前面。

  轉瞬間,接住,柳東黎在昏暗中向那隻鬼猴子露出冷笑:

  「——看老子的盛世美顏!」

  下一瞬間,光芒自從他的手中迸發。

  它就沒想到,槐詩他們就是在這兒等著呢——柳東黎這騷包貨,就連化妝鏡都是帶燈的!

  而且還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美白柔光LED環形燈管!

  在瞬間亮起的光芒中,凶猿尖銳的鐵質爪子距離柳東黎的臉只有咫尺之遙,就在那一瞬間,動作戛然而止。

  一時間,他顧不上其他人,就連槐詩都著了道,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

  緊接著,便好像凍結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瘋狂地哦呼了起來。

  柳東黎在墜落中甚至顧不上調整姿勢,抬起槍一陣亂射,把最後兩顆子彈打空,可是卻看不見血噴出來。

  直到他狼狽落下,差點臉部著地,慌不迭地爬起來。

  緊接著,便聽見凶猿尖銳的嘶鳴,鐵的爪子猛然抬起,抓向了自己的眼睛,一聲重疊的悶響,粘稠的血便從面具的孔洞之後噴出了出來。

  這一次,它再也看不到柳東黎的臉了。

  手臂猛然揮舞,在槐詩的胳膊上扯開了一道口子,要不是柳東黎的能力撤的快,恐怕他脖子就要被扯斷了。

  槐詩臉都嚇白了。

  「臥槽大哥,你的能力究竟有沒有用啊!」

  柳東黎也悲憤了起來:「頭髮不多了我也沒辦法啊!」

  所以你的盛世美顏主要是靠頭髮的嗎?!

  兩個人連滾帶爬躲到一邊,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的,努力保持寂靜,不發出任何聲音。

  寂靜裡,只有雙眼流血的凶猿不斷地徘徊在四周,將一切發出聲音的東西發狂地撕裂。

  直到槐詩聽見無奈地嘆息聲。

  伴隨著狂風的席捲,漆黑的雲層破碎了,洗漱的月光照亮了死寂的街道。

  在街道的正前方,輪椅上黑衣的艾晴正看著他們,不快地搖了搖頭,推著輪椅緩緩向前。

  寂靜裡,只有輪椅轉動的細碎聲音。

  抓狂的凶猿尖叫著,猛然扭頭,空洞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撲出!

  艾晴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嘆氣,從身旁輪椅的夾帶中取出一支……又黑、又長、又粗、又硬而且槐詩根本分不清是什麼型號的……衝鋒槍,嫻熟地拉開保險。

  對準前面,扣動扳機。

  一瞬間,槐詩只看到一串熾熱的閃光從槍膛裡噴出來,在尖銳而高亢的聲音中,凶猿停滯在半空,像是飄在風中的破塑料袋一樣瘋狂地抖動著,最後落在地上,發出痛苦地痙攣和尖叫。

  一梭子子彈打完,艾晴漠然地扯下彈夾丟在了一邊,只有彈殼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音。

  完事兒了?

  就在槐詩目瞪口呆的時候,地上那隻破破爛爛的猴子驟然再次爬了起來,向著旁邊衝了出去。

  他要逃跑!

  艾晴甚至懶得去管。

  緊接著,有隱約的紅點從凶猿的軀殼上浮現。

  砰!

  轉瞬間有巨響從遠方迸發。

  連續不斷的轟鳴。

  凶猿如遭雷殛,一條腿猛然爆裂成一團血霧,緊接著,胸前也出現了一個大洞,從後背被扯開,內臟像是泥漿一樣噴出來。

  地上出現了好幾個大洞,好像鐵錘在瞬間敲出的窪陷。

  在遠方那幾個狙擊手的瞄準下,那個怪物瞬間變成了一個破布娃娃。可不可思議的是,它竟然還活著。

  它抓狂地掙扎著,靠著雙手和殘存地一條左腿爬起來,手足並用,瘋狂地向外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到最後,竟然近乎懸浮的貼地飛了起來!

  轉瞬間,它便在不斷地射擊裡消失在了黑暗中。

  直到現在,柳東黎終於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菸,點燃,狠抽了好幾口才喘過氣兒來。

  要不是艾晴來得快,剛剛他差點就死在這裡了。

  「不過,你什麼時候叫來的狙擊手?速度竟然這麼快……」

  「你猜?」

  艾晴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令柳東黎無奈地嘆息。

  好吧,看來根本不用叫。

  恐怕這兩天在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狙擊手在二十四小時輪班瞄準著自己呢……這個女人完全是沒有人性的啊。

  「本來我還以為你們能自己解決掉,結果沒想到,你竟然淪落到一關燈就徹底無能的地步了啊。」

  毫不留情地諷刺了一句,艾晴問道:「有什麼發現麼?」

  「靈魂能力不清楚,但他的聖痕我好像在教授的譜系圖上見到過……」柳東黎撓頭想了一下,「大概是鵺吧?」

  他想了一下,越發地確定:「第三階段‧以太級的聖痕——鵺。」

  鵺,傳說中怪物。

  據說臉長得像猴子一樣,身體像是狸貓,有老虎的四肢和蛇的尾巴,沒有翅膀卻能飛翔。

  「看樣子應該是剛剛進入以太級,不能飛高,否則今天我就涼涼了。」

  柳東黎擦著臉上的冷汗喘氣:「媽的,我一個剛剛進』黃金』的弱雞和一個比我搞了一級的』以太』打了半天還能苟命,真是太險了。

  究竟從哪裡冒出了一個以太級的昇華者來的?我還以為整個新海就只有教授一個以太級。」

  「連以太級的昇華者都出現了,這一次那群傢伙的簍子真得捅大了啊……」艾晴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方向,敲了敲輪椅地扶手:「至少情況不算太糟,你們的努力也算有價值,必要的時候可以丟出去頂鍋的人又多了不少。」

  「……」

  柳東黎沉默,看著那一張姣好的側臉,心頭一陣冰涼。

  攤上一個這麼惡劣的檢察官,只能說人生無望了。

  在短暫的思索之後,艾晴抬起頭問:「還有什麼發現嗎?」

  「嗯?沒了。」

  柳東黎愣了一下,有瘋狂搖頭。

  「那就繼續行動吧,我這裡有線索的話,會隨時通知你的。」

  她最後看了一眼柳東黎,眼神從槐詩身上掃過,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調轉輪椅離去了。

  良久,寂靜中,槐詩終於反應過來。

  「她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柳東黎翻了個白眼:「我就沒見她喜歡過任何人好麼?不過你上一次可能把她得罪慘了,自求多福吧。」

  他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中卻忍不住一沉。

  這就是他剛剛唯一隱瞞的一件事——在路燈熄滅的瞬間,感應到了身後的微弱源質波動。

  ——這小子……或許有昇華的可能性。

  .

  .

  密室之中,』師傅』見到了血肉模糊的凶猿,愣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兒!」

  「這是一個局……天文會搞的局!」凶猿憤怒地尖叫著:「那個小鬼的身邊有昇華者當保鏢!還有狙擊手!」

  師傅愣在了原地。

  「還站著做什麼!」

  凶猿忍著痛苦,扯開面具,露出一張蒼老扭曲地面孔,滿是陰戾:「我快撐不住了,給我源質,立刻!」

  師傅下意識地摀住了盒子:「可是、可是……源質不多了。」

  「你不是還有那麼多老鬼可以抽麼?!」凶猿從床上爬起來,用一條腿撐起身體,步步緊逼:「全都給我!這都是為了給你擦屁股惹出來的事情!」

  師傅下意識地拿出了盒子,被一把奪過。

  它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凝視著盒中那一層清澈透明宛如霧氣的清泉,將臉撲在了盒子上,大口地吮吸了起來。

  很快,有尖銳的摩擦聲響起,骨骼和血肉增殖的聲音像是鋼鐵在碰撞,新的內臟和肢體從殘缺的軀殼之中生長而出。

  等所有的肢體生長完了之後,師傅迫不及待地搶過了盒子,看著盒子底部已經少了不少的源質,心疼的臉色發白。

  「粉兒呢?也給我一點?」凶猿抹了一把臉,從他口袋裡摸出了一包粉末,吸進了鼻孔裡,一陣哆嗦之後,臉色好看了許多,踉蹌後退了幾步,坐在了床上。

  「你是上主欽定的主事人,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師傅沉默著,下意識地啃著手指,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許久,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既然被天文會盯上了,那新海就不能再久留了。」

  他送開口,看著被啃到鮮血淋漓的手指,嘶啞地說:「等明天晚上做完最後的彌撒,我們換地方,連夜走……距離過年還有六個月,努力一下,把源質湊夠了,上主們不會怪罪我們……」

  「任務呢?」凶猿問,「那隔離區裡的任務呢?」

  師傅哆嗦了一下。

  沒有說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40 PM

第十四章 快樂牛郎每一天

  清晨,露水凝結在了琴弓上,大提琴的琴箱上出現了一道道濕跡。

  濕度這麼大的天氣,按道理來說,應該將他們好好保養的,可槐詩如今卻沒有這個心思。

  按照慣例練完了兩個小時的琴順帶冥想完畢之後,他就坐在花園的台階上發呆。

  然後理所當然地感到屁股涼。

  「改天放個墊子在這兒算了。」

  坐不下去了之後,他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繞著光禿禿的花園漫無目的的溜躂著。

  胳膊上傷口縫合的痕跡依舊隨著手臂的擺動隱隱作痛。

  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的自己究竟有多危險。

  不,應該說,深切地提醒他,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境地裡……如今的自己,還遠遠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雖然時常感覺如此窮苦困難的人生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但有活的誰都不會覺得死了好。

  況且,槐詩的人生還沒真正開始呢。

  活著多好啊。

  他還想多賴一會兒。

  「又在花園裡發呆嗎?」

  他忽然聽見烏鴉落在籬笆上的聲音,「你就不能換個地方?」

  「我喜歡不行嗎?」

  「那你倒是努力點啊,槐詩,昇華就快完成啦。」她恨鐵不成鋼的嘆息,抬起翅膀比劃,「就差那麼一點點。」

  對此,槐詩完全提不起精神:「昇華完成了也沒什麼卵用吧?難道能撒更多的辣椒面兒麼?

  再怎麼厲害都比不上昨晚那個吧?」

  「說了多少次,劫灰只是你靈魂屬性的副產物,一旦昇華完成,靈魂的力量才會有突破性的變化,況且,你以為昨天那隻猴子真得是靠自己的能力麼?」

  「嗯?」

  「鵺,瀛洲的物語譜系中的聖痕,屬於第三階段‧以太化的成果。」

  烏鴉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昇華才是開始呢,槐詩,潛力巨大的昇華者往往都是十一二歲時覺醒,你已經慢了一截了,不要懈怠。

  或許你希望這一次結束之後重歸寧靜,但我想你必須先明白一點——命運之書的擁有者注定會踏上這世間的巔峰之路,權勢、財富、美人屆時都會唾手可得,但唯獨不可能會擁有風平浪靜的人生。」

  槐詩沉默許久,把那本筆記那在手裡:

  「……我現在把這玩意兒丟了還來得及麼?」

  烏鴉想了想,忽然興奮:「雖然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但歷史上還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呢,我很好奇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不如你試試?」

  槐詩翻了個白眼。

  「所以,沒得反抗就好好享受咯。」烏鴉同情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現在的你還擁有某種意義上算得上很平靜的生活呢。」

  是啊,忽略了窮到快倒斃要在牛郎店打工,路上遇到死屍還莫名其妙被人追殺,現在還跟一個禿頭牛郎同居,而且還要被人當做誘餌……

  不知為何,想到這裡,槐詩腦子裡忽然響起那個只見過兩次的女孩兒,好像只比自己大兩三歲的輪椅少女。

  艾晴。

  似乎在哪裡見到過,但仔細想的話,自己短暫又空蕩的前半生裡,似乎並沒有類似的記憶。

  不論怎麼樣,一個長得那麼好看又坐著輪椅的小姐姐,誰見了都不會拋在腦後吧?

  他撓了撓頭,不論怎麼思索都想不起來。

  直到門口傳來車喇叭的聲音提醒他上工,他才不情願地扛起琴箱向外蹭過去。

  半吊子牛郎槐詩,又迎來了飽受折磨的新一天……

  然後理所當然的,惹了麻煩。

  .

  .

  「來這裡上班不就是出來賣的麼?給我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在柳東黎前面,那個年紀快足夠當槐詩媽的精瘦女人怒氣沖沖地指著他身後的槐詩,猛然一杯酒潑過去:

  「香檳塔我都在你們這裡開了十幾座了,難道讓他過來陪我坐一坐喝幾杯都不行?真當自己是天仙啊?把你們經理叫出來,我他媽今天就不信了……」

  一片混亂中,槐詩在後面乾笑著,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被人手忙腳亂的推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柳東黎終於擺平了麻煩,找了半天之後才在會所後門找到了正在煎餅攤子前面等午飯的槐詩。

  這貨自從有了每天八百的津貼之後就膨脹了,買個煎餅還敢加兩根火腿腸,看著開心的跟什麼似的,讓原本鬱悶得不行的柳東黎忍不住嘖嘖驚奇:「上班第二天被人投訴六次,你是怎麼做到的?」

  槐詩認真地想了半天,試探性地問:「大概是我長得好看?」

  「我說槐詩啊……」柳東黎嘆息,「被人潑了一臉酒,臉上還被撓了這麼幾道子,你怎麼就跟沒事兒的人一樣的?」

  「那我能怎麼樣?」

  槐詩茫然地看著他,「回去一腳踹她屁股上,告訴她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窮?

  況且,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有什麼好生氣的嗎?我連這事兒都生氣的話,早四五年前就氣死了。」

  「……」

  柳東黎無言以對,只能說:這個傢伙,總在奇怪的方面有些讓人意想不到的長處。

  從他半刁難的帶著槐詩上班開始起,糟心的事兒不知道有多少,偏偏卻沒見過這傢伙發脾氣或者掀桌子的時候,就算被潑了酒也只是笑了笑,挪到一邊去,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雖然私底下騷話說個不停,可耐性好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樂天派樂到這個程度,讓人不知道究竟是傻缺還是什麼。

  看著他的笑呵呵等煎餅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柳東黎總有些煩躁,總覺得自己好像在逼良為娼,欺負老實人,良心已經大大地壞了。

  「別等了,走吧。」

  柳東黎扯著他回去換衣服:「下午不上班了,哥哥帶你去吃好的去。」

  「真的假的?你終於良心發現啦?」槐詩驚喜:「那你什時候把電費也交一下?」

  柳東黎正在上台階,腰差點閃了一下,回頭狠瞪:「你說我免費給你做保鏢就算了,為什麼電費也要我來交?」

  「是你要用熱水器的啊。」

  槐詩說,「用冷水洗一下就不行麼?」

  「喂,你有沒有良心!我昨天還為了救你受傷了啊,況且冷水洗澡很傷皮膚的好麼!」

  「……是啊,也很傷頭髮呢。」跟在後面的槐詩接了一句。

  肉眼可見的,台階上的柳東黎踉蹌了一下,險些滾下來。

  換衣服的時候,槐詩特地戴了墨鏡和巨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臉,看上去儼然是一個準備隨時搞事兒的不法分子。

  沒辦法,牛郎會所上班是一回事兒,真被同學看到拍了照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糊弄過去,這一次可不能讓人認出來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運轉,常年點兒背的槐詩剛剛出門,就聽到背後的呼喊。

  「是小詩嗎?是小詩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0:41 PM

第十五章 博愛公益

  「是小詩嗎?是小詩吧!」

  槐詩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站在身後的消瘦女人,臉色有些蠟黃,大夏天的還帶著一定毛絨帽子,卻看不到頭髮的痕跡。

  「……嫂子?」

  一段時間不見,槐詩都認不出來了,不太確信這是黑心中介老楊的老婆,可以說老楊家最後的良心。

  以前槐詩見她的時候,她還是黑髮及腰、面色紅潤的大美人,可如今,長髮已經在化療之中掉光了,臉色也虛弱地不像話。

  只有笑容依舊熱情又和煦。

  「哎,你楊哥說你這兩天在這兒上班,我還不信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等槐詩說話,她便走上來,一手提著菜,一手拉住槐詩:「你還沒吃呢吧?走,今天你楊哥過生日,到家裡吃飯去!」

  .

  .

  半個小時之後,隔著桌子上沸騰的火鍋,裊裊升起地煙霧裡,槐詩和老楊默默無語地對視著。

  隔了許久,老楊看了一眼廚房裡忙活的老婆,回頭才幽幽地說道:「讓你來,你就真來啦……」

  「這可不是麼?」槐詩一拍膝蓋:「你不是還說要請我吃飯麼?」

  「我跟你客套一下,你別當真啊……」

  「那你把我塞進牛郎窩裡的事兒怎麼說?」

  「這不誤會麼。」

  老楊的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況且,你不是做得挺快樂的嗎?連同事都帶上門了,可見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你可夠了吧!」

  提起這事兒槐詩就氣兒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這孫子為了一點中介費瞎了良心,槐詩至於像現在這麼倒霉麼?

  「要吃飯了麼?我餓了。」

  客廳角落裡的柳東黎抬頭問道,這孫子也同樣是不跟人客氣的那種,有人請客吃飯就毫不客氣地跟上來了,這會兒正蹲在魚缸前面撒老楊的飼料玩。

  老楊這死摳門的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哎,來啦來啦,讓大家久等啦,來,吃飯。」

  嫂子端著切好的菜從廚房裡出來,喊柳東黎一起來吃,還順帶給他們調好了蘸料。看著老楊不高興的樣子,還瞪了他一眼:「小詩好不容易上門一次,你甩臉色給誰看啊。哎,這位是小詩的同事吧?樣子真俊……來,吃飯吃飯。」

  被老婆瞪了一眼,老楊也沒脾氣了,蔫了吧唧地加了塊肉涮了進去,嘴裡嘀咕著槐詩這次沒給中介費什麼的。

  配著老楊的臭臉下飯,這一頓飯槐詩吃得有滋有味的,吃完飯之後老楊被打發到廚房裡洗碗,槐詩坐在客廳裡和嫂子隨意地聊著天,她的氣色已經比原本好了不少,看來老楊昧著良心去摟了那麼多錢還是有點用的。

  「活一天少一天,有一天算一天吧。」嫂子不顧槐詩的勸阻,滿不在乎地點了一根菸,「你說這病折騰我一個人就算了,還拖累老楊那麼遭罪,我心裡也過不去。」

  「怎麼說話呢?」

  老楊在廚房裡偷聽到了,探出頭來,頓時大怒:「李雪梅你幹什麼呢?大夫怎麼說的?給我把煙掐了,立刻!馬上!」

  「你說啥?」嫂子回頭看了他一眼。

  「……」

  老楊腿軟了一下,聲音低下來:「請把煙掐了。」

  「這還差不多。」

  嫂子得意地看了槐詩一眼,把煙丟菸灰缸裡,低聲跟槐詩說:「看到了沒?以後他坑你錢你就跟我說,我收拾他。」

  「……好好好。」

  槐詩眼睛都亮了,只能說毒蛇百步之內必有解藥,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飯吃完鍋洗了,還繫著圍裙的老楊終於得償所願地把這倆上門吃白飯的傢伙給送出了門。

  一路上他沒好氣兒地瞪著沒少在自己老婆前面騷包地柳東黎,把他擠兌著打發去打車後,又回頭看向槐詩。

  眼神古怪。

  「怎麼了?」

  槐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第一反應是:這孫子惱羞成怒了要打人。

  老楊狐疑地盯了他半天,把他扯過來,壓低聲音問:「你小子沒得罪人吧?」

  「嗯?」

  槐詩才警覺,緊接著,便聽見老楊說:「昨天晚上有人在我這裡打聽你的消息,給了不少錢。」

  「你沒說吧?」槐詩緊張了起來。

  老楊翻了白眼:「廢話,我要是不說我還是人麼?」

  「那就……等等!?」槐詩抬起眼睛,「你說什麼?」

  剛把人給賣了個底兒掉的老楊嘆了口氣,抬起五個指頭:「人家給了五萬塊,買你的消息,就算我不給,你以為他從你學校打聽不到?你小子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

  就算早就清楚這傢伙的尿性,槐詩依舊忍不住想打人的衝動。

  緊接著,他就看到老楊一把掀開圍裙,把兩卷東西塞進了槐詩的口袋裡。

  槐詩摸了一下,愣住了。

  那是兩卷厚厚的鈔票。

  厚度起碼有兩萬多。

  「這次是哥哥不仗義,對不起你……實在是太缺錢了,你要是氣得不行,打我一頓也行。」

  他低著頭告饒:「等會拿著錢去其他地方玩幾天,先別回來,我再打聽打聽,等事情過去了給你打電話。」

  槐詩沒想到這王八蛋竟然會良心發現,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被坑了這麼多次,終於見到了回頭錢,他竟然有點感動。

  雖然很想打他,可想起嫂子蒼白的臉色,他又有些無力。

  算了,難兄難弟這麼多年,他不坑自己,難道要看著自己老婆去死?

  他最後問了一句。

  「究竟是誰在打聽我?」

  「那夥人沒說,裝神弄鬼。」老楊悶頭抽著煙,冷哼了一聲:「當老子是傻的,連車牌號都不會查麼?好像是一個慈善基金什麼的,名字起得倒是唬人,好像叫……」

  他撓了半天頭,一拍後腦勺,終於想了起來。

  「——博愛公益!」

  .

  .

  兩小時後,槐詩坐在裝甲車裡,看著周圍武裝到牙齒的士兵,一臉懵逼。

  啥玩意兒啊?

  咋回事兒啊?

  這咋整啊?

  熟悉的人生三問再一次充斥了他的腦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13 PM

第十六章 環保套餐

  當柳東黎給艾晴打電話上報了博愛公益的事情之後,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就出現了。

  十分鐘之內就有一輛黑牌的轎車衝到他面前,兩個人禮貌地請他們上車,將他們帶到上次他被審問的那個奇怪機關。

  等他進門的時候,所謂的博愛公益已經被扒了個底兒掉。

  會議室裡,上一次主審槐詩的中年人面色難看,一言不發。

  只有艾晴一頁一頁翻閱著手裡還熱乎著的文件,很快,抬起眼睛:「真是不少猛料啊……一個看著就知道是用來洗錢的皮包公司,竟然有這麼多人捐款,不少都是市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怪不得特事處查了這麼久什麼都查不出來……這次不會走漏風聲吧?」

  中年人乾咳了一聲,乾巴巴地說道:「特事處是特實處,其他部門是其他部門。」

  「早這樣多好,何必給那群老頭兒當牛做馬?」

  艾晴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裡面牽扯到多少人?」

  「不少……」

  中年人嘆息:「根據調查,這個基金會定期邀請一些大師來跟捐款的人講一些正能量的課程,分享一下昇華心靈和養生的經驗。

  大部分內容都是不靠譜的冥想和自我催眠,裡面還混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國學……」

  「怪不得。」艾晴嗤笑,「都是老領導們喜歡的東西啊。如果這家公司真得和這一次的案子有關,恐怕不少人都要糟糕了吧?」

  「特事處是特事處——」

  中年人無奈地重申著剛剛的話,「不用試探什麼,大是大非面前,我們還是分得清楚的,請監察官放心。」

  在後面,槐詩悄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柳東黎:「嘿,監察官這麼牛逼的嗎?」

  柳東黎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說:「天文會作為聯合國下屬部門,成員遍佈世界,主要目的是遏制邊境流毒和昇華者犯罪事件……你可以理解為:只要和昇華者和邊境遺物沾邊,她都有插手的權力。等到她轉正之後,只要簽一封黑函,就能殺你一戶口本的人,你說呢?」

  「這麼厲害?」槐詩愕然:「東夏也願意麼?」

  「天文會的權力主導機構——統轄局的主要成員就是五常好麼。」柳東黎低聲說:「這叫自己管自己。」

  就在兩人竊竊私語的時候,會議桌最前面的艾晴和中年人似乎已經交換完了什麼條件,再得到艾晴不擴大打擊面的許諾之後,他的臉色明顯也好看了許多。

  桌子上,對講機裡傳來聲音:

  「行動人員已經就位。」

  中年人看了一眼艾晴:「信號接過來,行動開始。」

  牆上的巨大屏幕在瞬間亮起,依稀能夠分辨出是頭戴式攝像頭的視角,槐詩只看到一群黑壓壓的人從頭武裝到腳,手裡端著長槍短炮,得到命令之後,車門被打開了,一群人一哄而出。

  這群不知道哪裡來的反恐部隊似乎早就擬定好了進攻方案,動作沒有絲毫地遲疑,沒過兩分鐘就控制了整個停車場,一隊人衝向了監控室,一堆人封鎖了整個寫字樓的內外,落閘上鎖,拉起隔離線,就連信號和光纖都徹底切斷。

  只有通過頭盔視角的晃動,槐詩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媽耶,要這麼誇張的嗎?

  這分明是新海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幾十層以下的地面上人流如織,正是暑假結束之前最熱鬧的時候,完全沒有人會想到自己頭頂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一場突襲。

  就在走廊的門外,悄無聲息地架好了破門樁。

  一聲令下之後,便是一聲巨響。

  轟鳴之中,不等室內的人反應過來,便有好幾顆震撼彈丟進進去,一陣閃光和巨響之後,持槍的軍隊魚貫而入,轉瞬間將整個博愛公益外層控制起來。

  其餘的人則向內破門而入。首先聽到了一聲尖叫,緊接著是兩聲開槍的巨響,再然後就是慘叫,到最後剩下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別開槍,我投降,我投降!」

  很快,在攝像頭的視角裡,一個狼狽的中年人被架了出來,腿上已經中了槍,臉上全都是眼淚鼻涕,口中卻大喊著:「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招,我全招了!是師傅讓我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啊!」

  一陣混亂之後,隊長向著鏡頭報告道:「他正在轉賬,所有流動資金全都轉到國外了,在辦公室裡找到了去法國的飛機票……」

  這是準備跑路了。

  愕然的會議室之中,中年人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倘若原本還有可能誤會的話,如今恐怕裡面真得有鬼了。

  「——給我問!」

  中年人幾乎拗斷了手裡的筆,恨聲下令:「問清楚了!」

  十分鐘之後,他手裡的筆真得被拗斷了。

  .

  .

  王海,綽號王海癩,癩痢的癩。這就是』師傅』的名字。

  對照公安系統裡的檔案,這個傢伙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就開始搞迷信斂財,從老頭兒老太太手裡騙養老金,被逮住過兩次,後來就失蹤了。而等他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就變成了救主天父會的王牧師,生意做大,一發不可收拾。

  而在辦公室裡抓住的則是他眾多弟子之一的涂太,專門負責門面和洗錢,將師傅騙來的錢清洗乾淨之後改頭換面變成不記名債券和保值物品。

  名校畢業的涂太本來就是衝著錢入夥的,心裡對師傅並看不上眼,暗中扣扣索索昧了不少錢。而王海對自己的弟子們也一直保留著不少秘密,信得過只有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大弟子,雙方一直互相利用,有共同利益倒也相安無事,如今大難臨頭,涂太果斷地把師傅給供了出來,但凡有問無所不說,甚至主動交代了不少,包括師傅暗中一直在進行的禁藥生意,還有偶然撞破的』神蹟』。

  「神蹟?」主審者問。

  「對,神蹟。」

  涂太喝了口水,擦了擦冷汗,「王海一直藏著一個盒子,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每一次他帶人祈禱的時候,都會把那個盒子藏在布道台的下面……打開之後裡面會有很好聞的味道,聞了就感覺精神振奮,什麼難事兒都不害怕了。來我這裡上課的那些人不知道,都以為他是什麼大師,我呸,他就是一個老騙子,我懷疑他拿出來的那些禁藥和那玩意兒也有關係……」

  盒子。

  艾晴忍不住看了槐詩一眼。

  終於對上了。

  而槐詩心中也案底里鬆了口氣:幕後的人終於被抓到了,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自己終於可以回到正常的人生軌道,走向陞官發財,迎娶白富美,踏上人生巔峰……

  後面的話會議室裡的人已經沒興趣再聽了,只有槐詩興致勃勃地想等後續,讓涂太詳細說一說自己師傅是怎麼給女信徒開光的……

  咿——你這孫子還裝了攝像頭?

  老實交代,硬盤你放哪兒了?

  可很快,他們便收到了現場的壞消息:王海要跑路了。

  嗅覺敏銳的涂太一直都知道這一行做不長久,隨時留意著各方消息,在他發現自己師傅的賬戶出現資金變動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事情要遭。本著多一手準備的心思,他第一時間訂了去法國的機票,準備出去兩天看看風頭,卻沒想到已經晚了。

  如今王海正在新海之外的老塘鎮舉行最後一場禱告,儼然是當晚就準備跑路的架勢,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們必須盡快開始行動。

  可艾晴卻陷入了沉默。

  好像想到了什麼不論如何都難以解答的問題,她若無旁人地發著呆,不論身旁的人如何催促都沒有出聲。

  直到許久之後,她抬起了頭,長出了一口氣,神情陰沉。

  「確實這樣以來很多事情就對上了沒錯,所有的線索都沒有任何問題,但總覺得不太對……」

  她忽然扭過頭,細長的眼眸凝視著身後的少年:「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說?」

  對啊,我隱瞞的可多了,什麼烏鴉啊,命運之書啊,覺醒啊……這些一說出來就要糟的事兒怎麼可能開口?

  「沒有!」

  槐詩斬釘截鐵地搖頭:「能說的我全說了!不能說的我也全說了!」

  他神情慷慨激昂好像隨時要準備犧牲一樣,可心裡虛得要命,生怕艾晴讓柳東黎再把事情問一遍。

  萬一把命運之書招出來了怎麼辦?

  這要命玩意兒聽烏鴉的口吻似乎是個不得了的東西,再沒有解除綁定之前,槐詩哪裡敢露餡?

  似乎相信了他的話,艾晴沉默地收回視線。

  「那就立刻開始行動吧。」

  她看向中年人:「不過,為了避免出現其他預料之外的情況……雖然時間緊促,我們在計畫實施之前,還是先搞清楚這個所謂的救主天父會究竟是搞什麼鬼比較好。

  畢竟,事涉邊境遺物,誰都不知道他們隱瞞了什麼,況且,不是還有昇華者隱藏在裡面麼?

  這些都是必須的情報——」

  「嗯?」中年人不解,「艾女士的意思是?」

  艾晴看了一眼身後,沒說話。

  那中年人看到了柳東黎,頓時明白了什麼,起身跟他握手,熱誠地說道:「我代表特事處,感謝柳先生的幫助和支持。」

  「啥?」

  柳東黎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要糟:「我沒有,我不是,你們別亂……」

  他還沒說完,話就被艾晴打斷了:「正好,除了柳東黎之外,還有一名和他們打過交道,且願意配合我們的民間志願者……」

  說著,艾晴看向了後面正在幸災樂禍地槐詩。

  「——有他們兩個先打入其中的話,一定不成問題。」

  槐詩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頓時跳了起來,變成了悲慘的復讀機:「我也沒有,我也不是啊!」

  「只是去偵查一圈而已,有這麼多人後備,又不一定會死。」

  「你自己都說了不一定了啊!」槐詩悲憤抗拒:「不是說好了誘餌的麼!怎麼忽然之間又潛入敵後了!」

  「甲方改需求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

  艾晴的手掌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大不了給你的津貼再加八百。」

  槐詩頓時怒了。

  「別說八百,就是八千……」

  話音未落,他的腰間傳來滴的一聲提示:「支付寶到賬八千元!」

  槐詩愣了一下,表情頓時僵硬起來:「你以為這點錢就能讓我低頭嗎!」

  滴!

  又是一聲輕響,那個柔和的女聲再次提示:「支付寶到賬八千元。」

  「這可是生命危險!萬一真得死了怎麼辦!」

  槐詩瞪大眼睛:「你們連撫卹金都沒有嗎!」

  艾晴收回視線,手機一晃,最後一筆轉賬發出。

  「——支付寶到賬七百元。」

  七百?

  為什麼撫卹金才給七百!

  前面還給了一萬六呢!怎麼等人死了才給這麼點的!

  槐詩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應該悲憤還是惱怒,是不是應該讓她多給一點。

  「小老弟,七百已經不少啦。」

  旁邊的難兄難弟柳東黎湊過來,嘖嘖感嘆:「領券之後能賣個東郊火葬場的環保套餐,還送你個盒兒呢!

  記得給五星好評再送花圈,下單之前留言選款式——畢竟要住好久,挑個喜歡的。」

  十分鐘後,槐詩和柳東黎被塞進了裝甲車裡,帶著悲壯的心情踏上了去往老塘鎮的路。

  出發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

  就好像墜入冰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1 PM

第十七章 管飯!

  就在被偽裝成冷鏈運輸車的車廂裡,槐詩坐立不安地看著四周,總覺得坐在自己旁邊的那幾個人有點眼熟。

  到最後,終於恍然大悟,指著對面的人:「嘿,上次給我脖子上扎針的是不是你?」

  對面的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想理他,甚至懶得向他丟一條狗。

  一副押運死囚的肅冷氣息,令槐詩分外不安。

  「報告,我要上廁所……」

  對面的士兵伸手,指了指車廂角落中的一個桶。

  「我要上大號!」

  對面的士兵依舊伸手,指著那個桶沒動,大號小號都一樣。

  在搖晃地車廂裡,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向後仰,距離那個桶遠一些……並祈禱裡面的東西千萬別濺出來!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不對啊!那群孫子見過我們的臉啊!怎麼去偵查啊?怕不是一進門就送菜上門了!」

  旁邊的柳東黎從懷裡掏出兩張面膜一樣的東西,丟了一張過來。

  「高分子塑膠面具。」

  叮!

  槐詩自己腦中配音:獲得傳說道具‧人皮面具X1

  他好奇地端詳著手裡這玩意兒,旋即好奇起來,自己被送來就算了,怎麼柳東黎也蔫兒了吧唧的過來了?

  「減刑啊。」柳東黎翹著二郎腿抽著煙:「等做完這一次,大爺我就自由了,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寂靜中,槐詩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在電影裡只要說了這種話,就會鐵定死在最後一次的任務裡吧?」

  「……」

  「你倒是爽夠了死了無所謂,可我還沒活夠啊,你說我是處男就算了,連脫貧致富都沒指望,是不是過分了一點?」

  「安心安心。」

  柳東黎拍著他的肩膀,夾著煙比劃:「任務很簡單,潛入進去,套取情報,最好能混進現場去,把那孫子當場拿下,人贓並獲。感覺出事兒發警報,一百多號猛男哥哥端著長槍短炮進來救你,你害怕個屁啊!」

  「……」槐詩環顧著周圍一圈壯漢,稍微有了一點安心感:「他們有解救人質的經驗麼?也沒帶談判專家啊?」

  「啊哈,你放心。」

  柳東黎呵呵笑了兩聲:「特事處的昇華者鎮壓部隊從不談判,都是直接連綁匪和人質一塊解決的,所以說你盒子選好了沒有?我推薦那一款有仙鶴的,看著大氣……」

  槐詩翻了個白眼。

  徹底沒指望了。

  下午四點半,車就停在了老塘鎮的一家肉店後門處,在店主的吆喝之下,偽裝成搬運工的兩人走出內層的隔間,扛著兩扇豬肉送進了店裡。

  肉是真的,店是真的,甚至這輛車也是真的,如果去查的話還能從運輸公司的網頁上找到編號。

  只不過是暫時頂替了今天預定來送貨的車而已。

  送完貨,司機藉口吃飯,把車停在了原地,在帶著槐詩和柳東黎走出一截之後,便坐在了飯店裡看起了色圖,隨意地揮手,示意遠處的兩人自由行動。

  「這咋辦啊?」

  槐詩看著周圍,一臉懵逼。只看到柳東黎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買個橘子樹來。」

  說罷,就一撩頭髮,走到街上去,抓住一個老太太就聊了起來。

  不知道是牛郎才能太過突出還是親和力太過驚人,沒過一會兒,就已經老姐姐小老弟的互相叫了起來,老太太那叫一個眉開眼笑,一路帶著這個後生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只剩下槐詩在原地,黑人問號。

  人生三問充斥腦中,不知道究竟該幹啥。

  你說要我潛入,你也得告訴我究竟怎麼潛入啊,就這麼把我丟這兒了算怎麼回事兒?

  槐詩捂著臉,就聽見翅膀啪嗒的聲音,一隻烏鴉落在了牆頭。

  他還來不及驚喜,腦子裡就傳來了烏鴉的聲音:別說話,你身上有竊聽器。

  什麼鬼?

  槐詩瞪大了眼睛。

  「傻啊,小老弟,你被監控著呢。」烏鴉嘆息:「也不怪你,那個小姑娘的直覺真是敏銳的過分,說實話,你的身份也有些嫌疑,早知道就不建議你跟天文會合作了,畢竟如今我還在逃竄期間……」

  啥玩意兒?!

  槐詩瞪大了眼睛。

  「逃竄期間啊。」烏鴉困惑地看著他:「啊,我是天文會通緝中的逃犯來著,名單記得還挺靠前的,沒跟你說過嗎?」

  你說個屁哦!

  現在好了,我這個二五仔,你這個逃竄犯,還有這群搞迷信詐騙的神經病,一下都被包圓了。

  到時候我被送進監獄,你被槍斃,那群傢伙被判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別著急,她這不是還不能確定麼?否則也不至於把你放出來想讓你露馬腳,聽姐姐我的,這一趟你有驚無險。」

  槐詩翻了個白眼,他已經徹底對自己身旁這群坑逼隊友不抱指望了。

  求求你們,放我單排吧。

  他嘆了口氣,不想理這只良心都黑透了的破鳥了,起身在街上溜躂了起來。觸目所及,都是平常又普通的場景。

  帶著衰敗的氣息。

  街面上都是老人,很少見年輕人走動,大概都是出門去打工了吧?

  可以理解,畢竟新海最近的經濟狀況不景氣,畢竟上一次被當成大都市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衰敗了這麼久還存留在地圖上本來就是個奇蹟。

  有點抱負的年輕人恐怕都去燕京、金陵和羊州工作去了。據說最新上台的內閣要大力發展沿海經濟呢,不過怎麼都比不上內陸的環境好吧?

  都到了這種程度,槐詩索性將什麼潛伏任務都丟到腦後,揣著手在街上溜躂了起來。

  午後的斜陽照耀在大地之上,曬的人身上暖暖的。

  恍惚之中,槐詩彷彿看到整個小鎮宛如水中倒影一般晃動起來,無數黑影從天上浮現,可很快,古怪的幻覺便消失了,回復正常。

  只留下一身冷汗和陣陣惡寒。

  這個地方,果然有問題吧?

  .

  .

  「目標人物開始行動了。」

  伴隨著監控的報告,鎮子外的巨大卡車中,臨時的指揮中心裡,所有人都精神一震,戴上耳機看向屏幕。

  屏幕上除了連接鎮內的各處監控之外,最中間放大的畫面,是閒著沒事兒到處遛彎的槐詩。

  在漫長的沉默之中,所有人看著槐詩東走走,西逛逛,好像百無聊賴的閒漢一樣四處浪蕩。

  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在潛伏的樣子,是不是好像還撞了鬼一樣打個哆嗦。

  相比另一頭如魚得水、已經打入老年閨蜜團中的柳東黎,槐詩這裡簡直就是在划水摸魚,甚至看不到任何他有嫌疑的地方。

  就在所有人漸漸無語的時候,前方又傳來報告:「目標開始接……」

  話音未落,就戛然而止。

  畫面中,槐詩跑到小賣部裡,用自己的臥底薪酬買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還順帶奢侈了一把,買了一根五塊錢的雪糕。

  然後蹲在太陽下面的台階上,自己呲溜了起來。

  含鹽度百分之九百的鹹魚氣息撲面而來……

  這個傢伙,沒救了吧?

  艾晴萬年平靜的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開始發自內心地檢討:懷疑這種鹹魚有所隱瞞的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太對了?

  當年那個熱情活潑的小孩兒,怎麼幾年不見就變成了這種鬼樣子?

  只能說歲月的電鋸真是太鬼斧神工了嗎?

  看到槐詩那一副將有限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划水中去的樣子,指揮部的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還有人看向艾晴,想問一下是不是催一催,可艾晴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算了,多他一個人不多,少他一個人不少。

  如今的工作千頭萬緒,不僅要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排查清楚老塘鎮的人際關係,還有調取過去的監控錄像尋找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深度探測器已經入場,正在緊密安裝中,沒空在鹹魚身上浪費時間。

  而就在一片忙碌之中,槐詩身上的竊聽器傳來了遠處的吆喝聲:那個後生,對,就是你,過來過來。

  畫面中,槐詩一臉懵逼地被一群推著手推車的老頭兒叫過去。

  「對,就你,這是誰家的娃?過來幫把手!」

  槐詩愣了半天,呲溜著雪糕剩下的木棍子,好像終於想起了自己臥底潛伏的工作了,百般不情願地去幫那群老頭兒推車卸貨,好容易把手推車弄進了臨界的一個院子裡,又被差使著把一堆破鑼破鼓還有戲服綵衣從車上搬下來,分門別類的放好。

  院子裡好像在搞什麼堂會,一群面色黝黑的老頭兒們坐在地上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麼,旁邊還有人圍著桌子打牌,角落裡還架起了鍋燒水,就差幾張桌子架起來擺開流水席了。

  好像有飯可以吃?

  槐詩眼睛亮了。

  原本跨出去的半隻腳又收回來了。

  潛伏是不可能潛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潛伏的,還不如在裡面安安心心混頓飯吃,不求多給幾塊肉,米飯管夠也行啊。

  結果槐詩左等右等等不著食堂開飯的訊號,就看到地上做一塊的那七八個老頭兒紛紛操起破鑼琵琶和嗩吶,開始吹起什麼二人轉的調子來。

  而當發現有陌生觀眾在看著自己的時候,中間的那吹嗩吶的老頭兒越發地來勁兒起來,吹了好長一串之後,得意地向槐詩晃了晃手裡的傢伙什兒,意思是看大爺牛逼嗎?快羨慕一下……

  槐詩內心毫無波動,乾巴巴地拍了拍手,甚至還有點想笑。

  要不是今天沒帶吃飯的傢伙過來,就讓你老人家見識一下什麼叫ABRSM八級演奏水平……更何況結合冥想之後,他大提琴的感染力已經強得不像話,要是努點力,你家牛都能給你拉哭了。

  沒想到那群老頭兒反而來勁了,對著槐詩吹了一段又一段,嗩吶裡的口水飛了好幾米遠,還特麼不知道用什麼黑科技連了低音炮,快把槐詩後槽牙都要震掉了。

  吹完了,還挑釁一般地向著槐詩抬抬下巴:

  「小夥子,來一段?」

  「得,今兒個給您老人家露一手。」

  槐詩撇了撇嘴,看來現實不容許自己再低調下去了。

  他隨手在那堆破樂器裡翻檢,找出一把能拉的二胡來,翹起二郎腿,也不管什麼低調潛伏了,上手就是一段賽馬加二泉映月加巴赫無伴奏大提琴加月亮之上加威風堂堂的混音串燒。

  器材限制之下,很多地方都走音走的不能看,槐詩只能學帕格尼尼那個變態,試著用一根弦拉一首曲子,卻沒想到,一手串燒拉完之後,睜開眼睛,看到眼前一堆黑壓壓的人頭。

  那群打牌的、聊天的、抽菸的、拉琴的老頭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已經聚攏在一塊,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神情嚴肅又認真。

  完犢子了。

  槐詩心中一緊:難道自己暴露了?

  幾個老頭兒互相說著什麼,中間那個端詳著槐詩,一臉困惑:「這哪兒來的後生啊?怎麼沒見過?」

  「我……我新來的……打工的!」

  槐詩下意識地起身想要跑路:「我這就走,我這就走……」

  「別急。」

  老頭兒一把拉住槐詩的肩膀,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就好像看著被困廁所後看到有人來送紙一樣:「李老三那王八蛋竄稀了沒來,今天咱們福音班兒就差一個能拉胡的,晚上跟我們去教堂文藝匯演,一場給你四十塊,包晚飯,行不行?」

  教堂?

  文藝匯演?

  等一下,怎麼這麼快就打入內部啦?

  槐詩一臉懵逼。

  本來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想到如今自己還在監控之中,只能悲憤地咬牙點頭。

  「行!」

  他停頓了一下,提出條件:「但我得先吃!」

  感覺到忽然之間後腦勺越來越嚴重的惡寒,槐詩彷彿能夠想像到如有實質的死亡匍匐在自己後背上獰笑的場景。

  然而,這跟自己是一台冷酷無情的負能量生產機又有什麼關係呢?

  吃飽了再說上路的事兒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3 PM

第十八章 Closed—5

  一個小時後,教堂裡已經坐滿了人。

  來自各個鄉鎮上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互稱信友,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互相聊著自己在外打工的兒子女兒以及昨天買的雞蛋。

  現場還有免費的瓜子和水果分發,每個人都有三個黃蛋糕和幾瓶礦泉水。

  一片亂哄哄中,講台上面的帷幕依舊垂落著。

  而後台正在熱火朝天的準備之中,準備文藝匯演的福音班兒正在確定節目,而角落中少年,像是死狗一樣趴在地上。

  槐詩臉色慘白,幾乎快要吐出來,一陣一陣地打著哆嗦。

  刺骨的寒冷和無形的負重不斷地施加在他的背脊上。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死亡重量……他不敢想像,有多可怕的死亡才能夠早就出如此沉重的預感。

  「嘔!」

  他趴在桶上,把自己剛塞進肚子裡的白面饃饃和紅燒肉全都吐了出來,眼淚和鼻涕都快吐出來了。

  他快要恨死自己這個奇怪的技能了。

  可明明自己要死了,但槐詩卻出乎預料地感覺不到害怕,只是一陣陣地犯噁心,好像吃壞了肚子一樣。

  胃脹的不行。

  他擦著眼淚,拉住彈琵琶的老頭兒,「大爺,我要是死在後台,能不能算工傷啊……」

  老頭兒十足警惕地跳了好幾步那麼遠。

  「後生你不要訛人啊,吃飯之前還好好的……大爺我可是見過世面的,要早些年,咱倆說不能能在哪個車頭附近碰面呢!你要亂來的話,信不我現在就躺地上訛你打人?」

  「就是就是!」旁邊的吹嗩吶的老頭兒附和:「我作證,看的清清楚楚,你這後生一言不合就動手……」

  槐詩快要服了。

  這他媽哪裡來的一群五毒俱全的老頭兒?碰瓷兒都這麼熟練的!

  「好了好了,準備了啊!」另一個領班從前面走過來吆喝,指著槐詩喊:「你還能拉麼?不能拉琴我們這裡不給錢的哈!現在的年輕人,良心都壞透了。」

  「能拉能拉。」

  槐詩含淚拿起二胡:「譜子呢?在哪兒?」

  「要什麼譜子,時間不夠,咱的戲給取消了,現在給福音二人轉伴奏,跟著調子拉圖個喜慶就行了。」

  老頭兒一邊擺手一邊嘀咕著:「給四十塊真是虧了,早知道給二十了。」

  槐詩無言。

  剛跟著那群老頭兒在前台坐下,就聽到前台有人報幕:「接下來,請各位信友欣賞,由老塘鎮文藝會給大家帶來的福音秧歌!」

  台下一片熱烈的掌聲。

  只有槐詩忍不住腹誹:那個叫王海的神經病究竟搞個什麼鬼?搞個布道還跟德雲社似的,還要人暖場,臭排場怎麼這麼大怎麼不去做小鮮肉呢?

  還沒功夫繼續想,後台一排穿著喜慶花衣裳的老太太就走上台來,圍攏在一個人旁邊,亂七八糟地聊著廣場舞的姿勢和技巧。

  「姐姐們記住,到這裡的節奏不是咚恰恰,是咚恰—恰。」那領頭的人微笑著,還騷包地捋了一下頭髮,回眸一笑風情萬種,然後僵硬在原地。

  看著槐詩。

  槐詩也在看著他。

  目瞪口呆。

  ——媽的,怎麼是你!

  槐詩剛剛還想著怎麼去找這貨接頭了,沒想到這頭還沒接,由牛郎柳東黎領舞、二五仔槐詩拉琴的福音二人轉就已經開始表演了。

  喜迎曲藝兩開花。

  在兩人複雜地對視中,槐詩嘴巴無聲開闔:「老子的橘子樹呢?」

  「還沒買。」

  「吃了嗎?」

  「沒……」

  「我吃了。」

  槐詩拍了拍肚子,「白面饃饃還有紅燒肉,羨慕嗎?」

  幹!

  柳東黎忽然很想罵人,但奈何此時前台的帷幕已開,他只能強行擠出熱情洋溢地笑容,跟著老頭兒們的土味迪斯科擺動了起來。

  就在柳東黎前面,那個最早被他拉住嘮嗑的老姐姐扭著花手絹,開口唱到:「進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兒比咱親娘強,哈利路亞上天堂……」

  撲哧。

  槐詩忍不住笑出了聲。

  滴,一聲。

  他口袋裡的手機一震,一條短信發來。他忙裡偷閒,一隻手掏出手機來,屏幕上赫然是艾晴的號碼。

  還有短信的內容。

  「——撤退,立刻!【Closed—5】」

  那一瞬間,遠超往常的死亡氣息洶湧而來,幾乎將槐詩淹沒。

  .

  .

  十分鐘前,臨時指揮部中,艾晴的神情陰沉。

  「靈魂輻射記錄帶記錄完畢,正常。」

  「深度指數0.17,正常。」

  「邊境侵蝕度百分之零點零三,正常。」

  「正常。」

  「正常。」

  「正常。」

  所有觀測數據一切正常。

  可是不知為何,她的神情卻越來越難看,直到最後,透露出一絲鐵青。

  「怎麼了?」中年人問。

  「不對。」艾晴纖細的五指握緊了輪椅的扶手,眼神陰沉:「絕對有哪裡不對!」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中。

  她伸手,從輪椅的夾袋裡拿出了手機,直接拆開了後面的殼子,拔出了酷似電話卡的赤紅插銷。

  寂靜中,中年人目瞪口呆,下意識地起身:「你瘋了?!」

  每一個監察官的手機都是天文會提供的特殊型號,超強信號和電力姑且不用說,內部APP和數據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和關鍵的卻是手機背面那一張紅色的最高警報。

  只有一個監察官在確認一件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並會帶來B級以上的邊境危害時才有權力啟動的功能。

  姑且說是烽火也好,保命符也好,甚少有監察官會選擇動用。

  一旦動用這一功能,信號會直接連通聯合國天文會的直接權利管轄機構——統轄局的特殊情況對策室。

  誇張一點說,上達天聽也不為過。

  如果情況嚴重的話,甚至會驚動十人委員會。

  倘若艾晴是正式檢察官的話,短時間內甚至能夠動用一件A級以上的聖骸或者直接調動整個東海地區所有的昇華者人力……

  誇張到如此地步,自然是有代價的。

  如果是被人發現是玩狼來了的話,下場自不用說——但目前對於在場者最重要的是,一旦上報天文會,那麼之前為了摀蓋子而做的所有交易和保證自然全部告吹。

  在即將取得勝利之前掀桌?

  這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麼?

  果然是瘋了嗎!

  明明只不過是一件牽扯到邊境遺物的小事,何必直接上報統轄局?

  就好像兩個縣裡的領導互相別苗頭之後,直接給中央紀委打電話一樣,太過小題大做了一點吧?

  況且,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和徵兆,也沒有什麼不對的苗頭。

  「啊,或許太小題大做了吧,不過比起預料之外的情況,我倒是情願賭一把。」

  艾晴手裡轉動著自己的手機,一旦下達決斷之後,神情就再度平靜起來,不見任何的焦躁。

  就算是被上面懷疑辦事能力也認了。

  剛剛那種強烈到讓人發瘋的不安預感好像是錯覺一樣,迅速地消失不見了,只有衣服下面漸漸乾透的冷汗才能顯示出她剛剛經過了多麼劇烈的鬥爭才做出了這個荒謬的決定。

  端詳著手機的屏幕,她嘴角浮現譏誚地冷笑。

  嘲笑自己。

  明明就差兩個月就可以轉正了,如今恐怕就難說了吧?如果被證明是小題大做的誤報,被廢除監察官的身份都還算從輕處理了。

  畢竟以特殊對策室日漸吃緊的人力而言,絕對不會容許這種揮霍天文會資源的事情發生。

  沒過了幾秒鐘,手機屏幕就亮起來了。

  不需要接通,屏幕上投影出了微弱的光,在空中交織成一個虛幻的幻影,好像接線員一樣死板打扮的西裝男人,神情既無疑惑,也無惶急,一片淡然地審視著面前的少女。

  「編號T9631,統轄局下屬東夏分部駐新海見習監察官。」

  他開口說道:「未偵測到深度警報,未偵測到邊境侵蝕痕跡,未偵測到高位聖痕活動跡象……請遞交報告和申請。」

  「遵循《十二銅表法》的條例,作為見習監察官,我申請邊境對策條例第九條的援助,以及物理封鎖亞洲東夏共和國新海市下屬老塘鎮周圍十公里區域,請即刻執行。」

  「申請確認中——」

  西裝男旁邊的的打印機迅速吐出了一長串文件,掃過一眼之後,他拿起身旁的印章蓋下了印記。

  「申請通過。」

  「衛星軌道調整開始,預計三分鐘後就位,老塘鎮封鎖執行條以下達,等待處理——邊境對策條例第九條所記錄條目載入開始。」

  宛如機械一般呆板地完成了所有的工序之後,編號0075的西裝男最後頷首:

  「一切為了世界。」

  通訊掛斷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寂靜裡,遠方傳來了宛如地動山搖的轟鳴。

  而在數萬里的天穹之上,漆黑的宇宙原暗裡,懸浮在太空軌道中的龐大衛星矩陣噴出氣體,緩慢而精準地調整著自己的角度,將下方的雲層、大地、城市以及塵埃等微不足道的一切映照其中。

  舊倫敦,格林威治天文台,深邃的地下第六層,龐大的差分機發出轟鳴,緩慢地吐出了一條打滿了空洞的錫箔帶。

  等候在旁邊的秘書小心剪下了之後,捲入了軸承,過程中以影像存留備份,最後裝入了空筒中,送入旁邊的真空郵遞管道之中。

  在真空的抽動之下,簡碼筒直入地下數千米,落在繁忙大廳地角落中。

  抽菸的人坐在椅子上聽著歌,一手開啟了圓筒,另一手利落地抖開了卷軸,腳底剁了剁地板,將菸頭丟到了一邊,走向大廳的中央。

  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大廳中此刻人來人往,可地板卻凹凸不平,甚至不少地方都蓄滿了水。

  可上空向下俯瞰的話,便能夠洞徹它的真正面目——那正是一張龐大到足以將世上一切地形都記錄其中的立體地圖。

  抽菸的人穿過了工作中的同僚們,循著代碼找到了指示的位置,從口袋裡掏出一排馬克筆,選了銀灰色的那一根。

  畫了個圈。

  「編號C987778762號封閉圈完成,歸檔。」

  於是,千萬里之外,隔著山和海的另一篇大陸之上,龍蛇起陸。

  在黃昏的日和月照耀之下,老塘鎮外的泥土宛如沸騰一般翻滾起來,在鐵石摩擦的轟鳴之中,熾熱的火光從其中湧現,將無數泥土化作了熔岩。

  可緊接著,自熔岩之中有鐵光浮現。

  增殖。

  就好像樹木在生長一樣,鋼鐵一寸寸地向上增長,順著無形筆鋒所過之處延伸,迅速冷卻的表面翻出黑鐵的光,無數如鱗片一般的鋒銳鐵片自其上綻開。

  十秒鐘,整個老塘鎮,盡數封閉在這數百米高的鐵圍之中。

  緊接著,天空的色彩自昏沉斑駁變作了漆黑。

  現境剝離,開始。

  那一瞬間,嘆息聲響起。

  有一隻纖細白嫩的手從教堂中伸出。

  握緊了天和地。

  有劇烈的爆炸聲從遠處響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4 PM

第十九章 五分鐘和五十秒(上)

  「走?」

  槐詩愕然地看著柳東黎。

  哪怕正在表演之中,柳東黎依舊風情萬種地微笑著,向著台下的老阿姨們拋媚眼兒,就連拿個手機看短信都那麼風情萬種。

  緊接著,那一張笑容僵硬在臉上。

  在喜慶無比的土味兒秧歌中,他的臉色變得慘白,不顧自己的節目還在表演,掉頭拉著槐詩就走。

  剛開始是小步慢跑,到後面就是大步狂奔。

  「廢話,當然是走,不走怎麼,留著過年嗎?」

  柳東黎的臉色鐵青,嘴裡嘀嘀咕咕著那個臭女人、完全沒有良心之類的話,一路推開攔在前面的人,不顧自己在後面引發的騷動,直接到後門想要推門。

  門動了一下,又戛然而止。

  被鎖住了。

  從外面。

  「媽的,走正門……」

  柳東黎氣急敗壞地從口袋裡掏出槍,對準身後追上來的兩個人:「滾開!滾!滾!」

  砰!

  砰!

  子彈打在牆上,楔入了磚石之中,粉末飛迸。

  但明白柳東黎手裡的東西不是玩具之後,那幾個人尖叫起來,掉頭就要逃跑。

  「沒必要吧?」槐詩愕然。

  這時候,他的手機再度一震,艾晴的短信。

  ——Closed 4

  「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柳東黎的臉色鐵青,指著手機屏幕上的字幕:「Closed ——意思就是封鎖!

  這是天文會對危險物品最常用的方式,後面的4是倒計時,還剩下四分鐘!四分鐘之後,整個地區都會被物理隔絕……到時候我們就會跟他們想要封鎖的東西關在一個籠子裡!」

  這就是艾晴留給他們最後的機會。

  計畫取消。

  沒時間讓你們撤離了。

  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這麼毒的嗎!」

  槐詩的臉都被嚇得透明了,忽然有些頭暈,眼前一陣陣發黑。他踉踉蹌蹌地跟在柳東黎的身後,又穿過長廊,又因為走得太和搬東西的雜務工撞在一塊。

  「抱歉,抱歉。」

  槐詩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想要幫他收拾東西,又完全沒有時間,再三告饒的轉身跟著柳東黎跑了。

  那個木訥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槐詩一眼,機械式地收拾著地上的東西。

  只是在他抬頭那一瞬間,槐詩看到……那一張平凡面孔之上,眼睛的後面,好像有一道金紅色的影子緩緩游過……

  就好像是水缸裡的……金魚?

  槐詩莫名其妙地想到。

  .

  .

  五分鐘之前。

  「後面的節目全都取消吧。」

  休息室裡,王海坐立不安地徘徊著,等待著這一次布道的開場,可是不知為何,內心之中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明明所有的退路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干完這一票就立刻抽身離開,可他依舊心中難以掩飾的感覺到了驚慌。

  有什麼不太對……

  他下意識地啃著手指,再一次將癒合的皮肉啃食的傷痕淋漓,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立刻開始布道吧!」

  他終於難以等待下去了,猛然跺腳,抱起了桌子上的盒子,向弟子吩咐:「不要表演那些無聊的節目了,反正這一次抽的乾淨點,不需要預熱!」

  弟子慌不迭地去了之後,他努力地壓下心中的驚慌,端起了那一副早已經形成肌肉記憶的慈祥笑容。

  只是忽然之間,他感覺到了口袋中的震動。

  是手機。

  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來自未知的號碼,可是裡面的內容卻令他的臉色變成慘白。

  「涂太被捕,天文會的人來了,跑吧,王海,你還有一分鐘。」

  一瞬間,刺骨的惡寒幾乎令他尖叫出聲。

  雖然不知道那個發短信的人是誰,怎麼知道這個只有少數心腹才知道的號碼,但如今已經不是管那麼多的事情了。

  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走。

  必須立刻走。

  新海不能再留了!

  在令他幾乎尖叫出聲的強烈恐懼裡,他抱起盒子,從休息室裡推門而出,狂奔一樣地衝向了前面,踢開門,抓著鑰匙衝向後門的方向。

  就在拐彎的時候,他聽見了前方的聲音。

  「小老弟你怎麼要走啦?不是說的好好的嗎?」當初第一個被柳東黎搭訕的老阿姨熱情地抓著柳東黎的胳膊,挽留道:「等布道結束了,姐姐給你做疙瘩面吃。」

  「不,大姐,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兒。」

  柳東黎努力地掙扎著,向前抬頭。

  看到了王海。

  王海也看到了他。

  就好像隔著深淵彼此凝望一樣,兩個人的神情凝固了,下一瞬間,閃現決絕和猙獰。

  緊接著,便聽見了槍聲。

  來自柳東黎身後。

  在少年手中,槍口冒著黑煙。

  是槐詩。

  那一瞬間,他劈手從柳東黎身後奪過了手槍,悍然瞄準,開槍。

  可他瞄準的不是王海,而是柳東黎身旁的……老大姐。

  「她要殺人!」

  在死亡預感所帶來的強烈刺激之中,槐詩無比確切地從這個看似和氣熱情的老阿姨身上體會到了殺氣。

  足以將自己和柳東黎碎屍萬段的殺氣。

  倉促開槍,槐詩差點沒能握住,瞄準老阿姨的身體的子彈歪到了姥姥家去了,只打中了她抓著柳東黎的手,在她手腕上鑿開一個大洞,差點連柳東黎都遭殃。

  寂靜到來。

  鮮血飛迸。

  柳東黎下意識地躲閃後撤,就看到了那一隻原本抓住自己的蒼老手掌漸漸化作鋼鐵的顏色,一根根尖銳的鐵灰色指甲指尖延伸出來。

  血肉緩緩彌合的過程之中,一顆變形的子彈被從傷口中擠壓出來。

  「被看出來啦?」

  老太太緩緩地抬頭,蒼老的面孔漸漸扭曲,眼瞳化作了似曾相識的血紅,而那一張臉卻漸漸地變作了獸類的摸樣,向著他們露出飢渴的微笑。

  「媽的,鵺!」

  柳東黎慘叫出聲。

  ——Closed 3.5

  距離老塘封閉還有三分三十秒,局勢開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不止是東夏足球隊,留給槐詩他們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大家在如此狀況下以如此突兀的情況尷尬相逢,自然不可能坐下來喝茶聊天。

  反應最快的是柳東黎。

  或者說,這個騷包貨根本打心底的二十四小時準備著隨時衝著人炫耀自己這一張所謂的盛世美顏。

  「你瞅啥!」

  一聲爆喝之後,下意識看過來的鵺僵硬在了原地,而柳東黎則一把抓起快把槐詩爪子震麻了的手槍,對準自己的老姐姐瘋狂開槍。

  剛剛你儂我儂的忘年鄉村戀愛戲碼在槍聲之中當然無蹤。

  轉眼間打空了一整個彈夾,可沒有大口徑殺傷性武器的射擊,手槍的殺傷力對於已經進入第三階段,體內器官已經開始以太化的昇華者根本寥寥無幾。

  鵺型的老女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攻守之勢逆轉。

  而旁邊槐詩也沒有干愣著,鼓起勇氣,擼起袖子筆直地衝向了王海,猛然飛起一腳:「把盒子留下來!」

  正準備掉頭逃走的王海被他飛起一腳揣在老腰上,整個人都飛出去趴在了地上,正面摔在了地上,可偏偏盒子還緊緊地抱在懷裡沒有撒手。

  緊接著,槐詩就撲了上去,照著他的老臉就是一套軍體拳。

  因為不清楚王海是不是具有什麼奇怪的能力,他下手沒有絲毫的留手,把自己手指頭都打得生疼。

  可憐王海被上主們看重的只是自己傳教的天賦,哪怕出去行騙靠的也是自己的口舌,哪裡跟人撕扯的這麼難看過。

  他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

  如今救主會的頭號大手老太婆鵺正在跟柳東黎糾纏,而原本重做保鏢的弟子們也不及趕到,冷不防今天就讓槐詩的軍體拳開了張。

  槐詩謔謔哈嘿打了半套軍體拳,只覺得渾身上下無比舒坦,每一個毛孔都爽得一匹,看到這老貨被自己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心中頓時放鬆了許多,旋即越發恨得牙癢癢:

  「就是你這孫子找人去弄我的是吧!我讓你滅口!我讓你犯罪!我讓你販‧毒!我讓你對不起社會!」

  「哪裡來的小雜種,給我去死!」

  王海已經完全氣炸了,手臂胡亂地揮舞著,槐詩只覺得胳膊一痛,旋即一道血印子從破碎的衣服下面綻開。

  被刀割傷了!

  趁著槐詩不注意,從鞋裡拔出了匕首之後,王海抓緊了機會,捧住懷裡的盒子,猛然打開蓋子衝著槐詩一揚,頓時一陣如霧氣的粉末就從其中飛出,撲在了槐詩的臉上。

  那鬼玩意兒的效果快得不可驚人,剛剛吸入,槐詩就渾身發軟,腦子裡浮現亂七八糟的幻象,只感覺自己爽得一匹,如登雲端,旋即就知道自己著了這老東西的道了。

  「媽的,你也給我吸!」

  他一把撈住了王海的領子,手裡一抓,淬煉出一把劫灰,沒頭沒腦地塞在了王海的臉上,狠命地揉了一下。

  王海的老臉頓時漲的通紅,鼻涕和眼淚齊刷刷地留下來,鬼哭狼嚎了起來。

  槐詩趁著空閒給自己嘴裡也塞了一點,頓時心中的狂喜被被突如其來的悲傷所沖淡了,原本飄飄欲仙的膨脹意識此刻也在心靈泔水一般的可怕效果之下迅速蔫兒了下來。

  兩個人忽喜忽悲,滿臉眼淚鼻涕地狂笑著,像是精神病院內訌一樣糾纏在了一起,難解難分。

  正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可他們菜雞互啄的時間如此短暫,從開始到現在不過只有二十五秒而已。

  緊接著,昏沉的幻覺便被一聲巨響所驚醒。

  來自與他們的身後。

  短短的二十幾秒,柳東黎的臉已經被血染紅了,身上的定做西裝也徹底變成了乞丐服,胸口前面一道深邃的傷痕差點將他開膛破腹。

  手槍已經到了鵺的手中,被隨手丟到了一邊。

  這對於他而言,這簡直是地獄一般的二十五秒。

  哪怕是鵺閉著眼睛,也能夠輕鬆吊打他。

  而就在向後跌倒的瞬間,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從西裝腋下的隱藏槍袋裡,抽出了蓄謀已久的底牌,對準了半空中向自己撲來的老太婆。

  那是一支被再次截短的短管霰彈槍。

  這可是他特地為鵺準備的好東西。

  機會稍縱即逝。

  子彈只有兩發,時機只有一瞬。

  這一瞬間過後,動作靈敏到驚人的鵺就會發動技能,空中滑翔,奪過槍口的瞄準,然後直接撕掉他一隻手臂。

  可在現在,勝負已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5 PM

第二十章 五分鐘和五十秒(下)

  先是哢嚓,然後嘭!

  金屬豪雨從槍管中噴薄而出,轉瞬間將半空中的老女人擊飛了出去,砸在了牆上,一時間如同篩子一般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可柳東黎的動作依舊不停,手中的短管霰彈槍拉動槍栓,針對昇華者特質的特殊彈頭入膛。

  再然後,緊貼上去,扣動扳機。

  轟!

  面目全非幾乎變成一團爛肉的老太婆從牆上滑了下來,四肢抽搐著,好像還想掙扎——在極近距離被霰彈槍幾乎貼臉來了兩發之後,她竟然還活著!

  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柳東黎掰開槍托,從口袋裡摸出兩顆子彈塞進去,然後對準了又是兩槍,然後再兩槍。

  直到槍管燒成了火紅。

  地上那一團爛肉終於徹底不再動彈。

  只有一張被鋼鐵撕碎的老臉依舊保持著來不及散去的猙獰和驚恐。

  柳東黎來不及喘氣,轉身向著前面纏鬥的兩個人走去,掄起發燙的槍管,對著王海的後腦勺就是一槍托。

  老東西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只留下槐詩還躺在地上喘息,眼淚鼻涕都沒擦掉。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柳東黎的雙眼中,他的眼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重瞳!

  五十秒的時間。

  戰鬥結束。

  老塘封閉倒計時——2:40

  「拿著,快走,我們至少要離開教堂……」

  柳東黎從地上把自己的手槍撿起來丟給他,又塞給他一個彈夾,轉身拿起盒子,抓緊時間撤退。

  槐詩從地上爬起來,劇烈地喘息著,踉蹌跟在他身後。

  然後看到了他肋下夾著的那個盒子。

  那個盒子,那個熟悉的盒子……

  又一次見到了它。

  那是自己撿到的那個盒子沒有錯,槐詩可以斷定,而那個盒子本來應該是自己的……

  對,那應該是自己的。

  柳東黎難道覺得拿了自己的東西就這麼完事兒了麼?

  他大怒,抬起了手中的手槍,對準了柳東黎後背,扣動了扳機。

  嘭!

  槍聲散去,血色噴出。

  柳東黎的身體猛然一震,倒在了地上,僵硬地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背後的少年……那一張扭曲又呆板的面孔。

  開完槍之後,槐詩也愣住了,呆滯地低頭,看到了手中還冒著煙的槍膛。

  怎麼回事兒?

  我幹了什麼?

  我為什麼要搶那個盒子?

  以及,為什麼我在這裡?

  不是明明在進入這裡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死亡的危機麼?不是無數次都體會到了越來越濃重的死亡陰影麼?

  我為什麼要來教堂?

  我為什麼會向著老柳開槍?

  還有,我究竟在幹什麼?

  思緒在瞬間變成了一團亂麻,緊接著,他有感覺到一陣強烈無比的噁心,腸胃裡翻江倒海,猛然彎下腰,張口就吐。

  緊接著,他就感覺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吐出來了。

  落在地上的穢物裡。

  那是一條似乎還在活蹦亂跳的……金魚?

  金魚?

  又是金魚?

  剛剛那個擦肩而過的人眼睛裡好像也有金魚,而最早的時候,最早的時候……那一具屍體在臨死前,也吐出了……金魚?

  「原來是應激期麼?才六個小時不到,就出現了排異反應。」

  在他身後,有個陌生地沙啞聲音感嘆:「就連二代的金魚都能抗拒,怪不得最早三代金魚不能寄生,真倒霉啊。否則盒子早就到手了,哪裡用得著如今這麼麻煩呢?」

  隨著那一聲沙啞的嘆息,空氣緩緩地扭曲,一個消瘦的人影從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走出,露出漆黑的風衣,陰冷漠然的面孔。

  一雙血紅的手套。

  以及右手中托著的魚缸。

  小小的魚缸里正有幾條纖細的金魚苗緩緩游動著。

  「……綠日?」

  血泊中,柳東黎看到他手背上那個綠色的環形紋章,終於反應過來,努力地想要抬起槍口:「槐詩,快走……」

  紅手套低頭看了他一眼,憐憫地搖頭:「自顧不暇,何論其他?」

  死亡的寒意乍現。

  緊接著,槍聲響起,從槐詩身後。

  砰的一下,然後又砰的一下!

  一槍補給了柳東黎,一槍給了槐詩自己。

  柳東黎抽搐了一下,再無聲息。

  槐詩僵硬地低頭,看到了胸前漸漸冒出的血跡,還有一個窟窿眼,像是後背被人用大錘掄了一下。

  痛得要死。

  他跪倒在地,不爭氣地哭出了聲。

  可當他回頭看到開槍的人時,嘶啞的痛呼卻凝固在喉嚨裡。

  「……老楊?」

  那個神情空洞的佝僂男人抬頭也抬頭看著他,常年掛著一張市儈笑容的臉上似乎還殘留著微笑的痕跡。

  雙眼之後,一條金魚歡暢地游來游去。

  如同在自己的魚缸裡。

  就在槐詩愕然地注視中,他彎腰,撿起了盒子,踩著血,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後。

  等候命令。

  「去把正門也鎖了,然後準備祭儀,等了這麼久,總要有所價值。」

  陌生人吩咐了一句,老楊轉身離去,甚至沒有再回頭看槐詩一眼。

  「你們是熟人嗎?」

  陌生人低頭看了一眼槐詩,戲謔地笑了笑:「他為了別人欠了很多錢,只能用自己抵債,別怪他,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吧。」

  「……」

  在恍惚和茫然裡,槐詩忽然明白了一點,雖然心中憤怒地像是要瘋掉一樣,可是卻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如網中的蟲子一樣掙扎了這麼久。

  一切早已經注定。

  從一開始。

  早在自己收到老楊的電話,樂不可支地扛著琴箱去往牛郎會所裡應聘的時候,就已經踏上了死亡的路。

  他會到達預定地點,然後在出門的時候大怒地給老楊打電話,報告自己的方位和信息,最後朝近路回家,在小巷裡遇到一具屍體,一個盒子,和一條金魚……

  那一條金魚,原本應該快樂地游在自己的腦子裡。

  自己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可是卻又被幕後的手給扳回了原本的軌道上去,迎來了預定地結局。

  就好像這個人說的一樣,他的運氣似乎從來都沒有好過。

  總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後亂七八糟地生活就被弄成亂七八糟的一團,越來越窮,越來越慘,越來越喪,到現在……終於像是沒頭的蒼蠅一樣一頭紮進了死路里。

  迎來結束。

  「你媽的,為什麼啊!」

  槐詩再忍不住劇烈痛苦,嘔出了血,眼淚鼻涕都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他媽不過是想要好好的活著而已,想要賺點錢把日子過得好一點,找個湊合點的工作,哪怕當牛做馬也無所謂,找個喜歡的人去結婚,有一個不會嫌棄我的家……這也有錯嗎!究竟是為什麼啊!為什麼你們他媽的就不能放過我?」

  戴紅手套的男人沉默了。

  許久,輕聲嘆息。

  「為了更好的世界,總有很多事情我們無能為力。」他從口袋裡掏出了槍,對準了少年的臉:「抱歉,你的犧牲,是為了更大的價值。」

  他扣動了扳機。

  嘭!

  子彈被彈開了。

  被一層隱約的光膜。

  紅手套愣住了。

  「絕境庇佑?」他愕然地看著此刻籠罩在少年身上的微弱光芒,「那個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保命符給了你?

  你還真是她的老相好麼?」

  這是天文會賦予每一個監事官的緊急加護,字面意義上的保命符,一旦遭遇致命的攻擊就會自行啟動,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保住使用者的性命,等待救援……

  在三分鐘內,除非遭遇第四階段以上的聖痕強行衝擊,否則絕難破除的壁障。

  「算了。」

  他收起了手槍,嘲弄地看了一眼槐詩的胸口,就算自己不補刀,這個傢伙也會失血致死。

  如今的時間寶貴,只差臨門一腳,他已經沒時間再浪費在他身上了。

  他轉身走向了禮堂。

  計畫變成如今的樣子,可以說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針對救主會的行動雖然是在見到那個盒子之後一時起意,但也經過了周密的謀劃。為了避免激發王海背後那群上主的警覺和偵測,他不得不從普通人入手,以自己的靈魂——嗤笑魚缸的力量操控了一場內亂,並假以老楊的手安排了完全無關的槐詩完成最後一步的轉移,卻沒有想到,槐詩竟然是隱藏的應激期預備昇華者,對於從寄生者身上衍生的三代魚苗具有抗性,導致寄生完全失敗,計畫面目全非。

  幸好,他成功地將自己隱藏在了幕後,還有天文化的巨大壓力,沒有被王海身後的那群歸淨之民嗅到什麼異常的味道——那群腦子裡只有救主的傢伙可是不折不扣的瘋子,根本沒有任何理性可言。

  只不過,既然不能隱秘地完成計畫,就只能換個方式了。

  對於他而言,只要最後的結局不出茬子,換個過程反正也無所謂,既然引來了天文會的注意,那麼……不妨鬧的大一點!

  他一腳踢開了門,隨手兩槍,打死了一個想要撲上來的老頭兒,穿過混亂尖叫的人群,走到了宣講台上。

  前後門已經封鎖完畢。

  時間不知道還有多久,但足以完成最後的降誕了。

  只不過……

  「用轉生之釜來做毒品?那群歸淨之民就連下屬的腦子裡也被他們的神吃了麼?」

  他低頭看了一眼擺在面前的那個盒子,忍不住嗤笑。

  這種從第七深度的地獄遺蹟裡發掘出的容器型遺物,雖然本身是最好的源質容器,將狂信徒的亢奮源質轉化為物質也固然輕而易舉,但恐怕就連被賜予這個盒子的王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裡的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被當做祭品的不止是那群他騙來的信徒,甚至包括他自己——只要其中的源質足夠,它就是足以令古老之靈降生現境的胚胎!

  等牧場主的使者通過它降臨之後,恐怕觸目所見的所有活物都會變成它的盤中餐。

  雖然自己要做得事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就當廢物利用吧。」

  他掃了一眼那些被當做源質來源不斷收割的信徒們,打開了盒子,從懷中掏出了一根試管。

  迎著教堂中昏暗的燈光,端詳著其中的血肉。

  「開始吧。」

  他輕聲呢喃:「奠定吾等大業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6 PM

第二十一章 救兵

  在紅手套的手中的試管裡,好像是一截殘缺的肢體。

  就像是某種金屬一樣的皮膚,還帶著宛如水晶一般的骨頭,那正是一截手指,毫無疑問,是從某具聖骸上取下的部位,不論是作為聖痕的種子和降臨的憑依,都綽綽有餘。

  「這麼多源質,應該足夠初步發育了吧?」

  紅手套笑了笑,猛然在盒中砸碎了試管。

  轉瞬間,無數玻璃片飛迸,旋即又消散在空氣中,它們本來就不是物質。整個試管都是將萬物溶解劑凝固化之後製作成的封存器,只為了嚴密地將內外隔絕。

  而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

  那一截指骨微微顫動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氣。

  轉瞬間,盒子中這些日子以來所積蓄的源質驟然見底了,被它抽取一空,而緊接著,尖叫聲從禮堂裡迸發。

  很快,尖叫聲消失了。

  化作一片寂靜。

  只有一滴滴宛如露水一般的晶瑩源質從其中浮現,宛如甘霖一般緩緩沒入了指骨之中,緊接著,瘋狂和惡意的氣息自指骨之中升騰而起。

  宛如海潮,席捲向四面八方。

  那是風暴。

  飢渴和惡念的風暴。

  狂亂地吹向遠方,貪婪地將一切籠罩,粗暴地攝取著一切心神,自行拉扯著感應所即的一切源質……範圍是,整個老塘鎮!

  正中心的吸引力,就算是昇華者也在那恐怖的風暴之中難以自持。

  紅手套後退了幾步,聽見了劈啪的聲音,那是自己頭髮碎裂的聲音。

  隱約幾縷頭髮乾枯如野草一般,被風吹折了,落在地上。

  他抬起手,摸了摸臉,摸到了皺紋的痕跡。

  就在他的眼角,好像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一樣,浮現了老人才會有的濃密皺紋和老年斑。

  緊接著,便有血肉從指骨上碎裂缺口的地方萌發,骨骼生長……轉瞬間,殘存的聖痕被喚醒了,自發地抽取著掠取來的源質,迅速朝著完整地形態發展。

  種子在生長。

  不,應該說……復原。

  首先迎來的是第一階段‧水銀,傳說中的第一金屬,以鹽、硫、汞三質所完成的源質沃土,萬物基石。

  以此為憑,殘存在聖骸之中的意念自沉寂之中甦醒,向著如今早已陌生的世界投來了漠然地一瞥。

  緊接著是第二階段‧黃金,特性發覺,屬性圓滿,源質純粹化之後,形成了宛如太陽一般的光焰。

  只不過這光焰是青色的,帶著冰冷的寒意,所過之處,一切都彷彿被風化了千百年。

  化作灰燼。

  然後是第三階段‧以太,超脫凡物之路,

  腐朽的形骸再也無法束縛那恐怖的光芒,超越常識的偉力自其中醞釀,宛如播下了神力的種子,取回了原本超然的地位,奮盡全力地掙扎,擺脫物理法則的束縛。

  就譬如龍的逆鱗,鳳凰的尾翎、美杜莎的眼瞳、天使的羽翼以及惡魔的犄角。

  再也無法以常識去束縛。

  最後是第四階段‧星銻。

  那一截指骨到現在,已經化作了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掌,宛如自虛空之中延伸而出,由能工巧匠嘔心瀝血雕成,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瑕。

  它業已徹底昇華,超脫了凡塵,再非凡人所能觸及之物!

  距離神話,只有一步之遙。

  而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了轟鳴,地動山搖,鐵圍自土中增長,緩緩地將老塘鎮封閉在其中。

  內外隔絕。

  手掌的生長戛然而止。

  已經在沒有更多的源質供它繼續向原本的狀態恢復了。

  彷彿感應到了禮堂之外化作漆黑的天空,虛空之中傳來一聲遺憾的嘆息。

  紅手套驟然色變,取出懷錶一樣的深度測量器,看到上面飛速飆升的數值……轉瞬間邊境度數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六十……

  這里正在被天文會從現境之中剝離!

  就差一點點。

  就差幾十秒,聖骸就能恢復到第五階段‧哲人之石的地步,真正地成為世間的神蹟!甚至恢復到超越階段‧王冠,掌控神權也未嘗不可能……

  然而,第四階段和第五階段之間的深淵,此刻再難跨越。

  慢了一步!

  「這不可能……究竟是瞎碰到的,還是被察覺了?」

  紅手套陷入了愕然,陰沉地低語著,完全不能想像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還是說王海這裡還有什麼自己沒有調查清楚的秘密?

  很快,他聽見了一個飄忽的聲音。

  宛如風中所傳來的低語。

  「顧不了那麼多了,就算只有一隻手,但應該足夠。」

  說著,那一隻手向後指了指,示意他靠後一些。

  下一瞬間,它抬起兩根手指,向著禮堂之上的方向揮了揮。宛如破布被機床撕碎一樣的聲音響起。

  颶風噴薄而出。

  所過之處,一切磚石瞬間風化成塵埃,而木樑則枯朽破碎,被狂風捲著沖上了天空。

  那一隻手掌緩緩升起,在天地之間,緩緩虛握。

  只聽見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動盪的世界驟然靜止,就好像運轉的樞紐被那一隻手掌給緊握。

  現境剝離的程序,竟然戛然而止。

  好像整個空間都在這颶風之中被凝固。

  驟然之間,遠方傳來了轟鳴。

  .

  「偵測到非法越境,靈魂印記對比完成,威脅等級上調——」

  在它出現的短短瞬間,艾晴的手機上就出現的來自上空衛星的警報,甚至確定了那一隻手的由來:

  「恐怖組織』綠日』所屬異化者——『十災』第四位:風災,威脅等級A,災害警報發送完成。」

  明明剛剛對艾晴上報的行為還滿是震驚和牴觸,此時所有人卻都忍不住鬆了口氣,發自內心地想要感謝她的一意孤行。

  只有艾晴的臉色越發地難看,沉默地翻轉著手機。

  可是卻收不到槐詩他們成功撤離的短信。

  「嘖……」

  她煩躁地皺起眉頭,很快,便不再猶豫,抬頭問道:「那你們還等什麼?等他點菜麼?特事處連最終準備計畫都沒做嗎?」

  在得到了中年人和艾晴同時確認的許可之後,不到十秒鐘,遠方傳來了轟鳴。

  雷鳴巨響此起彼伏,大地震盪。

  距離封鎖圈之外三公里的位置,高聳地山坡上,煙塵不斷升騰而起,刺鼻的硝煙味隨著不斷迸發地震盪擴散開來。

  鋼鐵巨獸匍匐在大地之上,在燈光的映照裡反射出冰冷的光。

  伴隨著指揮部的命令,龐大的底座展開,彷彿楔入大地之中一樣,沉重地炮管緩緩抬起,斜斜地對準了天空。

  距離測算完畢。

  著彈點計算完成。

  下一瞬間,火光迸發!

  十一座等待已久的榴彈炮發出了轟鳴,將致命的鐵光投映至天穹之上,下一瞬間,足以將整個教堂焚化數十次的恐怖力量從天而降。

  那一隻同封鎖力量僵持在一處的手掌彷彿感應到了突如其來的襲擊,尾指微微抬起,向著旁邊撇出。

  颶風驟起,鐵色自其中亮起,劇烈的風聲彼此碰撞,竟然迸發出尖銳的聲響,無數火花自其中閃現。

  鐵流之風席捲,悍然擊碎了半數榴彈,緊接著,那一根小指微微一劃,鐵流之風向內坍塌,捲著剩餘的榴彈收縮為一點。

  下一瞬,熾熱的火光自天空之上爆發。

  乍現的火光,照亮了那一隻毫髮無損的手掌。

  緊接著,第二輪轟擊,從天而降!

  「——很好,繼續,保持火力壓制。」

  指揮室裡,中年人興奮起來,沒有絲毫地氣餒。

  風災之手的反擊反而證明了一點,如今的它尚沒有正面承受轟炸的能力——否則的話,大可不必在這種東西上浪費時間。

  現境作為常人的庇佑所和世界的基石,有著最嚴密的條例和規則,除非是達到了『天敵』的位階,化身為行走的人形地獄,否則絕對不可能和物理法則正面抗衡。

  只要火力足夠,在軍隊的圍攻之下,又不是沒有『被加冕者』隕落的記錄。

  「可惜,要是有導彈就好了……」

  艾晴遺憾地嘆息,聽到了那個人驚喜地呼喊:「高層的現境增援已經出發了!」

  她愣了一下,先是鬆了口氣,旋即又隱約感覺到不妙:如今東夏輪值的現境守護者,好像……不太靠譜吧?

  想到在同僚之間流傳的那些傳聞,她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就在十六座榴彈炮的瘋狂射擊之下,縱然是不斷地反擊,可那一隻和封鎖區力量相抗衡的手掌還是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被壓制住了。

  就連整個教堂都坍塌了一大半,可惜在觀測之中沒有看到任何生還者的痕跡。

  這是預料之中。

  那個而被譽為風災之獸的異化者最擅長地就是通過製造源質漩渦,抽取別人的源質作為燃料,如今教堂裡,不,整個老塘鎮恐怕都已經……

  就在短暫的等待時光之中,指揮部裡的氣氛也漸漸越發凝重了起來。

  明明往日通過秘境中轉,直接『空投』至現境的增援時間快一點只需要三分鐘不到,可是此刻等待的時間卻如此漫長,只有前來增援的現境守護者不斷發來短信,安撫著指揮部裡的人。

  「已經出發了!」

  「來了來了,在路上了。」

  「還有一分鐘就到!」

  每隔幾分鐘就有短信發送過來,剛開始的眾人還在抱有期望,可到後面,已經徹底得不想再說什麼。

  直到最後,炮擊陣地傳來噩耗。

  彈藥耗盡。

  「有點堵車,我馬上到!」

  隨著短息的提示聲,那一隻隱隱被燒黑的手掌猛然抬起,悍然擊潰了剝離現境的力量,緊接著,五指握緊成拳,颶風匯聚,遙遙映照在封鎖了整個老塘鎮的鐵圍之上。

  下一瞬間。

  砸!

  地動山搖。

  颶風呼嘯之中,好像有無數炮聲彼此轟鳴,從物理上封鎖了周圍的無形之牆驟然震盪了起來,鐵圍轟鳴,根基之處的大地動搖著,浮現龜裂的痕跡。

  封鎖鬆動了。

  那一隻手掌上也崩裂出了一道痕跡,可它毫不顧忌,再次抬起,砸!

  轟!

  鐵圍之上,崩裂出了一道縫隙,金屬哀鳴。

  指揮部中的眾人臉色蒼白,可增援依舊遙遙無期,只有一條輕飄飄的短信:

  「堅持住,我再拐個彎就到了!」

  轟!

  那一隻拳頭再次砸出。

  這一次,鐵圍上的裂隙再度擴散,已經露出了致命的缺口。

  風災之獸破籠而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7 PM

第二十二章 白帝子

  那一瞬間,狂暴的風呼嘯而過。

  那一只高懸在天空之中的手緩緩抬起,遙遙對準了遠方燈火通明的新海市,五指緩緩握緊。

  就好像抓住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奮力拉扯!

  尖銳的嘶鳴從虛空中迸發,就好像無數玻璃被劃動的聲音重疊在一處,令人發瘋的巨響擴散。

  天地晃動。

  宛如正在拔動那固定蒼穹和厚土的楔。

  就在那一瞬間,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落在了新海郊區的一座路燈下面。

  「總算,趕上了啊!」

  白鴿緩緩地收起雙翼,落在那少女的纖細的手臂上。

  好像跑完了一場馬拉松一樣,她已經汗流浹背,緊身的運動T恤和夜跑褲都已經濕透了,濕噠噠地貼在了姣好的身體。

  可惜,無人有幸觀賞。

  她喘息著,看著數十公里外那一隻懸浮在空中的手掌,無奈搖頭。

  在路燈的照耀之下,她的影子卻好像活過來了一樣,緩緩地抬起雙手,好像拔出了什麼看不見地武器,兩把。

  向前斬出。

  於是,寂靜到來。

  有那麼一瞬間,遠方的轟鳴、飛蟲的鳴叫、灑落的塵埃、流動的風、奔騰的河、升騰的火和堅實的大地都停滯了。

  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所凍結。

  下一瞬間,一道細微到難以分辨的痕跡自她的腳下延伸而出,向前筆直的延伸,跨越了二十三公里零四百一十一米。

  精確到了毫米之間的毀滅到來。

  乾脆利落地,那一隻手掌自正中分開,向著兩邊落出,緊接著,又『攔腰』而斷,化作了四塊。

  四塊未曾散開,又崩潰成八份。

  一、二、四、八、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殘酷又精密的幾何級增長一直延伸到了人類觀測的盡頭。

  到最後,破碎的源質轟然爆發。

  化作了燃盡一切的火。

  一切到此,在這甚至沒有動作可以描述的一劍前面,劃上了句號。

  結束了。

  「希望不會有太多的受害者吧。」

  她黯然地嘆息了一聲,又聽見褲兜裡電話的聲音。

  「喂?我馬上到!剛才我迷路了,真迷路了……你們的空投絕對有問題!我馬上,五分鐘,五分鐘就來……哎呀,我就在路上了……」

  鴿子和少女都消失了。

  .

  .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

  當風災之獸的手掌碎裂的瞬間,紅手套臉色變作了鐵青,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

  「——【白帝子】!」

  啪!

  破碎的聲音驟然從他的臉上浮現。

  碎裂的痕跡擴散,轉瞬間,好像有無數亂刀劈斬一樣,他半身都化作了血肉模糊,無形的刀劍依舊不休地撕裂著他的軀殼,直到他脖子上的吊墜發出哀鳴——那個面目空白的小人偶碎裂成了粉塵。

  空白人偶代替他,承受了白帝子那一劍的餘威的餘威。

  可哪怕洩露出的最後一絲『輻射』也令他苦不堪言。

  就連他手中的靈魂具現物—嗤笑魚缸上也浮現出一道慘烈的縫隙,裡面的兩隻魚苗有一隻已經翻了肚皮。

  另一隻也半死不活地搖晃著,眼見沒有多長時間的好活。

  「媽的,那群怪物……」

  紅手套猛然彎腰,嘔出一口鮮血,聽見遠處響起地沉重腳步聲——軍隊已經開始行動了——他的眼中閃過一道狠色,從懷裡掏出了起爆器,猛然按落。

  布設在教堂四處的塑膠炸藥上亮起了最後的倒計時,這樣以來,最後的的痕跡也會在十五秒之後被徹底清除。

  失敗了也沒關係,只要那個轉生之釜還在……

  他轉身,向布道台伸手,可那一隻手掌和他的陰狠地笑容都僵硬在了一處——布道台上空空蕩蕩!

  沒了!

  轉生之釜沒了!

  那個盒子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無蹤!

  他狂怒地掀開了布道台,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嘶啞地咆哮了兩聲,在逼近地腳步聲中,他發狂地將整個布道台都拆開,依舊什麼都找不到。

  當教堂殘存地大門被猛然砸開,鎮壓部隊突入的時候,只看到檯子上站著一個雙眼發紅如同瘋狗的男人。

  他啐了口吐沫,不屑地向著那群士兵們比劃了一個中指:「吃屎吧,你們這群天文會的行屍!」

  他甩出了一張撲克。

  撲克在空中驟然對折,拉扯著他的身體一起,緊接著,他隨著撲克再次對折,再對折。轉瞬間,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被一個深邃的洞穴吸入,消失不見。

  下一瞬間,毀滅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

  .

  失血過多的感覺原來並不痛苦。

  甚至連痛苦都感覺不到了。

  只是困,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懶洋洋地,就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一樣……想要睡覺,想要休息,想要讓這操蛋的人生結束。

  閉上眼睛,心安理得的去接受這一份漫長折磨之後迎來的飽嘗——不受打擾地漫長安眠。

  死亡要來了。

  在見識了那麼多的死,那麼多不同的死亡之後,槐詩發現,自己終於迎來屬於自己的結局。

  並不恐怖,也並不痛苦,甚至沒有什麼不捨。

  只是睏倦和迷茫。

  在恍惚之中,他感覺有人在推動自己的身體,吃力地拿著棍子頂著,向前推,一點一點的,就像是蝸牛在推動著石頭一樣。

  他被翻了個身,趴在了一張破地毯上,被人拉扯著,拖向了什麼地方。

  聞到了焚燒的味道,聽見了破碎的聲音,還有嘶啞的呻吟,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毀滅一樣。

  有水滴在槐詩的臉上。

  有血的味道。

  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自己旁邊生死不知的柳東黎,還有前面,那個扯著地毯踉蹌爬行的老男人。

  那個瘸了一條腿的人影向前奮力一撞,頂開了一扇門,回過頭。

  他的臉好像已經碎了一樣,半邊沒有任何變化,死屍一樣地慘白,另外的半邊劇烈地痙攣抽搐著,連帶著半截身體。

  好像有半個他已經死掉了一樣,還剩下半個他在奮力地掙扎,卻無藥可醫。

  看到槐詩恍惚的眼睛,他躲閃他的眼神祇是艱難地捲起了地毯,將他和柳東黎包在一起,吃力地向前滾動。

  「對不起……我必須救她……槐詩,只有我能夠救她了……對不起……」

  他嘶啞的呢喃著,像是道歉,卻不期待回應,只是自言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有電話的聲音響起來了,山寨機的大喇嘛在喜氣洋洋地唱著什麼情歌,喊著老公老公什麼的,可是卻沒有人接通。

  「對不起……」

  有血落在槐詩的臉上,帶著眼淚的溫度。

  他被頂著,推進了門後的黑暗裡,從長長地台階上滾下去,掉進了堆滿雜物和醃菜罐子的地窖裡。

  劇烈的翻滾和墜落之中,槐詩最後一次看到了老楊的臉。

  他依靠在門框上,看著那個少年,抽搐的嘴角扯起一個狼狽的角度,像是在笑一樣,手裡抓著依舊在震動的電話,向著他揮了揮手。

  就好像道別一樣。

  槐詩張口,想要喊住他,卻發不出聲音。

  門被關上了。

  黑暗裡,遠方傳來了爆炸的轟鳴,恐怖的焰光和高溫席捲了整個教堂,將最後殘存的一切都化作灰燼。

  槐詩閉上了眼睛。

  死亡擁抱住了他。

  .

  .

  「有人,托我,給大家……帶句話……」

  那個呆板僵硬的男人被困在椅子,不斷神經質地抽搐著,眼睛裡的金魚死氣沉沉地游動。

  「他說……他說……他說……」

  他的神情驟然癲狂起來,露出猙獰地笑容。

  「——綠日,終將映照世界。」

  嘭!

  嘭!嘭!嘭!嘭!嘭!

  在驟然響起的槍聲中,他的腦袋爆掉了,可槍聲還沒有停止,打空了一個彈夾之後,又換上了一個新的彈夾,繼續扣動扳機。

  直到椅子上的東西變成一團爛肉。

  一隻破碎的金魚從空空蕩蕩的顱骨裡跳出來,被子彈打成了一團臭醬,很快就脫水成一撮粉末。

  「抓住了麼?」

  艾晴面無表情地丟掉了手裡的槍,抬頭看到中年人的表情,再不掩飾自己的不快:「不用說了,逃掉了,對吧?我們堅持這麼長時間,趕上了洗地?」

  「他身上帶著一件能夠進行短距離遷躍的邊境遺物,我們已經封鎖了新海周圍……」

  「倖存者呢?」

  艾晴沒興趣聽他繼續說下去了。

  「……正在尋找。」

  「那就繼續找。」

  艾晴收回視線,「挖地三尺也要找,直到找到屍體為止。」

  無人反對。

  當午夜到來的時候,在挖掘中轟鳴坍塌的教堂廢墟中傳來消息:「柳東黎和槐詩找到了!」

  廢墟之外,艾晴依舊坐在輪椅上,神情平靜:「狀況呢?」

  「柳東黎還活著,重傷,至於槐詩……」

  報告的人停頓了一下,表情猶豫起來:

  「正在搶救。」

  .

  臨時的搶救室裡已經亂成了一團,艾晴靜靜地等待門外,傾聽著裡面嘈雜混亂的聲音。

  「呼吸呢?還有嗎?」

  「沒有了,脈搏也快消失了,趕快注射……」

  「不行,心跳紊亂,快要沒有了……除顫器呢?除顫器給我!」

  「一、二、三!」

  嘭!

  「一、二、三!」

  嘭!

  ……

  許久之後,裡面再也沒有了聲音,搶救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摘下了口罩,神情遺憾:「抱歉,晚了一步……」

  艾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任由那些人從自己身旁走過去。

  很快,艾晴終於見到了槐詩。

  好像沉睡一樣,那個少年躺在手術台上,胸前的彈孔蒼白,甚至早已經沒有血液流出。

  空洞的眼瞳看著頭頂的無影燈。

  最後的心跳停滯。

  艾晴沉默著,垂下了眼睛,握緊扶手的手掌露出慘白的色彩,許久,她平靜地說:「那就……那就走流程吧。」

  她調轉輪椅,想要離去。

  可緊接著,輪椅的轉動戛然而止。

  她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8 PM

第二十三章 地獄

  昏沉的睡眠之中,槐詩感覺自己在墜落。

  在黑暗中,向下,向下,再向下,好像有很多人陪著他一起,有的人在驚恐地尖叫,還有的人在麻木地掙扎,但很快,他們都不見了。

  他落入了水中,好像沉進了深潭,又像是沒有重量一樣地扶起來,隨波逐流地飄蕩在黑暗裡。

  他好像已經死了。

  但又好像正在死的路上。

  就快了。

  有個聲音這麼告訴他。

  但死亡彷彿是沒有盡頭的,載著他一點一點地往更黑暗的深處去。直到他被冰冷的潮水送到了泥濘的岸邊。

  有佝僂的人影從昏暗中來,低頭看著他,彎腰扯著他的腿,把他拖進了泥灘上的草屋邊上。

  敲門。

  門開了。

  屍體腐爛的味道擴散開來。

  在草屋中,只有在血跡斑斑的手術台上才著燈。滿臉皺紋的白髮老者帶著口罩,全神貫注的解刨著面前的屍體,時而抽身在旁邊的桌上的圖稿中描畫兩筆。

  在黯淡的油燈的照耀之下,四周的掛鉤上被炮製完好的標本們滴下了防腐的液體。但那些被製作成標本的人類的臉上還飽含著臨死之前的恐懼神情。

  佝僂的人影指了指槐詩,伸手向門後的老人討要著什麼。

  那個老者用渾濁的眼瞳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緩緩搖頭:「還沒死透呢,你賣了個活人給我做什麼?」

  「快了,快了……」

  佝僂的影子發出古怪地聲音,像是狗和狐狸混合在一起的叫聲:「他快了……源質還有……源質還有……」

  「只能給你一半,願意就把他留下,不願意就拖走。」老者袖手,冷然旁觀。

  那個影子好像被觸怒了,大聲地尖叫著。

  老人不為所動,漠然看著它,直到它沮喪地伸出手:「一半,一半……」

  一個古舊的銅幣丟進了它的手裡。

  「沒事兒就快滾,不要打攪我工作。」

  老者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槐詩,皺起眉拖起他一條腿,費勁的將他拖到了操作台上,順手將原本那裡已經支離破碎的屍體掃到一邊。

  影子離開時候關門的聲音令槐詩的眼瞳顫動了一下,他努力的想要動彈,張口囁嚅著,卻咳出一大堆血沫。

  「還沒死啊?」

  老者扒開他的眼皮,詫異的看了看他的眼白,乾枯的雙手捏著槐詩渾身的骨骼,最後滿意的點頭:

  「很標準的結構,雖然強度不足,但應該能做個暫時備用的配件……不知道趁活著的時候肢解能不能把最好的效果保持下來。」

  他嘆息著,下手卻毫無猶豫的切開了槐詩雙手和大腿的動脈。

  槐詩的喉嚨裡發出呵呵的聲音,可是卻無濟於事,溫熱的血迅速的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順著解刨台的凹槽流進了污濁的筒中。

  「你有話要說?」

  老者看著他顫動的眼瞳,有些無奈:「都快死了,安安靜靜的死不好麼?你這樣的人我見了不少,反正你都已經穿過邊境掉進了地獄,死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如今只不過源質沒有消散而已,還有什麼好抱怨呢?」

  他掏出一瓶藥劑,倒進槐詩咳滿血沫的口中,劇烈的辛辣和怪異的酸味刺激著槐詩的喉嚨,宛如銅汁一般的灼熱的觸感順著喉嚨留下,如烈火一般點燃了他的身體,令他能夠發出嘶啞的痛苦呻吟。

  「這是從那個狗頭人那裡買來的藥劑,作木乃伊用的,可以在人垂死之時保持器官的活性。不過活命就別想啦,只不過是把你剩餘的壽命換算成活力壓榨出來而已……這樣你能在臨死前多說幾句話,我也能工作方便點,你也配合一點怎麼樣?」

  老頭兒埋頭,切開了槐詩碎裂的右手:「記住,不要尖叫,我討厭嘈雜的聲音。」

  槐詩艱難的遏制著痛苦的聲音,渾身抽搐著,如那個老人所言,他竟然能夠在彌留之際發出微弱的聲音了。

  「……這裡,是哪兒?」

  「用你們的話來說,深度十二的地獄,我的屍體工坊,販賣一些小物件給客人的地方。等會你就會變成小物件中的一個了。」

  老人說話的時候,毫無顧忌的繼續分解著槐詩的右手,下刀的時候及其精確,從筋肉中穿透,卻又沒有傷及槐詩的骨骼。就像是單純的將果皮從果實上剝落,動作嫻熟而自然。

  「打個商量怎麼樣……」槐詩吞嚥著痛苦的味道,艱難喘息:「我其實還挺想繼續活著的,放我走吧。」

  「不行,我已經買下你的屍體了,你不死怎麼行?況且你也活不了幾分鐘了,你死到外面我還得把你重新拖回來。」

  在黯淡的燈光之下,老者的兩個眼球以各自不同的軸心扭動著,一隻黑色的看著槐詩,一隻紅色的專注的盯著下刀的地方:「你看看你的身體,源質空虛,根本就已經時日無多……雖然生命力這麼旺盛,但早已經像是灰燼一樣快要燒完了。老老實實的死掉多好?還能燃燒一下剩餘價值……」

  他的手臂已經被完整的刨開了,骨骼被老者小心翼翼的取出,泡進了旁邊的防腐液中,每取出一塊,老者還興致勃勃的在槐詩面前晃一晃。

  槐詩呆呆的看著佈滿乾涸血跡的天花板,痛苦已經被麻木替代了,他就連聲音都變得乾枯嘶啞起來:

  「我還不能死在這裡啊……」

  「為什麼不能死呢?」老者認真的說道:「每個人其實都是可以死的。」

  就像是被勾引起了聊天的性質,老者一絲不苟的切割著槐詩的左手,在血漿淋漓中喋喋不休:

  「我見過很多人,他們都覺得自己很重要,在這個世界裡扮演最特殊的角色,但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都死了。

  他們死了後,世界繼續前進,太陽照常升起,現實沒有因為失去他們而停止停滯。所以他們錯了,他們其實和別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指著被吊在空中等待出售的屍首,一個個的為槐詩講解:「這個人,曾經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這個人,曾經是手刃過無數惡人的正義使者;這個人曾經是一個獨裁者的老師,獨裁者在他的教授之下從一個暴虐的人變成了一代英明領袖,這是那個他教出來的獨裁者……可他們都死了。

  既然已生,那麼死就是無可抗拒的。就算是神也一樣,一百年,兩百年,看著世界滄海桑田……當一千年的時候,就算是神也會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的。

  比起他們來,你又算什麼呢?」

  「可是我還是不想死。」

  槐詩努力的眨著眼,不讓失去控制的眼淚模糊自己的視線:「這樣吧,你別看我這麼文弱,其實我也是一條硬漢的。男兒眼淚值千金,我都哭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29 PM

第二十四章 重續

  「不好。」老者嘆氣:「死都死的這麼不踏實,你很煩啊。」

  「我也不想啊,你放過我不就沒事兒了?」槐詩的呼吸渾濁起來,因為老者已經刨開了他的胸膛,將他破碎的肺葉取出來。

  「看到沒,都碎了,都碎了!」老者用手腕擦了擦汗水,將東西丟進垃圾桶裡:「肺都沒了,你這麼人怎麼就這麼煩呢。」

  「比干沒了心還能活半個小時呢,半個小時也行啊。」

  「囉嗦!」

  老者一刀切斷了糾纏在脊椎上的血管,將他的五臟六腑拉出來。槐詩從來都沒有想到被人把腸子從肚子裡拽出來的感覺是這樣的……忽略掉痛苦和恐懼以外,竟然有種涼絲絲的冰爽。

  「都給你掏空了,認命吧!」

  老頭兒將東西一股腦的全都丟進桶裡,鮮血和沒消化完的飯濺在他的身上,令他惱怒的掏出抹布擦著自己的圍裙:「你吃了什麼?這麼糊……」

  「中午有個二五仔朋友請客,吃了火鍋……」

  槐詩連喘息都已經失去了,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還能發出聲音。或許是臨死的恐懼刺激突破了他偽裝的殼,他從沒有感覺到如此孤獨和難過,他不想死,又想要找人說說話,所以喋喋不休:

  「你吃過火鍋沒?看你像是個外國人,火鍋是中國的特產啊,我跟你說,老楊人雖然又坑又麻煩,但他家的火鍋真得是一絕……」

  「……」

  老頭兒不說話了,埋頭解刨著槐詩的身體,從上到下精細的將他的骨骼從身體裡挖出來。哪怕槐詩許以重金、美女等誘惑都絲毫沒有手軟,就算是槐詩破口大罵他也毫不停止。直到最後,躺在解剖台上的只剩下一具血粼粼的骨架。

  赤裸裸來,赤裸裸去,脫掉了臭皮囊的衣服,可這個傢伙竟然還是他媽的沒有死?!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麼在不停的說著垃圾話!!!

  哪怕老者憤怒的拿著鑿子鑿開了他的腦殼,掏出還冒著熱氣的組織,將它當著那一具骷髏的面丟進了垃圾桶裡,他還在不停的勸老頭兒放下屠刀……

  「都切到這種程度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趕快死掉呢?!」

  「誰他媽知道啊,你個王八蛋,神經病,老變態……」

  那一具骷髏裡發出單調的嘶啞聲音:「我說,你救救我好不好?我賣身給你,只要你不搞基,你說什麼我都干……等等,搞基也行,真的,您老動作溫柔一點我可以接受……」

  老者的白髮都氣的豎起來了,露出臉上縫合的痕跡,近乎狂暴的拍著桌子:「死是注定的!」

  「就算是注定的也不想啊……」

  槐詩猶豫了一下,試著跟他打個商量:「等我活夠了再死不行麼?」

  「……」

  老者沉默下去,抓狂的撓著自己的頭髮,發出煩躁的吼聲。就像是鬥志已經被完全擊潰了。他彎下腰,慢條斯理的收起了自己的刀子、矬子和剪子,分門別類的將它們放回工具箱裡,解開圍裙,掏出梳子,將自己一頭亂發仔細的打理好。

  「草草草草草草!!!!」

  他驟然怒吼起來,憤怒的將工具箱摔在地上,狂暴的踩啊踩踩啊踩,提起了角落裡的斧頭將角落裡的櫃子砸成粉碎,發洩著自己心中的無名怒火。

  「媽的,這什麼玩意兒!」

  他向著天花板怒吼,就像是怒視著某個東西一樣:「看到沒?他贏了!把你們的試驗品給我從這裡拿走!立刻!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那一瞬,時間停止彷彿停止了,一切都凝固在了原地。

  虛無之中好像有門扉洞開,一道光芒自其中照落,垂下,如繩索一般拉扯著他緩緩升起。

  槐詩茫然地環顧著四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也不知道這時候應不應該按照前輩們留下來的慣例,回頭比個中指。

  下一瞬間,他就被光芒吞沒了。

  或者說,』淹沒』,如海一樣銀灰色的光芒淹沒了他。他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向上,彷彿穿行在是深海之中,感覺到四面八方擠壓來的恐怖重量。可令他更加可怕的是,這銀色的光海中,每一滴水都是濃郁到幾乎凝結成液體的源質。

  觸目所及,近乎無窮無盡,人的視線和感知根本難以窺見它的盡頭,就好像涵蓋了整個世界一樣。

  白銀之海。

  匯聚一切人類源質,一切智慧源頭的虛無海洋,凌駕於神蹟之上的偉大存在……烏鴉曾經的形容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意識之中。

  那一瞬間,他破海而出,被拋向了空中。

  茫然地漂浮在虛無的海天之間,看著純淨到沒有任何雜質的黑暗天穹和腳下湧動著無盡流光的銀色的海洋。

  遠遠地,好像看到了兩個隱約的影子,坐在海面上。

  「話說,上次見過你的照片之後,我家的女兒就哭著鬧著跟我鬧,說自己也要一隻跟大姐姐一樣的烏鴉……我也沒辦法啊,那時候又急著走,只能隨便抓一隻鴿子給她,她又問我顏色為什麼不一樣,我只能跟她說:它本來也是黑的,只不過它媽媽生到它的時候沒墨了……哎,到現在七年不見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學習怎麼樣。」

  盤腿坐在海面上的絡腮鬍中年男人抽著煙,手裡還拿著一罐啤酒,無奈地跟身旁的』酒友』抱怨著。

  順手,把菸灰彈進了腳下奇蹟的海洋裡。

  「放心,放心,我來之前剛剛見過,出落了不少,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

  烏鴉的翅膀捲著菸捲和同款啤酒,還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雖然你塞給她的那隻鴿子好像帶來一點小問題就是了……啊,我家的契約者出來了。」

  絡腮鬍男人挑起眉頭看了一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啊,有什麼奇特之處嗎?」

  「大提琴拉得好算不算?高考可以加分的那種。」

  「這麼厲害麼?有什麼竅門嗎?」絡腮鬍男人的眼睛亮起來。

  「哎,這個大概是天分吧?別人學不來。」

  烏鴉揮了揮翅膀,抬頭把罐子裡最後的啤酒喝完,起身道別:「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不過話說回來,作為白銀之海的守衛者,世上僅有七位的天敵,放任我這個逃犯大搖大擺地走掉,真得沒問題麼?」

  絡腮鬍中年人想了一下,愁苦地撓了撓臉,嘆息:「算了吧,還有兩天我就下班了,在這裡摸魚摸了七年,就不能讓我最後再輕鬆一會麼?」

  「那還真是謝謝啦。」

  烏鴉承情地笑了笑,展開翅膀,飛向了遠方。

  那靈動的影子映照在銀輝的海面之上,漸漸拉長了,如火焰一般地舞動著,變化,直到最後,化作一個纖細的身影。

  黑色的裙襬如水波動著,已經蔓延在了地上,不染塵埃,簡約的樣式邊緣以暗金色鏽著精巧地紋飾,如荊棘一樣順著長裙的邊緣向上延伸。

  就在槐詩呆滯地往上看去時,只看到了那一襲裙邊露出的修長小腿,白皙地晃眼。

  長裙後背部分是一片鏤空,露出光潔的後背,還有那幾乎將整個後背都覆蓋住的華麗紋路。

  無數赤紅的色彩交織著,形成了一片詭異而莊嚴的圖紋,好像在無時不刻地變化著一樣,令人看不清楚。

  很快,古怪的紋身便被披散而下的黑髮所遮蓋。

  就在槐詩目瞪口呆的時候,她抬起頭,露出了成熟而精緻的側臉。

  「走吧,我的契約者。」

  她抱著一個似曾相識地盒子,向著少年勾了勾手,得意地微笑:

  「我送你回家。」

  .

  .

  那一瞬間,新海市郊區,槐詩的臥室,驟然有恐怖的源質波動爆發而出!

  燃燒的光芒亮起。

  ——命運之書!

  就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所托起,無數書頁瘋狂地翻動著,海量地源質自其中湧現,化作燃燒的光焰。

  那是漫長時光以來,它自槐詩的身上不斷抽取而出的源質。如今在彈指間,燃燒殆盡,演變出無窮盡的幻光和變化。

  一張張書頁在火中焚燒至虛無,直到最後,只剩下了那一張寫著他名字的扉頁……

  扉頁上,那一道殘缺之月再度開始了生長。

  最後一點空缺……合上了!

  讀遍了無數的死亡之後,又湊齊了最後自身的死亡,無盡的死亡記錄化作了純粹的墨色,在月輪的虛影之中湧動,環繞著正中的圓心,化作漩渦劇烈轉動起來。

  無數的死在瘋狂地碰撞著。

  最終,打破了月的侷限,撕裂這束縛,顯露出自身的莊嚴輪廓——無數漆黑的死亡旋轉,化作龐大的漩渦,撐起了狂暴地正圓,尖銳的焰自其中突出,化作了它的冕。

  那是一道猙獰地漆黑日輪!

  滴!

  彷彿幻覺一樣,搶救室中的心跳圖譜蕩起了微弱的波瀾。

  生命重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0 PM

第二十五章 被否定的價值

  槐詩睜開眼睛,看到窗外午後的光。

  塵埃從天花板上脫離,在昏黃的光裡亂七八糟地舞動著。空氣中充斥著熟悉的霉味,聽見了隔壁的滴水聲。

  這是他的家。

  一場幻夢之後,他正躺在大廳裡的破沙發上。

  「我……還活著?我睡了多久?」

  他茫然地爬起來,摸著自己的胸口,看到傷口上好好地打著繃帶,隱隱有所陣痛,但竟然活動無礙。

  尤其他發現,命運之書竟然從實體轉換到自己的意志裡,只要心念一動就能夠自行翻動。

  很快,他聽見了身旁的聲音。

  「大概十來個小時左右吧,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坐在窗前的少女抬起頭看著他,平靜的面容令槐詩不安起來。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對了,老柳,老柳他……」

  「柳東黎?啊,他活著,現在手術應該已經結束了,正在重症監護室裡……如果恢復好的話,大概以後還有機會能醒過來。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倒不如說,被綠日盯上還能活命已經是萬幸了。」

  艾晴平靜地道:「雖然昨晚發生了很多事情,還讓幕後黑手逃掉了……不過對你而言,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對,結束了。」艾晴頷首,「不論如何,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和你無關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盯著你不放了。」

  她凝視著槐詩,鄭重地告訴他:

  「恭喜你,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靜生活中去了。」

  如果在昨天的時候,艾晴這麼告訴他的話,他一定會樂不可支,手舞足蹈,可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他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甚至沒有任何愉快地反應。

  艾晴沒有再說什麼,合起了書之後準備離開,拒絕了槐詩相送之後,自己撐著枴杖起身道別。

  「怎麼了?」

  她看到槐詩恍惚的樣子,歪過頭:「還有什麼想要問的麼?如果你擔心柳東黎停在這裡的車,過兩天會有人開走的,放心,來之前會給你打電話。」

  槐詩搖頭,看著她:「我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在想,究竟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你。」

  「……」

  艾晴沉默,許久,平靜地搖頭:「想不起來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忘就忘了吧。」

  她走出門外,最後看了一眼槐詩,頷首道別。

  「那麼,我現在要立刻出發去金陵進行述職了,祝你今後的人生一帆風水,希望我們能夠不要再見吧。」

  她說:「永別了,槐詩。」

  門關上了。

  寂靜裡,槐詩沉默著,看著艾晴在司機的攙扶下走進車裡,車門關上了,緩緩走遠,最後消失到了路的盡頭去。

  .

  .

  整個下午,槐詩都坐在花園的台階上,那個屬於他的老地方,看著光禿禿的苗圃,發呆。

  「悵然若失,對吧?」

  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腦袋:「別難過,來,抽根菸放鬆一下?

  實在不行買瓶酒喝兩口,悶頭睡一覺,什麼都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

  槐詩看著她。

  「對,完事兒了。」烏鴉輕描淡寫地問:「這不是都結束了麼,槐詩?如你所願的那樣,你已經擺脫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迎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平靜生活。」

  槐詩沒有回答。

  結束了嗎?

  或許吧,可他預想之中的解脫並沒有到來。

  沒有如釋重負,甚至,還有一絲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憤怒……明明什麼都沒有結束才對。

  他忽然想起老楊的臉。

  最後的那一瞬間,那個王八蛋看自己的時候,竟然是笑著的,一旦要死了就好像能夠解脫了一樣。

  明明什麼都沒有能夠解脫,他只不過是賣了自己的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命而已,難道被他救的那個女人會開心嗎?

  他究竟在得意個什麼勁兒啊?

  還有如今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柳東黎。

  曾經槐詩都覺得他們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他們之中,有一個被自己從身後開了一槍,有一個在自己身後開了一槍。

  他失去了兩個朋友。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已經溜之大吉……

  「怎麼就能忽然結束呢?」

  他抬起手摀住面孔,再忍不住心中的憤怒和疲憊,「他媽的……」

  烏鴉憐憫地看著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看到槐詩如此憤怒的樣子。

  除此之外,好像不論碰到任何事情,他都只會死皮賴臉地癱在地上,任由亂糟糟的命運車輪從自己身上碾過去,如同一條老鹹魚。

  天生的好脾氣。

  他強由他強,反正我也爽。

  可是她卻總覺得,槐詩的身上欠缺了什麼,掩飾著什麼,或者……試圖隱藏著什麼。

  直到現在,她才隱約地明白,或許這一片空空蕩蕩的花園,才是他最放鬆的地方,只有在這裡,他才會坦然地面對自己。

  縱然他的心中對這裡如此地抗拒——

  「我說,槐詩。」她認真地問,「這裡對你有什麼重要的意義嗎?」

  「大概吧……」

  槐詩低頭看著台階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花園,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想說的話就當我沒問吧。」烏鴉搖頭:「畢竟窺探隱私也不是什麼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反正也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麼跟你說。」

  槐詩揉了揉臉,沉吟許久,認真地思考著。

  他說,「在我小的時候,曾經發過一次高燒。」

  「當時我的父母很生氣,因為他們在國外玩,我沒有照顧好自己,不讓他們省心,然後給我打了錢,讓我自己去醫院。

  可我當時太困了,太難受,就沒有去,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槐詩說,「我記得當時我做過很多很奇怪的夢,夢見我好像長出翅膀在天上飛,夢見這一座老房子會說話,給我擦汗和倒水,後來我聽見翻牆的聲音,有人從後院裡翻進來,蒙著臉,手裡還抓著刀……我藏在門後面,不敢說話。

  我很害怕,如果我被那個人發現的話,我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

  他凝視著那一塊隆起的地面,輕聲呢喃:「所以我殺了他。」

  「……」

  烏鴉愣住了,回頭看著槐詩的臉,卻找不到任何開玩笑的痕跡,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平靜。

  「沒錯。」

  槐詩平靜地重複了一遍,「我殺了他。」

  躲在門後,用斧頭,在那個人進來的時候,對準後腦勺劈下去。

  只用了一下,那個人就倒了。

  然後再來了一下,又來了一下,直到沒有力氣為止。

  發現那個人動不了了之後,先是茫然,然後是不安和慌亂,最後所浮現的竟然是讓自己都為之恐懼的勇氣。

  就在高熱的昏沉中,他將屍體拖到了花園裡,挖開地面,悄悄地將它埋了進去,連帶著斧頭一起。

  合上了土,洗乾淨了手,回到床上。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反正石髓館這麼偏僻,不會有人來,反正父母這麼懶,也不會搭理花園,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自己殺人了。

  就這樣,在恐懼中睡去,又做了很多奇怪的夢,但那些夢都不記得了,連帶著以前的一些記憶一起,醒來之後,高燒竟然不可思議地退了。

  可從那一刻開始起,槐詩的童年便結束了。

  從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仔細想來,我真是福大命大的,是吧?」

  槐詩輕聲說,「剛開始,我很害怕有人來抓我,有人發現我埋在花園裡的東西,可是到現在好像一直沒有人發現……

  如果當年沒有隱瞞的話,現在也用不著這麼累吧,不,如果當年被殺掉的話,也不會像是現在一樣,活得讓自己都看不下去。」

  「……其實你沒必要折磨自己。」

  烏鴉忍不住嘆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或許,這也不過是你高燒的時候做的噩夢之一。」

  「是啊,或許呢?」

  槐詩平靜地點頭,「我買過很多次鏟子,可又丟了很多次。

  每一次我站在這裡的時候都會猶豫,害怕這下面究竟藏著什麼東西。其實我並不害怕挖出屍體,可我害怕真相。」

  他說,「如果我把這裡挖開的話,我就沒辦法再欺騙自己——到時候,我還怎麼再去回到自己的寧靜生活裡去呢?」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輕聲笑起來:「我本來以為自己會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

  「——如今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畏懼什麼了。」

  說著,槐詩拿起了角落裡已經生鏽的鐵鏟,回到了花園的中央,尋找著當初的標記,站定了。

  然後,第一捧土被剷起。

  烏鴉愕然。

  然後是第二鏟,第三鏟。

  槐詩的動作飛快,哪怕繃帶下的傷口崩裂,滲出血絲,再沒有任何的遲疑。

  鑿掉礙事兒的野草,鏟掉地下的根系,挖出掩埋噩夢的土和泥。

  揮汗如雨。

  「你知道的吧?我家裡的事……」

  槐詩背對著烏鴉,跟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很清楚,從出生開始,我的父母就沒有喜歡過我,爺爺去世之後,他們就沒有再管過——他們根本不需要我。

  他們在的時候,我像是一個礙事的累贅,他們走之後,我又變成無家可歸的野狗。就這麼拆東牆補西牆,縫縫補補苟苟且且過了這麼多年。

  到現在,如果再賺不到錢的話,不止是學費,就連活都要活不下去……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

  其實連我自己都經常在想,活得這麼累究竟為什麼呢?

  反正總是這麼慘,不管怎麼掙扎都沒什麼用,有時候還要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偶爾放棄一下不會更輕鬆麼?

  可就算是再怎麼喪,再怎麼苦,我覺得自己也能撐下去。哪怕偶爾要出賣尊嚴也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還在繼續往前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這變化總是微不足道。

  有像老楊那樣的人願意專門介紹工作給我,偶爾找藉口多給我一些錢,還有老柳願意請我吃飯,給我在會所裡惹出來的麻煩收拾收尾,就算背後被我開一槍,危險的時候也想著讓我逃走……

  這不正說明我的人生是有所價值的麼?」

  槐詩輕聲問,可是卻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語,汗水從他臉上滴下來,落進已經被刨開的土坑裡。

  「可現在——」

  他垂下眼睛,鐵鎬再次抬起,鏟下,奮盡全力。

  如同要劈碎記憶中那一張猙獰的面孔。

  「我的價值,被否定了!」

  崩!

  鐵鍬好像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崩出了巨大的裂口,可是坑裡卻什麼都看不見,沒有屍體,也沒有骸骨,什麼都沒有。

  只有夕陽散亂的輝光隱約映照出一個殘忍的輪廓。

  就像是斧子一樣。

  槐詩彎下腰,伸手,握緊它的柄。

  他說:

  「——我要殺了他。」

  在夕陽之下,烏鴉錯愕地看著槐詩手中的輪廓——純粹以源質所鑄造的無形之鐵,燃燒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混合在一處,映照出了殘忍的光。

  那是七年以來沉睡於此的殺意和死亡被賦予了實質,以噩夢和恐懼所締造而成的鋼鐵武裝。

  就好像握緊了火種一樣,在那一瞬間,槐詩的右手被那無形的力量點燃,升騰起白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顯露真正地摸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嗎……」

  她輕聲呢喃著,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此刻發生在槐詩身上的是什麼。

  突破了靈和物質的壁障,實現了鐵與源質之間的轉化……

  在七年之後,槐詩終於跨過了漫長的應激期,在源質的燃燒之中,本性昇華,迎來了屬於自己的靈魂。

  那是白銀之海在最後所賦予的,獨一無二的靈魂真名。

  ——『圈禁之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1 PM

第二十六章 圖書館

  即將入夜的時候。

  石髓館,大廳,已經被收拾乾淨,只留下一張椅子擺在正中間。

  在黯淡的燈光裡,槐詩手裡還抓了一根蠟燭,總覺得自己好像在搞什麼邪教的樣子。

  「這麼做真得沒問題嗎?」

  「大概沒有吧?」

  烏鴉對此淡定地聳聳肩,「我知道你想要通過命運之書中對老楊的記錄尋找線索,但我需要先提醒你一下,雖然想法不錯,但通過常規讀取,不一定找到什麼有用的記錄——畢竟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明顯是他的老婆。當然,如果你想吃點狗糧的話就當我沒說……」

  槐詩嘆息,「有話直說,你能少賣點官司麼?」

  「我這不是怕你沒有心理準備麼?」烏鴉吹了聲口哨,「想要找到有用的東西,你必須用點……不太那麼保險的方法,你懂吧?」

  「鋌而走險,是吧?」槐詩嘆了口氣,在椅子上坐好:「。」

  「那一大堆原理我就不多說了,你知道通靈吧?」

  「廢話,難道你要讓老楊上身麼?」

  「類似。」

  烏鴉十分擬人化的聳起了』肩』,「簡單來說,你可以理解為——命運之書本身是某個重要物品的操作器,而你一直以來所閱讀的只不過是目錄而已。

  就好像你有了電腦,準備搞點網路犯罪——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老楊的記錄作為賬號密碼,悄悄地翻牆對一個危險的違禁服務器進行訪問,然後尋找老楊自己的瀏覽記錄……這中間除了網監會查網之外,還有被木馬和病毒植入的危險,你懂吧?」

  「會死麼?」

  「不太可能,畢竟老楊本身只是個普通人,死了之後的記錄也只是一堆放著不管會自然覆蓋的舊檔案而已。」

  烏鴉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糟糕,也就是生不如死吧?」

  「哦,那不就是我平常的日子麼?」

  槐詩淡定地接受,甚至還有時間用自己開玩笑,「咱利索點,抓緊時間,搞快些。」

  「你有這樣的覺悟真是太讓我放心了,把命運之書拿出來。」

  烏鴉撇了他一眼,驟然化為一捧青煙,煙霧消散,顯露出事象分支的羽毛筆摸樣。隨著槐詩手掌展開,如今已經源質化和他融為一體的命運之書浮現在手中。

  封面展開,在她的操作之下,無數槐詩歷年的記錄隱去,緊接著,竟然浮現出了一張手繪的老式電腦上網登陸界面。

  「幸好我還在老塘鎮截留了不少源質,否則你連撥號費都付不起呢。」

  足足有數十人份的源質自筆尖流出,化作墨色,在她的勾畫之下,撥號的進度條緩慢地增長開來。

  「記住,進去之後只能在外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要深入到裡側,不准亂來,不准亂看,不准亂摸……反正除了你要做的事情之外什麼都不要做,蠟燭端在手裡,一旦火光滅了,立刻回來,明白了麼?」

  烏鴉最後叮囑了一遍。

  就在槐詩點頭的瞬間,只覺得眼前一黑,書頁上的筆墨驟然扭曲化作漩渦,將他拉入了其中。

  彷彿墜落了千萬年,又好像只是經過了一秒鐘。

  槐詩在這過程中好像經歷了很多事情,可是當他在黑暗中站穩的時候,又迅速忘記了。

  「別左顧右盼了——那些記憶是我幫你消除的,不想做噩夢的話就不要再想了,時間只有三分鐘,小老弟,搞快點!。」

  烏鴉的催促聲讓他從恍惚中醒來。

  他手中的蠟燭正在飛速燃燒,照亮了周圍的場景。

  好像是一個破舊的圖書館一樣,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塵埃和霉味,死寂裡,槐詩站在無數書架之間,不安地環顧著四周。

  好像連死亡都會消融的寂靜黑暗裡,只有他一個人。

  倘若不是手中的燭光之外,他就要瘋掉了。

  遠方傳來了一聲慘叫嘶鳴,緊接著,是一聲巨響,轟鳴聲裡,無數塵埃從房樑上速速落下。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槐詩很想挑起窗簾去看看,可當他透過破碎的窗簾孔洞,看到窗外那一只死死盯著他的慘白眼瞳時,就很明智地打消了這個想法。

  「還有兩分四十秒!你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烏鴉怒斥:「姐姐幫你望風也很危險的好麼!你以為剛剛是什麼聲音,你差點就被掠食者發現了!速度快點!」

  槐詩不敢再磨蹭,低頭看向手中的蠟燭,融入老楊的破碎記錄之後,蠟燭的光芒指向了黑暗的最深處,指引著他前進。

  黑暗中好像還存在著其他的什麼東西,不斷傳來瑣碎的聲音,可在黯淡光芒之中卻什麼都看不到。

  只有水滴的聲音和細碎的摩擦聲。

  好像再等待著什麼。

  槐詩加快了速度,古舊地板被踩踏的尖銳聲音不斷響起,傳進黑暗的深處去了,許久之後,他才聽見了烏鴉的聲音:

  「就是這個書架,第三排,左數第二本!快點快點!還有一分鐘!」

  順著她的指示,槐詩從書架那些千篇一律的書脊中找到了她所說的那一本。

  這裡所有的書好像都沒有任何區別,就連書脊和封面上都沒有任何標誌,就好像是被隨意丟在這裡一樣,無人問津。

  只不過,在槐詩打開的瞬間,他驟然一陣惡寒,死亡預感再次浮現——有什麼東西盯上他了!

  在一聲非人的淒厲尖叫中,地板、書架乃至天花板都震顫起來,一絲一縷的漆黑從其中延伸出來,像是漆黑的流水一樣,向著四周延伸,觸摸尋找著獵物的蹤跡。

  憑著燭光,他勉強分辨出它的摸樣,卻不敢置信:那全都是頭髮,一根一根匯聚在一起,好像蛇一樣痙攣抽搐的頭髮!乾枯冰冷的頭髮貪婪地摸索著周圍的一切,黑暗裡傳來掙扎和嘶鳴的聲音,緊接著是令人不安的咀嚼聲。

  嘎嘣,嘎嘣,嘎嘣。

  槐詩吞了口吐沫,小心挪動了一下位置,漆黑的頭髮像是蛇一樣從他腳邊竄過去了,流進了黑暗的深處。

  「你是來看動物世界的嗎!別管那被地獄同化的圖書管理員了,蠟燭熄滅之前,她找不到你!」

  槐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你現在問這個是不是晚了點?」烏鴉無奈:「你還有五十秒。」

  槐詩不敢再拖延時間,翻開了封面,藉著書的燈光,他看到書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可那字跡彷彿並不需要閱讀,被目光注視的瞬間,就好像活了一樣,順著視線鑽入了他的意識,化作無數浮光掠影。

  第一眼,槐詩就看到老楊這孫子蹲在馬桶上給自己鼓勁兒。

  「我的眼睛……」

  槐詩下意識地憋氣,趕快把這一段翻過。

  所有的記錄好像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體系,他只能胡亂向下翻,甚至很少有大塊的,都是一些瑣碎小事,甚至還有小學三年級得了小紅花時跟美術老師表白。

  「老楊你還挺早熟啊……」

  槐詩感嘆了一聲,看到還剩下一小半截的蠟燭,趕快翻過了這一段,繼續往下找。

  很快,他就在病房裡看到了臉色蒼白的嫂子,還有坐在床邊精神抖擻的老楊。

  「老婆你別擔心,我有錢啦!等月底的時候,咱就轉去省院,專家我都找好了。」他輕輕地蓋住了那一隻略顯蒼白的手掌:「過兩年你身體好了,就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女兒也行,我都喜歡……」

  看著她的笑容,老楊自己也笑了起來。

  就好像得到了救贖了一樣。

  槐詩黯然地翻過了一頁,

  可往下看的話,記憶就出現了斷片,一連串破碎的意向之中,滿是痛苦、恐懼和不安,到最後,出現了一個人影。

  笑容譏誚,頭髮枯黃,還有那一雙槐詩永遠不會忘的紅手套。

  「那就,這麼說定了。」

  隨著五指展開,覆蓋了老楊的面孔。

  冰冷的感覺灌入了腦髓。

  後面便是連續的噩夢和恍惚,越來越多的斷片出來了,就好像喝醉了一樣,維持著日常生活,可更多的時候漸漸地變成行屍走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槐詩你行不行啊,還有二十秒!」烏鴉催促。

  「快了,就快了!」

  槐詩看著快燒到底的蠟燭,瘋狂往下翻,碎片碎片,碎片,去醫院送飯,去銀行轉賬,打電話催尾款,然後,收到電話……

  「立花集團的歡迎晚會缺個大提琴手,是吧?包在我身上……槐詩那小子你不是見過的嗎?本事沒問題吧?誒,對,就這麼說定了。」

  掛了電話之後,老楊得意地翹起了二郎腿,掛掉電話,抽出本子把簡要記好,給槐詩發短信:「那小子知道了非要高興地跳了起來。」

  只是,在寫地址的時候,他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

  發出的地址和剛剛記下的截然不同。

  然後,撥通了一個未知號碼,呆板報告:「運輸員4號就位。」

  「很好,到我這裡來。」

  電話裡傳來了沙啞地笑聲。

  老楊起身,拿起了鑰匙。

  那一瞬間,一陣風吹來,蠟燭的光顫抖了一下

  殘光明滅。

  一縷黑色的頭髮悄然纏繞在了槐詩的腳踝上,帶來冰冷的觸感,像是被冰塊凍結了一樣……一絲一縷地向上摸索……

  轉瞬間,槐詩的半身麻木了。

  「媽的,白銀之海的波瀾怎麼會傳遞到這邊來……槐詩,回來,立刻!」烏鴉憤怒地聲音傳來:「你被纏上了!」

  「快了,很快!我已經快找到了……」

  槐詩顧不上回應她,加速向後撥動書頁,可那無數頭髮延伸地越發迅速,躲避著蠟燭的光,在槐詩的背後生長,擴散,糾纏在他的四肢上,越來越緊。

  而老楊在開車,順著大道向東,濱海大道左拐……槐詩再次加快速度,聽見了遠方的海潮聲。

  黑色的頭髮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收緊了,他喘不過氣來。

  蠟燭顫抖著,最後的一線光芒即將熄滅。

  老楊已經停車,走出了地下停車場,以緩慢的讓槐詩發瘋的動作向前走,左拐,向上,爬樓梯。

  槐詩感覺到了頸椎地哀鳴,頭髮在向上,順著他的臉,快要鑽進眼睛和口鼻中去了。

  死亡的預感如墜入冰海中一樣。

  自內而外地漸漸冰涼。

  那一瞬間,他看到老楊推開了一扇門。

  門後的黑暗中,展露出那一張熟悉的面孔。

  就在那一瞬間,蠟燭熄滅了。

  黑暗如泉湧,將他吞沒。

  在最後的瞬間,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他,向上,驟然破開了漆黑的霧,宛如倒著坐過山車一樣,風馳電掣地向上,可緊接著,有一縷黑色的頭髮飄起,像是繩子一樣捲住了他的腳腕,將他向下扯。

  「滾開!」

  槐詩用盡最後的力量,無形地斧子斬落,將漆黑的頭髮斬斷。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他只聽見黑暗裡傳來憤怒地尖叫聲。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客廳裡,彎下腰,瘋狂地嘔吐出胃裡最後一點食物,聽見烏鴉的怒斥。

  「你他媽瘋了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你就被那裡同化了!永遠留在深度27的地獄裡跟那群鬼東西作伴!」

  她怒視著槐詩,「你已經被那個東西記住了!在你突破五階,成為被加冕者之前,絕對別想再進那裡了!」

  「我找到了……」

  槐詩竭力地喘息,狼狽地口水和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是眼睛卻亮的嚇人,就像是地獄高速上的遠光燈。

  「我找到他了……」

  他嘶啞地呢喃:「我找到他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2 PM

第二十七章 我的車你都想跳?

  等槐詩從暈厥裡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話說,昨晚的事情上東亞版的新聞頭條了啊。」

  烏鴉手裡扒拉著手機屏幕,嘖嘖感嘆:「畢竟是緊急動員,就連白帝子都出動了,肯定瞞不過那群屬蒼蠅的。」

  「明日新聞?」

  槐詩努力地伸過頭來瞅一眼,看到那個APP頓時愕然,「這不是那個除了真話什麼都不說的破報紙麼?」

  這破報紙三天兩頭爆料的都是不靠譜的各種奇怪新聞還有見鬼的養生小百科,能活到現在還真是見了鬼了。

  「emmm,只要你掏錢,他們偶爾還是會說真話的……吧?」

  烏鴉感嘆,「畢竟是整個邊境最大、最貴、最黑的情報商和中介集團吶,現境的產業只要能做運輸渠道就夠了,不過,有關昇華者的新聞他們基本還是比較靠譜的。」

  烏鴉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現在幕後元兇的身份都被扒出來了,三階昇華者,原本是羅馬侍衛官,離奇失蹤幾年,再一次出現在巴格達的時候,已經是著名恐怖組織綠日的成員了。加入綠日之後,按照規定,消除了自己本名,只剩下了一個代號——紅手套,只能說真是太形象了啊。」

  「還有正面照?」

  槐詩湊上去,端詳著那一張照片上的面孔,眯起眼睛:「長得還算是挺親切。」

  「嗯,是啊,據說這些年為了綠日在現境奔走,暗中串聯了不少勢力啊。」

  「靈魂能力為嗤笑魚缸,你已經見過了,應該深有體會。將自己的源質分裂成金魚,植入別人的體內,暗中下達指令。

  在金魚完全孵化之前隱蔽性極強,但只能下達一些暗示,孵化之後就能徹底將寄宿者變成自己的應聲蟲。

  金魚的數目只有七條,損失了的話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進行彌補。

  而身上植入的聖痕,是已經進入了第三階段的墓碑學派分支‧塔克辛,傳說中的活死人,生命力相當頑強,只要腦子還在就沒有生命危險的說法,特點是能夠消融自身的存在感,達到隱身的效果。

  一旦發動聖痕,哪怕在鬧市中也無人能注意……這技能挺適合某個綠色論壇呢。

  缺陷是隱身效果是來自於對人的主觀意識進行扭曲,因此對攝像機、照片和倒影不起作用。」

  「竟然被打探的這麼詳細麼?」

  槐詩愕然。

  「對啊,否則怎麼賣錢呢?」烏鴉嘆息:「以我目前手頭的資金,只能買到這種大眾版啦。幸好這哥們比較活躍,否則就要多掏好幾……」

  「等等——」

  槐詩反應過來:「你哪兒來的錢?」

  烏鴉神秘地笑了。

  槐詩趕忙翻出自己的手機,看到一連串扣款通知,頓時睚眥欲裂:自己這段時間出生入死做牛郎賺來的兩萬多……全都沒了!

  而且花唄還倒扣了三千多!

  「你這坑貨!就不能買個便宜點的麼!」

  「便宜沒好貨啊。」烏鴉反問,「況且你既然要去送死,錢留下來也沒什麼用了,對吧?」

  「誰說我要去送死了!」

  槐詩瞪大眼睛,拿起手機:「我不會叫人嗎?」

  烏鴉愣住了。

  看著槐詩的眼神充滿了錯愕,震驚……和你他媽在開玩笑的質疑。

  「你倆鐘頭之前不是喊著要殺了他嗎!」

  烏鴉瞪大了眼睛:「況且,一遇到事兒就叫人的破習慣你究竟是跟誰學的,你好歹是命運之書的被記錄者,你有沒有一點身為主角的意識啊?

  槐詩怒了,拿起她的手機指著屏幕上的消息:「他都三轉了,我一個零級萌新跟大佬插旗是去送菜嗎?就算是主角,也沒這麼頭鐵的吧!」

  「他都殘廢了,朋友,你連個補刀都不會嗎?遇事不決先莽一波啊,越級殺怪經驗雙倍的誒!」

  烏鴉白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而且,你打算叫誰啊?柳東黎還特麼躺在重症監護室裡呢!」

  「呃,艾晴?」

  「人家走之前都說啦,立馬要去金陵了,現在恐怕都在飛機上了,等她回來什麼都涼了!

  「特事處?」

  「你有人家的聯繫方式麼?」

  「那……」

  槐詩猶豫了一下,「110行不行?」

  烏鴉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無奈嘆息:「……你打算跟他們講啥?發在起點上都會被人覺得文青的現代奇幻故事嗎?

  況且,就算找到了特事處,你怎麼跟他們解釋你知道這一切的?怕不是綠日的臥底哦!信不信等你把我的事兒交代清楚之後,立馬給你一張監獄的VIP會員卡?」

  「臥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槐詩憤然一拍桌子,然後突然洩了氣:「那要不……就算了?」

  「也行啊。」

  烏鴉撇了他一眼:「從此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紅手套哥哥逍遙法外,然後繼續瞎逼亂搞。而你通過努力和金手指踏上了人生巔峰……你要能接受的話,我也無所謂。」

  槐詩蔫兒了。

  烏鴉搖頭,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詩的肩膀:「年輕人,姐姐難道還會害你嗎?」

  「會啊!」

  槐詩瞪著她:「你都快從頭害到尾了好嘛!」

  「咳咳,通緝犯的事兒咱姑且先不論……」

  她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語重心長地說道:「況且你想想,這是復仇誒,神聖的復仇!經典的劇目!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戲碼!一輩子能有這麼一次,你還不滿足的嗎?

  作為命運之書的主人,你既然已經成為了昇華者,那就不能再用那些軟弱的教條束縛自己。

  在統轄局的十人委員會頒布十二銅表法之前,適用於昇華者之間的法律只有一條,那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她凝視著自己的契約者,猩紅的眼瞳中滿是肅冷,再無任何調侃和嬉笑的語氣,好像宣告真理:

  「倘若在這個過程中,我真得有什麼能教你的話,那麼這就是第一課——這個世界對於軟弱者沒有溫情和體恤,也不會給怯懦者逃避的餘地。

  就像是你所遭遇的一切那樣——如果你不掌控命運,那麼命運就會掌控你!」

  「……」

  槐詩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烏鴉,就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看到他錯愕的樣子,烏鴉頓時得意了起來:「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好像又一次認識了姐姐我啊?這麼有逼格的話我昨晚想了足足一宿呢!趕快說點好聽的話來誇一誇!」

  「……」

  槐詩心中難得升起的一絲憧憬立馬消散一空,發自內心地懷疑:這大姐說的這麼牛逼,怕不是個嘴強王者,專門忽悠自己這種菜雞。

  雖然……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想了很久,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烏鴉,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emmmm……話說你難道有什麼隱藏的戰鬥力嗎?關鍵的時候難道會變身?我們人鳥合體,你變成盔甲,我變成聖鬥士……」

  烏鴉翻了個白眼,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智障一樣:「放過姐姐我吧,我現在只是一隻鳥而已。」

  「那你說那麼多幹嘛?」槐詩瞪眼,「難道要我單槍匹馬去靠著斧子把那個傢伙砍死?」

  「放心,沒有槍,沒有炮……」

  烏鴉看向窗外的庭院裡,那一輛停在院子裡的車:「你還可以蹭友軍的嘛。」

  看到柳東黎的車。

  槐詩的眼神也亮了起來:「對啊,老柳的好東西多啊!」

  很快,他就拖著鐵鎬出門,繞著柳東黎留在自己家的車走了幾圈之後,找準後車窗玻璃的位置,掄起鐵鎬比劃了一下。

  「老柳,我這就去給你報仇,所以……這種小事兒你就別計較了。」

  嘭!

  那一輛明顯價格不菲的騷紅色跑車陡然一震。車窗被乾脆利落地砸開了,驚起一陣警報聲。

  等槐詩從玻璃後面撈出了一個印著天文會地球標誌的鐵箱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啊哈,果然在這裡!」

  這兩天他看得明明白白,柳東黎那牛郎的長槍短炮都是從這裡面掏出來的,希望他還能自己的難兄難弟留點希望的火種。

  而打開盒子之後,果然沒有失望。

  裡面除了已經被拿走的一把短管霰彈槍和兩把手槍之外,還剩下一把軍刀,一件黑色的防彈馬甲,以及一把似乎牛逼哄哄的手槍……

  型號不知道,產地不清楚,總之看上去很牛逼就是了。

  隨手將那一把馬特巴自動左輪手槍塞進後腰裡,又撈了一把子彈揣褲兜裡,槐詩感覺自己的底氣陡然硬了許多。

  「我有一個問題…」

  在他身後,烏鴉無奈地嘆息著,晃了晃手裡的東西,「他的車鑰匙就在桌子上,你為什麼要砸窗呢?」

  「……忘了。」

  槐詩尷尬地接過了鑰匙,發現自己好像連叫出租車的錢都省了,省了好,省了好,否則自己恐怕連車都叫不起了。

  等到他鑽進車裡之後,落在他的肩膀上的烏鴉,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對了,你會開車麼?」

  「嗯,手機上開過企鵝飛車算不算?我段位還挺高的來著。」

  槐詩想了一下反問,然後一把撈住想要下車的烏鴉,用安全帶把她捆在副駕駛上:「跑什麼跑?我的車你都想跳?不是你慫恿我去報仇的嗎!坐穩了,咱出發!」

  「別啊!我還沒做好死在你復仇之路上的準備呢!」

  烏鴉也慌了,奮力掙扎:「槐詩,我暈車啊,真的,我借你錢,麻煩你叫個車好不好?你叫個豪華型加長林肯也有逼格啊!不行你還是叫人吧!我有特事處的聯繫電話……」

  「哪裡有那羅馬時間等人了?」

  槐詩最後看了她一眼,匆匆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如何開車之後,把鑰匙塞進鎖孔裡,猛然扭轉,點燃了發動機。

  「時間緊迫,走了!」

  轟!

  宛如瘋狗脫籠而出,汽車引擎和烏鴉同時發出一聲被蹂躪的尖叫,騷紅色跑車已經擦著半扇鐵門衝出了石髓館,橫衝直撞地踏上了坎坷的不歸之路。

  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了,沉悶的雷聲從深處響起。

  遠方有風吹來。

  要下雨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4 PM

第二十八章 嘲諷開怪

  吊在鐵牆上的燈泡煥發出黯淡的光,照亮了桌子上的沸騰的坩堝和那些凌亂的金屬碎塊。

  除了門外的雷聲和落地的暴雨之外,封閉空間中,只有宛如風箱一樣渾濁呼吸。

  紅手套赤裸著上身,咬牙給自己血肉模糊的半身換繃帶,摘下黏連在血肉上的紗布時,便有猩紅的血從撕裂的痂後面滲出來。

  就好像被塞進去無數刀片一樣,那些細碎的切口如同一張張粉紅色的小嘴一般張開著,吐出了猩紅的唾液。

  「FUXK!那個東夏的怪物初中生……」

  紅手套低聲咒罵著,拿起噴罐,對著傷口按動,一陣綠色的噴霧落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落在鹼性液體裡一樣,泛起了嗤嗤的聲響。

  在壓抑的痛苦咆哮裡,那些淡綠的氣霧像是活了一樣,一絲一縷地鑽進了他的傷口中,緊接著,整個半身都蠕動了起來,好像蛇的巢穴一樣。

  他癱軟在了地上,痛苦地痙攣起來,再忍不住痛苦的嘶吼。

  有什麼東西以他的軀殼為戰場廝殺著,很快,淤血和內臟的碎塊從傷口中流了出來,帶著深沉的綠,還有一縷一縷灰燼一樣的墨色。

  那是勉強從肺腑中擠出的長庚之毒……

  若是其他的人的話,恐怕此刻早已經死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聖痕‧塔克辛能夠將自己的軀殼暫時殭屍化,恐怕也受不了這種以毒攻毒的攻伐。

  短短的幾秒鐘,他已經汗流浹背,汗水混合著已經腐壞的血液從傷口中流出來。

  就好像是盜墓者從棺材裡拖出來的活屍一樣。

  但不論如何,他還活著。

  甚至這一次險死還生的經歷,讓他對自己進階夜魘、踏入第四階段都多了不少把握。

  當鬧鐘響起的時候,他終於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拿起了鉗子,把沸騰坩堝中的銀色液體倒入了鐵杯中。

  嗤嗤作響。

  那哪裡是什麼可口的飲品,分明是一灘沸騰的金屬溶液!

  哪怕如今半殭屍化,紅手套端起杯子之後都猶豫了好長時間,無奈這種臨時調配成的銀血藥劑只有在液態的時候才有效果。

  他下定決心,一飲而盡。

  一陣劇烈的焦熱痛楚中,他幾乎懷疑自己的食道和口腔都被燒成了碳,但這是必要的代價。

  這種對於常人而言是致命之物的液體,實際上是一種沒有品階的微型聖痕——以液態金屬為容器所承載的短暫奇蹟,能夠短時間內修補受創的聖痕和軀殼,就像是萬能膠水一樣。

  在常溫下讓它保持液態的技術是各個煉金工坊的機密,絕不可能洩露,如今他倉促之間只能調配這種後患嚴重的版本來救急。

  很快,他血肉模糊的半身竟然彌合了起來,在傷口中透出了一絲絲鐵光。凝固的鐵像是和血肉融為一體,將瀕臨破碎的軀殼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而這劇烈的痛楚也消耗掉了他殘存的精力,令他的神態越發昏沉,幾乎暈厥。

  他顫抖的手掌從口袋裡摸索出了一個包,拆開了包裝,掏出了裡面的熏香,以自己的源質之火點燃。

  一縷縷煙霧鑽入了他的鼻孔。

  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虧空的精力在熏香的刺激之下緩緩回復了一點,但卻不足正常狀態的十分之一。

  網遊裡那種紅瓶藍瓶的便利造物畢竟不現實,就算有也造價高昂到一支能賣出數百萬元,畢竟是關鍵時候救命的道具。

  而金屬修補肉體,熏香維持靈魂,這才是每一個邊境昇華者的日常。

  直到現在,他終於抽出了手,把震動許久的手機拿到耳邊,接通。

  「是我,我還在新海。」

  「狀況如何?」電話裡的人問。

  「受了點傷,現在還在失血,幸好有你給的黑桃4,否則就真被抓了。」

  他一隻手艱難地喘上了外套:「現在的新海已經全都被天文會的引線插滿了,備用的安全屋也已經被發現了……放心,我午夜就走,自己準備的退路,不會留下痕跡。」

  「萬事小心,不要再留在現境了,盡快回來。」

  電話裡的人最後叮囑了一句:「雖然新海的楔子沒有拔除,但不妨礙大局——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很快我們就能夠打通魔都的通路……如果情況危機的話,自行決斷吧,優先保存自身。」

  紅手套漠然地掛斷了電話,開始將沒法帶走的東西全部銷毀,很快,便收拾完畢。

  時間是11點15分。

  是時候離開這一座活屍們的城市了……

  嘭!

  驟然之間,遠處傳來了碰撞的轟鳴。

  紅手套一愣,看向了角落中的監視屏幕。

  ——有人來了。

  他展開手掌,喚出魚缸,低頭像水中窺去。

  就在門外,有一輛赤紅的跑車一頭撞進了堆積如山的集裝箱中,冒出了黑色的煙。

  車禍了?

  .

  .

  .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濃煙裡,槐詩狼狽地車裡爬出來,感覺頭暈目眩,冷冰冰地暴雨灑下來,將他激醒。

  他茫然地看著四周,看到碼頭區堆積如山的一層層集裝箱,還有遠方在陰沉天穹之下森冷如鐵的海面。

  「我們到了?」

  「嗯,到了。」

  險死還生的烏鴉從車裡飛出來,環顧著四周:「你難道就不會找個停車場嗎?就算我說要莽,你也沒必要頭鐵到直接開著車橫衝直撞闖進來吧?」

  「你忘記你自己造的孽了嘛!「槐詩瞪了他一眼,「就算停了車,我也沒錢付車費的好嗎!」

  「那你不會把車丟下,讓柳東黎出院之後自己付啊!」

  槐詩愣了一下,發現論沒良心程度,還是這只破鳥更勝一籌——在心黑的程度上,我槐詩願尊你為最強。

  他頂著大雨,看著四周左右,分辨著地形,發現完全一頭霧水,不論什麼地方都好像一樣,都是五顏六色的集裝箱堆積成的十字岔路。

  根本分不清究竟自己在哪裡。

  更不要說將藏在這裡面的紅手套找出來了。

  說好了出門打怪。

  地方到了。

  怪吶?

  烏鴉沉吟片刻,提了個餿主意:「不如你試著喊兩聲?」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贊同地點頭,抬起雙手撮成喇叭放在嘴邊,大喊道:「喂?在嗎?有人嗎?老鄉開門,送溫暖啦……紅手套老哥你在哪個旮旯兒藏著啊?」

  無人回應。

  黑暗中,紅手套冷漠地看著水面的倒影,面無表情。

  「什麼東西?來搞笑的嗎?」

  瞬間,魚缸中的水微微波瀾了起來。

  那個遙遠的視角環顧著四周,在確定沒有什麼人埋伏之後,好像放下瞭望遠鏡,然後又端起了什麼。

  於是鏡像裡浮現了一個工整而細緻的十字標……

  在緩慢地游移之中,對準了槐詩的兜帽。

  在高懸在空中的塔吊頂端,那個蓋著防塵布匍匐在吊臂之上的人影緩緩起身,任由暴雨沖刷著自己發白的皮膚,呆滯的雙目之中毫無神采,只有一條金魚緩緩地游動著。

  沉重的狙擊槍在他的手中被平端起來。

  遏制呼吸。

  在痛苦地窒息之中,幽深地槍膛自那一雙平舉的雙手中向前指出,漆黑的槍神倒影著天空中無盡的暴雨。

  那一瞬間,隔著數百米的驟雨疾風,瞄準鏡已經鎖定了雨水中那個毫無防備的模糊身影。

  拇指微微收縮。

  而就在那一瞬間,瞄準鏡中的景色驟然一邊,一隻碩大無朋的猩紅眼瞳從其中浮現。好像隔著魚缸的倒影,直勾勾地凝視著紅手套的臉。

  瞬間的衝擊令紅手套的手抖了一下,險些將魚缸打翻。

  什麼鬼!

  「幹啥呢啊,小老弟。」

  那一隻落在槍身上,正賊頭賊腦往狙擊鏡裡瞄的烏鴉竟然開口說話了:「下雨的時候站這麼高,是不是不太合適哇?」

  「喏……」

  說著,她抬起爪子,將抓著的東西放進呆滯的傀儡手裡。

  「給你個好東西。」

  傀儡在紅手套的控制下,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然後看到自己手中握著的一根細長的……鐵絲?

  那一瞬間,好像有隱約的湛藍光芒從鐵絲上亮起。

  下一秒,在轟鳴的雷鳴裡,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嘭!

  「What the fuxk!」

  紅手套如遭雷殛一樣,踉蹌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摀住了額頭,感覺到分裂出的源質被雷霆化作焦爛的痛楚。

  而更令他不安得是,那一隻詭異的烏鴉,不由得令人聯想起如今那個東夏赫赫聲名的受加冕者白帝子,那個總是帶著一隻鴿子到處跑的少女……

  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慄:稷下的那群瘋子,究竟製造出了多少個同一批次的怪物?

  倘若如此的話,再迴避和隱藏已經沒有意義。

  只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他的神情陰沉起來,用力握緊了拳頭,聽到遠方傳來鋼鐵破碎的尖銳聲音之後,緩緩推門而出,走出藏身的集裝箱。

  迎著暴雨,就在一層層堆積鋼鐵之間的十字路口前,令少年四處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

  「竟然真出來了?」

  槐詩也驚奇了起來,就好像喊沒有人會救你的時候真的跳出個沒有人一樣。

  「竟然只有你一個?」

  紅手套歪頭看著四周,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跡,神情越發冰冷:「東夏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啊,不是,你可能誤會了。」

  槐詩尷尬地擺手,無奈感慨:「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但我好像也應該自我介紹一下,不過我不太喜歡那種客套,所以,如果實在想給我找個稱呼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

  說著,他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孔,還有蓋在臉上的粉紅色面具:

  「——淮海路小佩奇。」

  「……」

  紅手套愣住了。

  什麼鬼玩意兒?

  Are you kidding me?

  什麼淮什麼海什麼路什麼小什麼佩奇?

  可以理解,不論是什麼人在看到那張面具的時候,都難免會產生錯愕吧?

  而就在他愣住的瞬間,為這一刻準備許久的槐詩從後腰裡拔出了柳東黎的槍,乾脆利索地對準了他的臉,扣動扳機。

  ——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5 PM

第二十九章 我有一個大膽的……

  距離十五米。

  馬特巴自動左輪的槍膛中噴出火焰,對準了他的面孔。

  當火光亮起的瞬間,紅手套的臉色驟變,下意識地閃身。可他已經慢了,一瞬間,子彈穿透了肉體,帶起飛迸的血花。

  中了!

  槐詩的眼睛亮了。

  緊接著,他就聽見怒吼響起。

  是紅手套。

  他還沒死,可是嘴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慘烈的破洞,子彈鑿碎了他半邊臉,幾碎了半塊顴骨之後,又迴旋著將他的右耳撞碎撕裂。

  破碎的筋肉從他的臉上扯下來,拽著半塊吊在空中的臉。

  重創!

  「干,就差一點!」

  槐詩咬牙,感覺自己快要氣到暴斃。為了這一刻他一路上準備了這麼久,卻敗在了後坐力上。

  他明明已經有所注意,可彈道卻依舊偏了微不足道的半公分……

  結果卻和爆頭有天淵之別。

  在瞬間就足以令常人暈厥的傷勢對於此刻半屍化的紅手套卻不疼不癢,可卻令他憤怒到不可抑制。

  他本來已經全神貫注地做好了血戰的準備,可是卻沒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滑稽套路。

  預想之中的強敵絲毫沒有出現,反而跳出來了一個小佩奇。

  幹他媽的小佩奇!

  竟然被一個菜雞戲弄到這種程度,在此刻的狂怒之中,他竟然忍不住想笑,嘲笑一朝被蛇咬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對鳥產生的陰影,被那群傢伙知道的話,一定會笑到生活不能自理吧?

  一槍不中,槐詩甚至沒有浪費時間去沮喪,踏步向前,再度穩定了槍身之後,向著紅手套扣動扳機。

  可這一槍卻打在了空氣中。

  那一瞬間,隨著紅手套的後退,他的身影驟然在暴雨中模糊了起來。

  就好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水中,瞬間擴散,稀薄,消融進了模糊的雨水之中。

  這是進入第三階之後的聖痕‧塔克辛所帶來的固有技能,除了隨時能夠半屍化近乎不死的體質之外,就是這種詭異到讓人恐懼的』隱身』能力。

  ——消融。

  在東歐的傳說之中,塔克辛(taxim)的正體乃是爬出自己墳墓的活死人,或者說,復仇之靈,正因為其深埋九地之下的特殊起源,才具有了這種無人能夠察覺得特質。

  這不是任何熱視覺、破幻之瞳或者真知之眼類似的聖痕技能能夠察覺到的隱身,一旦他的技能消融發動,就算是他站在偵查專場的昇華者跳踢躂舞都沒有人能夠察覺。

  在潛意識之中,人就會將他屏蔽和遺忘。

  在那一瞬間,槐詩心中猛然產生了疑惑:我為什麼在這裡?

  如果他是常人的話,甚至連自己為什麼來這裡都會忘掉。

  可就當他反應過來的瞬間,便覺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前撲出,摔在了地上,像是狗吃屎一樣。

  後背一陣劇痛。

  又是同一個地方,中槍了。

  哪怕是有防彈衣在,也令他險些爬不起來,更痛苦的是內側還沒有癒合的傷口撕裂了,濕漉漉的血在防水的甲殼下面湧出來,令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越發地強烈。

  他清楚,就在剛才,紅手套站在了自己的背後,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迷茫的樣子,然後抬起手來,開了一槍。

  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

  端詳著他狼狽的樣子。

  可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卻什麼都沒看清楚。

  他在哪兒?

  他瞪大眼睛,專注地看著四周,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雨水漣漪,看到四周的集裝箱,還看到一個男人從自己面前緩緩地走過,可就是看不到紅手套在哪裡!

  剛剛他就在自己的背後,可是他卻提前察覺不到任何的跡象。

  哪怕他近在咫尺,自己恐怕也會對他視而不見。

  這種恐怖的隱藏能力讓他發自內心地膽寒。

  烏鴉的情報中說:紅手套聖痕‧塔克辛是針對人的主觀意識進行影響,缺陷是在視頻和照片中不能奏效,能夠通過倒影這種介質地察覺到它的存在……

  可如今雨水這麼大,自己的山寨機套出來只會漏電,而且一切鏡面都被雨水模糊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倒影!

  等等,視頻和照片……

  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猛然召出命運之書,書頁無風自動,徑直翻到最新的進度——寫自己有大膽想法的那一行。

  兩隻眼睛一邊不斷抽空瞥著書頁上的字跡,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尋找著紅手套的蹤跡。

  【無窮盡的暴雨從天上灑落,雷聲和雨水墜落的聲響重疊在一起,化作轟鳴。一道驚雷落地,電光迸射,照亮了槐詩,還有他右邊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驚恐神情的男人。】

  右邊?

  當這一行字跡浮現的瞬間,槐詩不假思索地向著右邊扣動扳機。

  嘭!

  中了!

  槐詩狂喜,他看到一道血色從一個男人的胸前飈射出來,可是他卻找不到紅手套的蹤跡。

  他又藏在哪兒了?

  又沒了?

  【槐詩警惕地看著四周,有低頭看向書頁,在失血的刺痛之中,他的眼睛被雨蓋住了,恍然未覺面前那個舉起槍的人影】

  嘭!

  槐詩再度扣動扳機。

  又是一道血花從一個男人的胳膊上冒出來了,可槐詩還是看不見人影,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一聲憤怒的咒罵。

  只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槍。

  槐詩鬆了口氣,低頭看到:

  【那個男人迅速地後退,躲閃著槐詩的槍口,好像對槐詩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感覺到不可思議,臉色在震怒之中鐵青,

  緊接著,他張口怒吼,槐詩聽見一聲獅子咆哮的聲響。】

  獅子咆哮的聲響?

  槐詩又被逗笑了,這破玩意兒的形容真是鬼斧神工,可緊接著,他真得看到了一頭獅子……

  一頭真的獅子!

  在暴雨之中,那一頭巨大到驚人的獅子從集裝箱上一躍而下,落在了槐詩的面前,仰天咆哮。

  脖子上甚至還掛著南非動物園的標誌,空洞的眼瞳之中,一隻金魚靜靜地游曳著,向著槐詩投來漠然一瞥。

  這是啥,幻覺?

  槐詩不可置信,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聽見烏鴉的聲音:「小老弟你愣著幹啥啊,開槍啊,這可是是南非送到金陵動物園巡展的獅子!貨真價實的!你打算等著做它的小鮮肉嗎?」

  在暴雨之中,龐大的野生獅緩緩踏步向前,被淋濕的鬃毛像是絞首的繩索一樣搭在他的脖子上,隨著步伐搖晃著。

  嗤笑魚缸竟然連動物都能控制的嗎?

  槐詩不可置信,可也不敢猶豫,對準了面前的獅子瘋狂扣動扳機,可兩發過後,槍膛裡就再沒有聲音傳來。

  沒子彈了!

  幹!

  槐詩手忙腳亂地扳開了彈倉,把彈殼拋出來,又從口袋裡抓起一把子彈,手忙腳亂地填進去。

  還沒等填幾顆。

  獅子已經撲了上來。

  一聲咆哮,厚重的雨幕被食人的凶獸撞碎了,驚人的體重像是炮彈一樣,利爪向著槐詩的面孔揮下,倉促之間,槐詩只來得及抬起右手擋在面前。

  緊接著,就聽見了喀擦一聲。

  右手乾脆利落地斷了,鮮血從爪痕之中噴湧而出,在地上的水泊裡蔓開一片觸目驚心地猩紅。

  手槍落盡裡面,熾熱的槍管蒸發著水汽,嗤嗤作響。

  而他已經被撲倒在地。

  血盆大口張開,對準了他的脖子咬下。

  「走你!」

  那一瞬間,槐詩嘶吼,左手將命運之書丟開,沉重的書本在空中恢復為源質的摸樣,回到了他的靈魂之中,而緊接著,他的左手就好像點燃了一樣,被純白的源質之火籠罩。

  圈禁之手,激活!

  那一瞬間,槐詩燃燒的左手猛然向前伸出,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

  握住了無形的柄。

  下一秒,無形的斧向著近在咫尺的獅子斬下,劈在了它的腦殼之上,開闢血肉,楔入了頭骨之中。

  可獅子的頭骨實在太硬了,以無形之斧的重量和鋒刃難以貫穿。

  不過不要緊,槐詩靈魂能力可不是造出看不見的武器來砍人,它最重要的不是鋒刃,而是鍛造它的東西……

  積蓄了七年之後化為實質的憤怒和殺意!

  一瞬間,漆黑的源質波動自鋒刃之上爆發,憤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殺意化作了黑色的潮水,沒入了獅子的顱骨中。

  轉瞬間,雙眼之後的魚缸被染做了漆黑。

  金魚劇烈地震顫著,竟然爆裂了開來,那無形的殺意和憤怒順著嗤笑魚缸的橋樑,沒入了紅手套的腦中,在瞬間炸開。

  一聲慘叫。

  粘稠的血腥從他的眼角和鼻孔而耳朵裡滲出來。

  就好像靈魂被人用錘子正面砸中了一樣,他手中的魚缸陡然一震,崩裂開一道縫隙……

  在紅手套慘烈的嘶鳴之中,槐詩抓住了獅子短暫的僵硬,伸手抓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槍,槍管猛然捅進它的眼睛裡去,然後連連扣動扳機。

  三聲槍響之後,倉促塞進去的子彈被打完了,粘稠的腦漿從獅子後腦勺的破洞裡噴出來。

  它死了。

  槐詩竭盡全力地將身上的獅子推開,只覺得斷裂的右手疼得要命,當他爬起來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靠在集裝箱上疲憊喘息的紅手套。

  劇烈的衝擊令他無法維持消融狀態了,粘稠的血從他的口鼻之間流出來,再不復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高高在上的摸樣,狼狽地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可看著槐詩的時候,殘缺的面孔上卻露出了獰笑:

  「你以為這就完了?」

  那一瞬間,槐詩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了自己的腿上,沉重而冰冷,毫無聲息地向上延伸,在轉瞬間,盤繞著他,一層一層地向上,猛然勒緊了,擠壓著斷裂的手裡,令槐詩一聲慘痛地尖叫。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才看到此刻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是什麼……冰冷的鱗片、修長的身體,還有不斷吞吐地長信。

  那是一隻巨大的蟒蛇。

  比槐詩拳頭還大的蛇頭就停在槐詩的面前,張開蛇口,吐出一陣腥風。空空蕩蕩地眼瞳之中,金魚依舊。

  竟然還有蛇……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6 PM

第三十章 肥宅悲傷水

  竟然還有蛇……

  面具之下的槐詩忍不住無奈嘆息。

  就在紅手套的操控之下,巨蟒緩緩地收緊,就像是要一點點地勒斷他的骨頭一樣,甚至專門將他如今的左手束縛住,不給他任何動彈的機會。

  手槍掉在了地上。

  「我承認,我差一點……就敗給了你,就差一點……」

  紅手套拖著中過一槍的腿,踉蹌向前,猙獰地面孔滿是令人心悸地陰沉和狠戾:「不過,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戲,就到此為止了。」

  說著,他緩緩地端起了手中的魚缸,向他展示著其中僅存的最後一尾魚苗。

  「別害怕,我不會殺你,畢竟,就連我也沒有幾次將昇華者變成魚餌的機會……」

  說著,他手中的魚缸裡不斷地湧現源質。

  紅手套不斷地分裂出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化作魚餌,豢養著其中的魚苗,轉瞬間那粉紅色的金魚就迅速膨脹起來,到最後,變作了青紫的色彩,膨出鼓起的巨大魚眼中滿是血絲,直勾勾地看著槐詩。

  將魚苗催化為足以寄生昇華者的程度明顯已經透支了紅手套不少精力,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腳步踉蹌,他能夠感覺到自己昏沉的意識和瀕臨極限的身體。

  一想到,一個剛剛晉陞的昇華者就能將自己逼入這種境地,便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到悲傷。

  不過現在可不是軟弱的時間。

  他抬起手,猛然一拳,砸在槐詩的臉上,緊接著,又是一拳,將那一張滑稽的面具打碎,露出了槐詩的稚嫩面孔。

  「是你?」

  他愣住了,認出了面前的少年,旋即,眼神越發地陰狠:「那時候沒有殺死你,真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幸好,現在挽回還不晚……」

  「大哥你話這麼多,要殺要剮倒是搞快點啊。」

  就好像受不了蟒蛇的糾纏一樣,槐詩的臉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淚,彷彿被傷口上的痛楚擠哭了。

  「來啊,大不了十八年、不,十七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紅手套冷笑。

  十七年?他已經沒有十七年了,靈魂被金魚吞食之後,槐詩就會變成一具空空蕩蕩的活屍。

  他抬起了左手,猛然按在槐詩的額頭之上,魚缸之中的金魚在瞬間消失無蹤。

  槐詩發出一聲慘叫。

  「叫吧,叫吧……很快,你的五感就會被吞食殆盡,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紅手套大笑著,可是看著四週一片凌亂的景象,在暴雨之中,又忍不住再次悲從中來。一種背井離鄉的感觸從心中浮現。

  這裡終究不是自己的家鄉,啊,真是好懷念濕潤的森林,還有那些小老鼠……

  想到這裡,他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

  可立刻,他便悚然而驚,察覺到一陣悲傷究竟是從何而來……那一隻蟒蛇,那一隻蟒蛇在痙攣著,好像痛哭一般地抽搐起來,就連自己的獵物都要纏不住了。

  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管那隻蛇了,因為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背叛了羅馬之後顛沛流離的生活,和為了潛入現境所付出的慘重代價。

  濃厚的悲傷吞沒了他,令他雙眼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愕然地看著自己落在手上的血淚,艱難地克制著內心之中越來越濃郁的深重悲傷和痛苦。

  「啊,只是一個……加濕器而已,別在意。」

  在悲傷巨蟒地纏繞中,流淚地槐詩咧開嘴,終於獲得自由地左手將防水夾克拉開,露出了那個可樂瓶子。

  用膠帶纏在防彈背心上,上面還插著一根不斷噴出灰色水霧的加濕器。

  此刻的槐詩,前所未有地感謝柳東黎那個騷包貨——嫌棄天氣太乾燥,非要買個這個便攜加濕器。

  如今槐詩這些日子以來所製造的全部劫灰,還有四百毫升純淨水,已經全都倒進了那個瓶子裡,兩者混合在一起,變成了全新的肥宅快樂水。

  從一開始到現在,它一直都悄悄地開著,可是雨水太過濃密,導致效果遲遲未至,而就在槐詩拖延了這麼久之後,漫長時間的積蓄終於徹底爆發開來。

  現在,一隻蛇,還有一個你,兩種不一樣的悲傷。

  簡直是雙倍的快樂!

  在額頭劇烈的痛楚滯洪,槐詩一邊流著淚,一邊握緊拳頭,喚出斧子,調轉角度,用斧背照著腦門恨恨砸了一下。

  嘭!

  頭暈眼花。

  比這更強烈的是難以言喻的憤怒和瘋狂,自靈魂的深處燃燒而已,好像將整個軀殼都變成了煎熬的銅釜一樣。

  尖銳的衝擊毫無保留地順著魚缸傳遞到紅手套的意識,好像破鐘被鐵錘砸向,嗡嗡震盪中,他的耳鼻中再次滲出了漆黑的血。

  緊接著,那一隻鑽進自己腦子裡的金魚瘋狂抽搐了起來,不斷地試圖衝撞軀殼,想要逃離。

  「來都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槐詩咬牙,又抬起斧子對腦門來了一下,噗的吐出了一口血,那一隻金魚瘋狂地痙攣著,很快,不動了。

  再一次體會到了難以言喻地噁心,槐詩張口,吐出了那一隻紫黑色的金魚,然後抬起了手中的斧——剁!

  紅手套的身體劇震,好像觸電一樣抽搐了一下,魚缸之上再度崩裂一道縫隙。

  還沒完呢。

  槐詩回過頭,看著地上扭動的蟒蛇,對準了它的腦袋,緩緩地抬起,斬落!

  嘭!

  好像氣球爆炸一樣的聲音從紅手套手中響起,他的魚缸裡再沒有任何的金魚了,遍佈裂隙。

  熏香帶來的最後一點效果消散之後,靈魂瀕臨碎裂的痛楚自意識之中爆發。

  他痛苦地咆哮著,彎下腰,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槍,向著槐詩連連扣動扳機,直到將整個彈夾都打空。

  可是隔著厚重的雨幕,在痛苦的折磨下,他根本難以瞄準,反而打中了槐詩身後那一輛一頭紮進集裝箱的跑車。

  足以令柳東黎腦溢血再進一次重症監護室的巨響中,豪奢的儀表盤徹底碎成了一堆垃圾。

  雨水順著破碎的前窗灌入了車內,短路的電火花不斷地迸發,一時間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東西,收音機發出了一陣亂七八糟的噪音,竟然自顧自地放起了CD來。

  曾經花了大價錢搞來的車內音響完全走調了,高音和低音混成了一團,連電吉他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

  「我們在天堂階梯的兩邊,談論著過去的歲月與往事……」

  隔著一層層雨水,歌者的聲音像是幽魂徘徊在塵埃和墓碑之間:「我以為你已經死去,孤獨地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劇烈的昏沉中,紅手套踉蹌地後退,依靠在集裝箱上,竭力喘息。

  他已經沒有逃走的力氣了。

  果然,到最後,還是落在了天文會的手中。

  「你贏了。」

  他丟掉了手槍,冷眼看著槐詩:「月面監獄也好,海溝囚籠也好,要把我關進什麼地方都隨便,但別想著能從我嘴裡掏出什麼東西。」

  寂靜裡,只有雨聲。

  槐詩好像沒有聽見,只是出神地回頭看著跑車裡的那個破喇叭。

  「大衛鮑伊?」

  他忍不住想要讚賞老柳的品位,雖然看著是個土裡土氣只會聽動次打次農村迪斯科的沒品位牛郎,但只要你愛大衛鮑伊,我們就是朋友了!

  只可惜,如今自己的朋友已經躺進重症監護室裡。

  所以……

  「不要再說那些無聊的話了好不好?」

  在陣痛的痙攣和抽搐中,他回過頭,疲憊地嘆息:「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把你抓進什麼地方去。」

  他說,「我只是單純想要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而已——」

  要嘛你死。

  要嘛我亡。

  就是這麼簡單。

  在沉默地對視之中,紅手套扭曲的面孔漸漸恢復平靜,破碎的面孔上只剩下了一片肅冷和難言的猙獰。

  「又是一個瘋子麼?很好……」

  他咬牙,將破碎的外衣從身上脫下來,露出了纏繞著繃帶的上身,就在繃帶下面,那些千瘡百孔的肌肉緩緩鼓起。

  向著槐詩勾手:

  「來!」

  那一瞬間,在暴雨中,斧刃劈斬而至!

  恍惚中,槐詩只覺得斧刃好像劈斬在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緊接著,他就忍不住下意識地……撒手,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他只看到一道鐵光順著原本握柄的角度,向上撩出,自淒嘯中劃過了眼前,切裂了他飄在風中的頭髮。

  只差一線,他僅存的左手和眼睛就會在這一擊之下徹底報銷。

  直到現在,槐詩才看到紅手套手中的那一把匕首。

  原本緊貼在手臂內側隱藏的匕首隨著簡單的動作被甩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心裡,靈活地轉了一個圈,又出現在他另一隻手中。

  就好像魔術一樣。

  步步強攻。

  紅手套的肌肉已經再次滲出了血水,明顯銀血藥劑的效果已經被徹底破壞了,但依舊沒有任何停頓的預兆。

  優先進攻的方向竟然不是槐詩裸露在防彈背心外的要害,而是他的左手!

  此刻紅手套心中浮現的除了無法抹除的殺意之外,只有濃濃地忌憚。

  不論如何,絕對不能被槐詩的武器擊中……那一把像是斧頭的東西,不僅具有物質的殺傷力,還有針對源質的力量,竟然能產生類似靈魂衝擊的效果。

  同時針對靈與肉兩方面的可怕攻伐。

  倘若它明顯看上去不像是刺劍的話,他簡直要懷疑槐詩手中的是那一把聲名赫赫的邊境遺物‧歸燼之釘了。

  如今聖痕的狀態已經無法在運用消融的技能。要是再被他抽冷子來幾下的話,自己的靈魂絕對會徹底崩潰。

  只是,此刻他越是強攻,心中就越是忍不住懷疑自己磨練了這麼多年的技藝。

  雖然槐詩左支右拙無比狼狽,可每次自己十拿九穩的必殺都會被他笨拙地躲閃過去,甚至好幾次險些被那一把斧頭再次斬中。

  這身手,明明是個菜雞才對……是直覺已經敏銳到了像是野獸的程度,還是單純的運氣好?

  再一次的,針對槐詩左眼的穿刺無功而返。

  為什麼又被躲開了?

  倘若槐詩清楚他心裡的想法,一定會回答他:大概,是死多了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0 11:37 PM

第三十一章 好久不見

  就算是必中的初見殺,在死過那麼多次之後,傻子也會本能地學會躲閃吧?

  如今的槐詩,除了運氣之外,只能依靠自己豐富的死亡經驗來同他周旋。

  倘若放在命運之書中進行評級的話,紅手套的專精的匕首搏鬥等級毫無疑問有LV8以上的水準。這種級別,對自己這種弱雞而言,近乎是一擊必殺的恐怖差距。

  想要贏的話……

  他當著紅手套的面,鬆開了左手,源質構成的沉重武器在瞬間消散,回歸了槐詩的靈魂。

  如此突兀地放棄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下一瞬,當他蹩腳地扭身閃過紅手套的匕首時,雙腳卻驟然在地面上站定了,彎腰扎馬,緊接著……

  軍體拳第一套第一式。

  ——弓步衝拳!

  嘭!

  他拳頭砸在了紅手套的胸口,隔著繃帶,崩裂的傷口泛起一層猩紅。

  捨棄了沉重的斧後,他的動作豈止快了一倍,只不過他的力量卻太過孱弱,和足以在擂台上一擊KO對手的拳王重炮相比,完全還停留在不疼不癢的範疇。

  可就在被擊中的瞬間,紅手套的動作卻驟然一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漲紅的臉上幾乎滴出血來,瞬間在暴雨中淚流滿面,嗆咳不止。

  「催淚瓦斯爽不爽?」

  槐詩咧嘴,再次握緊了左拳。

  伴隨著他五指收緊,有漆黑的沙礫源源不斷地從五指的縫隙中漏出,在豐沛的水汽中霧化,向下流出。

  劫灰。

  圈禁之手的本質,在於源質和物質之間的轉化——也就是說,槐詩能夠將自己原本屬於靈魂組成的源質,轉化為物質,範圍限定在鐵質的藩屬之內。

  而作為槐詩能力的副產物,承載劫灰中那濃鬱痛苦和悲傷的,便是這些細碎到幾乎肉眼無法分辨出的鐵砂。

  一旦進入了傷口中的血液之後,就會立刻爆發開來,回歸源質——將槐詩的痛苦,強行灌輸給他的敵人!

  在結合了軍體拳之後,這一招姑且可以稱之為軍道殺拳‧催淚瓦斯了吧?倘若如果自己是個充滿正能量的人的話,這一招就可以變成肥宅快樂拳也說不定。

  只可惜,這跟自己這一台冷酷無情的負能量製造機有什麼關係呢?

  於是,他上前,躲避著那一把胡亂揮舞的匕首,握緊左拳,對準了紅手套的臉,一拳!

  「這一拳是為了老楊!」

  然後又是一拳!

  「這一拳,是為了老柳!」

  不顧從臉側劃過的匕首,他和紅手套糾纏在一起,就像是廝殺的野獸一樣,毫無章法地將自己蹩腳的軍體拳,打在那一張分崩離析的臉上,然後,將自己的痛苦,毫不保留地同紅手套分享!

  最後,握緊了拳頭,傾盡了所有的怒火和痛苦。

  「這一拳,是為了我自己!」

  嘭!

  紅手套的匕首脫手而出,釘在槐詩的脖子肩膀上,而他的腦袋在槐詩的拳頭下,就像是一個破籃球一樣,幾乎被從脖子上打得掉下來了。

  他奮進了所有的力氣,抬起腳,將騎在自己身上的那個少年踢了出去,踉蹌地爬起來,摀住了在痛苦衝擊中好像快要炸裂的顱骨,嘶啞咆哮:

  「……你他媽究竟是什麼鬼?!」

  「打聽的這麼詳細幹嘛,你們那兒也要招牛郎嗎?」

  在暴雨中,槐詩緩緩地從地上爬起,向著他咧嘴,於是,那一張染著血的面孔露出笑容:「槐詩,男,十七歲,是正義的高中生……大概。」

  這便是初次見面的自我介紹。

  緊接著,槐詩再一次張開手,蒼白的火從手掌中燃起,傾盡了自己最後一點源質,握緊了無形的武器。

  如是,拖曳著沉重的斧,他一步步地向前:「來,中場休息和自我介紹都要結束了,朋友。

  讓我們——」

  尖銳的聲音驟然迸發,無形的斧自地上劃出深邃的劃痕,稍縱即逝的火花自如瀑的暴雨中飛迸而出。

  憤怒如火,將看不見的斧刃燒紅了,照亮少年蒼白的面孔,還有他嘴角勾起的猙獰弧度:

  「——再次開始吧!」

  漆黑的天穹之上,有熾熱的電光橫過,暴戾的光穿梭在令人窒息的大雨之中,雷霆遲遲而來。

  這便是戰鬥的末尾了。

  在紅手套的身後,跑車中的焚燒的搖滾也終於演唱至了最高潮,輓歌在嘶啞的歌唱,迴蕩在好像要將全世界都淹沒的雨中。

  紅手套面無表情地緩緩起身。

  迎著槐詩,握緊雙拳,遍佈裂痕的指節彼此摩擦,劈啪作響。

  標準地羅馬徒手搏擊術。

  這一次,他在沒有任何猶豫和恐懼。

  哪怕同歸於盡也好。

  只需要一擊。

  那一瞬間,兩人嘶吼的聲音自蒸騰的水汽中響起,隔著厚重的雨幕,有鐵的碰撞自雷聲之間勃發。

  自狂奔之中,槐詩嘶吼,奮盡全力,將自己手中的劈斧投出。雨幕被撕裂了,發出淒嘯。

  斧刃在消散之前,斬入了紅手頭的肩頭。

  鎖骨被劈碎的聲音就好像柴火在火中燒斷的聲響一樣。

  那一瞬間,紅手套來不及躲閃,感覺到那個少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帶著冰冷的鐵,將自己的軀殼貫穿了。

  ——是那一把原本釘在槐詩肩膀上的匕首。

  巨大的力量頂著他向後,一步步地,直到將他頂在那一輛報廢的跑車之上,那一把貫穿了軀殼的匕首,深深地楔入了車殼中,就好像釘子一樣。

  「永別了,紅手套。」

  這是槐詩最後的低語。

  在恍惚和昏沉中,紅手套好像聽到槐詩說了什麼,可是他低下頭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聽清楚,雨聲太大了。

  只有破碎的CD機裡的歌聲縈繞在耳邊,那是歌者沙啞的呢喃。

  「You're face to face……」

  「With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與你面對面的,是這個背棄世界的人。

  在看到槐詩點燃火柴的那一瞬間,他自嘲地笑了,疲憊地垂下了眼睛:「啊,原來東夏的高中生……也是一群怪物啊……」

  在無窮盡的暴雨中,那一根火柴從槐詩的手中緩緩落下。

  落盡了破裂的油缸中。

  很快,隨著歌聲的中斷,巨響轟鳴迸發。

  赤紅的烈火從赤紅的跑車中噴湧而出,向著天空升騰而起,將觸手可及的所有盡數吞沒。

  將一切焚燒殆盡。

  很快,又熄滅了,刺鼻的濃煙中,只剩下一隻焦黑的紅手套靜靜地躺在殘骸中,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痕跡。

  「終於結束了啊。」烏鴉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聲感慨:「漂亮得像是奇蹟一樣,做的真不錯啊,槐詩。」

  槐詩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依靠在集裝箱上,坐在雨水中。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第一次握住武器的自己。

  如果是當時的槐詩,看到眼前的場景,一定會軟弱的哭出來吧?

  可過去那個槐詩已經被自己親手殺死了,隨著那個噩夢一起……

  這一定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I gazed a gazley stare at all the millions here……」

  他閉上眼睛,輕聲唱起那一首歌未曾唱出的結尾:「We must have died along, a long long time ago……」

  我們一定會相繼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也在很久很久之後。

  .

  .

  沒過多久,遠方有剎車的聲音響起。

  一排巨大的車頭燈直勾勾地照亮了槐詩。

  在沉重的腳步聲中,整個現場都被那群熟悉的昇華者鎮壓部隊包圍了。

  畢竟是特事處,一旦動員起來,整個新海都處於監控之中,沒有任何源質波動逃得過他們的眼睛。

  這麼多部隊動員,十分鐘就趕到了現場,速度真不能算慢了。

  可惜,這裡結束的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快。

  很快,有一個披著雨衣的中年男人排眾而出,他看上去略顯蒼老,頭髮有些斑白,厚重的雨衣下面,快速反應背心的輪廓凸起,隱約可以窺見沉重槍械的痕跡。

  他環顧著四周,最後看向槐詩。

  「紅手套呢?」他問,「在哪裡?」

  槐詩抬起手,指了指汽車的殘骸。

  「死了?」中年人愕然地看著那一具徹底燒焦的屍體,還有那一隻殘存的焦黑手套,不可置信:「是你?」

  「其實是一個路過的禿頭英雄。」

  槐詩低聲笑了笑:「就在我快要被害的時候,忽然從天而降救了我,一掌打死了紅手套之後,拂衣而去,如果你硬要問個名字的話,不如就稱呼他為淮海路佩奇俠吧。」

  很明顯,這一套扯淡的話根本沒有任何可信度。

  因為現場還有監控錄像。

  碼頭的保安又不是蠢貨,聽到爆炸和槍聲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報警了。

  「竟然是昇華者嗎?」

  中年人草草看完了監控,複雜地看向槐詩,雖然槐詩殺死的是綠日的恐怖分子沒有錯,但在這之前的行動裡實在有太多的疑點……要就這麼各回各家,大家當無事發生的話,也太不給特事處面子了。

  「那麼……」他嘆息了一聲,「小子,在配合我們進行調查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槐詩低頭認真想了半天,撓了撓濕漉漉的頭髮:「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心得體會的話,那就是聽搖滾果然還是不能用手機的,對吧?」

  他點了點頭,「嗯,回頭得攢錢買個CD機了啊。」

  「……」

  中年人對槐詩的粗線條再無話可說,揮了揮手,有手下走上來,給槐詩的左手戴上了手銬,然後將他架起,走向了後面的裝甲車。

  看著面前緩緩敞開的車門,還有裡面分隔出的囚禁室,槐詩終於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果然,這種事情還是不應該衝動的吧?這下好了,以後不用想怎麼吃飯了,說不定後半輩子都有人管飯了。

  所以,下次辦這種事情之前,果然應該先去買個頭套才行吧?

  只靠著一個佩奇面具完全什麼用都沒有嘛。

  「……所以,傅處長,你們要將天文會的僱員帶到哪裡去?」

  那一瞬間,他聽見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特事處雖然對天文會的成員也有監督的權力,但具體的關押、處置和審判是所在國的中央管理會才有的權力吧?

  而且,今晚他剛剛代表天文會剷除了綠日埋進現境中的一顆毒瘤,不論怎麼想,都沒道理接受這種待遇。」

  槐詩愕然地扭過頭,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女。

  是艾晴。

  她的神情平靜,雙手淡定地交疊在一張膝前的毯子上,或許是因為深夜的寒氣,她的手指白得透明,一根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在她身後,盡職的女司機撐著一把大傘,沒有讓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被她稱為傅處長的中年人愣了好久,看著艾晴,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槐詩:「天文會的成員?他?什麼時候?」

  「五天前,槐詩自願成為誘餌的時候簽署了天文會的平民義務協助協議,期限是一個月,也就是說,到現在他還是天文會的臨時僱員。」

  說著,艾晴從夾帶中拿出了一份協議,向傅處長展示:「所以,他的人身安全和所作所為都由天文會負責。

  如果您對這一場爭鬥還有什麼疑惑的話,明後天的時候,我會帶他前往特事處做出詳盡的解釋。不過現在的話,可以請您把他的手銬打開麼?」

  傅處長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艾晴手中的協議,卻沒有接過,許久,輕聲笑了起來:「第一次從你嘴裡聽到』您』這個詞兒,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

  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鬆手,給槐詩打開了手銬。

  在離去之前,他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記得不要膨脹啊,小鬼,真希望我將來不會在特事處的監獄裡看到你……」

  說完,他上車,帶隊走了。

  寂靜裡,只有呆滯地槐詩,還有傘下的少女。

  「我什麼時候跟你簽的那個合同?」槐詩看著那一沓被艾晴隨手丟到水泊裡的協議,茫然地問:「我怎麼不知道?」

  「那個是我替你簽的,剛打印出來十多分鐘,還熱著呢,墨跡都沒幹。看樣子,那個傢伙也看出來了吧?算是給了我一個面子。」

  「……話說,你不是去金陵了嗎?」

  「啊,那是我騙你的。」

  艾晴淡定地捧著一具小小地暖手爐,「如果我說:我感覺你有什麼東西在瞞著我,所以還在你的口袋裡放了定位器,而且還在這裡更是從頭看到了尾的話,你會生氣嗎?」

  槐詩傻愣了很久,點頭:「……有點吧?」

  「哦,那就氣吧,不缺你一個。」

  艾晴滿不在乎地點頭,隨手從夾袋裡拿了一個東西丟進了槐詩的懷裡。

  他手忙腳亂的接住,發現好像是一張磁卡,但材質好像是什麼合金,那在手裡沉甸甸的,前面凸版印著一個地球的標誌,兩側有荊棘和桂葉紋章,背後還有一個扣,能讓人掛在胸前。

  「這什麼?」

  「你的保命符。」

  她冷淡地說,「從今天往後,你就是天文會東亞分部下屬新海檢察官的機要秘書了——說實話,我不在乎你究竟隱瞞著什麼,但如果你不想因為殺人罪被關進監獄的話,就準備好好地給我賣命幹活兒吧。」

  槐詩愕然:「我……這是被招安了嗎?」

  果然水滸傳說得好,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自己剛殺了個人,放了把火,這就成為天文會的成員了?

  而且還是個秘書,嘿呀,男秘書,真新奇……

  「不是招安,是』服刑』。」

  艾晴瞥著他那一副傻笑竊喜的樣子,殘忍地打消了他心中那麼一點希望:「簡單來說,活兒你幹,報告你寫,背黑鍋你來,送死你去……你的工作內容就這麼簡單。

  希望你能做好準備,在你的暑假結束之前,還有很多活兒等著你幹呢——」

  想到如今還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柳東黎,槐詩忽然心中一涼:感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還有……」

  在離去之前,艾晴回過,最後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間,在漸漸稀疏的雨中,槐詩看到傘下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她說,「好久不見,槐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27 AM

第三十二章 人類的本質

  「姓名?」

  「槐詩。」

  「年齡?」

  「十七……等一下,你們天文會也要招牛郎的嗎?」

  寂靜地辦公室裡,桌子後面那少年撓著下巴,滿懷不解地看著對面面無表情的詢問者:「我說,大叔啊,這些天來,你問也問了,查也查了,我好歹也算是為了天文會剷除了一個禍害吧?怎麼這待遇就跟叛徒似的?」

  「例行調查,請配合。」

  第不知道多少次,詢問者說出了這句話,緊接著又問道:「能否再向我們描述一下你和紅手套的戰鬥過程?」

  「忘了,記不清了。」槐詩翻了個白眼:「大概是路過的禿頭披風佩奇俠一掌把他打死了吧?真的,我一進門就看到他在打紅手套……」

  「哦,禿頭披風佩奇俠……怎麼跟你上次說的不一樣?」

  「我記不清了!」

  「那麼,能否解釋一下,你作為一個新晉陞華者是怎麼殺死三階的紅手套的?根據我們之前的調查,你似乎一直都是一個音樂專長的學生,甚至沒有打過架。」

  槐詩翻了個白眼:「我天生神力!」

  「那麼下一個問題……」

  兩個小時之後,詢問者平靜地整理了一下手中厚厚一沓記錄,彷彿例行公事一樣地起身道別:「那麼,感謝你的配合,也感謝你為這個世界所作出的貢獻。」

  公式化地握手之後,他轉身離去了。

  槐詩一臉懵逼地站在門口。

  「終於完事兒了?我說你們天文會是不是有毛病?派這麼一個人過來這幾天翻來覆去的問……」

  看書的艾晴波瀾不驚:「正常,事關綠日,總要有一個詳盡的記錄。他們都是筆錄專員。職責就是不論你說什麼他們都把你的話記下來,然後回去歸檔。」

  「這麼浮於表面的記錄真得有用嗎?」

  「走個流程而已。」艾晴平靜地說:「如果沒有人想要在這個過程裡搞事情的話,大概是沒有問題的。」

  「嗯?」槐詩看了過去:「搞事情?」

  「正常操作,坐下。」

  艾晴淡定地喝著女隨從端上來的咖啡,「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監查官的職位這麼重要,從來都是狼多肉少,被我這麼一個距離二十歲還差幾個月的瘸子佔了,誰都會不服氣的。如果搞一搞事情就能空出一個位置的話,我都不介意搞一搞呢。」

  「……」

  槐詩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們天文會真是水深火熱啊。」

  「最後提醒你一次——」

  艾晴終於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槐詩胸前的標牌,「不是你們,是我們——當然,我意思不是讓你有點集體榮譽感,而是我要出了事兒,你也討不了好。」

  「啊,我懂,我懂,同舟共濟的意思是吧?」

  槐詩嘆了口氣,這麼多天以來,他差不多已經適應快艾晴的交談方式了,可為什麼就從她的嘴裡聽不到一點正能量的詞兒呢?

  如果說如今的自己是一台負能量製造機的話,那艾晴就妥妥地能當開個製造廠了——輸出當量都不在一個級別上。

  這個女人究竟怎麼活到現在的?

  「當然是靠實力啊。」

  艾晴頭也不抬地回答。

  槐詩一愣,旋即心中拔涼拔涼的,難道這個女人連讀心術都會了?

  「我不是昇華者,所以不會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把所有的問題都寫在臉上。」

  「呃……」

  槐詩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的臉上寫著什麼東西嗎?」

  「對啊。」看書的艾晴再次抬頭撇了他一眼,眼神憐憫:「簡直形象地闡述出了人類的本質。」

  「嗯?寫得是鴿子還是復讀機?」

  槐詩好奇地問。

  「……」

  艾晴簡直不想理他了。

  在槐詩不斷地噪音攻擊之下,她終於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地樣子,合上書,發自內心地懷疑自己把這種人招募為自己的秘書的時候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抬起手指捏了你鼻樑,眯起了眼睛:「你要報告寫完了閒得慌,不如把最近網上那些好事者排出來的新海十大鬼宅給好好排查一遍,免得又有跟你一樣無聊的人玩鬼屋探險把自己玩瘋了。」

  「你可別提了吧!」

  槐詩一提到這個就氣得拍桌子:「那個排行榜簡直是個屁!排行第一的就是我家!

  你說我家怎麼就鬼宅了?不就是荒了一點窮了一點麼?我要是有錢,至於連門都沒修好麼?這兩天我都趕走四波來拍照片的神經病了!」

  「……」

  艾晴無奈:「所以你究竟想說什麼?」

  「這個……我就是想諮詢一下……」槐詩忽然之間羞澀起來,搓著手,擠出諂媚地笑容:「老闆你能不能提前給發個工資啊?」

  「……」

  艾晴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把自己的書摔在這貨臉上的衝動,「我不是都已經給了你兩萬多了麼?」

  「沒了。」槐詩忍著眼淚,往事不堪回首地看向窗外樹上的那只死烏鴉:「總之,一言難盡。

  如今都快開學了,我花唄還倒欠四千多,別說學費,飯都吃不起了,老闆你能不能先發點工資讓我過個年?」

  「現在才九月底,距離過年還有半年呢。」

  艾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許久,掏出了手機:「你要多少?」

  槐詩眼睛頓時亮了,湊上去:「哎,來個五六千就行了,等發了工資我還你。」

  滴!

  「支付寶到賬四千元。」

  艾晴漠然地收起了手機:「這是你這個月的基本工資,拿好,除非有什麼其他的臨時任務,到下個月十五號之前,你都要靠它活下去了。」

  「一個月工資竟然有四千的麼!」

  槐詩有些高興壞了,以前風裡來雨裡去在酒吧里拉琴給孤兒院文藝匯演哪裡有這麼多錢啊。

  「哎呀,正好老柳明天要出院了,還能請他吃個飯。」

  「你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哈,羨慕吧?」槐詩開始得意忘形,「男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

  「是麼?」

  艾晴淡定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是無意地問道:「所以,你想好怎麼跟他解釋你把他貸款一百多萬買來的車一把火給燒了的事情了嗎?」

  「……」

  很快,目送著神情沉痛地槐詩離開了辦公室,艾晴終於迎來了難得的清淨。

  在寂靜裡,她嘆息了一聲,看向電腦屏幕上銀行頁面上那一筆不菲的撥款金額——總計三百四十萬美金。

  算了。

  暫時還是別告訴他紅手套身上有懸賞金的事情了吧?

  .

  .

  「你說好好的房子,怎麼就是鬼屋了呢?」

  槐詩插著腰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高聳樹木,牆壁上綠意青蔥的苔蘚,還有爬山虎。

  在遍佈鐵鏽的大門之後,庭院內盛開著野花和綠草,殘缺的雕像在陽光下倒映著白色的光……

  「怎麼看怎麼都是風景秀麗、陽光明媚嘛!」

  槐詩心裡對網上那些瞎排亂七八糟榜單的傢伙唾棄了幾口之後,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家房子到了晚上有多陰森,搖頭晃腦地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

  「我回來啦!」

  無人回應,只有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的尖銳聲音。

  看到了嗎?多貼心啊!就連大門都是全自動的!

  別的地方有嗎?有嗎?有嗎?

  說這麼好的地方是鬼屋的傢伙簡直良心大大地壞了。

  槐詩冷哼了一聲之後,踩著吱呀作響的地板,推開屋子的正門,回到了遍佈塵埃的大廳裡,隨後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兩口熱水就回房間開始收拾開學要用的東西。

  不過像他這樣文化課基本都靠蒙的傢伙而言,高三的課程基本上等於放棄了,更多準備的反而是下個月考專業級演奏的資料和教材。

  ABRSM的專業演奏憑證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能當文憑來用了,有這玩意兒在手,只要高考成績沒有爛到慘不忍睹的程度,拿一封藝術類大學的通知書應該沒有問題。

  「所以,這對如今的你真的有什麼意義嗎?」烏鴉問。

  「嗯?」槐詩不解。

  烏鴉再次問道:「你覺得一張文憑,對於昇華者而言,有意義嗎?」

  「昇華者就不用吃飯啦?昇華者不需要工作的嗎?」槐詩翻了個白眼:「難道坐在家裡就有錢從天上掉下來麼?」

  「……」

  烏鴉嘆息:「我的意思是說,對於昇華者而言,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愁錢的。雖然不至於大富大貴,但溫飽絕對不成問題。」

  「昇華者的錢是怎麼來的?」槐詩撇著她:「殺人放火?那跟搶有什麼區別?就不能平平安安過日子混口飯吃麼?」

  說實話,雖然天文會給自己的工作確實有很豐厚的工資,每個月就算什麼都不干,也有四千塊底薪可以拿,但用腦子想想就知道要幹活兒的時候會有多危險。

  看柳東黎就知道了。

  一個牛郎,好好地日子不過,跑來給自己當保鏢,保著保著就出事兒了!不但被迫參加了老太太們的夕陽紅秧歌團,還要被二五仔背後捅一刀。

  如果這些日子以來槐詩對昇華者的世界有什麼感觸的話,那就只有危險兩個字了。

  大量流落在現境、功能不明、威脅不明、作用不明的邊境遺物,每個人都截然不同的靈魂能力和融入高階昇華者體內的詭異聖痕……

  每一個都足以輕而易舉的置人於死地。

  就算是柳東黎那樣賣臉的牛郎,都能靠著自己的盛世美顏(自稱)將看過來的人強行魅惑到忘記呼吸,導致窒息死。

  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台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負能量製造機。

  光是給一個半殘廢的紅手套補刀,就已經快好幾次要了自己的命了。

  出生入死?

  還是算了吧。

  儘早找辦法能夠經濟獨立,然後辭掉天文會的工作,老老實實地朝著自己去維也納拉琴的夢想努力吧。

  大不了當個音樂老師也行啊!

  「……雖然昇華者的生活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可能都有些危險,但也有人是自食其力啦,你不要當全世界的昇華者都是土匪好不好?」

  烏鴉無奈地嘆氣,一隻爪子抬起手機:「你先看這個消息。」

  「啥玩意兒?」

  槐詩湊了過去,端詳著明日新聞的稿件:「羅馬拍賣行刷新最高紀錄,黃昏譜系5階聖痕尼德霍格以四十三……一二三臥槽怎麼這麼多個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1 AM

第三十三章 你的下一句話就是……

  「四億三千三百四十一萬盎司。」

  烏鴉淡淡地說道:「這一次是以昇華者之間最常用的通貨——源質結晶來進行結算的。全部都是邊境能夠開採出的最高純度。

  北歐地區最大的昇華者集團金宮為了奪得它的存在,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一座完整的資源型邊境才從那群侏儒銀行家的手裡換到這麼多錢,最終贏家是隸屬天文會技術部的一支深淵考古隊,起碼十年之內不愁深度探索的資金。

  或許你不太清楚這個價位代表什麼,我就直接這麼說吧,二點一盎司的源質結晶正好是一個標準成年人所有的源質,而根據天文會今天的參考匯率,可以在他們任何下屬部門兌換到200萬以上的東夏元——而且這個匯率就好像遊戲系統回收裝備時給的錢一樣坑,黑市價格至少會上浮三分之二,有價無貨。

  除非是走投無路,絕對沒有昇華者會將自己的源質結晶兌換成貨幣,這玩意兒可是硬通貨中的硬通貨。

  現在你可以算一下你要當多久的天文會臨時工才能賺到這麼多錢了。」

  看著槐詩貧窮到想像不出那個數字的樣子,烏鴉彷彿笑了,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那一支考古隊,只不過是在一個深度6的地獄裡走了狗屎運,撿到了一個化石而已……現在,你確定你還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麼?」

  「……」

  槐詩沉默許久,一臉懷疑地看著面前這只烏鴉:「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想坑我?」

  這就讓拐都準備好了,結果賣不出去的烏鴉很傷心。

  槐詩嘆息,「你的下一句話就是,難道姐姐我會騙你嗎?」

  「……」

  烏鴉欲言又止。

  「然後我就會告訴你。」槐詩再次嘆息,「——是的,你會。」

  「你忽然之間都開始自學了,讓姐姐我很難辦啊。」烏鴉看上去毫無羞愧地點了個煙,搖頭感慨:「姐姐可是好心給你介紹賺錢的工作誒。」

  「稍微有點理智的人就會知道,一夜暴富不可取,這個世界坐在家裡點個轉發就能幹的活兒只有復讀機。」

  槐詩已經下定決心絕不上當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為了錢去賣命的。」

  烏鴉翻了個白眼,完全不以為意:

  「真相警告.jpg。」

  槐詩真得想知道她每天拿著手機上網的時候究竟在看什麼沙雕東西。

  他再度堅定了決心之後,起身往廚房走去。明明中午才吃了一點東西,現在才三點多,他竟然又開始餓了。

  只不過他打開櫃子的時候,卻愣在原地。

  我的掛面呢!

  我上個星期才買的,那滿滿一排掛面呢!

  「……」

  被槐詩猛盯的烏鴉翻了個白眼:「大哥,掛面丟了你都怪我麼?我看上去這麼像萬惡之源嗎?

  況且,就算是一百斤掛面也頂不住你這吃法啊,一天吃五頓,一頓吃半鍋,米山面山都要給你吃空了好麼?」

  她停頓了一下,露出了那種令槐詩有些發毛地微笑:

  「以及,你是不是又餓了?」

  「……」

  「恭喜你,成長快樂!」

  烏鴉抬起翅膀啪啪啪鼓起掌來:「常人成為昇華者之後,就會進入二次發育,靈魂影響肉體,在這個階段昇華者的身體會再次迎來生長,各個方面都會漸漸抵達常人的極限,在部分方面甚至可能會有所超出。

  而十七歲的你原本就在發育期,發育期遇上發育期,雙倍的快樂在等待著你——當然,還有四倍的飢餓和八倍以上的需求。

  所以,如果你不想發育不良甚至肌肉自我消化的話,最好不要再摳到去清水煮掛面了。」

  不知道為什麼,槐詩感覺越發地不妙。

  「那我吃什麼?」

  「一般來說,就是高熱量咯,熱量越高越高,最好把肥宅快樂餅、肥宅快樂雞、肥宅快樂水一整套配齊,狂吃海塞就完事兒了。

  這樣也最便宜,缺點是一天要上十幾次廁所,容易在同學們的嘲笑聲中社會性死亡的同時在半年後患上內分泌紊亂,膽固醇過高,然後患上高血壓、厭食症等疾病。」

  槐詩嚇得雙腿一軟,「昇華者難道都這麼慘嗎!」

  「當然不是啊,但其他的昇華者都有錢啊。」

  說到這裡,烏鴉無奈地嘆息一聲:「可惜,如果有個像我一樣地好心人幫你製作補全藥劑的話就好了。」

  她停頓了一下,向著槐詩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不過沒有錢的話,姐姐我連原材料都買不起呢。」

  「……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呢,是吧!」槐詩面無表情地問:「想騙錢就直說。」

  「取之於你,用之與你,怎麼能叫騙呢?」

  烏鴉哈哈笑了兩聲,不急不慢地說道:「一天一支,一週一期的話,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你的發育期就會結束。看在咱倆這麼熟的份兒上我連加工費都不要,成本價每支兩千六百東夏元,一個月的話……恩,十萬就夠了。」

  「花十萬塊買個成長快樂套餐?」槐詩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看我瘋了麼?」

  「可這確確實實是良心價啊,畢竟也沒人會覺得一個昇華者連十萬都拿不出來。」說到這裡,烏鴉斜了一眼槐詩:「況且,氪金和不氪金的差距難道你不瞭解麼?

  發育期不把底子打好,後面可就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如果你能達到最佳效果的話,純粹論體能你都能去當兵王了。

  順帶一說,天文會提供的套餐是三十萬起的,效果還另說。當然,也可以免費提供,只要你跟他們簽個合同就好了——如果你覺得這世界上有午餐可以白吃的話。」

  「……」

  用腦子想都知道絕對不可能吧?

  「所以,努力點嘛,少年,十萬快,使把勁兒的功夫不就有了?」

  烏鴉從翅膀下面拿出一支試管,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宛如惡魔在誘惑的語調低聲說:「支持先體驗後付費哦。」

  「你做夢,我槐詩就算是餓死,從這裡跳……跳……跳……咕咚……」

  最後是他嚥口水的聲音。

  槐詩看著眼前的試管,隨著烏鴉的蕩漾,一陣誘人的氣味從敞開的口中緩緩散發而出。一陣難以言喻地飢餓從身體中被喚醒了,四肢百骸中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飢渴。

  心跳加速,唾液分泌,瞳孔擴散,腸胃收縮。

  來自本能地飢餓將剛剛下定還熱乎著的決心一腳踹到了一邊,然後一股腦地鑽進了那一管淡綠色的藥劑中,扯著槐詩地腦袋在他耳朵邊上瘋狂尖叫:喝它!喝它!喝它!

  十秒鐘後,槐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感覺到醇厚如美酒的味道從口中擴散開來,四肢好像浸泡在溫泉中,忍不住流下悔恨的眼淚:

  「真香!」

  「吃完啦?」烏鴉和藹地問。

  「你要開始催付費了吧?」槐詩頓時警覺。

  「不,我意思是,既然飯都吃完了……」

  烏鴉化為了銀白之筆,召出了槐詩靈魂之中的命運之書。

  「——那先就來個簡單快樂的消食運動吧。」

  不等槐詩說話,事象分支向下點出。

  槐詩眼前一黑。

  然後,他又又雙叒叕死了。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暴雨從天而降,無邊無際,好像淹沒了整個世界一樣,可他卻沐浴在了火中。

  粘稠的汽油上升騰著火焰,一寸寸將他覆蓋了。

  在巨大的爆炸之中,能夠感覺到軀殼四分五裂,可是出乎預料的,卻感覺不到恐懼,反而有一種終於得到了解脫的心安。

  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從未曾有死亡的體驗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到槐詩都為止恐懼,甚至沒有帶著絲毫的怨恨和憎惡。

  只是淡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閉上眼睛,等待終結的到來。

  就算是死亡記錄結束的時候,槐詩也沒有反應過來,依舊停留在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之中。

  這一次的死亡是如此的深刻。

  深刻到他甚至忘記了呼吸,不記得自己活著。

  直到他臉都快要憋青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劇烈喘息,嗆咳到快要把昨天晚上吃下去的掛面給嘔出來了。

  他又趕忙摀住嘴,生怕自己吐出來。

  剛剛才喝了一管好幾千的藥劑,要是現在吐出來,那剛才不就白喝了嗎!

  金錢使我平靜。

  「哦!看來你獲得了了不得的領悟啊!」

  烏鴉嘖嘖感嘆:「這種解脫型的死亡還真是罕見啊,多體會體會對你有好處,沒想到紅手套那個傢伙死的時候竟然還能領悟到更上一層的精髓,真便宜你啦。怎麼樣,現在感覺如何?」

  「只感覺很餓。」

  槐詩抬起眼睛盯著她,面無表情:「特別想吃烤烏鴉,煮的也行。」

  一想到那種平靜的死亡,他就忍不住發毛,雖然能夠感覺到如此靜謐和安寧的死亡是多麼的稀少,但這種死亡體驗帶給他的恐怖感卻要比其他的死亡更要深刻和強大。

  那麼平靜和鎮定,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沒有絲毫的眷戀和不捨,甚至他在臨死之前,連對自己的恨意都沒有了。

  簡直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這種東西,究竟有什麼好珍貴的麼?」

  他揉著額頭,努力地把那種平靜死寂的狀態從自己的意識裡驅逐出去,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的賢者狀態是什麼鬼。

  「你自己看咯。」

  烏鴉直接把命運之書翻過來,給他翻扉頁上的記錄。

  前面的欄目除了應激期這三個字被去掉之外,沒什麼變化,多了一個日蝕的紋章代表自己昇華成功。

  神蹟刻印以及聖痕一欄都是空空蕩蕩,下面的技能也沒什麼變化。

  只是……

  「死亡預感這個技能竟然LV1了?」槐詩愕然。

  一次死亡的體驗就讓自己原本死了多少次都是灰色的技能徹底的成型了?他能苟到現在,有一半都是靠這個技能來趨吉避凶,結果只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次就升級了?

  「畢竟是罕見的死亡類型呢,大概也和人生經歷有關吧,這個先放在一邊,我看今晚的時間還長……」

  烏鴉停頓了一下,又露出了那種令槐詩開始不安的笑容:「那麼,要不要體驗一下昇華之後,命運之書的新功能?」

  「告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3 AM

第三十四章 重明

  翌日,醫院,槐詩看到了柳東黎。

  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竟然行動無礙,只用了一週多就可以出院了。

  雖然昇華者的體質要比常人好很多,但不講道理到這種程度就十分不正常了吧?

  他自己背後的槍傷都還沒好徹底呢,柳東黎這個身中兩槍,一扇肺葉都被打爆了的傢伙居然好的差不多了?

  「你究竟嗑了什麼藥?」槐詩不可置信,「一週之前不是還在重症監護室裡嗎?」

  「嗯?什麼監護室?」

  柳東黎困惑地看著他:「艾晴沒有跟你講嗎?」

  說著,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球,給槐詩看自己的右眼——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瞳赫然分裂成了兩個。

  重瞳!

  正是那一天槐詩在教堂裡倉促見到的詭異摸樣。

  「大家都這麼熟了,告訴你也無所謂,我的聖痕叫做重明,是東夏譜系中比較偏門的一個聖痕。」

  柳東黎說:「它只對視覺有微弱增幅,並不能改善體質,也沒有其他的功能,不過在融合的時候,它會對我的身體做一個記錄——就好像是數據備份一樣,如果受了重傷,只要當場沒死,搶救及時,就能夠慢慢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槐詩聽了,愣了好久,忍不住嘆息:「所以說,重症監護室也是騙人的,是吧?」

  「……」

  柳東黎愕然了片刻,旋即眼神憐憫起來:「雖然搞不懂究竟艾晴跟你說了什麼,但看起來你也被那個女人騙得相當慘啊。」

  豈止,還賠上了你的車啊朋友!

  槐詩移開了眼神。

  「哎,萬幸,幸虧這一次沒有肢體殘疾,否則還有那麼多貸款,光是買銀血藥劑的錢要讓我傾家蕩產了。」

  說著,柳東黎隨口問道:「對了,我的車呢?不是說讓人開過來了麼?」

  「……呃。」

  槐詩的頭皮頓時發麻,視線游移著看向其他地方:「我沒有駕照也不能開嘛,不如改天我找人把你的車送去包養一下,然後給你開過去啊。」

  「好啊。」

  柳東黎點頭,不疑有他,只有槐詩在暗中憂愁:如果那一輛騷紅色的雪佛蘭在保養一次之後變成了奇瑞QQ的話,柳東黎不會找棵樹吊死自己。

  一路無話,成功出院。

  只是在叫車的時候,柳東黎抽著煙,忽然說:「對了,紅手套的事情,謝謝你。」

  「嗯?」

  槐詩愣了一下,才發現他好像早已經知道了,頓時心沉入了谷底:「哦……抱歉,當時……」

  可柳東黎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所以,車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有保險的。」

  槐詩愣了許久,頓時心中感動,卻沒發現柳東黎趁自己感動的時候,悄悄背過身去抹了一把辛酸淚。

  心疼錢。

  要不是最近他要過生日,有好幾個富婆送來一堆禮物的,恐怕這一次真得是要吐血了。

  「算了,不說這個。」

  他揮了揮手,攔住一輛車,叫上槐詩:「今天正好我說出院,過意不去的話,乾脆請我吃飯得了。」

  雖然嘴上說要狠敲槐詩一頓,但實際上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找了一家清淡口兒的館子,隨便點了兩個菜,席間,槐詩還送上了他為柳東黎精心準備的出院禮物。

  柳東黎五味陳雜地看著那一大盒霸王生發套裝,欲言又止。

  果然,還是讓這孫子當時被紅手套打死算了。

  一頓飯吃完,兩人閒聊中,槐詩問:「既然你現在已經脫離苦海了,打算接下來做什麼?」

  「還沒想好,下個月飛機,出去玩幾天吧,之前真是憋壞,在服刑期連新海市都不能出,每天都要給監察官報告位置。」

  提起往事,柳東黎就一副不堪回首地樣子,「如今你頂了我的雷,算是跳進火坑裡了,艾晴那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上司啊。

  雖然該有的保護都不少,也不會坑你的錢,而且還會十分精準地找出你的能力的極限,只要用不死,就往死裡用……總之,小心一點,找機會給自己找點退路吧,天文會雖然是大機構,但福利涵蓋不到我們下面這些跑腿的炮灰。」

  槐詩乾笑了一下,「雖然艾晴比較難相處,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雖然不知道你和她以前是怎麼回事兒,不過上一個這麼想的還是她原本的上司,上一任新海的監查官。」

  柳東黎冷笑了幾聲:「那時你這個機要秘書還是她的位子,然後沒過幾個月,她就轉正了,原本的那個可憐蟲據說現在還在非洲呢……只能說真不愧是陰家的人,只要被抓住把柄,就完了。」

  「陰家?」槐詩一愣,腦子裡有些發蒙,好像有點印象。

  「算了,不說這個了。」

  柳東黎搖頭,不願意繼續說這個話題,「你剛剛吃飯的時候不是說想找附近的昇華者集市麼?去結賬然後我們走了。」

  說著,他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起身到門口去了。

  對剛剛自己說漏的東西諱莫如深,再不打算說什麼。

  出乎槐詩的預料,竟然新海這個只有七八個昇華者的小城市裡竟然就有一個專門面對昇華者的集市。

  而且就在不遠處,竟然步行可達。

  「這個地方也就是個類似營業網點,很多東西都缺貨,只能給金陵下訂單。如果你不緊著要的話,最好還是網上買比較好。這裡加急要的話,價格會死坑……」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東黎的神情越發怨唸起來,很明顯是被坑的不輕,「人比人氣死人啊,都是昇華者,待遇就是不一樣……人家是天文會B級保護人才,每個月還有津貼拿,我就只能當牛郎服刑,嘖……」

  「這麼厲害的麼?」

  「不,怎麼說呢,那傢伙的靈魂很見鬼,被天文會判斷為稀有,而且在什麼時候可能用得上,所以簽了合同,天文會保證他的人身安全和平靜生活,遇到危險會優先進行撤離和營救,但天文會需要的時候就要隨叫隨到,跟養豬一樣,也虧那個傢伙忍得下去。」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嚴肅起來:「記住,去那裡之後,記得千萬千萬不要讓那個傢伙去猜任何和你有關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的生活變成一團亂糟的話。」

  槐詩警惕:「這麼危險嗎?」

  「不,不能說是危險,準確說的話,那個傢伙大概是搞笑系的。」柳東黎捂著臉:「可有的時候,搞笑系才是最要命的啊。」

  「還有,既然你已經成為昇華者,那麼就不要隨便告訴別人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隨意打聽別人的能力,就好像我的能力一樣,被人知道了缺陷就特別要命。」

  柳東黎謹慎地叮囑完了之後,又問道:「既然加入了天文會,你的靈魂評測做了麼?」

  「還沒。」槐詩搖頭,「我下個月要去金陵,艾晴說到時候帶我到分部直接做了。」

  「那就湊合做做就行了,別傻不拉幾的知無不言。」

  柳東黎嘆了口氣:「當年我就是吃了老實的虧,寧可被評的弱雞一點都不要弄得太強,猥瑣發育才是王道,懂麼?」

  「大概吧?」

  槐詩半懂不懂。

  柳東黎滿意地點頭,指了指前面的門。

  到了。

  更出乎預料的是,這個坐落在老城區的荒涼街道上的昇華者集市對外竟然是個偵探事務所。

  看那個破了一半的招牌就知道根本沒人來。

  進門之後,房間裡一股子霉味兒,不知道多久沒收拾裡,有背對著他們坐在桌子前面的人正帶著耳機打遊戲。

  「嗨嗨嗨,行了行了!」

  柳東黎踹了一腳椅子:「生意上門了,還玩個屁啊。」

  「等一下,隊友都泉水掛機了,這一局就靠我逆風翻盤了!」

  「你人頭都送了八個了,還翻個屁!」柳東黎直接把插座踢掉,指了指槐詩:「給你介紹顧客上門了,我小弟,良心一點啊。」

  打遊戲的人回過頭,是一張鬍子拉碴的中年面孔,看上去未老先衰的樣子,愕然地看了槐詩好久。

  「這麼小就做牛郎啦?」

  柳東黎勃然色變,就好像被嚇到了一樣,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都跟你說了閒著沒事兒別瞎雞兒亂猜,猜出事兒來怎麼辦?」

  「OKOK,要點什麼?」

  那人也不生氣,無奈起身向著他們招手:「東西都在後面,跟我來。」

  「叫這個傢伙偵探就行了,雖然水的要命,和陌生昇華者交流的時候儘量別暴露真名,找時間給自己找個代號。」

  柳東黎最後叮囑了一句,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我就在這兒等著你,要估不準價格叫我也行。」

  眼看他很貼心地留在了外面,槐詩也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屋子後面是一個空房間,擺滿了櫃子,還有一台電腦,看上去像是什麼地方的雜物室一樣,還有一個巨大的保險櫃。

  「第一次見面啊,沒想到新海還有新的昇華者。」偵探伸手說道:「小兄弟怎麼稱呼?」

  槐詩遵照老柳的囑咐,沒有報本名,握手的時候露出標準微笑,自我介紹:「淮海路小佩奇。」

  「……」

  偵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這麼清新脫俗的代稱,「行了,我這裡是昨日快遞的網點,常規的東西都有,如果你要的東西比較偏的話,我可以直接網上下單幫你調貨。」

  「不用,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槐詩擺了擺手,湊上前去,拉開夾克的拉鏈,小心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之後,才壓低了聲音問道:

  「哥們,要粉兒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4 AM

第三十五章 我想要挨一頓毒打

  「啥玩意兒?」

  偵探一臉懵逼,當二道販子這麼多年,竟然沒有見過這麼見鬼的場景。

  「咳咳,我是說這個。」

  槐詩咳嗽了兩聲,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放在他的面前,瓶子裡,是滿滿的劫灰。

  這就是烏鴉給他想出的,最簡單的賺錢方法。

  作為一種罕見的精粹,劫灰在一部分煉金術製造中是必須的基底,只不過由於應用的範疇太過稀少,而且材料本身在深層的地區裡不算難找,賣不出太大的價錢。

  「你等一下。」

  等反應過來之後,偵探直接打開手機打了個電話:「喂?老叔啊,我記得您前幾天下過一個邊境沉澱的訂單?這裡剛好有個客人要出手,不如您過來看看?」

  沒過幾分鐘,電腦屏幕就亮了。

  更見鬼的是攝像頭上的燈光竟然自行幻化,變成一個蒼老男人的虛影,好像有些不耐煩一樣,徑直走過來,指示偵探把瓶子裡的劫灰倒出了幾粒之後,丟進某個槐詩說不出名字的溶液裡。

  很快,看著溶液的反應,他的神情稍微平靜了一點,緩緩地點頭。

  「如今在現境也很少見到這麼純粹的劫灰了,按照上等品的價格走吧,我全要了。」老人難得露出一絲和煦的神情,看了槐詩一眼:「以後還有劫灰的話就聯繫我吧,我照市價上浮一成吃進。」

  說完,就消失了。

  偵探也沒再囉嗦什麼,拿著槐詩的瓶子過磅,去了瓶重之後,大概是三百克左右的份量。

  通常這麼一瓶子鐵砂可能會有一斤多了,可劫灰的真實重量要比看上去卻輕得多。

  這就是槐詩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所有份量了,再往多的弄他都有些力有未逮了,畢竟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回顧過去自怨自艾的類型,只能通過不斷地讀取死亡記錄來進行凝練。

  偵探算了半天之後抬頭問,「按照最近市場的成交價格,一共八萬四,我做中介抽水二十分之一,回頭把他名片給你,下次我就不管了,你直接跟買家聯繫,怎麼樣?」

  槐詩沒有意見,反正中間商不就是賺差價的麼?

  而且這麼輕鬆就入手八萬塊令他第一次對昇華者這個身份產生了期待感。

  在走之前,槐詩還按照烏鴉的囑託,花錢買了一套更精確的干鍋和器材材料,家裡那一套便宜玩意兒糊弄一下化學教室還行,真要用的時候派不上什麼用場。

  光是這裡最簡單的一套工具就燒了槐詩九千多,要不是烏鴉反覆強調必須,他都打算湊合湊合算了。

  剩下的七萬一,他不打算全都給烏鴉。那個傢伙說話都是要打對折聽的,就算是只給五萬,也足夠他先嗑半個月的藥了。

  剩下的兩萬一如果用作生活的話,就能夠用很久。

  槐詩打算其中五千留作日常開銷,先花點錢把石髓館收拾一下,玻璃什麼的重新裝一裝,外牆也重新粉刷一下,自己動手的話能省不少錢,餘下來的錢給大提琴換一套好點的弦,買幾張椅子,把大廳給收拾出來,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手裡提著工具出門之後,槐詩依舊沉浸在愉快之中,看路邊野狗亂尿都覺得可愛。

  柳東黎看著他傻愣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走在前面。

  可就在槐詩準備道別回家的時候,卻忽然抖了一下。

  腳步停頓,猛然回頭。

  蕭條的街道上幾個行色匆匆的行人,幾輛從街道上駛過的轎車,還有翻上牆頭的野貓緩緩走遠了……

  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死亡預感那個技能竟然自行啟動了,緊接著便是宛如針刺一般的寒意戳著後脖頸。

  一張根本無需語言的直覺從心頭浮現——有人對自己產生了殺意。可緊接著,那種死亡預感又迅速消散了,就好像幻覺一樣。

  只有殘留的寒意依舊縈繞在肺腑中。

  「怎麼了?」

  柳東黎察覺到他的異狀。

  「沒什麼。」槐詩平靜地笑了笑:「就到這裡吧,我回家了。」

  「好。」

  柳東黎揮了揮手:「走之前記得出來吃飯。」

  槐詩應了之後轉身離去。

  死亡的殺意是衝著自己來的,和其他人沒有關係。老柳如今好不容易出院,何必把他在拽進自己這邊的坑裡?

  難得的,槐詩竟然擔當了起來。

  只是……究竟是哪個王八蛋要殺自己?

  .

  .

  「媽耶,我覺得我被盯上了啊!」

  石髓館的大廳裡,槐詩看著面前的烏鴉:「鴉拉A夢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啊?」

  「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烏鴉淡定地回了表情包三連,不慌不忙地檢查著槐詩帶回來的東西,就好像已經司空見慣了一樣地說:「你問這麼簡單的問題究竟有什麼意義?如果有人要殺你,你就殺了他,難道不應該就是這樣麼?」

  「怎麼殺?變個斧子出來嗎?」

  槐詩嘆氣,他自己的斤兩他自己清楚,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成了昇華者也只能補刀,一個殘廢紅手套都能吊打自己,要是哪天有人從小巷子裡鑽出來,拿一把波波沙把他突突突了,他也沒反抗的能力啊。

  「所以我昨晚都說了……」

  烏鴉抬起頭,愉快地笑了起來:「要不要來試試命運之書的新功能啊?」

  雖然心中有不妙的預感,但無奈之下,槐詩還是點頭。

  於是命運之書開啟,烏鴉化筆,向下一點。

  槐詩瞬間眼前一黑。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在陰暗的地下室中,到處都是屍體,一個消瘦男人半身腐爛,向著他怒吼,覆蓋著甲殼的左手猛然向前刺出。

  槐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軀殼被貫穿的劇痛。

  緊接著,那個人又抬起畸形膨脹的右手,按在他的腦門上,猛然一捏。

  卡啪!

  他死了。

  漆黑一片的眼前,一個碩大的血紅色【菜】字緩緩浮現。

  啥玩意兒啊?

  咋回事兒啊!

  槐詩在劇痛中從椅子上跳起來,怒視著烏鴉:「除了多了一個菜字嘲諷我,這不還跟以前一樣嗎!」

  「誒?」烏鴉反問,「你就沒發現什麼變化麼?」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剛剛在那個死亡記錄之中,自己好像……似乎……應該……是倒退了一步?

  是的,沒錯,他如今不是以背後靈的方式進行被動體驗了。

  而是第一次地針對死亡做出了反應。

  「這就是新功能?」

  「對啊。」烏鴉點頭,「如果以前你是看主播視頻做雲玩家的話,如今的你已經裝上了某個閥門圖標的軟件,可以自己試著打遊戲啦——唔,這麼一說,不能做白嫖黨似乎也挺虧的?」

  「你夠了啊。」

  槐詩翻了個白眼,不知道這傢伙究竟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騷話。

  「不過看來第一次最好還是不要讓你去打高難呢。」

  烏鴉沉吟了片刻,「如今命運之書的記錄中,最完整的就是紅手套的部分,不如給你先找個新手教程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把左手抬起來,對,就是這樣,一根指頭向上指著,其他的指頭收起來。」

  「這樣?」

  槐詩傻愣愣地舉著左手,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嗎?」

  「很快你就知道了。」

  烏鴉神秘一笑,嫻熟地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向著他揮了揮翅膀:「走好。」

  槐詩瞬間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然後,她就打開PS軟件,在剛剛槐詩的照片下面嫻熟地標上了一行字體:

  ——我想要挨一頓毒打。

  新的表情包GET~

  然後,一頓毒打就開始了。

  當槐詩終於明白這個姿勢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已經在一個陌生的訓練場裡,被一個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給空手快打爆了。

  那一套曾經在紅手套身上見到過端倪的羅馬搏擊術如今在那個陌生對手的手裡簡直出神入化。

  尤其下手的時候絕對沒有任何的憐憫和猶豫。

  是直接奔著將他打成殘廢去的!

  哨子一響,就飛起一腳,險些將他的脖子給蹬斷,緊接著,嫻熟地在空中一個翻身落地,徒手擒拿。

  哢吧!

  槐詩右手斷裂。

  「還愣著幹什麼!編號7944!」

  訓練場邊上,那個背著手的森冷男人肅聲說道:「難道你學得東西都進狗肚子裡嗎?拿起匕首來殺了他!或者你被這個死刑犯殺死也無所謂!」

  冷酷的語調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了他的態度。

  要嘛作為廢物死掉,要嘛殺死這個獰笑的對手,贏得自己的價值。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在短暫的停滯之中,彎下腰,伸手將那一把匕首從地上撿起,用力握緊。

  有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感謝這個場景只是一場夢。

  這樣自己不用多想,就可以拿起武器,去將什麼人殺死,不必在意法律、道德、良心或者是其他的顧及。

  或許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了吧?

  當自己熟悉這一切之後,又會如何願意回到曾經的平凡生活裡呢?

  不知為何,他對此卻難以感覺到抗拒。

  「來!」

  在教官尖銳地哨聲中,槐詩衝向前方!

  然後,他死了。

  實際上,在槐詩一頓操作猛如虎,打出傷害二點五之後,總算在成功地劃破了對方的脖子。

  贏了。

  但此時的他基本上已經被踢斷了腰,四肢斷了三肢。

  在他試圖向教官求助的時候,教官漠然地走上前來,扭斷了他的脖子,最後聽見的聲音是:

  「你背叛了帝國對你的期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6 AM

第三十六章 回報

  神他媽帝國!

  你們是島田家的嗎!

  槐詩睜開眼睛之後,只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這時候不應該戰勝強敵之後血量回滿還多了兩個技能點麼?

  他生無可戀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塵埃。

  我在哪兒?

  我是誰?

  我要去哪裡?

  「還要繼續嗎?」

  烏鴉好像在偷笑一樣。

  他嘆息了一聲,回憶起曾經體驗到的殺意,彷彿能夠感受到那一道暗中窺伺著自己的目光。

  究竟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啊?

  「繼續!」

  他咬牙,閉上了眼睛,再次沉入漆黑之中。

  烏鴉似是憐憫地搖了搖頭,掏出手機來,在剛剛的表情包下面又添了一行字:兩頓也行。

  於是,毒打繼續中。

  毒打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當槐詩總算能夠無傷通關的時候,感覺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

  紅手套這個傢伙,真不容易啊!

  拒絕了烏鴉再接再厲的建議之後,他難得的用老柳付剩下的電費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只有去正式表演才會穿的黑色西裝,準備出門。

  「難得見你打扮的這麼利索啊。」烏鴉調侃道,「打算約小姑娘去哪兒?」

  「……殯儀館。」

  槐詩嘆息。

  哪裡有什麼小姑娘啊。

  今天是老楊火化的日子,不論怎麼樣,他都得去一趟才行。

  他們夫妻倆一直對自己不錯,雖然主要對自己不錯的是嫂子,可這年頭,在你走投無路最困難的時候願意給你一個自力更生的機會的人又有多少?

  就算這坑貨把自己坑的不輕,但畢竟最後也拉了一把。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能保有尊嚴地活到現在,不至於去搬磚撿破爛兒打黑工,都是多虧了老楊。

  再說了,老楊固然有的時候不靠譜,可槐詩也不是什麼高端型人才。這麼多年以來,大家互相坑來坑去,幾乎都快要習慣了。

  所謂的朋友不都是這樣麼?

  如今老楊要走了,他怎麼都要去送一送才行。

  儘管一路緊趕慢趕,可等他到了殯儀館的時候,告別典禮已經快要結束了。

  老楊做了一輩子的中介,生前人脈寬廣,朋友眾多,本地的親戚也有不少,如今來送別的人烏壓壓的一大片。

  槐詩沉默地跟在隊伍後面,輪到他的時候,不敢怎麼看,將手裡的花放下之後,躲避著嫂子的視線,低著頭又跑到後面去了。

  老楊雖然死在老塘的教堂裡,可對外公佈的死因卻是車禍。經過殯儀館復原,面目全非的臉上竟然也恢復了曾經幾分神韻,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無憂無慮的,讓人不快。

  這王八蛋為了錢折騰了大半輩子,最後總算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得償所願,死得無牽無掛。

  聽兩邊來送別的人說,在清點遺產的時候,這傢伙真得是給自己老婆留下了一大筆錢,足夠她接下來的治療。

  槐詩聽了幾句之後,離開了遠了一點,不想再聽了。

  遺體告別結束之後,就送進後面火化……出乎槐詩預料的是,雖然眼眶有些發紅,可從頭到尾,嫂子都沒有哭,反而把老楊最後的道別會操持地井井有條,讓他走得體體面面。

  那個王八蛋,究竟怎麼娶到這麼好的老婆的?

  槐詩的心情越發地複雜。

  很快,葬禮就結束,在賓客們散去的時候,槐詩卻接到了嫂子的話,讓他到後面去一趟。

  在殯儀館的家屬休息房間裡,那個女人把其他無關的人全部趕走之後,關上了門,從包裡掏出了厚厚的一個信封給他。

  「……這什麼意思?」

  槐詩愕然,看著桌子上的信封,如果裡面是錢的話,起碼有一兩萬。

  「拿著吧,這是老楊欠你的。」

  她像是慚愧一樣地笑了笑,「以前的時候,他做了那麼多事情,都是為了我,歸根結底,也應該是嫂子對不起你。

  小詩你是個好孩子,總是被坑錢也沒說過什麼,但這錢不能老是欠著。如今他走了,我想著,總要讓他清清白白的。

  如果你真得想要讓我舒服一點的話,就不要再推辭了。」

  槐詩沉默,看著桌子上的信封,許久,緩緩搖頭。

  「哪裡有什麼欠不欠的呢?」

  他輕聲說:「要說在以前的時候,我不懂事兒時,總覺得別人對我的好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我將來一定會一百倍一千倍地報償他們。

  可到懂事兒之後,才漸漸的明白,有時候,那些人在幫助我的時候,哪裡期待過我以後的回報呢?

  就算是老楊聽了也會嘲笑我吧?

  對我來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老楊拉了我一把,這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也沒有什麼你欠我,我欠你的。」

  他緩緩地將桌子上的信封推了回去,認真地說:「所以,就算這裡面有那麼一丁點來自於我的份額,那也請當做一個被你們幫助的人所能給出的微末回報吧。」

  嫂子沉默了許久,沒有再說什麼拒絕的話。

  只是低下頭,抹了一把鼻子,勉強地笑了笑:「如果老楊還活著,聽到你的話,也一定會羞愧的。」

  不,那個傢伙,一定會洋洋自得吧?

  把錢利索地收起來,塞進老婆包裡,然後眉飛色舞地跟他說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後悔也遲了,晚上我帶老婆吃好的去。

  這種混賬究竟怎麼娶到這麼好的老婆的啊?

  槐詩嘆息。

  .

  後面的葬禮,槐詩就沒有跟著走了,參加一場告別會已經夠難過的了,沒必要為老楊那個傢伙傷心兩次。

  況且,他實在不想看嫂子哭出來的樣子。

  在告辭之後,他就準備回家了。

  不同於來的時候趕時間打出租,回去的時候他為了省點錢,選擇了公交,前後還要換兩條線,橫穿整個市區,才能到位於新海另一頭的家裡。

  據說地鐵開通了之後就方便了,可新海的地鐵從槐詩出生的時候據說就開始挖了,挖了這麼久,也沒有見到影子。

  更何況,新海一個中型城市,市裡來來去去就這麼多人,上下班高峰期雖然堵了一點,但要沒有地鐵就轉不動的話,也太不可能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抱有期望了。

  在漫長的等待時間中,他難得打開了自己關了十萬年的微信,看一看有沒有什麼事情。

  得益與長期以來貧窮的壓力,他的人際關係乏善可陳,熟人也就那麼一兩個,幾乎都知道他的情況,因此整個暑期都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找他。

  除了如今變成手遊群的班級微信群之外,幾乎都沒有什麼消息。

  槐詩向上翻了一下,發現除了每天手遊組隊和請客吃飯的消息之外,就是就只有開學之後琴房調整分配時間的通知,還有一堆沙雕圖片。

  而讓人悲傷的是,槐詩發現自己站在牛郎會所前面的那張照片已經被人做成了表情包……

  「你們可做個人吧!」

  槐詩大怒,然後從群裡裡把那幾個刷自己表情包的傢伙的照片全都找出來,挨個配上了熊貓頭,一張張發上去。

  就在傻屌網友的斗圖之中,他的動作忽然一滯,感覺到公交最後排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惡意視線。

  不知道是烏鴉說的發育期導致感知增長的原因,還是習慣了死亡預感啟動時候的感覺,如今的槐詩對別人的惡意越發的敏銳。

  雖然還達不到讀心的程度,但被盯了一路之後,脖子根就好像有毛毛蟲在爬動一樣,讓他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藉著公交車的車窗,他依稀看到最後排那個帶著鴨舌帽好像縮頭睡覺得男人,分明是那一道惡意視線的來處。

  看到他好像拿出手機在發什麼信息的時候,槐詩猛然起身,在公交車到站的時候飛速下車了。

  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那個男人愣了一下之後,又不著痕跡地追了上來。

  就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最熱鬧的步行街,他一路優哉游哉地閒逛著,好像散步一樣,中間還停下來買了一包煙,可自始至終他都緊跟在槐詩身後,沒有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看著那個人的古怪的神情、猥瑣的視線,還有胸前兩塊呼之欲出的胸大肌,槐詩忽然哆嗦了一下,菊花一緊,心中閃過一個不妙的猜想:

  靠妖,難道是個變態基佬?

  閒逛了十分鐘之後,槐詩可以斷定,背後那孫子肯定是在跟蹤自己了。

  否則就算是巧合也不會巧到連公廁都進的同一個吧?

  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槐詩開始在在人流湧動的步行街上加快了速度,穿過了兩個商場,拐過了幾條街之後,走進了老城區上的市民廣場。

  跟在他身後的人一路左拐右拐,始終沒有讓他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可就在拐過一個拐角之後,他卻發現槐詩消失在了街頭。

  就在他錯愕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了一扇玻璃門後,那個少年從口袋裡掏出了五塊錢,跟櫃檯大媽降價半天之後,死皮賴臉的換了一個手牌。

  然後,走進大堂後面的門中。

  跟蹤者愣了一下,愕然抬頭,然後看到了店面的招牌。

  春天大澡堂。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7 AM

第三十七章 對不起

  ???

  跟蹤者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問號之後,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然後裝作閒逛一樣地走了進去,花了十五塊換了手牌,推開了更衣室的門。

  一股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在好幾排櫃子之間,裸體的男人們走來走去換衣服,可室內並沒有槐詩。他只來得及看到通向洗浴場的那扇橡膠簾子動了一下,已經有人走進去了。

  按捺著困惑和焦急,他故作淡定地打開櫃子,脫光了衣服,走向了浴場。

  當他掀開橡膠簾子的時候,在撲面而來的水汽中,看到了面無表情的少年,渾身的衣服,完完整整。

  他愣在原地。

  搞啥?

  「為什麼跟著我?」槐詩直接問。

  「……你說什麼?」

  肌肉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神情就疑惑了起來,完全聽不懂的樣子,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能不能讓一下?」

  「抱歉,不能。」

  槐詩嘆了口氣,然後踏前一步。

  嘭!

  跟蹤者眼前一黑,緊接著才聽見拳頭砸在自己臉上的沉重聲音,腳下打滑,仰天倒在了地上。

  「我問你——」

  槐詩蹲在他旁邊,低頭看著他的臉,重複剛在的問題:「為什麼跟著我?」

  「媽的……」

  那個魁梧的男人大怒,抬起胳膊想要打他的耳光,可胳膊才抬起來,眼前又是一黑。

  槐詩奮力一拳。

  嘭!

  就在那些換衣服的人錯愕的視線中,槐詩伸手,扯著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提起來,扯著他,將他扯進了更衣室裡,粗暴地將他的腦袋砸在衣櫃上。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薄鐵衣櫃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痕,那個男人奮力掙扎著,可是卻掙脫不了槐詩的手。

  最後一次,他問:

  「——為什麼跟著我!」

  「我去你媽的吧!」

  在劇痛中,跟蹤者大罵,奮力抬起腿蹬向了槐詩,竟然不顧自己的頭髮被扯斷,趁著他脫手的瞬間,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身。

  並沒有還擊,而是筆直地向著向著更衣室地出口狂奔而去。

  嘭的一聲,整個三合板粘成的廉價木門都被撞碎了,扯著門把手的長彈簧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他險些撲在了櫃檯上。

  就在櫃檯大媽錯愕的驚叫聲中,他抓起櫃檯上的那幾個澡籃子投向了身後追來的少年,然後,連一件毛巾都不批的,直接衝出了澡堂的大門外,奮力狂奔……

  槐詩在後面發足狂追。

  攻守易勢。

  如今,是連拖鞋都沒有穿的跟蹤者光著屁股在街道上狂奔,而槐詩則跟在後面,緊追不放。

  不顧雙腳赤裸踩在地上的異常感和痛楚,那個跟蹤者摔著自己胯下不能被描寫的詭異物體,迎著路過婦女們的尖叫,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

  不知道是獻祭了自己的尊嚴換來了力量,還是在幾十個手機攝像頭的拍攝下解放了自我,那個傢伙的速度竟然再一次加快,槐詩一時半會兒都有些追不上。

  直到他終於跑不動了,被槐詩堵在了小巷子裡,氣喘吁吁地向後挪動著,發現身後再沒有了退路。

  「為什麼跟蹤我?」

  槐詩站在巷子口,平靜地看著他:「你是打算乾脆一點,還是讓我自己動手找答案?」

  「我不知道……」

  赤裸的跟蹤者扶著牆,竭力喘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來就是選第二個了。」

  槐詩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實話,我不想這樣。」

  那一瞬間,骨節摩擦發出的劈啪聲驟然從小巷之中響起。

  緊接著,跟蹤者看到了,一個黑影在眼前迅速地放大。在那一雙老皮鞋的踐踏之下,小巷的石磚驟然下陷,擠出了下面惡臭的污水。

  而槐詩,已經近在眼前。

  嘭!

  跟蹤者驟然彎下了腰,感覺到肺腑好像要從口中擠壓出來。赤裸的雙腳幾乎從地面上脫離,擋在面前的雙臂也在劇烈的衝擊之下被撇到了兩邊。

  沒有等他重新站穩,劈下的拳頭就已經化拳為掌,推著的他的臉,向後,向後,再向後,直到……嘭!

  他的腦袋砸在牆上。

  他下意識地想要彎腰,佝僂起來,可緊接著,就感覺到胯下一涼,在呼嘯的風中,有什麼東西蹬在了自己兩腿之間。

  一聲怪叫。

  他的眼珠子幾乎快要從臉上跳了出來。

  「去死!」

  在劇痛之中,那一張臉變得猙獰起來,在躲閃中撿起了地上的酒瓶子,砸碎了之後往槐詩的脖子上捅。

  可緊接著,他就感覺到手腕一痛,胳膊拐成了奇怪的角度,酒瓶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如泉湧。

  緊接著,胳膊斷裂和大腿被割傷的尖銳劇痛才迸發開來。

  他驚恐地尖叫,然後發現有隻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將他提了起來,砸在牆上。槐詩看著那一張扭曲的臉,怒吼質問:

  「——為什麼跟蹤我!」

  寂靜突如其來的到來。

  那個人忽然不掙扎了,看著槐詩暴怒的樣子,好像看到一個笑話一樣,被逗笑了。

  抽搐的臉上擠出了笑容,不知道那意味究竟是嘲弄還是討好。

  他的嘴唇顫抖著,艱難開闔,好像坦白了一樣。

  「我想……弄點錢……」

  槐詩沉默,看著自己身上袖口已經開始脫線的舊西裝,還有那一雙鞋幫開線的老皮鞋,努力嘗試著想要相信這句話,可是到最後,卻忍不住垂下眼睛。

  緩緩地鬆開了手掌,任由那個人跌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嗆咳,在在陣痛中痙攣。

  「好啊。」

  槐詩忽然說,「我給你錢。」

  就在那個人愕然抬頭的一瞬間,他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然後,將價值高昂的劫灰灌入了他的嘴裡。

  那一瞬間,隨著手指的捏合,合攏的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那個人驟然抽搐起來,不顧自己的傷患,在地上奮力掙扎著。

  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悲傷湧入了他的軀殼之中,蹂躪著他的靈魂,不斷地有模糊的聲音從喉嚨裡響起,卻被槐詩死死的捏著,無法宣洩。

  直到槐詩聽見了身後巷子口驟然傳來的剎車聲,隨著那一輛麵包車的開啟,好幾個帶著口罩的男人從車裡跳下來,堵在了巷子口。

  他們的手掌都揣在鼓鼓囊囊地懷中,不發一語,只有惡意地視線看著巷子裡的少年。

  寂靜中,槐詩終於鬆開了手中的跟蹤者,緩緩地回過頭,看著那群不善的來者們,終於明白那個傢伙為什麼會帶著自己鑽進這種地方。

  「就是他!」

  隨著那個趴在地上痙攣的跟蹤者抬手指向槐詩的時候,最前面的人伸手,將一柄纏著墨綠色手繩的開山刀從懷裡抽出來,緊接著,還是看到了各種管制刀具的蹤影。

  槐詩愕然,眉毛挑起,有些不敢置信。

  「沒有人想要解釋什麼嗎?」他疑惑地問,「比如說自己作為汽修廠的員工隨身帶著管制刀具很合理什麼的?」

  嘿嘿嘿的怪笑聲從身後響起。

  「有人……花了錢……要買……要買你的命……」

  在竭力地嗆咳中,那個趴在地上的男人艱難地用一隻手撐起身體,扭曲的臉上擠出冷笑,「識相點,別掙扎的……太難看……」

  槐詩沉默,抬起腳,猛然踩在他的腦袋上。

  嘭!

  那個人徹底地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槐詩回頭,看著那幾個逼近的人,忍不住嘆息:」看來,是沒有辦法善了了,是吧?「

  沒有人回應他。

  在死寂中,槐詩抬起手,解開了外套地扣子,然後將那一件跟了自己有些年頭的西裝脫下來,疊起,小心地在地上那個裸男的身上找了個乾淨的地方,放好。

  最後,他站起身來,彎腰,鞠躬。

  那態度誠懇又謙卑。

  「對不起。」他說,「我朋友去世了,我很難過。」

  「……」

  一瞬間的愕然中,那幾個人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可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少年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們,面無表情:「所以,待會兒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我就先在這裡道個歉吧——」

  說著,他緩緩地抬起雙手,在胸前擺好架勢。

  向著自己的敵人們吐出胸臆間最後一點憐憫。

  ——羅馬匕首搏擊術‧LV6!

  .

  .

  「這裡還是這麼冷清。」

  輪椅少女坐在辦公桌的前面,環顧著四周,「好像又大了不少。」

  這裡是市立圖書館。

  確切一段說,這裡是市立圖書館的地下儲存倉庫——在單調的冷光燈管照耀之下,一層層龐大的書架一直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去,一直沒入了看不見的黑暗中。

  往前面數,六十年之內,整個新海市曾經出現的期刊、報紙、機關通告和所有的行政條例……簡而言之,所有市面上會打印在紙上的東西,都在這裡儲存有備份。

  就連電子版都被存在隔壁的服務器存放室中,隨時可以進行調取。

  雖然這是市立圖書館的責任之一,但做到如此誇張的程度,就要歸功於辦公桌後的那個男人,如今的新海市圖書館管理員,被稱為』教授』的昇華者。

  確實可以稱作教授沒有錯,這個男人身上的學位已經多到就連自己都數不清了——畢竟他本人的最大愛好就是宅在這個深埋地下的龐大倉庫中看書。

  死不挪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38 AM

第三十八章 城門與魚池

  在一般人的印象裡,被稱為教授的人一般都是文質彬彬的消瘦學者,或是白髮斑斑,帶著眼鏡,渾身書卷氣等等……

  然而這些在一座兩米餘高的肉山之上,恐怕都很難體現的出來。

  如今這一座肉山對著艾晴露出和煦的笑容,臉上的油光鋥亮,像是太陽一樣刺眼。手裡的動作不停,嫻熟地擺著那些對於他粗大手指而言過分精巧的器具。

  「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艾晴說,「不加糖。」

  很快,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承裝在精緻的杯中,放在艾晴面前的碟子上。

  教授在巨大到誇張的轉椅上轉了個身,打開旁邊的冰箱,不斷地端出了各色精美的蛋糕、布丁、巧克力、馬卡龍、瀛洲的果子、羅馬的千層……

  「正好到晚餐的時間了,一起吃吧。」

  他笑呵呵為自己紮好了餐巾,拿起了刀叉:「最近我減肥,晚上不吃肉了。」

  艾晴看著那滿滿地一桌子熱量,罕見地好像有些意動,很快,又惋惜地搖頭拒絕:「你早晚會因為膽固醇過高而死的。」

  「腦血栓的話,已經有好幾次了。」

  教授笑呵呵地抬起手指,敲了敲腦門上動手術地疤痕:「多謝天文會,存續院的醫療技術總能讓我繼續這點愛好。」

  「就算是你拍我的馬屁也沒用,不管怎麼說,我也才不過是剛剛轉正的新人而已。」艾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教授這裡的咖啡確實是整個新海最好的,自己家雖然有不少稀有的咖啡粉,但手藝卻怎麼都比不上這個傢伙。

  「這個關頭轉正了?那你也夠辛苦的啊——」

  教授的眉頭微微皺起了一點:「龍三角那邊的戰爭,會影響到新海麼?」

  「多少會有一點吧。」

  艾晴敲了敲桌子,嘆息了一聲。

  這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典範。

  作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龐然大物,天文會的權利不可謂不大。它本身就是聯合國這一組織的暗面化身。

  九十年前,為了應對邊境之外的威脅,在先導會的倡導之下,由東夏、羅馬、俄聯、美洲共同體、埃及第一王朝五大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共同參與,成立了國際天文會。

  而如今天文會的統治機構,代替了』理想國』的『統轄局』本身就是各國政要和各大壟斷集團所構成。

  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戰才被稱為終結了所有戰爭的戰爭——

  從那之後,再沒有世界範圍的戰爭了沒錯,但這不代表戰爭已經消失,只不過是轉移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了而已。為了爭奪統轄局中的話語權,這些年來各國之間的代理人戰爭還少麼?

  否則的話,巴格達又是怎麼變成一片廢墟的?

  幾十個邊境都被四個大打出手的天敵擊沉,墜入了地獄的深層去了,所造成的餘波到現在都還沒有平息。

  國與國之間、集團和集團之間雖然在邊境之外的壓力下會維持天文會的存在,但內鬥一直都少不了的……

  就好像這一次的龍三角的邊境戰爭。

  這些年來,大家都默認邊境領域的所在國和所屬機構擁有該邊境的主導開發權——但邊境之所以被稱為邊境,不僅僅是因為它們處於現境的邊緣,更是因為它就像是邊境一樣屬於主權稀薄的地段。

  尤其是在特殊的情況之下,它們是可以移動的……

  這些年以來,為了爭奪曾經邪馬台帝國的遺蹟——『龍三角』邊境,瀛洲內部的代表天津系的公家和代表國津系的武家不斷地爭鬥,兩邊又不是第一次打得頭破血流,邊境主權易手的速度簡直比國內換首相的速度還誇張,結果打來打去,把固定邊境的界楔給打壞了……

  界楔都能特麼打壞!

  朋友你們是故意的吧?

  總之,根據天文會的測算,龍三角已經開始了漂移,先是向澳洲群島飄了一截之後,又驟然轉向西北……

  沒錯,向著東夏飄過來了。

  這下東夏可開心壞了,邊境開發集團‧太清重工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搓手手,等著這塊肉掉進鍋裡來。

  然後,瀛洲就開始不樂意了。可這會兒龍三角已經飄到公海上的了,你不樂意,你算老幾?人民群眾樂意才是真得樂意。

  況且這麼大玩意兒飄過來,你們藏著掖著還不讓人插手,萬一里面上有什麼危險物品怎麼辦?

  東夏震聲:來,讓我康康!

  不知道它發育的正不正常,但局勢肯定會越來越緊張。

  而讓如今艾晴頭疼的是,如果東夏真得打算對龍三角有所對策的話,過一段時間,新海市就會變成最方便的出海口之一。

  也就是說,會有越來越多想要賺錢、奪寶、撈外快和搞事情的昇華者來到這裡。

  而艾晴要操心的不止是到時候肯定會攀升的昇華者犯罪事件,還有邊境之間的互相吸引——

  萬一龍三角裡的邪馬台邊境撞到東夏沿海,和哪個邊境撞在一起怎麼辦?

  到時候就是彗星撞地球了好麼!

  當然,操心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但到時候背鍋的名單裡絕對會有她的份額。這時候成為天文會的正式監察官,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倒不如說,如果想要明哲保身的話,得趕快在半年之內準備調職才對。

  邊境漂流的速度並不快,但按照目前的這個勢頭,恐怕最遲一年之後,就會有一場大亂子重新海的周邊爆發了。

  「找好去處了麼?」

  教授隨意地問:「你背後的關係,肯定不至於連這個都沒辦法吧?」

  艾晴撇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好奇,純屬好奇。」

  教授憨厚地笑了一聲,經過一陣風捲殘雲,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甜點已經被他吃了一多半,而糖多到快要變成糊狀的咖啡也倒進了肚子裡。

  晚餐吃了個半飽。

  他擦了擦嘴,從桌子下面翻出了厚厚一本檔案放在了艾晴前面。

  「這是你要的調查,目前有關救主會所有的記錄和消息。」教授說:「根據你的要求,我只做了基礎的整合,把一些沒用的臃余刪掉。不過沒有任何添加任何主觀論證,相信這點文檔難不倒你。」

  艾晴對於自己的文檔閱讀能力還算有信心——倘若要猜測的話,她也不需要別人去代替自己瞎猜之後加進什麼主觀看法。

  她能夠在萬里挑一的遴選中成為監察官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接近滿分的卷面成績,還有哪怕在天文會中都被認為是罕有才能的『直覺』。

  是的,沒錯,就是直覺。

  倘若毫無根據去猜單雙的話,她大概猜對猜錯五五分,如果是丟骰子猜點數的博弈遊戲她可能遠遠不如那些專業的數學家。

  但唯有面對紛繁複雜的亂局時,她的那一份直覺才能夠顯露出自身的珍貴。

  倘若以概率而論的話,正確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超出了常人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正確率令她從繁雜的測試之中脫穎而出,被評定為最上等的A+級人才。

  這樣的才能絕對是預知型聖痕的絕配,就算沒有靈魂昇華,也足以令人抱有期待。

  天文會並不在乎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失敗率,實際上,他們也有足夠的能力為此支付代價。倘若不是艾晴拒絕了對策室的招攬,選擇了地方任職的話,如今天文會已經對她開始針對性培養了吧?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同期的培訓生中被嗤笑為不識抬舉的典型——

  作為一個情報販子,教授對自己這位合作者的底細可以說知之甚詳,所有紙面上的記錄都了然於胸,但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不曾被紙張所記錄的東西。

  艾晴對此諱莫如深,從來不曾對別人透露過一絲一毫。

  在寂靜中,她專注地翻動著厚重的書頁,教授也沒有再說話打擾她,只是在轉椅上換個方向,翻起桌子上那些晦澀的專業書籍來。

  倘若要說艾晴的閱讀感想的話,那麼只有救主會的水要比預想之中還要深。

  雖然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騙子集團,但其中的疑點卻多得數不過來。不論是那一件詭異的邊境遺物的來路,還是暗中跟他們有過交集的那些昇華者……

  被共犯所交代出的王海只不過是一個臨時的首領,在他之前,救主會還不叫這個名字的時候,甚至還有過其他首領存在的痕跡。

  暗地裡一直龜縮在老塘鎮的猥瑣發育是沒錯,但明面上的殼子,包括博愛公益在內地諸多公司卻和其他的地方來往廣泛。

  不止是新海,甚至還有延伸到其他地方的痕跡,堪稱三教九流無所不達。倘若沒有紅手套強龍過江,利用了一把這個騙子教會的話,恐怕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察覺到這些潛心在農村和偏僻城市的下層階級中生長的鬼東西。

  現在看來,它更像是某個龐大組織的下線和馬甲。

  但究竟是哪邊伸過來的手?

  可疑的方向太多了。

  天竺的黑天教團?邊境的至福樂土?美洲聯合體的科學神靈會?還是瀛洲那十萬八千牛鬼蛇神?

  只可惜唯二知道詳情的王海和鵺已經死了,否則艾晴也不至於海底撈針一樣重新開始調查。

  她並不擔心已經被槐詩殺死的紅手套和他背後的邊境最大恐怖組織綠日究竟再搞什麼么蛾子。

  邊境的力量終究是邊境,想要在現境有所作為,就繞不過籠罩了整個人世的天文會。

  她擔心的是,救主會那幫搜刮老人源質的神經病,究竟想要做什麼?做成了麼還是正在做?打算怎麼做?

  這其中,還有誰在跟他們一起做?

  她發自內心地不信王海這麼一個只會騙錢的廢物能夠利用博愛公益滲透到新海的中上層去。

  只看檔案就知道,那個傢伙永遠只是騙養老金的命。

  那麼,在這背後究竟有誰在推波助瀾?

  沒有過多久,她的思考就被電話的聲音打斷了。

  而當她接完電話之後,已經徹底沒有了繼續思考的心情。

  「初期報告就到這裡吧。」她收起了桌子上的檔案:「後續的錢我會轉給你,但對救主會的調查還要繼續,有什麼新的情況請記得通知我。」

  「放心,我會的。」

  教授喝著茶,看著她的表情:「是又出現侵蝕物和昇華者犯罪了嗎?」

  「不,比那更糟糕。」

  艾晴面無表情地敲著輪椅的扶手,回憶起電話中對槐詩的描述,忍不住想要嘆氣:

  「——比那還糟糕的多得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41 AM

第三十九章 我天生神力!

  晚飯之後沒過多久,槐詩再一次回到了特事處的問詢室裡。

  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樣地溫暖。

  雖然渾身上下裹著繃帶,臉上的傷口還塗著紫藥水,實在說不上光鮮亮麗就是了。

  然後,他再一次地看到了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特事處負責人,記得……好像是姓傅?這個姓氏難道很常見麼?

  還是自己的錯覺?

  所以姓什麼不好姓這個,這大叔這輩子都沒享受過一把手待遇吧……

  察覺到槐詩憐憫的目光,傅處長用腳後跟都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想到原本其樂融融的親子晚餐被這貨的消息攪了個精光,他就氣兒不打一處來,開口怒斥:

  「槐詩,你究竟想幹什麼?明天不用開學嗎!小小年紀就準備曠課,長大之後是不是想進牢房?」

  神特麼開學!

  你這口氣怎麼跟教導處主任似的!

  竟然莫名其妙在這種地方感覺到了開學的壓力,槐詩心中頓時一陣複雜,「有人花錢要買我的命,我也很絕望啊!」

  「你這也算是二進宮了啊,不到半個月,前後兩次被逮進特事處,真有你的——」

  傅處長壓抑著怒氣,坐在了桌子對面,翻開了下屬遞上來的報告,指著上面的標題怒斥:「還是惡性傷人事件?七人重傷,有五個人現在還躺在ICU裡,我說你是不是膨脹得有些過頭了?」

  「您別總想著我滿腦子都是作姦犯科好麼?」

  槐詩嘆息,指了指肩膀和胳膊的傷口,距離動脈最近的一道傷痕就差一公分,「我這是防衛反擊……」

  「得了別跟我扯這些。」

  傅處長拿起遙控器,對著角落中的巨大電視機按了一下,於是屏幕亮起,顯露出小巷中的慘烈狀況。

  在監控錄像之中,人群與少年碰撞在一處。

  緊接著,就好像海浪撞在了礁石上。

  有人倒飛而出,在錄像中無聲地慘烈喊叫。

  然後,就是摧枯拉朽地蹂躪,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就好像拿著武器衝進幼兒園一樣慘烈。

  一切都是寂靜的。

  骨頭斷了沒有聲音,倒在地上發不出慘叫,血液從口鼻中流出來時聽不見嗡嗡作響。

  就像是感覺不到痛楚一樣。

  鐵錘敲在身上,不退一步,刀鋒砍在後背上,也沒有猶豫一份,凶暴地就像是不在乎一切一樣,近乎同歸於盡地將所有觸目可見的人全部擊倒。

  從頭到尾,不過三分鐘。

  自始至終,那個少年都面無表情。

  直到整個巷子裡沒有人再動了之後,他才轉過身,拿回了自己的西裝,疲憊地坐在消防栓上,等待遠處的警笛聲響起。

  血從褲管上留下來,在地上積蓄成了淺淺的水泊。

  倒映著那一雙平靜的眼睛。

  令人毛骨悚然。

  錄像戛然而止。

  緊接著,是傅處長拍桌子的憤怒聲音:「槐詩,你不是說你不會武功嗎?」

  「我天生神……我自學成才不行啊!」槐詩向後縮了一下脖子,「難道我就非要讓他們當場砍死才算正常麼?」

  「這是一起惡性鬥毆事件,有昇華者攙和,那就是罪加一等。」

  傅處長盯著槐詩的眼睛:「你知道特事處是專門管理這種事件的,對吧?我去年才送了一個和你差不多的小鬼到邊境去,你猜猜他現在怎麼樣了?」

  槐詩試探性地問:「成佛作祖,快哉快哉?」

  「墳頭的草都有你這麼高了!」

  傅處長轉身離去,在推開門的時候卻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已經看過那群人的口供了,知道你是自衛反擊沒有錯。

  但那個時候真得已經別無選擇了麼,槐詩?」

  「嗯?」槐詩茫然。

  「你是昇華者,在你昇華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和普通人不再相同。在很多時候你往往能夠擁有更多的選擇和全力,因為你擁有力量。」

  傅處長看著他的眼睛,「但所謂的力量,就一定要在弱者的身上彰顯才能讓你覺得有所價值麼?」

  「……」

  槐詩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傅處長轉身想要離去,卻聽見背後的聲音:「那個……等一下!」

  他緩緩回頭,神情冷漠:「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

  槐詩欲言又止,猶豫了很久,抬起手,弱弱地問:

  「有點餓了,您這兒管飯麼?」

  嘭!

  門被甩上了。

  .

  .

  等艾晴趕到的時候,傅處長在辦公室煙都抽了半包了,心裡一股邪火兒還是壓不下去。

  想打人。

  想要暴打未成年人。

  去他媽的未成年人保護法……

  「槐詩呢?」艾晴問。

  傅處長抬起手,指了指詢問室的方向,「還在裡面吃我們的盒飯呢,都第六份兒了,趕快把你們天文會的豬精領回去好麼?」

  「發育期,很正常。」

  艾晴對此表示鎮定。

  來的路上她已經瞭解了前因後果,而傅處長也不至於把針對槐詩那一副問罪的態度擺到正兒八經的監察官這邊來。

  在東夏,監察官和特事處之間的關係往往會很彆扭,歸根結底,都是來自雙方的立場。

  眾所周知,就算是未曾植入聖痕的普通昇華者,也具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能力和體能。

  因此,為了最大程度上應對邊境的威脅,避免這一份本來能夠用來保衛現境和邊境的力量被濫用在戰爭之中,所有的昇華者都是具有兵役豁免資格的。

  換而言之,除了通過統轄局內五常決議之後的天文會,任何組織任何勢力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強行徵兆昇華者進行作戰,也不能針對昇華者進行非法拘禁和不人道試驗。

  這一條刻入十二銅表法的律令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昇華者的人身安全和自由。

  但同時,為了避免昇華者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亂來,針對昇華者的犯罪事件統統要罪加一等,而且所有的服刑場所都將統一規劃為邊境。

  特事處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昇華者迫害普通人而建立的暴力機構,其中大部分成員毋庸置疑都是經過精銳訓練的士兵,集團作戰鎮壓,用長槍短炮、戰斧導彈來教做人。

  在具有【三大封鎖】的現境,除了寥寥無幾的受加冕者之外,最大的暴力來源就是軍隊了。

  姑且不提什麼小男孩大伊萬,也不提什麼導彈轟炸機,光是一個炮兵營的正面的火力覆蓋還有步坦協同就足夠那些牛鬼蛇神喝一壺。

  什麼東西都不要想和軍隊正面剛。

  誰剛誰死。

  就算是昇華者一樣。

  而負責審定昇華者犯罪這一事實,並簽發黑函的,就是監察官的職責了。

  監察官往往不會跟特事處過不去,只要能夠維持普通人和昇華者之間的平衡就足夠了。更多的情況下,往往都是特事處要辦事兒,打個電話到監察官那裡備個案就完事兒了。

  他們真正應該操心的除了邊境開發之外,就是昇華者集團之間為了利益把狗腦子打出來的事情,最糟糕的情況下,把狗腦子打出來都算了,別濺到老實過日子的普通人身上。

  誰亂來就弄死誰。

  現境就這麼大,連幾個天敵都裝不下,更容不下那麼多人折騰。

  萬幸的是,新海是真他娘的小,就連昇華者就只有大貓小貓七八隻,根本不成氣候,大家日子過得都很佛系,有當牛郎的,有做二道販子的,還有開著偵探事務所整天摸魚的……那是相當的省心。

  而在清算了那些暗中下絆子的傢伙之後,艾晴和特事處之間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緣由。

  一件惡性鬥毆事件,還不至於到翻臉的程度。

  一件小事,雙方都不至於把個人的情緒代入到工作中,在簡單地交流了一下情況之後,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襲擊他的是什麼人?」

  「一群上不了檯面的爛貨……」

  提到這個傅處長就來氣,把檔案一本本地放到桌子上,挨個清點:「非法團夥成員、人販子、在逃犯還有社會閒散人員……都特麼是什麼東西?」

  說著,他又忍不住點了個煙,看到艾晴在,便推開窗戶,狠抽了兩口之後掐滅,掏出一個袋子裡的手機,開口問道。

  「【萬孽之集】,你聽說過吧?」

  「那個暗網的APP?」

  艾晴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骸骨圖標,忍不住皺起眉頭。

  實際上,這個APP雖然是軟件,但其本質其實更加複雜,已經到了流毒的範疇了,哪怕在天文會裡也建立了針對性的檔案。

  可惜,奈何自由邊境‧暗網的存在,始終無法根除。

  一言概之,它可以說是暗面世界的中介平台。

  提供一切滿足人類陰暗面的交易,不論是謀殺、誘拐、綁架還是人體器官交易、奴隸,甚至是更深層針對昇華者們的聖痕、邊境遺物、源質結晶、祭品……包羅萬象,無所不有。

  而現在,有人在上面發佈了槐詩的懸賞……

  但究竟是誰會閒著沒事兒幹跟一條鹹魚較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43 AM

第四十章 一點時間

  「綠日?」傅處長問。

  「不可能。」艾晴搖頭,「綠日就算知道是槐詩殺了紅手套,也不至於去跟一個小卒子計較。那群瘋子永遠都是盯著天文會搞事兒,還沒LOW到那種程度。」

  「救主會?」

  「那更不可能了。」

  艾晴搖頭:「他也只不過是受害者而已,就算是報復也應該衝我來,槐詩的檔案還在保密中,目前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的甚至不知道他是昇華者。」

  「……」

  一時間,兩人的思考都難以繼續下去。

  「那個傢伙,真能惹事兒啊。」

  傅處長不快地嘆息,「乾脆先關個半年算了。」

  「他目前是天文會的正式僱員。」艾晴直勾勾地看著他,「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那我們恐怕只有金陵再見了。」

  金陵,特事處的上層機構——東夏共和國社會保障局的東部支部所在地。

  艾晴的意思已經表達的直白無疑:如果傅處長固執己見的話,那麼大家可能只有邊境法庭上再見了。

  傅處長皺眉:「你真是要下死力保他麼?」

  「他是我的下屬。」艾晴回應。

  「不,他是一個十七歲的中學生,明天高三,後年就高考了。」

  傅處長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如果你真得不想讓他有一天被關到邊境去的話,那就不應該讓他牽扯到學校之外的事情裡。」

  「……」

  艾晴看他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你竟然在關愛青少年成長?」

  「我只是討厭拿起武器的死小孩兒而已。」傅處長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神情越發地不快起來:「越不省心的,就越討厭。」

  「他不會成為你想像的那種人。」

  傅處長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再一次回憶起錄像之中那個少年的眼瞳。

  就好像終於被激怒了一樣,在握拳的那一瞬間,那些偽裝就好像迷霧被風雪吹散了一樣。

  令人不快的膚淺笑容終於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岩鐵一樣的肅冷和陰沉。

  如此傲慢地將一切摧垮……

  就好像將死亡當做不值一提的塵埃一樣。

  那樣的眼神,簡直就好像劊子手一樣,本能地讓傅處長感覺到了不安。不,應該說是厭惡才對。

  厭惡會有那種眼神的人。

  更厭惡會有那種眼神的小孩子。

  「艾小姐,你在試圖為野獸拴上鏈子,讓他學會家犬的規則,可槐詩和那種東西不一樣。」

  他皺起眉頭,「他只是混在野狗的窩裡而已,就算看上去像哈士奇一樣,可本性卻像是返祖的狼。

  一旦他見過血,就再不是鏈子能栓得住的了。」

  艾晴平靜地喝著辦公室裡的廉價茶葉,放下茶杯,無動於衷。

  「你這麼害怕的話,不如殺了他好了。」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麼?」

  傅處長反問:「紅手套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在雨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衝動。我不能接受這麼一個潛在瘋子存在與我的轄區裡。

  可我又能怎麼樣?我今年四十六歲,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難道要我因為另一個小孩子將來有可能犯罪而將他殺死麼?

  艾小姐,他才十七歲,未成年保護法都站在他那邊,他還有機會選擇自己的未來……選擇一個不會讓大多數人受害的未來。」

  「那才是像家犬一樣吧?」

  艾晴冷淡地問:「賽住耳朵就當聽不見麼?摀住眼睛當做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忍受痛苦直到變成習慣,逆來順受,順從蹂躪,搖著尾巴等待犒賞。你難道覺得那樣的一生是幸福的麼?」

  傅處長被激怒了,「他還有更多的選擇!」

  「他沒有。」

  艾晴說:「他姓槐,就好像我不姓艾一樣。不論他掙扎與否,都不能改變過去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你和我決定不了一個人的未來一樣。」

  她說,「這是注定的事情。」

  傅處長冷聲問,「你覺得,等他知道當年的真相之後會怎麼看你?」

  「誰在乎呢?他不論做出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吃驚。」

  艾晴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但是在那之前,我不會容許任何人動他。」

  「那你究竟在做什麼呢?」傅處長被逗笑了:「贖罪?」

  艾晴面無表情,「只是盼望有個人能來對我進行清算而已。」

  「……」

  寂靜中,傅處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指了指詢問室的方向,讓她將自己的下屬帶走。

  .

  與此同時,槐詩正在審訊室裡吃得酣暢淋漓。

  將不知道哪個員工的夜宵吃完之後,他擦了擦嘴,意猶未盡地喊道:「再來一碗!」

  寂靜中,幾個坐在那兒的特事處幹員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抱懷監看著他,眼神中就油然透露出一絲憐憫。

  直到槐詩回過頭,看到身後的艾晴。

  「呃……」

  「不要總讓別人覺得我沒有給你發工資好麼?」

  「……啊,抱歉。」

  「抱歉什麼?因為吃得多麼?」艾晴搖頭,「天文會有專門針對昇華者發育期的藥劑,需要我幫你內購麼?」

  「啊……」槐詩不知道怎麼解釋烏鴉的事情,只能撓撓頭,「那個我已經買了。」

  「又是柳東黎那個傢伙?」

  艾晴眉毛挑起,似是不快,「偵探那裡少去為好,那個傢伙也不是什麼省心的人。」

  「好的。」

  槐詩聯邦,從善如流。

  等那幾個監看者出去之後,艾晴才開口問道:「今天怎麼回事兒?」

  「抱歉,又惹麻煩了。」

  「不要總為別人的錯誤道歉——」

  少女不快地揉著眉心,一聲嘆息,「說實話,我不在乎你把那群社會垃圾究竟變成什麼樣子,你作為天文會的僱員,在遇到襲擊的時候,標準應對程序裡甚至包括擊斃的選項,明白麼?

  不要小看天文會的特權,你就算是拔出槍來把他們全都殺掉,程序上都是沒有問題的,頂多走流程之後被內部記過而已。

  我只是好奇——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嗯?」槐詩不解。

  「平常的你的話,一般都會逃走吧?」

  她說,「死皮賴臉的求饒什麼的,打不過就跑什麼的……正面硬抗可不是你的作風。」

  「……」

  槐詩無言以對,「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膽小怕事兒的形象麼?」

  「你覺得呢?」

  「……好吧,我覺得也對。」槐詩嘆息,撓了撓頭,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要說的話,應該是生氣了吧?然後稍不注意,就有些過火了,把自己也搞成這樣。」

  「和老楊的葬禮有關係麼?」

  「……」

  槐詩愣了許久,尷尬地笑了笑:「怎麼可能?」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繼續說一樣。許久,終究還是槐詩敗下陣來。

  「好吧……大概是有點。」

  他低頭看著身上的傷痕和繃帶,無奈嘆息。

  「害怕了。」

  「可就算是嘴上說得再漂亮,被一群人圍起來在小巷子,手裡拿著刀,還說要我的命的時候,就忍不住害怕了。

  我一直以覺得自己可以頭鐵到連死都不怕,可是看到朋友躺進焚化室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但怕,而且怕的要死。」

  槐詩嘆息,「做了這麼多年的快樂沙雕,不然之間快樂不起來了,甚至不能再繼續沙雕,可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連自己的生活都過不好。

  就算是閒著沒事兒去逛個街,也有不知道哪兒的人來要我的命……就算是我再怎麼討嫌,這也過分了吧?」

  「是啊。」

  艾晴頷首,似是贊成,卻不知道她究竟贊成的哪一點。

  是討嫌還是過分呢?

  槐詩苦笑,伸手扶著桌子,將自己撐起來,身上的繃帶再次滲出血色。這一次真是傷得不輕。

  他又發現了一個讀取記錄之後養成的壞習慣。

  在記錄裡隨意作死固然方便,可現實中隨意作死的話,就會付出慘重代價。

  一打七固然聽起來威風八面,被七打一,不受點傷怎麼都不太可能。

  「要我拉你一把麼?」

  艾晴忽然問,似是意有所指。

  槐詩笑了笑,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日子總要自己過的,對不對?」

  他終於撐起了身體,靠著自己。

  穿上了掛在牆角的外套,經年的西裝上依舊纖塵不染,蓋住了血污,看上去彷彿就重新回到了過去的樣子,變得溫和又無害。

  「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我叫車就好。」槐詩晃了晃手機,愉快地挑了挑眉頭:「今天路上搶到了打車券來著,再不用就過期了。」

  看著他扶著牆,稍微有點踉蹌的滑稽樣子,艾晴陷入沉默。

  「如果沒有對日常之外的嚮往的話,就沒有成為昇華者的理由……」她忽然問道,「槐詩,你在後悔麼?」

  「不。」槐詩咧嘴笑了起來,「我只是暫時還沒有適應而已。」

  說著,他拍了拍胸脯,比劃了一個一切OK的手勢。

  「這種小問題,給我點時間就好了。」

  那個少年微笑著,頷首道別,推開門,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呢喃:「再給我一點時間……」

  艾晴目送著他走下樓去。

  她沒有再試圖安慰或者勸說,雖然決定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切太過愚蠢。

  大不了自己繼續深挖就是了,必要的時候救個場,說不定還能讓他給天文會賣命的日子多幾年。

  他的自尊心、艾晴的事業心同時得到了滿足。

  雙重的滿足,雙倍的快樂。

  簡直兩全其美。

  只是在沉默中,她看著【萬孽之集】的頁面上,那個悄然加碼的懸賞,眼神就變得陰沉起來。

  二十萬美金?

  這對天文會的正式員工來說,有點便宜過頭了吧?

  難得的,她決定履行一下身為上司的責任。

  頁面關閉,她的手指滑動,點開了最上方那個純粹由三角形和正圓組成的繁複標誌——梅塔特隆立方。

  由邊境的三大中立巨閥:明日新聞、石釜學會和工坊聯盟所成立的售賣平台,分別對應著消息情報、邊境技術與武器工具這三個昇華者所必須的內容。

  很快,頁面不斷地跳躍,進入到了以高精尖科技和邊境技術相結合為特色的煉金工坊——卡文迪許實驗室的頁面中。

  回憶著賬戶上那一筆槐詩還沒有焐熱的懸賞金,她的心情就罕見地愉快了起來。

  三百萬美金。

  足夠買個好東西了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47 AM

第四十一章 叔叔輕點

  早上七點的時候,槐詩被鬧鐘驚醒。

  過慣了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之後,在恍惚中他竟然沒反應過來。

  直到他想起今天是開學的日子時,心情才驟然沉重了起來。

  重歸牢籠,自投羅網……

  一系列形容詞從腦子裡冒出來。和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相比,昨晚在被人追著砍的痛苦算個屁哦……

  「啊,不想上學。」

  他有氣無力地哀嚎了幾聲,從床上爬起來。

  在翻身的時候,感覺到了渾身傷口癒合的麻癢和筋肉拉傷的鈍痛。

  得益與自己的發育期和烏鴉的藥劑,昨天那一身一般人可能要躺上兩三個星期的傷痕,竟然只花了一夜就長合了。

  就連傷疤都已經開始褪色,恐怕再過一段時間,連疤痕都看不出來了吧?

  可為什麼不多癒合幾天呢?

  這樣自己也好有藉口請假啊,不然血粼粼地去上學,多寒磣啊,說不定校長看了都要被嚇得中風。

  懷著沉重的心情,槐詩起床下樓。

  「啊,你醒啦?」

  餐廳裡,烏鴉彷彿賢妻良母一樣地微笑著,身上還掛了一個白色的口罩充做圍裙:「早飯和午飯都給你準備好了。」

  槐詩看著桌子上那幾根試管,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誰家的飯長這樣的?

  「怎麼今天又多了一根?還和其他的不一樣。」

  槐詩端起來其中那一根分外纖細的試管,略微晃了晃其中粘稠的墨綠色液體。

  如今大有升級趨勢的死亡預感正在用一陣微寒告訴他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麼口服液,而是正常人喝了之後會去半條命的玩意兒。

  「有道是大便當飯,小便當菜……這不是給你下飯的麼?」

  「你說點讓人有胃口的話麼!」

  「好吧,簡單來說,這個裡面大概是一些邊境物質和原本在萃取時剩下的礦物毒素……啊,放心,已經稀釋到常人喝了只會癱瘓的安全程度了。如果你喝了,可能會微量溶解一些肌肉,對你的心腦血管產生一些破壞吧。」

  「……我是嫌自己活得長了才會喝這東西的麼?」

  「正所謂不破不立嘛,昨天我發現你在經歷過毒打……咳咳,那個鍛鍊之後,在潛意識的刺激之下,竟然加快了不少發育。證明如今這個階段,一些壓力和破壞會讓你的吸收速度加快……畢竟,無氧運動的本質其實就是撕裂肌肉然後等它重新長出來。」

  說著,烏鴉指了指桌子上的捲尺:「不信的話,你自己量一下身高咯。」

  一分鐘後,槐詩愕然地看著尺子上的刻度。

  一米八零?

  上次赤腳測量的結果還是一米七七來著。也就是說:短短兩天之內,自己就長高了三公分?

  「不止是身高,體重、體脂和血液也有變化,只不過這裡沒有化驗設備你看不出來而已。大概這兩週過後,你的身高可能就會固定了,接下來就是對骨骼、神經、器官和肌肉的細部強化,直到抵達理論上常人的極限為止。

  根據能力的差別,部分方面恐怕還能夠得到再次加強。圈禁之手的範圍是你的雙手,到時候你手指的精細操作和靈敏性還會再提升一大截。」

  烏鴉說完之後,翅膀捲著命運之書和藥劑丟了過來,「不過,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下星期的藥劑材料費給賺回來吧。」

  槐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沉甸甸的貸款讓他失去了笑容。

  刷卡一時爽啊……

  他嘆息了一聲,推門而出,在他背後,烏鴉向他揮著手:「路上小心,記得好好吃藥,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哦~」

  神他媽好好相處!

  「你是我媽嗎?」

  「哎,這麼乾脆的嗎?」烏鴉愣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澀:「你願意的話,叫媽就行了,還疊字,怪不好意思的。」

  「……」

  槐詩在台階上差點絆了一跤,回頭瞪了她一眼,踏上了自己開學的路。

  .

  藝體生有一點好,就是高三上半學期基本上沒什麼課程,大家都在抓緊時前年前最後的衝刺,畢竟決定藝體生命運的不止有一場高考,還有在那之前的專業考試和各個學校的校招。

  槐詩只需要去班上露一面,就可以去琴房摸魚練琴了,偶爾晚自習出現報個到,簡直無拘無束。

  別人可能還會在外面上報個衝刺班,到老摳槐詩這裡,根本別想他為了這三個月掏那幾萬塊的補課費。

  為了省錢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況且,如今他ABRSM八級都過了,就等下個月去金陵考專業初級了,哪裡用得著燒這個錢。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猥瑣發育,能慫則慫,可唯獨在大提琴上,從來沒怕過任何事。

  哪怕是如今已經成為了昇華者,他也沒有改變過想要靠著大提琴找一份正經的樂手工作的夢想。

  稱霸世界?後宮成群?

  和這些比起來,他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這裡,他忽然有些猶豫,叩了扣背後的琴箱——要不要先把烏鴉的購物單砍一截,省點錢去把琴換了?

  雖然不說一定要幾十萬幾百萬的大師製作,但從此能告別廠牌也不錯啊。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他就聽見前面傳來了似曾相識的兩個聲音。

  「哎呀,爸,送到這裡就行了。讓別的同學看到會笑話的。」

  「爸爸送女兒上學怎麼就會笑話了?」中年男人的無奈聲音傳來,語氣滿滿地寵溺:「零花錢還夠用麼?爸爸這兩天還要加班,要不再給你點?」

  「媽給過啦,反正在學校,也沒什麼要花錢的。」

  「她給的是她給的,爸爸給你的是爸爸給的,拿著拿著……」

  聽起來真是父慈女孝,一派溫馨。

  除了對話的兩個人有點不對以外。

  槐詩卻不由得腳下一頓,下意識地就想要後退,轉身,拉開距離,將自己藏在電線杆後面。

  可惜,已經晚了。

  那女孩兒在回頭的時候,看到了他,眼睛亮起來:「誒?槐詩也到啦?我前幾天一直給你打電話你不接……」

  槐詩頓在原地,僵硬地回頭。

  看到了穿著東夏特色智障校服也依舊不掩麗質的少女,還有她身旁……瞪大眼睛的那位特事處的傅處長。

  然後,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媽耶,你們原來是一家的嗎!怪不得……明明都姓傅,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這一茬!

  「哎呀,好久不見啊,班長,還有……」

  他尷尬地笑著,看向她身後的傅處長,「傅……叔叔?」

  「……」

  中年人沉默著,看著槐詩,表情平靜地讓人有些害怕。

  傅叔叔沒有說話。

  傅叔叔不想理你。

  傅叔叔正在積攢怒氣值。

  傅叔叔想要殺了你……

  值得慶幸的是,傅叔叔最終還是冷靜下來,老臉擠出了』慈祥』地笑容,「小依,這是你班裡的同學嗎?」

  「對啊。」

  傅依大喇喇地抬起手拍著槐詩的肩膀,「爸,這就是我跟你一直說的那個教我讀譜子的好哥們,他大提琴可厲害啦,學習也不錯!」

  「是嗎?」傅處長微笑,「那要友好相處啊。」

  明明在微笑,那眼神卻讓人聯想到東郊火葬場的直達專車。

  而傅依還在向自己親爹不斷地講槐詩的好話,而槐詩此刻只想熊貓捂臉流淚:「我不是,我沒有……」

  「你們認識嗎?」

  傅依好像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歪頭看著他們,斜斜紮著的單馬尾也晃蕩起來。

  看了一眼臉上寫滿了』敢說出來你就死定了』的傅處長,槐詩吭哧了半天,只能說:「呃……見過幾面,前幾天。」

  「是這樣啊。」

  傅依不疑有它,信了!

  眼看他這麼有眼力價兒,傅處長的臉色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伸手拍了拍槐詩的肩:「小朋友不錯,要好好上學,知道嗎?」

  他特地在好好上學那四個字兒上加重了讀音。

  槐詩感覺到自己肩胛骨快要被這老王八蛋劈斷了。

  眼看校門口就在前面,傅處長的腳步一停,和煦地向著女兒微笑:「就送你到這裡,快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眼看到遠處向自己招手的同學,傅依點了點頭,向自己父親揮了揮手之後,就跑向了同學們。

  留下笑眯眯目送女兒遠去的傅處長,還有被他鐵鉗五指抓著肩膀的槐詩在原地。

  槐詩欲哭無淚地看著她遠去,回頭看著臉色漸漸冷漠的中年人,只能擠出一個柔弱地笑容,輕聲告饒:

  「傅叔叔,輕點,疼。」

  『傅叔叔』一口老血沒噴出來,面色鐵青地撩起了外套下襬,給他看自己的槍套,於是,槐詩閉嘴了,等待審判。

  過了好半天,傅叔叔才喘勻了氣兒,開口問道:

  「你跟我女兒很熟?」

  「不熟!一點都不熟!」槐詩的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也就見過幾面……」

  「幾面究竟是幾?一面還是兩面?」

  傅處長那裡吃他這一套,這麼多年什麼壞水兒沒見過,像槐詩這種年輕昇華者本來就是社會不穩定因素,十五六歲的年紀,荷爾蒙一上來跟野狗似的,說不定哪天就姦淫擄掠了。

  尤其槐詩還有昨天的前科。他哪裡放心自己女兒跟這種危險分子一個學校,早在看槐詩檔案的時候,就像把他轉學了。

  「小子,你老實跟我講——」他的手扶在手槍握把上,雙眼緊盯著槐詩:「你跟我女兒究竟是什麼關係?」

  還能是什麼關係?

  純潔的代練關係啊!

  你女兒玩遊戲只會氪金,能上鑽石全靠我了!

  槐詩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兩人關係從來不錯,上次學校文藝匯演的時候兩人還搭檔出節目,一個人拉琴一個人唱歌劇了吧?

  別說,當時效果還挺不錯的!

  這麼問只能證明傅叔叔你這個家長當的不合格,連自己女兒的節目都不來看啊!

  而且,為了排練,好幾個晚自習兩人都在琴房裡獨處……要是槐詩有心的話,早就發生點什麼了好麼!

  不過,要是被這個女兒控知道,絕對會當街槍斃自己吧?

  想到這裡,槐詩就忍不住想誇:

  叔叔,你女兒真好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49 AM

第四十二章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遺憾的是,最終傅處長還是沒有能夠如願地槍斃掉這個小王八蛋。

  總之,再三審問之後,他看在天文會的面子上沒有對槐詩怎麼樣,但最後走之前還再三警告:「記住,離我女兒遠一點。」

  「好的好的。」

  槐詩點頭如搗蒜,僵硬地微笑著,目送著傅處長遠去。

  結果開學的儀式剛結束,槐詩就被少女堵在教室門口,然後拉到一邊,伸手從他的褲兜裡掏手機:「老鐵,趕快,拉我一把……我都快掉到青銅了,宅男女神的人設都快崩了。」

  「傅小姐,別這樣——」

  槐詩柔弱地推著她的手,臉色羞紅:「我已經從良了。」

  「放心,我不給錢就不算嫖咯。」

  不復親爹在旁時的清純可愛,卸下小白兔的面具之後,老司機傅依重裝上陣,嫻熟地開起了車,「幫我打回鑽石,這兩週的點到我幫你搞定怎麼樣?最近學生會抓這個抓得嚴,你也不想被通報吧?」

  槐詩翻了個白眼。

  雖然是藝體生,但學校對課時還是有要求的,沒有傅依幫忙的話,槐詩還真難搞得定。

  但想到傅處長臨走之前的表情,槐詩又忍不住縮了。

  你爹要是知道你晚自習悄悄在藝體室裡玩直播打手遊我還是幫凶的話,會不會直接出動昇華者鎮壓部隊的猛男們滅了我?

  況且你的粉絲哪個不知道你菜的?每次換我的時候都在刷歡迎代打老哥上線的彈幕好麼?

  「行了,等會兒在跟你說,記得別跑……」

  眼看著班主任走上樓來要開班會,傅依趕忙鑽進班裡去,走之前還雙手合十做了個懇請地姿勢,眨著眼睛吐了一下小舌頭。

  平時私底下腳都摳了那麼多了,結果惡意賣起萌來真得比誰都溜。

  槐詩翻了個白眼,內心沒有絲毫的波動,甚至還有點想跑。

  能不跑麼?

  再不跑就被傅處長送進東郊火葬場裡了好麼!

  說不定還要再搭著給自己買個盒兒!

  所以,槐詩在班會才一半兒的時候,看準班主任走神的機會,果斷溜號了。

  結果剛出門,就聽見教室裡傳來傅班長怒拍桌子的聲音:「老師,槐詩那孫子又跑了!」

  行,你們父女倆都是領導,惹不起,惹不起……

  然後他跑得更快了。

  .

  印象裡,學校對藝體生的管理從來都很佛系。

  可能也和升學率一直不怎麼樣有關係,除了每年大量招收復讀生之外,對於升學難度輕鬆不少的藝體生多有優待。

  只要每年高考成績出來之後掛在學校門口的那個橫幅上的數字夠漂亮,其他的可以說都無所謂了。

  況且槐詩一直以來的表現都還可以,從不搞事兒,大提琴成績也足夠漂亮,再得到了下學期一定狠補文化課的承諾之後,教務處很乾脆地開了一份證明出來,讓他順利地獲得了藝體生的特權——總是在上課的時候四處遊蕩、沒事兒的時候瞎雞兒晃,一遇到值日等什麼事兒的時候就立馬消失……

  這麼討嫌的生物,在其他刻苦讀書到飆血的高考生看來,簡直是校園野狗……

  就連槐詩都沒想到,自己拿證明的時候竟然這麼輕鬆。

  其他的人都是要畫室或者琴房老師過來擔保簽字才放人的,怎麼到自己這裡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把這張證明塞進自己手裡了呢?

  他就沒想到,某個正在通過監控死死盯著他的中年人巴不得他趕快從教室裡滾蛋,距離自己寶貝女兒越遠越好。

  只能說,隨時準備狙擊手警告的中年大叔真是太可怕了。

  多多少少明白過一些的槐詩搖頭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隱私受到了侵犯,但看著牆頭那些一百八十度轉動瞄著自己的攝像頭,想想那麼多猛男哥哥的長槍短炮……還是算了吧。

  反正被看著也不會少塊肉。

  反正自己以後有事兒就逃課,沒事兒基本上也就待在琴房了。得益於槐詩一向優秀的大提琴成績和各路比賽的證書,學校還是在這一方面稍稍給他開了一個後門。

  比方說琴房裡一個並不算狹窄的單獨隔間,用不著和其他人一樣去排隊等時間。

  反正學校拉大提琴的就他一個。

  進門收拾了一下暑假堆積的灰塵之後,槐詩就打開了琴箱,開始嫻熟地……摸起魚來。

  在琴房裡練琴?

  不存在的!

  他的隔間正上方就是老師們的辦公室,WiFi速度一絕,看視頻從來都不帶卡的,不像烏鴉偷拉的那根寬帶一樣,不但有時候速度不太行,用起來還要提心吊膽。

  他先是習慣性的刷了一下本地的新聞,僅是一些《全雀宴走紅新海,生意火爆一位難求》之類的軟文,偶爾中間還有最近市內出現盜墓賊,盜掘公墓這種倒霉消息。

  他看了幾分鐘就關了。

  想著打發時間,乾脆點開了《寂靜王冠》的客戶端,好長時間沒有登錄,下載了一個不小的更新包之後,就有一個彈窗跳出來。

  【限時活動:黑暗世界‧龍之謎城!

  在開拓隊的探索之下,隱藏在黑暗世界伸出的神秘王國邪馬台顯露出詭異地冰山一角。

  死去了千年的國度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奧秘,被天災盤踞的遺蹟中又掩埋著什麼樣的寶物?】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天災‧白帝子(SSR)已加入限時卡池……】

  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更新,幾十萬字的原創劇情,還送了足夠三次十連抽卡的石頭。看掉落列表,還有不少珍貴的道具能夠簡單爆出……這製作組良心到這種程度,怕不是瘋了?

  只可惜這遊戲的SSR的掉率簡直感人,而槐詩非得要命又捨不得氪金,到現在官方推出了三十多個SSR,他只有一個,還是得了非洲人勛章之後,官方自動送的分身俠燕青戈,稱號倒是挺牛逼的,叫做』或自固身‧雲色是我』,可惜是個輔助,輸出水得要命,到了高段場裡只能送菜。

  不得不說,新出的小姐姐是真雞兒好看,看人設好像還是運動系迷糊少女,滿破圖讚得一匹,讓槐詩都忍不住有了氪金的慾望。

  抱著萬一的期望,他抽了一發十連,然後就看到一片藍天白雲……得,一百個石頭,又送給坑貨夏爾了。

  結果,還沒關遊戲,就聽見嘭的一聲,門被踹開了,一個嬌小的影子走進來,嫻熟地坐到槐詩對面的小沙發:

  「快,我帶你上分!」

  是傅依。

  這裡簡直就快變成她的基地了,就連這個小沙發都是她從學生會裡搬過來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大插板插著她的一大堆掌機,方便隨時充電。

  若不是電視搬起來不方便,她恐怕真要搬兩個家用機過來了。

  槐詩翻了個白眼,「你又曠課了?」

  「你曠課叫曠,我學生會書記曠課那叫曠麼?」

  傅依斜眼看著他,「況且,下周我就去畫室封閉集訓了,早退無所謂,先上把分兒不比浪費時間強?」

  說著,不等槐詩季覺,嫻熟地打開了遊戲,拉槐詩進隊伍,開始雙排。

  在吃雞類型的暗區之王模式的熱度小腿之後,寂靜王冠這破遊戲最新出了MOBA類型的紛爭模式,又開始了一波愉快的皮膚騙氪。

  傅依的水平其實還算不錯,畢竟大大小小還算是個熱度不低的業餘主播,除了靠臉之外,操作也還勉強過得去,但奈何她總是心大,總喜歡騷操作,還要當ADC,往往十把九坑,誤打誤撞之下,節目效果十足,竟然也騙了不少火箭。

  剛剛進場就秒鎖了【神之手】,隊友都瘋了。

  這種雜技型的大後期角色要騷起來確實是沒誰了,可前期真得水到一塌糊塗。不止一次玩家噴官方的這個英雄設計有問題了,針對起來太過容易,想活到後期,全要看運氣。

  「你這就開始浪了?」

  槐詩嘆息,只好選了【月吟】來輔助,「行吧,誰讓爸爸愛你呢。」

  然後果不其然的,五連跪。

  不止是她成功地跌破了青銅,就連槐詩的段位也都被成功地拉下了水。槐詩退步的太厲害了,一個多月不打,原本都還勉強奶得動,現在就只能和她一起淪為雙坑。

  幾把排位打完之後,槐詩否決了她再來一把的邀請,關掉手機。

  好像事後一樣,傅依嫻熟地從槐詩琴箱藏煙的翻出一根,給自己點燃之後,又給槐詩丟了一根過去。

  那翹著腿抽菸的樣子,惡霸範兒簡直十足,絲毫看不出早上上學時那一副白衣如雪小兔兔的樣子了,要是讓傅處長知道,恐怕就要下令把槐詩這孫子當場擊斃了。

  天可憐見,槐詩自己抽菸都是跟著傅依學的。

  這老司機什麼不會啊。

  槐詩欲言又止,最後無力地擺了擺手,憂傷地看著窗外的陽光,幽怨地好像被拋棄地情婦一樣: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怕什麼?」

  傅依幸災樂禍地笑了,「怕他打斷你的腿?」

  槐詩一愣。

  「他還真打過麼?」

  「打過啊。」

  傅依叼著菸捲,解放下來的雙手將長髮捋到耳後,重新紮成馬尾:「上一次從我包裡翻到情書的時候,他就把那個跟我表白的哥們腿給打斷了。

  我都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覺呢,班裡就沒有男生敢跟我說話了。」

  槐詩目瞪口呆:「後來呢?」

  傅依聳肩,「後來我媽就跟他離婚了,家暴,我跟我媽,他管不到我了。」

  「……」

  槐詩愣了好久,無奈嘆息:「抱歉。」

  只能說好奇心害死貓。

  槐詩從來對別人的情況不感興趣,就好奇了這麼一次,結果就踩到了雷。

  「沒關係咯。」傅依雖然沒有再繼續說,但也沒有介意,只是揮了揮手,「也就問的是你,我才會說。」

  「那就算我倒霉吧。」

  槐詩搖了搖頭,把臉湊過去,向著傅依勾了勾手,傅依白了他一眼,把打火機遞過來,卡啪一按。

  被調到最大的火苗差點把槐詩的頭髮都點著。

  看著槐詩狼狽的樣子,她就得意地拍著膝蓋大笑起來。

  也就在這種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她才會顯露出自己淑女之外的那一面,除此之外,從來都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和一切男生以及有害物品保持距離。

  和每一個父母心中的乖女兒、每一個老師心中的學生會書記、每一個學生心中的班長一摸一樣。

  只能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吧。

  槐詩嘆息一聲,撩了撩額前燒焦的一縷頭髮,沒有再說什麼。

  如果真要說大家之間需要什麼尊重的話,那就再沒有比保持距離更好的方式了。生活已經很糟糕了,就不要再對別人的生活居高臨下的指手畫腳。

  那麼多同學裡,如果想要交朋友,總有選擇會比自己更好。這種不健全的友情能夠存在並維繫到現在,不正是因為這種所默契維持的距離麼?

  那麼多同學裡,她是槐詩唯一沒有羨慕過的那個。

  在校慶排練,傅依當著槐詩的面抽菸時,就告訴他了。

  「因為我發現,你對誰都很好,和誰都能說話,可我不覺得你希望自己的人緣好,你一定是誰都不喜歡。」

  她說,「因為我也一樣。」

  所以,有這麼一個角落,能讓兩個人都互相喪一下也挺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某種程度上有病的人除了會出現在同一個貼吧裡吃假藥以外,一定也會有病友俱樂部一樣的地方。

  槐詩總不能因為她有一個厲害爸爸就將她從自己這裡趕出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54 AM

第四十三章 悠長的假期

  顯然是對自己父親的工作性質有所瞭解,傅依看槐詩的眼神就怪怪的,「你暑假的時候犯事兒了?」

  「……嗯。」

  槐詩點頭,不知道怎麼說。

  傅依也沒怎麼再問,只是說:「沒必要害怕他,他只是習慣粗暴了而已,不懂得那麼一點……委婉。

  大概上過戰場的人都這樣吧,心裡想得再好,可總不討人喜歡。」

  她浪蕩了一會之後,就收到學生會的會議短信,恢復了文靜淑女的樣子之後走了。

  槐詩一個人在琴房一直待到晚自習時分。

  按照烏鴉的吩咐,磕了藥,然後練了幾個小時的琴順帶完成了今日份的冥想。

  他感覺到隨著自己身體的發育,源質的波動也越發地豐沛起來,料想很快就可以抵達巔峰了吧?

  很快,等發育期結束之後,他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聖痕了。烏鴉說到時候會給他選一個與他絕配的譜系和類型。

  肯定又是一大筆錢……

  想到這一點槐詩就有些頭疼,但如今他似乎已經開始漸漸習慣這種繁重的日常。

  練琴、和同學們打屁、摸魚、應對老師的巡查、犯一些錯,迎來一些訓斥、冥想、發沙雕圖、手遊抽卡無氪白嫖、寫作業、考級、抽空完成天文會的工作、讀取命運之書的記錄、準備高考……

  要做的事情仔細數的話就多得要命。

  縱然有眾多的不美滿,也有很多東西似乎不是很有必要,可這就是他靠著自己努力到現在所擁有的珍貴生活。

  就算辛苦一些他也甘之如飴。

  然後,他就在晚自習之前早退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有了特權,難道還要和以前一樣每天熬到九點多趕不上末班車蹬共享單車回家麼?

  如今的自己可是買得起公交月票的男人了!

  槐詩扛著琴箱,哼著歌,特意在教學樓前面繞了一圈,迎著同學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大搖大擺地從學校大門走出去。

  然後被門房攔下來了。

  「槐詩是吧?」

  玩手機的門衛大叔對他也有一點印象,指了指門房:「有你的快遞……下不為例啊,這裡又不是代收點,下次我就直接通知你們班主任來拿了。」

  「啥?」槐詩一愣,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門房角落裡那一堆快遞盒子。

  不知道為什麼。

  汗毛倒豎。

  如有實質地寒意從他的腳後跟爬上了後腦勺,在他的肩膀上跳起了踢躂舞,最後踩著他的眉毛蹬上了頭頂,扯著他的頭髮獰笑著迴旋,在他耳邊吹著冷風一般地笑聲。

  他幾乎沒有站穩,踉蹌後退。

  「怎麼了?」門房撇了他一眼,搖頭,「算了,我拿給你。」

  「等等!」

  槐詩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個大叔愣了一下,腳步停在原地,愕然地回頭看著他,竟然被一個小鬼捏疼了手臂。

  「抱歉,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槐詩有些不禮貌地將他扯在原地,摘下琴箱,走進門房裡,蹲下身端詳著那個寫著自己名字的快遞。

  在牆上電視機的雜亂聲音中,他隱約聽見盒子裡傳來的滴答聲。

  如此清脆。

  槐詩蹲在地上,一動不動,沉默了許久,直到門房不耐煩地催促了好幾聲之後才緩緩地起身,近乎粗暴地將他扯出了門外,也沒有管他在說什麼,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傅處長的電話。

  「喂?我是槐詩。」槐詩抬眼睛看著門外的那個監控,「傅處長你能看到我的,是吧?」

  「你小子在想什麼?」中年人壓著怒意,「老子一個特事處的處長,難道閒著沒事兒整天看監控偷窺你麼?」

  「算了。」槐詩嘆息了一聲,「您老來一趟學校吧,帶上人,有防爆專家最好……學校要炸了,字面意義上的。」

  「咋回事兒啊?啥玩意兒啊?你整啥啊!」

  傅處長頓時驚了,人生三問都甩過來了。

  等反應過來之後,就聽見那邊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十分鐘!你等著!就在原地,什麼都別動!」

  電話掛斷了。

  槐詩又給艾晴打了個電話,通報了自己的情況之後,就安靜地扯著門衛等在門房外面十幾米遠的位置。

  當然,門衛大叔願不願意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中間似乎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巡邏的保安還有準備去上自習的老師。

  很快,吵鬧聲在一輛又一輛漆黑的大車前戛然而止。

  長槍短炮的猛男團們從車廂中魚貫而出,緊接著就是穿著防彈衣跳下來的傅處長,直接走向槐詩。

  「東西在哪兒?」

  槐詩指了指門房的方向,傅處長也沒再囉嗦什麼,揮了揮手,就有兩個渾身包裹在防爆服裡的笨重人影推著小車上的防爆球衝進了門房裡。

  很快,對講機裡傳來了不幸的消息。

  傅處長的臉色越發難看了,瞪了一眼槐詩,揮手示意所有人再次退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沒過太久的時間,兩個摘下頭盔的專家走出來,亂糟糟的頭髮貼在額頭,汗水從下巴上滴下來。

  「解決了。」

  他們互相搭手給對方脫下厚重的防護服,然後將防爆球裡躺著的那個盒子給傅處長看。被切開的盒子裡,那個用密集線纜和電路板捆在一起的鬼玩意上,倒計時已經停在了一個半小時的地方。

  「看上去是挺普通的樣式啊。」

  傅處長來沒有細看,斜刺裡一隻手就伸進甕裡,將它們拿出來,在手裡掂量掂量,嚇得他差點停止地呼吸。

  是艾晴。

  她坐在輪椅上,把弄著足以將自己炸上天的危險物品:「觸發類型呢?」

  「兩種,著發和計時的混合型,拆開盒子和到時間都會爆炸。炸藥是普通的礦用炸藥,威力相對低一點,大概只會把這個門房推平吧。」

  專家喘過氣來,坐在地上抽著煙,「如果在教室之類的地方打開的話,後果堪憂。」

  「……」

  傅處長背著手,沒有說話,背後的手上青筋蹦起。

  「已經變成惡性公共安全事件了啊。」艾晴有些傷腦筋地揉了揉眉心,「什麼人送過來的?」

  很快,馬路上的監控就將送貨者的蹤影顯示在屏幕上。

  一個戴著帽子佝僂著腰的男人,穿著一件北方快遞的舊衣服,可看上去怎麼看怎麼不像個送快遞的,腳步還有點踉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從頭到尾都將臉藏在帽簷下面,看不清臉,將東西給門衛之後,就騎著車走了。

  只是在離去之前,好像挑釁一樣地,抬頭向著監控望了一眼。

  露出那張帶著慘烈燒傷的扭曲面孔。

  依稀殘留著過去和煦可親的模樣。

  愉快地咧嘴笑著。

  向著在場所有人。

  不需要去回憶,只要看到那一張臉,在場所有經歷過半個月前那一場動盪的人就能夠認得出來。

  那是曾經救主會的名義上的領袖……

  「王海?!」

  傅處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還活著?」

  「如今看來,確實是活著沒有錯。」艾晴冷淡地瞥著那一張屏幕上的得意笑容,「而且還有餘力向我們下挑戰書呢。」

  很快,短暫的商談就結束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針對特事處和天文會的挑釁,一個救主會的餘孽如今竟然還敢在新海大搖大擺地搞襲擊,簡直就是在海溝監獄門口跳新寶島,赤裸裸地不知死。

  事到如今,除了把這幫孫子往死裡干之外,就沒有第二個選項了。

  從這一刻開始,特事處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運轉了起來,很快,插遍新海每一個角落的眼線就會開始搜尋一切有關王海的蹤跡,一旦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一群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好哥哥就會帶著長槍短炮從天而降開始教他做人。

  自始至終,槐詩坐在台階上,神情平靜。

  什麼話都沒有說。

  只是沉默。

  就好像在發呆一樣,好久之後,才從如夢初醒一樣地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的艾晴:「完事兒了?」

  「有可能才剛剛開始。」

  艾晴聳肩,「壓力不要太大,特事處的人會先送你回去,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隨時通知你。」

  「嗯。」

  槐詩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走了兩步之後,好像才想起來一樣,回頭問:「對了,能幫我辦一下請假手續麼?」

  「嗯?」

  艾晴愣了一下,看到了他的眼睛,許久,嘆息著點頭。

  「謝了。」

  槐詩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扛起琴箱,最後看了一眼恢復平靜的學校,還有遠處琴房的燈光。

  好像從那個窗口裡看到傅依的影子,她遠遠地看著自己,於是槐詩就向她擺了擺手。

  揮手道別。

  許久,他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

  .

  「我回來了。」

  在門栓摩擦的尖銳的聲音中,槐詩推開了石髓館的大門,雖然庭院里根本沒有人在等他,姑且還是像回家一樣喊了一聲。

  鐵門在他身後緩緩地合攏,好像回應一般。

  剛剛進門,就看到大廳裡桌子上,烏鴉站在沸騰的坩堝旁邊,向著槐詩揮著翅膀。

  「大郎,喝藥啦。」

  「今天的不是已經早上喝過了麼?」槐詩走過去,端起桌子上的一支試管,仰頭一飲而盡。

  「加餐嘛,順帶針對你目前的情況,調整一下藥劑裡的配方。」

  烏鴉解釋完之後,卻沒有再問什麼,反而好奇地歪著頭打量起面前的槐詩來,就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怎麼了?」槐詩不解。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平常的話,你聽到大郎喝藥怎麼都會回應一下的吧?」烏鴉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槐詩?」

  槐詩沉默。

  許久,緩緩搖頭,轉身走向樓上的臥室。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背對著烏鴉,低聲說,「我去睡了,晚安。」

  關上門,脫掉外套,甩掉鞋。

  槐詩趴在了床上,呆滯地看著牆壁上的裂隙,就好像在發呆一樣,許久,悔恨地將臉埋進了枕頭裡。

  「媽的,我好弱啊……」

  .

  窗外的樹枝上,凝視著這一切的烏鴉並沒有進去安慰什麼。

  「看起來,輸得很慘吶。」

  她眯起眼睛,「聖痕材料的蒐集得提上日程啦……」

  沉思著接下來的計畫和要準備地東西,她回到大廳地桌子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地記起什麼來。

  接下來,便是漫漫長夜。

  槐詩的新學期,以及他所渴望的平靜生活,就這樣隨著倉促地落下了帷幕。

  他放假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56 AM

第四十四章 年貨召喚?

  久違的,槐詩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終於實現了夢想,如願以償地在觀眾們熱情地掌聲中昂首走進了維也納的金色大廳。

  在主持人感動到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裡,所有人狂熱地凝視著本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

  然後槐詩站在台上,倨傲地看著他們,微微頷首,抬起手掌示意他們靜一靜。

  於是,寂靜到來。

  所有人屏息以待,忍著感動的淚水,女觀眾帶著期盼的神情以及想和他生孩子一般熾熱的眼神。

  槐詩淡漠地瞥了一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後丟掉一邊,把起了大提琴,深吸了一口氣……

  奏出了一曲如泣如訴的《小寡婦上墳》。

  然後在自己被憤怒地觀眾們打死之前,他終於從夢裡嚇醒了。

  躺在床上,槐詩喘著粗氣,不知道這究竟是噩夢還是好夢,只覺得心情很複雜。

  然後開始自我檢討。

  為啥自己跑到金色大廳就拉這麼一個破玩意兒啊!

  還有那邪魅一笑是個什麼鬼哦!

  他發了好半天呆才清醒過來,從床上爬起來,看著窗外的陽光,喝了一管之後,無所事事地跑到花園繼續發呆。

  直到他發現這麼發呆下去不是個事兒,就乾脆趁著自己今天放假的空閒,換了身衣服,扛著水桶拖把和抹布,開始大掃除起來。

  當然,雖然說是大掃除,實際上也就是常規的清理而已。

  石髓館那麼大,就算不看兩棟已經很久沒住人的副樓,光是主館四層樓就足夠他收拾一個月的。

  他也就是將大門、前院、大廳還有自己經常用的幾個房間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野草,又提了一桶水到門口,把石髓館染著灰塵的標牌重新擦亮了一遍。

  中午的時候,網上買的桌子和椅子還有玻璃之類的東西就到了。

  只不過送貨的小哥不論如何都不願意把東西送進來,貨放門口之後跑的比野狗還快,氣得槐詩狂打差評,本地的那個家具城竟然都沒說什麼,直接退了三百塊的運貨費過來。

  所以說,現在的人,為了偷點懶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東西放好之後,把所有破掉的窗戶玻璃全都換了,家裡看上去終於有了點人氣兒了。

  起碼不像是傳說中的鬼宅了。

  槐詩休息一會之後,終究開始嘆了口氣,提起掃帚和拖把上了四樓,去把主臥又重新收拾了一遍,掃除灰塵,開窗換氣,被子床單洗乾淨之後晾出來。

  「四樓房間不賴啊,床也不小。」

  看熱鬧地烏鴉落在櫃子上,環顧著這個堪稱典雅溫馨地房間,「你幹嘛一直在三樓?你看你那床都快散架了。」

  「……」

  槐詩沉默片刻之後回答:「這是我父母的臥室。」

  「……」烏鴉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你還想著他們會回來麼?」

  「不知道,可能不會了吧,說不定現在還在國外哪個地方晃蕩呢,浪一點的話,說不定連新的孩子都有了。」

  槐詩坐在椅子上,撓著頭,吭哧了半天之後,有些無奈:「但萬一呢?萬一他們回來的話,總不能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吧?」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槐詩。」

  烏鴉憐憫地看著他:「你的父母可能已經……」

  「嗯?」

  槐詩茫然。

  「不,沒什麼。」

  烏鴉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很久,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扇著翅膀飛走了。

  槐詩聳了聳肩,把東西收拾完之後,關上門,下了樓。

  然後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沉迷在手遊、短視頻和沙雕網友們的懷抱裡,一直到下午的時候,他一低頭,卻發現……下巴上好像有點肉了。

  「驚了。」

  槐詩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摸索全身。確實有肉了沒錯,他竟然開始有些發胖了?

  「補全藥劑的本質就是高熱量化合物,它的目的是儘量讓人能夠無負擔地將熱量吸收,也就……發胖。」

  對此,烏鴉很淡定:「你每天躺著不動,胖了難道不是很正常麼?要我說,你需要出去走走。」

  「然後被人打了悶棍麼?」

  槐詩瞪大眼睛:「我去上個學都有人送炸彈,要是上個街,怕不是有一車RPG在等著我吶!」

  「聽起來你這是要遭啊?」烏鴉嘎嘎笑了兩聲,「怎麼樣?準備跑路嗎?想要轉學的話總有辦法的,是吧?」

  「憑什麼啊!」

  槐詩翻起眼睛看著她,怒視:「這是我的學校,我憑啥跑啊!」

  「那麼,有什麼對策嗎?」

  她歪著頭端詳著槐詩的臉,似是好奇:「內心有感悟到什麼道理,下達了什麼決斷嗎?不如我們買把狙擊槍趁著晚上蹲高一點打他黑槍怎麼樣?」

  「還能這麼幹嗎?」槐詩瞪大眼睛。

  「能啊。」烏鴉點頭,「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個深藏不露的叔叔臨終前替你下個訂單好讓你開局神裝的樣子啊。」

  「少上起點看書!都是假的!」

  槐詩翻了個白眼,總算聽懂她什麼意思,「那個作者自己都不想寫了,還好意思說階段性完結,呵呵。整天在微薄上吃軟飯,寫得東西都文青的要死,就不像什麼正經人!」

  消費了一波過氣作者之後,槐詩從椅子上撐起身子,深吸了兩口氣之後,總算恢復了一點精神,配合烏鴉今天的身體檢查。

  「看來邊境物質對你的生長速度還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

  烏鴉滿意地點頭,「這麼下去的話,你的發育期至少能縮短一半,而且從現在還是對體質屬性進行調整的話,到時候對聖痕的匹配成都也會提升不少。

  不過,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你的家族沒有什麼遺傳病史吧?」

  「沒有。」槐詩搖頭,「為什麼這麼問?」

  「很好,昇華者的發育期會下意識地參照白銀之海中的『原型』進行調整,如果本身什麼潛伏期的疾病或者遺傳病,補全起來可是會相當痛苦。

  從今天開始起,我會開始調整你藥劑的配方,可能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影響,如果有類似高熱、眩暈和心慌的跡像要盡快告訴我。」

  烏鴉好像漫不經心地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然後把一管藥劑遞過來——今天的藥劑的色彩似乎濃了一點,如果原本是淡綠的話,現在看起來彷彿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猶豫片刻之後,槐詩還是一飲而盡。

  ——賊船都上了這麼久了,還後悔個屁啊。

  「很好,槐詩,很好——你會有光明的未來,大概。」

  烏鴉滿意地點頭,愉快地翻出了《命運之書》:「接下來,要不要再來一個緊張刺激的飯後活動?」

  槐詩白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整個人再次大字攤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來吧!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

  「呵呵。」

  烏鴉神秘一笑:「姐姐我就喜歡你這種膽大的,看你表現這麼好,今天就讓你開開葷吧。」

  事象分枝點下。

  槐詩眼前再黑。

  「殺掉,全部,不留一個。」

  首先聽到了耳機裡教官的聲音,然後感覺到端在手中的沉重武器,還有風中吹來的黃沙。

  敞開的車窗外是乾涸的土地不斷地向後流去,空氣中的塵埃伴隨著收音機裡的歌聲不斷地湧進來。

  幾乎令人窒息。

  可車裡卻沒有咳嗽的聲音,寂靜地像是墳墓一樣。

  槐詩感覺自己就好像在打一個VR潛入遊戲,就好像主播們經常玩的那些一樣,只不過那些價格高昂的遊戲倉一般人不可能負擔的起。

  這是紅手套記憶的斷片,從破碎記錄之中遴選出來的斷章,一切都不過是他過去的記憶而已,槐詩只不過是將自己從旁觀者變成了主角,就好像一個逼真無比的單線程RPG遊戲。

  他看到十幾個跟自己穿著一樣無標誌制服的人坐在車廂的兩側,好像機器一樣在風沙地蹂躪之下面無表情。

  只有耳機裡教官的命令不斷地傳來。

  「十分鐘後開始行動,AB兩隊兩側合圍,所有目標一個不留——聽到了嗎?」

  於是,車內的士兵們發出應和的呼聲。

  汽車停在了道路的盡頭,遠處隱約可以看得到村莊的蹤跡。

  經歷了那麼多次模擬訓練之後,槐詩好歹還能跟得上他們的步伐,分得清彼此之間的手勢和指令。

  這群傢伙的評定太過苛刻,如果讓他們覺得自己成績太差的話,就算是通過了考試,最後也會被當做不合格的產品被銷毀。

  真不知道紅手套這個王八蛋究竟是在哪裡服役的——

  看周圍的景象,好像是某個荒蕪的高原地區,隱約能夠從建築的輪廓上分辨出沙漠國度的風情,配合路上看到的石油開掘場的遺蹟,槐詩就能夠分辨出這裡是地海東南部區域,西亞地區,大概率是羅馬和俄聯之間的狹小沙漠領域。

  因為過於豐厚的石油資源,戰亂一直延續在這一片土地之上,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在五常的干涉之下不斷地進行著戰爭,直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停止的跡象。

  那這一次的任務目標,應該就是俄聯的據點了吧?

  羅馬和俄聯彼此之間掰手腕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說不共戴天和血海深仇可能有點過頭,但有機會給對方下絆子搞破壞,兩邊也都絕對不會手軟。

  看來這一次任務可以當做年貨召喚那樣突突突了。

  視頻通關那麼多次了,怕個鬼喲!

  槐詩心中漸漸放鬆,跟著大部隊,趴在隱藏的地方等待命令。

  很快,不遠處的村莊中就響起了槍聲,前面的A隊已經開始交火。沒有過多久,教官的命令就傳來了:「B隊進攻。」

  無需大聲呼喊什麼口號,潛伏已久的士兵們自匍匐之中起身,三兩一組,從各個方向向著村中衝去。

  槐詩混在裡面,故意落後了一步,向著讓友軍先替自己擋擋子彈。可預想之中的槍林彈雨根本沒有到來,就算偶爾有反擊的槍聲也只有零星幾下。

  好像已經被他們打蒙了一樣。

  頓時,心情越發輕鬆。

  混在隊伍裡胡亂向前面開兩槍,就這麼亂七八糟地衝進了村莊裡。在命令之下,他一腳將院子的破門踢開,向著裡面抬起槍口。

  然後,愣在原地。

  敵人在哪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57 AM

第四十五章 再來

  就在大門被他踹開的瞬間,他看到了院子裡隨意堆積晾曬成一片的煙葉,亂七八糟的工具,到處都是塵埃飛揚,黃土的色彩好像覆蓋了一切。

  可唯獨沒有看到有什麼敵人。

  只看到一個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將兩個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後,瞪大了眼睛,呆滯地看著槐詩。

  眼神恐懼。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錯了。」

  他正想要轉身,卻被身旁的隊友一腳踢開,緊接著,他聽見自動步槍的轟鳴,一連串的巨響,還有隱約的慘叫。

  還有血噴出來的聲音。

  他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回頭。

  遠處好像有人呼喊著什麼,有什麼東西破空飛來,緊接著再是一聲巨響。

  到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雙耳裡嗡嗡作響的尖銳聲音。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發RPG,把所有的東西都炸成了一片廢墟。

  槐詩下意識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來,對著他的耳朵大吼著什麼,他卻聽不清楚,只是隨著那幾個隊長的指揮向著前方胡亂地扣動著扳機。

  彈夾打空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然後看到了屍體,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女人、小孩兒、老人,還有小孩兒,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離破碎。

  整個過程太快了,快到他沒有反應過來。

  他甚至沒有找到教官說得敵人在哪裡,戰鬥似乎就已經結束了,緊接著,他就被憤怒的隊友拖到了廣場上,拳打腳踢。

  劇烈的眩暈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來,那個留著兩撇鬍子的中年人低頭看著他,許久,向著身後招了招手。

  有人拖著兩個還在掙扎的敵人走上前來。

  緊接著,槐詩被教官從地上扶起,溫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教官將自己的配槍放進他的手裡,指著地上那幾個尖叫的小孩兒說了一句什麼。

  槐詩沒有聽清楚,茫然地看著四周,看到那些隊友們一個個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亂七八糟的屍體被扯到了廣場上,堆積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處,就匯成了河。

  教官說了句什麼,他還是沒聽清楚,於是,那些隊友們的槍口緩緩抬起,對準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後再次對他說了話。

  這一次槐詩終於聽清楚了,他說得是:「開槍。」

  下意識地,槐詩向著敵人扣動了扳機。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很快,彈夾就打空了,地上的兩個敵人變成了一團爛肉,再也不動彈了,只有血泡從子彈的創口中不斷地冒出來,將昏黃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後的那一瞬,槐詩終於看見了自己的臉,從屍體之上。

  從那兩個小女孩兒無神的眼瞳之中。

  .

  槐詩從房間裡睜開眼睛。

  槐詩開始劇烈地痙攣,槐詩向著烏鴉怒吼著什麼,然後槐詩開始嘔吐。

  彎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首先感到的是恐懼,然後是痛苦,緊接著是後悔,到最後只剩下了憤怒和厭惡,對自己的深切憤怒與厭惡。

  他竟然開槍了。

  對兩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兒……

  「他媽的……」

  他疲憊地摀住了臉,忍不住想哭:「他媽的……」

  就算是燒死紅手套的時候,他都沒有過任何一絲的觸動。可偏偏在這虛無的記錄之中他卻感覺到了對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懼,和對殺人這一行徑無比深切的牴觸。

  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敵人,只有在戰爭裡失去兒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還有失去父親的小孩子……

  那只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而已。

  自己竟然開槍了。

  明明知道那只不過是記錄,就算是被殺死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他竟然開槍了……對著兩個根本算不上是敵人的小孩子。

  因為恐懼,害怕,茫然,或者……軟弱。

  紅手套那個傢伙究竟曾經做過什麼!

  而自己又做了什麼?

  「看來是我太急功近利,實戰課程選擇的不太恰當啊。」烏鴉憐憫地看著他:「這是我的錯,並不是你的問題,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會調整新的……」

  「不,稍微給我幾分鐘——」

  槐詩打斷了她的話,「幾分鐘就好。」

  寂靜到來。

  很快,他終於冷靜了下來,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乾淨臉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廳裡。

  他平靜地說,「再來一遍。」

  「你確定?」烏鴉狐疑地問。

  「再來。」

  槐詩重複,「再來。」

  良久,烏鴉像是明白了什麼,笑了起來。

  她說,「好。」

  事象分枝點落,黑暗襲來。

  槐詩睜開了眼睛,聞到了乾涸的塵土味,有焦熱的風從窗外吹來。教官在副駕駛上發佈命令:

  「殺掉,全部,一個不留。」

  槐詩點頭,說:「好。」

  然後他抬起了槍口,對準駕駛席,扣動了扳機。

  轟鳴聲中,槍口噴出了火花。

  司機死了,一團爛醬糊在了破碎的車窗,汽車猛然扭轉,翻滾。

  槐詩感覺身旁風聲襲來,在劇烈的翻滾中,好像有一群人撲上來,很快,就被隊友壓制在了地上。

  後車廂的門打開了。

  面無表情地教官走進來,低頭看著他。

  「不合格。」

  他說,扣動扳機。

  嘭!

  槐詩的腦袋炸了。

  他睜開眼睛,劇烈喘息,汗出如漿。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溫水,一飲而盡:「再來!」

  「好。」烏鴉點頭,黑暗再次襲來。

  「殺掉,全部,一個不留。」

  他聽見了教官的聲音,頓時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輕巧地從右邊隊友的脖子上劃過,斷裂的脖頸中噴出鮮血,將飛舞在空中的塵埃染成了赤紅。

  時間彷彿凝固了。

  就在那一瞬間,槐詩拔槍,手槍連發,對準前後左右的隊友,連連扣動扳機,一團又一團的腦漿炸裂了。

  但很快,他又被掃死了。

  「你需要講究一些策略。」烏鴉說,「理論上來說,你有無傷全殲他們的可能,但我需要提醒你一點,你所讀取的是紅手套的記錄,也就是說,發生了什麼,每個人會做什麼,都是出自他曾經的主觀判斷,明白麼?」

  「不太懂。」

  「沒關係,很快你就會懂的。」烏鴉收回視線,「再來?」

  「好!」

  槐詩再次睜開了眼睛,從車廂裡,在教官的命令中微微地扭動著身體,緩緩地活動著脖頸,檢查著身上的裝備。

  軍刀一柄,手槍一把,自動步槍一把,防彈衣和對講機,還有幾個插在快速反應背心上的彈夾。

  以及一顆鐵石榴。

  掂量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東西,槐詩迎著隊友們看過來的視線,微笑了起來,尾指悄悄拉掉了那一枚圓環。

  輕聲倒數。

  三,二,一。

  就在那一瞬間,他飛身撲出,撞在了後車廂的門,整個人狼狽地跌出了疾馳的車外,滾落在地,被路邊的荊棘和灌木紮了滿身的刺,雙手劇痛。

  可很快,他就聽見身後傳來的轟鳴。

  疾馳在路上的運輸車陡然一震,平白從地上跳起了幾十釐米,緊接著,鐵盒子像是吹起一樣膨脹起來,從破碎的裂口中噴出了血紅的火。

  很快,在焚燒之中扭曲變形,翻滾著停止了。

  槐詩從地上爬起,在烈日地暴曬下劇烈地喘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燃燒的殘骸中,扭曲的鐵門猛然發出尖銳的聲音。

  被一隻腳踹開。

  副駕駛的席位上,面色肅冷的教官緩緩地從其中走出,冷眼睥睨著槐詩錯愕的樣子。明明應該是普通人的樣子,身上也沒有什麼源質波動和聖痕的痕跡,他卻在劇烈的爆炸之中活了下來,甚至沒有掉一根毫毛。

  「發生了什麼,每個人會做什麼,都是紅手套的主觀判斷,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槐詩忍不住笑了起來,嘲笑紅手套那個傢伙,「你心裡究竟對你的教官有多大的心理陰影?」

  否則的話,那個明顯不過是常人的教官又如何在手榴彈的爆炸中毫髮無損?

  這個傢伙,難道以為自己的教官是什麼打不死的鐵金剛麼?

  「真沒想到啊,7794。」

  教官漠然地看著他,緩緩地扭動脖頸,手指輕輕地敲著捆在腰間的鞭子手柄,發出令槐詩此刻身體驟然緊張起來的聲音。

  噠噠噠……

  那手指敲在鞭子上的聲音,就是受刑和處罰的標誌。

  一次折磨,兩次重傷,然後再沒有第三次了。

  不知在操場上見過多少次自己的同伴被鞭撻致死的場景,槐詩竟然感受到了紅手套殘存的絕望和恐懼,反抗意志迅速地開始瓦解。

  教官走上前來,俯視著雙股顫顫地對手,伸手,按著他的腦袋。

  扭。

  卡啪!

  槐詩的脖子斷了。

  嘭!

  槐詩憤怒地睜開眼睛,一拳敲在桌子上,「孬種!」

  不知道是在罵紅手套還是在罵自己,畢竟在無數次訓練的回憶之中,他已經深刻地領會到了教官的冷酷和殘忍。

  「看來你已經領會到了主觀記錄者的侷限性了吧?」

  烏鴉詭異地笑著:「無法將視角從自我的恐懼和迷茫中超拔而出的人,就無從作為絕對的客觀者記錄一切。

  不過這正是記錄體驗的美妙之處,讓你擁有了能夠超越被記錄者的可能。」

  「怎麼做?」槐詩問。

  「很簡單啊。」烏鴉說,「打爆一切就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有什麼在阻攔你,你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將他們全部搞定就OK了。

  不論多難的街機都存在著被暴機的可能,一幣通關不過是基礎中的基礎而已,相反,速通和無傷才是追求——」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狡黠:「怎麼樣,感覺難的話,需要作弊器麼?只要在命運之書的記錄之中,哪怕你想要將自己修改的像是神明一樣無所不能也輕而易舉哦。」

  「免了。」

  槐詩休息了一會之後,感覺自己的精力恢復的差不多了之後,揉了揉隱隱發痛的額頭,準備開始,卻看到烏鴉遞過來的一根捲菸。

  「看在你這麼有骨氣的份兒上,免費贈你一個藍瓶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6:59 AM

第四十六章 天降正義

  槐詩愣了一下,嗅了嗅那一根手工捲菸,甚至沒有煙蒂,裡面好像放了什麼香料,聞起來神清氣爽。

  「金屬強化軀殼,熏香補益靈魂。」烏鴉淡定地說,「以後你會習慣的,但注意不要沒事兒拿來HIGH,成癮就會很麻煩。

  除了極少數的千年香之外,其他大部分熏香都是通過刺激源質實現振奮效果的——就好像升級版的紅牛和香菸,濫用的話就很容易變成白痴。」

  槐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片刻之後,他看著指尖消散的源質之火,扭了扭脖子:「再來。」

  於是,黑暗襲來。

  很快,他再次睜開眼睛,嘆息了一聲:「繼續。」

  烏鴉點頭。

  漫長的下午就在不斷地重複之中過去了,直到他最後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一片漆黑,萬籟俱寂。

  「要休息一會麼?」烏鴉問,「畢竟也到了極限了吶。」

  「再來一把。」

  槐詩終於體會到了重度遊戲沉迷者們的苦惱,揉著眉心,打了個哈欠:「我快抓到訣竅了。」

  「好啊,那麼,最後一把?」

  「最後一把。」

  槐詩點頭。

  於是,隨著一陣恍惚,他從車廂裡睜開眼睛,靜靜地傾聽著來自前面的命令,不發一語。

  甚至抓緊了最後的時間,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

  「到了叫我哈。」

  他拍了拍身旁隊友的肩膀,親熱無比。

  過了不久,汽車停在了村莊之外。

  他被粗暴地踢醒。

  槐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狼狽地起身,跟在隊友身後出發了。就在草叢中的短暫潛伏裡,他忽然拍了拍前面那個人的肩膀。

  隊友不快地回頭。

  然後看到了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握著匕首,捅進了自己的喉嚨裡,橫揮。

  「再見。」

  槐詩輕聲呢喃。

  血色浸潤了乾涸的大地和野草。

  荒蕪大地之上,他匍匐著,摸索向另一個隊友的方向,動作飛快。爬行的時候就四肢並用。

  就像是在荊棘中爬過的蜘蛛那樣。

  一個又一個的,根據對講機中報點的信息,享受著痛擊隊友的快感。

  這種背後捅刀的二五仔的體驗著實令人感覺到愉快,槐詩竟然覺得自己開始熟練了起來。

  這樣美好的時光一直持續到前方傳來了A隊開始交戰的槍聲為止。

  他嘆了口氣,聽到對講機中發出的警報,已經有人發現了不對,畢竟有四五個人已經超過五分鐘沒有應答。

  看來是再混不下去了。

  他搖了搖頭,坐在地上,拔出了幾個小石榴的插銷,在手裡掂量了幾下之後,奮力地投了出去。

  遠處不斷地傳來了爆炸的轟鳴。

  有槍聲響起,身旁的灌木被子彈打的像是暴雨中的野草,不斷地顫動著。

  槐詩嘆了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從隊友們的屍體上站起來。他的制服已經被友軍的血染成了猩紅。

  屁股上都紅了一大塊。

  「怎麼跟猴子得了痔瘡一樣的?」

  槐詩自己吐槽了一句,端起了步槍,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大聲地呼喊:「別開槍,自己人!」

  然後對著那些愕然地面孔扣動了扳機。

  毫無牴觸地掃光了一個彈夾,然後又一個彈夾,肩膀上中了一槍,好像是被鑿子開了一個大洞一樣,劇痛之中,似乎已經感覺不到左手了。

  「過分了啊老鐵,手怎麼又斷了?」

  槐詩無奈地嘆息,「單手換彈夾我還沒學過誒。」

  丟掉了手裡的自動步槍,他拔出了手槍,向著村莊走去。

  「7794!你在做什麼!」對講機裡傳來了憤怒的吼聲。

  「自然是痛擊我的隊友啊,朋友你不知道嗎?我選黑百合,你選半蔵,我們可以一起重建帝國。」

  可對講機裡卻沒有聲音,只有陰沉的寂靜,直到教官冷漠的聲音響起:「任務變更,清除7794。」

  被集火了。

  「別這麼快下決定啊。」

  槐詩嘆息,在頻道被切斷之前,他抬起對講機,試探性地講:「我覺得我還可以被搶救一下。」

  啪!

  槐詩下意識地歪頭,看到手中拋出的對講機在空中爆開成一團垃圾。

  狙擊手的子彈。

  在死亡預感的強烈提醒之下,他匍匐著,迅速爬進了村莊中錯綜複雜的小巷,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腳步聲。

  他心裡默默的數著數。

  原本的車廂裡,左邊有七個是B隊,右邊有六個是A隊,連帶自己,有十三個人。

  而在二五仔的背刺之下,如今B隊七個掛了六個,已經全軍覆沒。按道理來說,磁帶B面放完放就得A面,可現在A面還沒放,槐詩覺得自己就要被A面放了。

  幸好位置已經距離不遠。

  他比劃了一下方向,抬起手槍把前面露頭的冒失鬼點了名,倒地之後順手補了兩槍,推出彈夾看了看,子彈還有六發,正好一人一發……才怪,他又不是什麼神槍手,在這種混戰裡,六發能打中一個人就已經是走狗屎運了。

  他或許可以試試用五發胡亂掃射,如果這五發不能正好把對面六個人打死(有一發正好一穿二)的話,那麼剩下的一發就可以給自己一個痛快。

  一個剛烈的死,不受折辱,聽著簡直太浪漫了……

  遠處腳步聲漸進了,他蹬了兩步翻牆跳出了小巷。經歷了這麼多次的死亡輪迴之後,他已經掌握了一些規律。

  和如今那些VR遊戲的惡意關卡設計相比,這種只要背板就可以降低難度的設定簡直仁慈了不要太多。

  然後,在牆後的院子裡,他又一次看到那一雙驚恐的眼睛。

  那個佝僂的女人依舊地在看著天空。

  眼神呆滯。

  徒勞地想要將兩個瘦小的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後。

  可她們現在都已經死了,倒在地上,身上帶著彈孔和血。塵埃從風中落下來,蓋住那幾雙空洞的眼瞳。

  「怎麼又是你們啊。」

  槐詩愣了一瞬,撓了撓頭髮,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卻不知道究竟說什麼才好。明明知道這裡是記錄,這些都是虛假的NPC,可依舊卻一種難以言喻的慚愧。

  這不是遊戲。

  「對不起。」

  槐詩低下頭,不敢再看那一雙被塵埃覆蓋的眼睛。

  他說,「我這就出去。」

  奮力撞開了大門,槐詩衝進了道路,迎面將槍膛捅進了一個對手的眼眶裡:「去死——」

  崩!

  一團血漿從那個人的後腦上崩出來,他來不及再看四周,亡命奔逃一樣,踉踉蹌蹌地想要距離那個院子遠一些。

  可是卻始終忘不了那一雙眼睛。

  當他開始將這一切當做遊戲的時候,那些記錄中無數的死亡又將他從美夢之中驚醒了。這並不是遊戲,這是記錄,曾經的歷史。

  曾經發生在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中的歷史。

  微不足道的屠殺和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們都已經死了。

  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瞳漸漸地被塵埃覆蓋,掩埋,被遺忘,甚至沒有被人們銘記的資格……

  槐詩踉蹌地狂奔著,在夾縫裡疲憊地向前。迎面踹開了一扇門之後,終於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房間裡,那個蜷縮在角落中的老人像是被嚇到了,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東西。

  「鬆手。」

  槐詩靠著門框,喘息著,抬起了手槍:「把那個,給我。」

  那個人說了一句什麼,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被槐詩壓制,匍匐在地上。

  「謝謝。」

  槐詩喘息著,扛起那東西,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轉身準備離去,可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向身後喊了一聲:「放心,我會救你們的。」

  沒有人回應。

  這個村子裡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個人都沒有能救。

  媽的……

  槐詩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角,低聲罵了一句:「媽的……」

  緊接著,他聽見庭院裡的大門破碎的轟鳴,自動步槍的聲響像是暴雨一樣地響起,犁過了每一寸空間。

  槐詩蜷縮在石磨的後面,傾聽到頭頂碎石飛迸的聲響。

  深呼吸,努力地在硝煙地味道里平復了一下心情,緊接著,槐詩起身,扛起肩上的RPG,努力地向著他隊友們露出自己最燦爛地笑容:

  嘿,你們好嗎?

  然後,他扣動了扳機。

  「——Justice, rains from above!!!」

  轟!

  劇烈地震盪和衝擊之中,烈火和濃煙衝天而起。沸騰的血霧瀰漫著,隨著塵埃一同舞蹈,最後化作細碎的雨,落在了牆上和地上。

  還有槐詩的身上。

  寂靜重新到來。

  槐詩拋下了手中的發射器,越過了一片狼藉的庭院和街道,走向村莊地中央。

  走向了那個等待那裡的那個男人。

  似是錯愕於這個結果,背著手佇立那裡的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丟在了地上。

  「雖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但竟然全滅在這裡……真沒想到你這麼帶種啊,7794。」

  那一雙灰色的眼瞳冷冷地凝視著槐詩的臉,緊接著,向著少年勾了勾手指,「看來,我有必要給你再上一課了。」

  「彼此彼此。」

  槐詩扭了扭脖子,丟掉了槍套和身上礙事兒的快速反應馬甲,單手拔出了軍刀,擺出了和對方截然不同地架勢。

  不同於羅馬軍方的搏擊術,那赫然是來自東夏的經典姿態,甚至是那種就連教官都險些沒有認出來的入門款。

  「來。」

  槐詩咧嘴:「看我用軍體拳打爆你。」

  「很好。」

  教官好像明白了什麼,臉色漸漸鐵青,渾身的骨節摩擦,發出低沉的聲音:「很好,7794。

  我保證,在你死之前,你會體會到——什麼叫地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7:00 AM

第四十七章 心毒

  那一瞬間,破碎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風聲呼嘯。

  伴隨著揮拳,他的右臂驟然膨脹,那些跳動的肌肉束像是充氣一樣的放大了,轉瞬間無數虯結的肌肉幾乎將他的胳膊放大了數倍,顯露出近乎畸形的猙獰姿態。

  隨著槐詩的躲閃,那一拳轟在地上,整個廣場都陡然一震。

  好像承受了戰車主炮的轟擊那樣。

  這究竟是在主管記錄之下紅手套曾經的恐懼所帶來的變化呢,還是其他的什麼?

  槐詩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他死在教官這種形態之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子彈、槍械和炸藥,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就好像夢魘在噩夢中一樣。

  在曾經的紅手套的記憶中,這個殘忍地將他鍛造成兵器的教官幾乎就是無法打敗的象徵,力量被人為的放大了,像是怪物一樣。

  倘若不是紅手套可以無比確定這個教官只不過是常人的話,槐詩猜測此刻教官的變化恐怕就是搖身一變,長出蝙蝠翅膀和山羊犄角,隨手搓禁咒開始毀天滅地。

  萬幸,只是這種程度的變化,對於槐詩而言,還不算太誇張——

  他伸手,沾著地上的血。

  圈禁之手!

  這是他第一次在記錄中嘗試這個剛剛掌握的技巧。

  伴隨著源質之焰從指尖升騰而起,那些血近乎沸騰一樣地擾動起來,不斷地有灰色的氣息自其中蒸騰而出。

  不知道多少人的屍骸和鮮血中升騰起濃霧一樣的劫灰,將整個廣場都籠罩在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靈魂會被白銀之海命名為【圈禁之手】這種奇怪的名字,但它的本質槐詩一清二楚,是各個大類之中相對比較罕見的轉化類型,而且是橫跨靈質和物質兩大系。

  而範圍是源質與鐵。

  也就是說,他可以將靈質之中代表靈魂基礎的源質和物質之中存在數量最為廣泛的鐵質之間搭起一座橋樑,實現兩者之間的任意轉化。

  可以說是用途廣泛。

  那一把無形的斧,就是槐詩將自己七年以來所積蓄的不安和殺意寄託與源質之中,將其轉化為鐵時所誕生的武器。

  而現在,槐詩以圈禁之手為基礎,再次嘗試著將外界的散逸源質進行轉化。

  於是,無數細碎到肉眼難辨的鏽蝕鐵砂自血中升騰而起。

  那是破滅的精粹。

  死亡所凝聚的劫灰。

  伴隨著乾涸的風與塵埃,它們寄託在刺鼻的血腥和硝煙的味道中,迅速升騰,轉瞬瀰漫開來。

  將所有的絕望和痛苦平均地施捨給了一切。

  那一瞬間,暗霧之中傳來嘶啞地咆哮和怒吼,颶風呼嘯擴散,可是卻吹不散那介於源質和物質之間的霧氣,一個猙獰的黑影向著槐詩狂奔而至,一拳轟下!

  槐詩側身躲閃,右手中的匕首橫揮,在那一隻巨大的畸形手臂上留下一道慘烈的傷痕,緊接著,匕首調轉,向著教官的脖頸刺下!

  崩!

  匕首沒入了他抬起的手臂上,碰撞在骨頭上,那聲音簡直像是鋼鐵和鋼鐵碰撞。

  感覺到宛如凶獸一般粗重地呼吸聲自教官地胸腔之中勃發,如此狂暴的力量所帶來的喘息令他將空氣中的劫灰大口地吸入了體內,於是在痛苦和絕望的刺激之下,那怒意越發的瘋狂。

  像是野獸一樣。

  「怎麼樣,你親手造就的絕望感覺起來如何?」槐詩死死地握緊軍刀,隔著那一條畸形的手臂,凝視著他的面孔。

  笑容嘲弄。

  「——我已經習慣了,你呢?」

  嘭!

  巨大的手臂橫掃而過,竟然發出了擊垮空氣的低沉轟鳴,颶風幾乎將槐詩吹出了三步的距離,可緊接著,槐詩卻再度撲上,向著那個本來不可能戰勝地教官。

  笑意猙獰。

  他感覺自己好像喝醉了。

  就好像同時他感覺到了深沉的恍惚,又同時無比地清醒,緊接著,他感覺到了狂熱。

  那是某種難以言喻地自由。

  就好像在極度的憤怒之後所迎來的釋放。

  當他呼吸的時候,便將空氣中的劫灰捲入了肺腑,吸入了死者的痛苦,和他們的絕望融為一體。

  就好像和無數的死亡結合。

  他從記錄者和被記錄者變成了記錄之一。

  他能夠同一時間感受到那無數次死亡所帶來的痛苦,也沉浸在屠殺施虐中死去的絕望中。

  就好像那些人的靈魂和他並肩佇立於此。

  於是,那些虛無地死亡化作了火焰,在他的胸臆之間沸騰著,混合了他的憤怒,他的不甘和他的意志之後,化作了莫名地衝動,自內而外地爆發,將他吞沒,催促著他去面對自己的對手,去降下懲戒,帶來真正的死亡!

  於是,在圈禁之手的緊握之下,那灰色的火焰自刀鋒之上升騰而起——那是遠比劫灰要更加灰暗的和蒼白的色彩,自無數絕望和痛苦中所再度淬煉、再度提取、再度昇華而出的純粹之物。

  純粹之毒。

  那是自死的記錄中所擷取的毒害物,極盡凝練的劫灰所凝聚成的死亡,雖然對肉體沒有任何殺傷力,可一旦沾染,毫無疑問將會為受創者的精神帶來絕無虛假的死亡之苦,像槐詩曾經無數次地體驗的那樣。

  那一瞬間,命運之書上的字跡悄然變化,不止是等級在迅速飆升的【軍體拳】,就連【圈禁之手】的靈魂介紹之下也悄然浮現了新的分支,那是足以被它所認可的靈魂應用。

  ——【心毒】!

  「對的,就是這樣,去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烏鴉凝視著記錄中那個沉浸在瘋狂的少年,似是愉悅地笑了起來:「去代表死亡,去向這黑暗峽谷中的野獸大施報復!

  這便是你的天命啊,槐詩,最後的天國守衛者……」

  那一瞬間,槐詩的匕首斬落。

  畸形的教官痛苦咆哮,巨大的手臂砸下,好像砸斷了槐詩原本就感覺不到的左臂。他根本沒有任何的動搖,依舊在近乎忘我地步步向前,在近在咫尺地端詳著那一張扭曲的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著純粹的黑暗。

  緊接著,軍刀再次斬落!

  崩!

  明明是輕巧的軍刀,此刻在圈禁之手的掌握下,斬下的時候卻發出了沉重的破空聲,好像是沉重的斧。

  不可思議地重量從其中浮現,伴隨著槐詩的揮灑,一次又一次地將敵人的肌腱斬斷,血肉拆分。

  骨骼破碎的聲音像是在巨斧之下破碎的薪柴。

  教官咆哮,握緊拳頭,巨大的五指張開,抓向了他的臉,可下一瞬間,隨著軍刀的劈斬,那泛著鐵色的手掌竟然從食指和無名指之間被斬斷。

  變成了兩截。

  刀鋒深深地楔入了他的手腕之中。

  劇烈的痛苦中,他看到槐詩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縱聲嘶吼,向前!

  雷鳴聲迸發!

  隨著那一把軍刀驟然地破碎,源質之火自其中湧現而出,化作了利刃的輪廓,寸寸向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將那一整條手臂從正中間分做均勻的兩端!

  緊接著,燃燒地匕首再次抬起,斬落!

  畸形的手臂自從教官的肩膀之上墜落在地,鮮血自從裂口之中噴湧而出,落在無數次撒過鮮血的廣場上。

  和那些痛苦的老者,絕望的女人,懵懂的孩子,和他們的血匯聚在一處,在荒土之上化作了同樣昏暗的暗淡色彩。

  教官奮力地推開他,卻穩不住身體,踉蹌後退,倒在地上。

  可槐詩在向前,喘息著,踉蹌地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從一雙雙無神的眼瞳前面走過,將染紅的輪廓留在他們逝去的神采之中。

  「拜你所賜,我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輕聲呢喃著,猛然抬起腳,踩在了教官的胸前,將他重新壓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勞地掙扎。

  最後,抬起了匕首,遙遙對準了他的脖頸。

  「我之所以選擇成為昇華者——」

  就好像道別一樣,槐詩鄭重地凝視著那一張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就是為了砍掉你這種王八蛋的狗頭!」

  那一瞬間,隨著刀鋒的斬落,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鮮血自那一具無頭屍骸的脖頸之中噴湧而出,順著裂口,灌入了乾涸的荒土之中,為這一片死去的大地帶來難得的浸潤,留下了一絲能夠等待來年花開的奢望。

  緊接著,槐詩看到整個世界動搖起來。

  萬物破碎。

  他沉入了黑暗之中,很快,又從椅子上醒來,只感覺自己汗出如漿,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難受的要命。

  可不知為何,內心卻覺得平靜而滿足。

  就好像自那剛剛虛偽的報復之中得到了報償一樣。

  「恭喜破關。」

  烏鴉站在桌子上,端詳著他的摸樣,「可有所得麼,槐詩?」

  「……」

  槐詩沉默,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他終究什麼都沒有能夠做到,那算不上什麼拯救,也不能算是復仇。

  或許早在十幾年前,那一切就已經結束了,他所做的,只不過是看原本的劇情不爽,撕了原作,自己寫了一篇同人而已。

  又能獲得什麼呢?

  沉思片刻之後,他輕聲笑起來:

  「一場美夢吧,至少有始有終……」

  說著,他撐著桌子,緩緩起身,看到原本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便忍不住拿起來,在手中隨意地把弄了兩下,又丟回了桌子上去。

  「至於其他的,就當是聊以慰藉的彩蛋吧……」

  說罷,他不在去看其他,轉身走向樓上。

  熬了一整天之後,他感覺自己已經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快要困死過去了。

  這世上再沒什麼會比一場徹底的昏睡要更加美好了。

  如果有,那就睡兩覺。

  「早點睡吧。」

  他揮了揮手,關上了臥室的門。

  烏鴉目送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回過頭來,看著桌上。

  在檯燈的微光下,那一把廉價包郵的匕首隱隱泛著鐵色,正釘在長桌龜裂剝落的漆面上,拉出一道修長的陰影。

  而刀尖所釘的位置上,赫然顯露出一道的慘烈疤痕。

  宛如斧劈。

  「晚安,槐詩。」

  睡吧。

  烏鴉展翅,向入窗外朦朧的夜色中去了。

  消失不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7:04 AM

第四十八章 洗地

  一場肥宅快樂夢。

  或許是實力得到了增長之後,心裡也踏實了許多,他再沒做自己跑去維也納金色大廳拉《小寡婦上墳》的怪夢了。

  醒了之後,坐在花園裡慣例練了兩個小時的琴,槐詩接到了艾晴的電話。

  「現在出門,在門口等著,有人接你。」她說:「我們找到王海的蹤跡了。」

  甚至不需要國家機器,就算只有新海特事處一個機構運作起來,幾乎就好像天羅地網一樣地將整個新海都篩了一遍。

  有艾晴通過天文會進行的昇華者監控還有特事處在普通人裡的渠道,兩邊開始合作,整個新海都變成了玻璃魚缸。

  一覽無餘。

  在他堪稱瘋狂的挑釁之下,短短的一天多的時間,所有外來流動人口幾乎都被整個曬了一遍,本地有過前科的傢伙被揪出來打了好幾頓之後,終於通過無處不在的監控以及尋訪,找到了王海的蹤跡。

  市外的荒山,某座如今已經廢棄多年的莊園中。

  簡而言之,新海鬼屋排行榜第二名就是了……

  槐詩知道之後,幾乎都被氣笑了。

  媽的,你們圖什麼?是想搶老子家裡鬼屋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麼?

  在通過監控確定了王海出入的痕跡之後,特事處就已經緊鑼密鼓地發動了起來,無數扛著長槍短炮的猛男哥哥磨刀霍霍地跳進車裡,整裝待發,看起來傅處長真得是被炸彈給氣得不輕。

  等槐詩到了之後,就被塞進艾晴車裡,向著市外進發,沒過半個小時,被塞進防彈衣裡還帶著頭盔的槐詩就稀里糊塗地來到了荒山腳下。

  「衛星已經偵查完畢了,莊園裡有人活動的蹤跡。」

  現場偵查的人回來報告:「有目標和王海的體型看上去重合率很高,但不能確定,要不要上無人機?」

  「無人機就太容易讓人發現了。」

  傅處長端著望遠鏡看了半天,開始對照著莊園的地圖和手下商量起進攻的計畫來,作為天文會的成員以及唯一昇華者打手,槐詩也被塞進了第一批次進入莊園的名單之中,現在還在瑟瑟發抖。

  「這玩意兒咋用啊,保險在哪裡啊。」

  他試圖裝作不認識手裡的自動步槍,抱有微弱的僥倖想要臨陣脫逃,結果被猛男哥哥們捆上了車。

  「等等,我也是受害者啊!為啥我也要去參與進攻啊……」

  他扒著門不想上,大聲哭喊:「就算你們想找個昇華者,找老柳啊!老柳的能力多厲害啊!過去瞪一眼,一個喘氣兒的都沒有了,我就是個拉大提琴的,只能變個斧子出來丟人,你們放過我好不好……臥槽,別打人,不要打臉啊喂……我為新海立過功,我為天文會流過血,我要見艾晴!我要見艾晴!」

  「……」

  坐在車裡的艾晴面無表情地挪開了視線,忍不住想要嘆氣:「算了,讓他跟我一起行動吧。」

  傅處長也實在看不下去了,揮了揮手,示意下屬別扯了,再扯這孫子就要開始喊』特事處打人了』之類的貴話了。

  嘖……現在的年輕人究竟在想什麼?

  原來柳東黎多好啊,風裡來雨裡去,只要減刑龍潭虎穴都願意去。早知道就應該把這貨抓起來也判上幾年才對。

  他嘆了口氣,低頭看向桌子上的圖紙。

  山上廢棄的莊園也已經有些年頭了,實際上新海附近這種廢棄的建築不少,大部分都是九十多年前那一段輝煌時期,新海經濟發達時建立起來,到後來經濟越來越不景氣,有錢人便越來越少,連帶著附近的地產行業都跟著蕭條了起來。

  不知道多少在建的房屋變成爛尾樓,老城區到現在還有一座龍馬大廈沒有完工呢。

  算算時間,也算是和石髓館是同一時期。

  只不過這裡卻已經沒有和槐詩一樣的倒霉鬼留守,而是早早的在風雨中衰敗下去,只剩下了後山墓園的幾個守墓人把幾座房子稍微修正了一下,當做住宿的地方,後來因為鬧鬼的傳聞,就連墓園都已經沒有人看守了,徹底頹敗了下去。

  如今按照衛星的偵查,破舊的莊園裡有好幾個人活動的蹤跡,除了王海之外,不排除有昇華者的存在。

  恐怕救主會最後的骨幹都藏在這裡面,說不定還有幕後組織派來的增員,一想到又有什麼神經病想在新海搞風搞雨,他就忍不住腦殼疼。

  「都準備好了麼?」

  在再三確認過之後,傅處長也檢查了一遍隨身的武器和防彈衣,身先士卒地坐上了第一批突擊隊的車上。

  「就這麼開始行動麼?」

  對此,艾晴似是不解,很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

  .

  於此同時,山上廢舊的莊園中,已經幾乎快要完全坍塌的主樓四層上的廢墟裡,有個影子匍匐在斷牆後面,正拿著望遠鏡向山下看。

  「你確定天文會的那個傢伙會上鉤?」

  窺探者夾著電話,有些焦躁不安:「我們都已經在這兒等了兩天了,怎麼一個毛影子都沒有?」

  「別著急,就快了。」

  王海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特意去市內晃了一圈,再注意不到的話,特事處乾脆解散了就算了。」

  「這一次上主可是把最後的機會交給你了。」窺探者不快地說道:「好好想想怎麼將功贖罪,我可看不出來抓一個小鬼有什麼用的。」

  說著,低聲吹了兩聲口哨,安撫著那些隱藏在上廢墟中的影子,那些野獸在躁動著,好像嗅到了新鮮地血腥味。

  「手裡有了人質才好談判,你懂個屁!」

  電話中王海的聲音不快起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就把新海的天文會一鍋兒端了,到時候什麼計畫不能行?他們上山去了,還有特事處的軍隊,你們可別出什麼茬子。」

  「四個昇華者,十隻影獸和九十多只報應魔,就算特事處的軍隊來了也討不了好。」

  窺探者露出嗜血地笑容:「我倒要看看那個賣臉的牛郎還有那個女瘸子究竟有沒有你說的那麼玄乎。」

  啪。

  電話掛斷了。

  那個詭異的影子蜷縮在黑暗中,收斂起自己所有的氣息,就像是冬眠的蛇一樣。整個莊園在瞬間死寂下去,再無任何聲息。

  飛鳥和蟲類的鳴叫再一次響起,映襯的廢墟越發的陰森。

  疾馳的車隊在山腰上再次戛然而止,山腳下的陣地上,有人搬出了迫擊炮,遵照指揮的方位,發出了雷鳴。

  很快,炮彈從天而降,將整個廢墟莊園的東側炸成了粉碎,無數飛揚的塵埃中,巨大的彈坑裸露在地上。

  依舊沒有任何異常的動向,只能隱約聽見莊園內驚慌地叫喊聲。

  「繼續麼?」副駕駛上端著望遠鏡的傅處長問道。

  「再等一下。」

  車裡的艾晴仰望著莊園的方向,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機,對著另一頭說;「我需要一支長劍,清理用。」

  三分鐘之後,天空中有淒嘯聲響起。

  鋼鐵飛鳥的漆黑影子破雲而出,在跨越音速的轟鳴之中從大地之上掠過,自機翼之下,一支純白色的鋼鐵箭矢劃出一道弧線,向著大地落下。

  那一刻,匍匐在頂樓的人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兒?

  嘭的一聲。

  東西落地了。

  下一瞬,劇烈的轟鳴和火光自大地之上升騰而起,整個山都微微震盪起來,在噴薄而出的烈火和橫掃的氣壓之中,廢墟莊園再次在狂暴的蹂躪之中哀鳴呻吟起來。

  恐怖的爆炸之中,席捲的氣壓將整個莊園都徹底的碾壓成了廢墟,而無數鋼鐵破片則盡情地向著四面八方揮灑著死亡,不斷地有尖銳的聲音從其中迸發。

  一個巨大的凹陷自莊園的正中間出現開來,化作熔岩的泥土在燒作漆黑的大地之上流淌著,惡臭的硝煙和塵埃在暴虐的風中擴散。

  導彈!

  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低沉的呼嘯聲再次從空中迸發。

  鋼鐵飛鳥的陰影去而復返。

  在空中甩下了什麼東西之後,便飛向了視線的盡頭,只有一聲沉悶地巨響從半空之中擴散開來。

  緊接著,一道道白色的煙霧伴隨著什麼東西向著大地延伸而來。

  一顆倒著生長的樹那樣。

  就彷彿殘酷的天使在雲端垂落羽翼,於是有神聖的光和純白的霧氣覆蓋在大地之上,帶來了平等的焚燒和毀滅。

  恐怖的溫度在那些鬼東西落地的瞬間迸發,青色和赤紅的火焰自其中噴薄而出。焦熱的焚風籠罩了每一個角落,就好像一層輕薄地白紗一樣,所籠罩的地方一切都被那恐怖的焚燒所籠罩了。

  火焰在泥土中、在石頭上、在廢墟上,在血肉中狂亂地舞蹈著,足以將鋼鐵焚燒成汁水的溫度帶來了破壞肺腑的毒煙和濃霧。

  只需要一瞬間,白磷燃燒彈所帶來的毀滅就徹底降臨在廢墟之中,舞動的磷蒸汽和宛如水流一般湧動的火焰無孔不入地滲透了每一個地方。

  焚燒,焚燒,焚燒。

  首先是導彈恐怖的衝擊,緊接著是白磷燃燒的恐怖溫度,最後是將一切活物都徹底毀滅的毒霧。

  整個山頭都籠罩在了毀滅之中。

  山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仰望著這一毀滅的場景,看著數十隻足足數米餘高的鬼東西從火焰之中尖叫著逃出,在地上掙扎著,翻滾,將青碧色的火焰從白骨上刮下來,可旋即又有惡毒的火從骨髓之中重新燃起。

  直到最後,匍匐在地上,再也不動了,只剩下在火焰中緩緩變成焦炭的殘骸,還有骨骼在焚燒中斷裂的聲音。

  「……」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廢墟,傅處長回頭看向艾晴:「你不要活口啦?白磷燃燒彈不是禁用了麼?」

  「能活下來的才是活口。」艾晴淡定地揮了揮手:「對恐怖分子還講什麼人道主義的人腦子一定有問題。」

  「……」

  「好了,現在可以上了。」

  艾晴吩咐道,最後看了一眼槐詩:「現在可以上了,你會去的,對吧?」

  「會會會!」

  槐詩點頭如搗蒜:「我是天文會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來人,把我的火麒麟AK拿上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7:06 AM

第四十九章 啼蛇

  很快,帶著自動步槍和防毒面具的槐詩被一腳踢下了車,跟著昇華者鎮壓部隊的猛男哥哥們走進依舊還殘留著火焰的莊園裡。

  觸目所及,一片白地。

  燒成灰燼的荒地和廢墟中,不斷地能夠看到體型巨大的怪物,不論是依舊殘留著可怕硬度的鱗片也好,還是那一具具猙獰的骨架……就好像是從地獄中來的一樣,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自然進化能夠變成的詭異摸樣。

  除此之外,莊園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越是向前,槐詩心裡就越涼——這群王八蛋究竟埋伏了什麼鬼東西在這裡,哪怕到現在,也不斷地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白灰之下緩緩升起,消散在空氣裡。

  那些帶著防毒面具的壯碩軍人們似乎也難以承受這裡的壓力,不斷地有人雙腿發軟,踉蹌倒地,被旁邊的隊友趕忙拖到了場外去,接受醫療班的急救。

  可槐詩卻好像屁事兒都沒。

  不禁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甚至意識都清醒得要命,身體的反應速度和感知都開始變得靈敏起來。

  「深淵沉澱,這裡被已經被改造成了進食場,深淵沉澱的濃度比邊境還要高。」

  對此,通訊中的艾晴如是回答:「適當的壓力會讓你的靈魂運轉速度加快,就好像潛水一樣,但對於沒有鑄就靈魂的普通人而言,這些沉澱物就是劇毒,邪教徒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把戲。」

  「呃……」

  槐詩端起步槍,小心地看著四周:「他們究竟想搞什麼?」

  「誰知道呢,大概想要玩一把大的吧?」

  艾晴的語氣平靜:「一旦大部隊進入這裡,就以神賜的刻印將這裡的深度提升,就好像把我們塞進什麼東西的胃一樣,你看到的這些黑氣就是相當於胃液一樣的東西,到時候慢慢消化……」

  槐詩毛骨悚然,縮了縮脖子,越發地警惕起來。

  特事處的力量雖然龐大,但畢竟在體制之內,有諸多不便,遇到這種事情頂多是上幾輪迫擊炮。就算是恐怖分子,誰又能想到決策層裡有這麼一個腦回路不太正常的瘸子女人一言不合放導彈啊?

  這特麼還在國內誒!

  你在搞什麼?

  不止是友軍,就連那群倒霉鬼的在天之靈恐怕都會一臉黑人問號。

  所幸艾晴的天降正義和接下來的白磷燃燒彈把地洗的夠徹底,現在莊園里根本連一隻活得蟲子都沒有。

  就算是有什麼臭魚爛蝦沒有被炸死燒死,也都被毒氣給燒爛了肺,倒在地上。

  槐詩在廢墟的最裡層就看到一具堪稱猙獰的屍體,好像在導彈爆炸的時候就身處毀滅範圍中,半身焦爛,但是卻沒有當場死去,而是掙扎地想要逃走。

  緊接著就沒從天而降的白磷燃燒彈吞沒,活活燒死在如同跗骨之蛆的火焰中,變成一團扭曲的焦炭。

  依稀能夠分辨出那種宛如獸類一般的面孔。

  一半焦爛一半破碎的臉上顯露出了猿猴一般的破碎頭骨,牙齒巨大又尖銳,只不過稍微用槍管敲了一下之後就碎成了兩截。

  雖然說你有科學,我有神功,事實證明,神功還是打不過科學。

  雖然分不清究竟是幾階的昇華者,有什麼詭異的聖痕,但在現境,都抵不過鋼鐵洪流的鎮壓。

  據說在之前舊魔法時代,一切都還未曾如此,但隨著現境三大封鎖的陸續建立,昇華者想要在現境亂搞的難度就越來越高。

  個中詳情,烏鴉說等槐詩正式植入聖痕之後會告訴他,在那之前卻沒有主動再提及過什麼,恐怕是什麼被隱藏起來的秘密吧。

  槐詩最後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麼隱患之後,向身後揮了揮手,便有幾個穿著防化服的軍人扛著巨大的箱子過來,利索地將那一具屍體丟進箱子裡封存帶走。

  昇華者的遺體也具有著價值,就算燒成一塊炭,說不定也還能分解出一些聖痕的殘骸,通過屍檢說不定還能直接判明身份。

  只可惜,燃燒彈的焚燒太過徹底了,屍體一碰就碎了一地。

  拼都拼不起來。

  槐詩繼續向前,走了兩步之後感覺到了不對,又後退回了原地,彎下腰在地上的白灰中抹了抹。

  透過了地上餘溫還沒有散去的灰燼,他看到了金屬的鐵光,再往下繼續挖掘的時候,就分辨出了鋼鐵的輪廓。

  是一把短劍。

  護手已經被燒化變形了,可劍柄上的手繩也炭化地差不多了,可劍身依舊完整,只不過是蒙上了一層漆黑的碳色。

  長度大概四十公分,寬五公分左右,單面開刃,樣式好像是什麼儀祭用的禮器,但槐詩嘗試著劈斬的時候卻感覺十分順手,看起來不止是樣子貨。

  他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感覺不似凡品。

  「是邊境遺物哦。」

  烏鴉的聲音神出鬼沒地從他耳邊響起:「應該是深度7到8的地獄裡挖掘成果,看樣式是特諾奇蒂特蘭帝國用來活祭的祭祀刀,好東西誒!」

  藏在影子裡的烏鴉鬼頭鬼腦地看著他,小眼睛眨巴眨巴:「能不能想辦法黑下來?」

  「……你從哪兒竄出來的?還有,你特麼腦子裡在想什麼?!」槐詩通過命運之書問,「後面還有人在看著呢,我哪裡藏得起來。」

  「開團黑裝備難道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麼?」

  烏鴉聳肩,「還有,小心身後。」

  那一瞬間,淒風破空而之。

  寒意自從後腦勺竄起。

  槐詩不假思索,手中的祭祀刀格向身後,只聽見一聲尖銳的巨響,他整個人幾乎都被那巨大的力量擊飛了。

  幸好如今的他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菜雞,在半空中一個翻滾,他轉身落地,已經面向身後。

  然後,看到了那個自空氣中緩緩浮現的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粘稠的血從燒焦的軀殼上滴落,隨著肌理的活動,燒做漆黑的皮膚上崩裂出了無數細小鮮紅的裂口。

  緊接著,就看到無數燒焦的皮膚緩緩地剝落下來。

  就好像蛇在蛻皮一樣。

  掙脫了舊的軀殼和死亡。

  迎來新生。

  在痛苦地痙攣之中,燒爛的死皮一點一點地從軀體上落下,可新皮好像還沒有來得及長出,只顯露出一層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

  還有那一雙怨毒的眼睛。

  槐詩倒吸了一口冷氣。

  「哥們,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嘴上這麼說,可身體卻一點都不老實,他丟掉手裡的祭祀刀,端起自動步槍就向前突突突。

  十米之內精準壓槍,幾秒鐘打空了一個彈夾,然後嫻熟地從快速反應馬甲的後腰處拔出一個新的,單手換彈夾,然後繼續突突突。

  開玩笑,不開槍難道還等著對面過來再砍自己幾刀麼?

  槐詩可沒把握和這種能在燃燒彈下面倖存的強者去硬剛,剛得過麼?先開槍再說……經過了命運之書的訓練之後,如今的槐詩不敢自稱槍王,但也不是曾經那個連壓槍都不會的嫩仔了,一手今天早上補課學來的單手換彈夾差點騷掉身後鎮壓部隊的眼球。

  常威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早在槐詩扣動扳機的時候,那個詭異的人影就試圖躲閃,可能是沒想到槐詩反應如此迅速,連手裡的邊境遺物都沒有要,看到槐詩丟東西的時候,下意識地一個前撲,想要把武器搶回來。

  可子彈總比人快,一瞬間就被二十發鋼芯子彈串成了血葫蘆,滿地都是色彩詭異的綠血。

  而趁著槐詩換彈的空蕩,他已經連滾帶爬地鑽進了廢墟之後的斷牆裡。

  後面鎮壓部隊的猛男哥哥們也不是吃乾飯的,最開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只後就是一陣槍林彈雨,幾乎把把那半截斷牆打成了篩子。

  槐詩換好彈夾,抽空從地上把邊境遺物再撿起來隨手插在馬甲,也不急著去牆後面檢查成果,伸手從友軍兜裡掏了幾個鐵地瓜出來,拔掉插銷等差不多了之後,奮力拋出。

  還沒有聽見爆炸的聲音,就看到一個影子從斷牆之後電射而出,淒嘯聲尖銳,筆直地撲向槐詩。

  崩!

  槐詩下意識地拔刀格擋,就感覺到手裡的軍刀從正中斷裂,他借勢仰天倒下,便感覺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擦著自己的面孔劃過,冰冷刺骨。

  是一把尖銳的骨刺。

  紛亂的槍聲戛然而止,那幾個包圍過來的軍人腳下一軟,好像失去力氣一樣倒在地上。

  隔著防毒面具,槐詩依舊嗅到了一陣甜膩的香氣,眼前一陣昏花。

  有毒!

  他揚手一把劫灰,逼退了那個人影,從地上爬起來時候就感覺到一陣發軟。

  直到現在,他終於看清了來者的真容。

  在經歷過導彈轟炸和燃燒彈的洗禮之後,那個人看上去好像脫了一層皮一樣,新生皮膚隱約能夠看到一層粉紅色的鱗片,額頭長著三個古怪的犄角,竟然分別是三個顏色。

  什麼鬼!

  「別慫,幹他!」

  烏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給他鼓勁兒:「啼蛇的聖痕只有二階,能活下來不過是長著靈魂能力命硬一點而已,那點毒還不如我每天給你嗑得強吶!」

  你可特麼少說兩句吧!

  槐詩大怒:而且你每天究竟給我吃得啥啊!

  來不及怒斥那一隻坑貨,啼蛇聖痕的昇華者就已經再次撲了上來,手中的骨刺筆直此向著他的喉嚨刺出,動作凌厲,速度驚人……可架勢卻彷彿在逗槐詩發笑。

  哥們你行不行啊?

  槐詩輕而易舉地閃過了突刺,猛然拔出別在胸前的祭祀刀,刀柄在空中調轉,五指倒持,向下刺出。

  人影交錯而過,槐詩還沒有站穩,就聽見身後一聲淒厲的尖叫。

  從肩膀到後腰,啼蛇的軀殼被祭祀刀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顯露出下面骨骼的色彩。

  那一把祭祀刀見了血,上面那一層炭灰就好像被洗掉了一樣,顯露出下面青銅的色彩。

  流動的血被刀鋒吸走了一樣,匯聚在刀鋒上,一絲一縷地游動著。而被它砍出的傷口卻沒有一絲鮮血流出,反而乾癟地像是破木頭一樣。

  看上去邪門的嚇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7:07 AM

第五十章 歸淨之民

  「這麼厲害?」

  槐詩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信心開始膨脹,這一次不等對面再進攻,主動發起了攻擊。

  祭祀刀的長度並不誇張,也就比尋常的匕首長了一點,配合槐詩的匕首搏擊沒有任何問題。

  臻至LV8的羅馬匕首搏擊術已經不遜色於曾經的紅手套,抵達了專業級中的上乘領域,可以說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花架子,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殺人術。

  頓時,啼蛇感受到一陣日了狗的悲憤。

  好不容易能夠從轟炸中倖存,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包圍了。

  本來想要奪回上主所賜的聖物,順便找一個菜雞蹂躪一下,發洩一下心中的鬱氣。可是卻沒想到,自己一刀下去,簡直是捅了佩奇窩了。

  從哪兒跳出這麼一個變態來?

  不但反應奇怪、不怕蛇毒,而且一手刀術凌厲地嚇人,在沒有聖痕的情況下,直接跨了兩級把自己打得跟孫子似的……

  「滾開!」

  他奮力嘶吼,骨刃直接擋開了槐詩的刀,轉身想要逃走,結果卻看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一排人,看到他想要逃走,就迎面一梭子子彈,儼然是要逼著他跟槐詩正面對決,抓個活口。

  啼蛇都要被氣笑了。

  就算是兵刃格鬥被壓制,自己一個第二階段‧黃金級的昇華者難道還怕一個連聖痕都沒有的萌新?

  先抓個人質再說!

  不顧槐詩的奮力強攻,他口中的牙齒驟然增長,噴出了一縷清水一般的毒液,緊接著毒液在空中迅速揮發,變作了一絲絲縷縷的白霧,所過之處,就連石塊都被腐蝕出了坑洞。

  槐詩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卻被他抓住了機會,扳回了主動,一隻手不顧危險,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一柄吸血的刀鋒,另一隻手伸出向著槐詩的脖子捏去。

  緊接著,他就眼前一黑,聽見了不絕於耳的轟鳴槍聲。

  一手持刀,槐詩的另一隻手已經拔出了馬甲上的手槍,頂在了他的腦門上,連連扣動扳機。

  小口徑的子彈竟然連他的顱骨都打不穿,可子彈帶來的劇烈衝擊卻不遜色於貫穿傷害,他一瞬間被徹底打懵了,不知道腦漿子有沒有震出來。

  「撒手!」

  槐詩拔出了他抓在手裡的祭祀刀,奮力斬落,刀鋒破空之際,他手中燒起了蒼白的源質之火,將斧的重量施加在鋒刃之上,一個交錯就斬下了他的一條手臂,緊接著拔出刀鋒再斬。

  乾脆利落地劈下了他的兩條胳膊。

  吸飽了鮮血之後,殘缺的祭祀刀竟然迅速修復了起來,從破破爛爛的青銅廢鐵恢復了原本光鮮亮麗的樣子,好像剛出爐一般,甚至開始不老實起來,試圖想要吸收槐詩的源質。

  「吞我的源質?你開玩笑呢?」

  槐詩被逗笑了,連我這一台負能量製造機你都敢吸?小老弟你有沒有搞錯啊。

  他直接將劫灰重新源質化之後又混合著大量的心毒灌了過去,讓這破玩意兒吸了個夠。

  一開始它還大口吞吸,感覺到不對的時候試圖住口,可是卻被圈禁之手抓住刀柄一陣猛灌。好像灌辣椒水一樣,喝了個痛快。

  到最後,刀刃劇烈地震顫,發出了哀鳴的聲音,好像求饒一般。

  精純的負能量和比那更純粹的死亡之毒儼然將它折騰了個夠嗆,重新變成了灰撲撲的樣子,被抓在槐詩手裡就像是孫子似的,老實得不行。

  內安完了,就得攘外。

  槐詩提起祭祀刀,調轉刀鋒,上去對著啼蛇就一陣猛剁。圈禁之手賦予的恐怖重量不遜色於斧頭,很快,倒在地上的啼蛇一陣痙攣,再不動彈了。

  只能說虎落平陽,原本正面對決足夠吊打槐詩的黃金階高手被導彈和燃燒彈輪番伺候之後,竟然被槐詩一頓暴打,甚至在烏鴉暗搓搓地慫恿之下,把他頭上三個犄角都給他鏟下來了。

  這玩意兒值錢啊。

  啼蛇聖痕的毒素精華都在裡面呢,稍微提煉一下就能夠製作成針對大部分神經毒素的解毒藥劑。

  「大概能賣個幾萬吧。」烏鴉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了個單位:「一克。」

  聽完,原本還有點猶豫地槐詩果斷鋌而走險了。

  好東西啊!

  這種高階昇華者果然渾身都是寶!

  等槐詩完事兒之後,周圍等待許久的鎮壓部隊就衝上來給地上奄奄一息的啼蛇戴上了一層層的枷鎖。

  先是束縛肉體的鐐銬,然後是阻斷聖痕的爆炸項圈,緊接著好幾管紅的綠的花的藥劑直接通過注射槍打進頸動脈裡,到最後,直接一根七八釐米的釘子從脖子根上釘了進去,看得槐詩眼角一陣狂跳。

  要不要這麼狠?

  鎮壓部隊的猛男哥哥們都一臉淡定,揮手表示這只是基本操作,也不知道傅處長是不是想要殺雞儆猴,小小地警告自己一下不要在現境亂搞。

  似乎漏網之魚就這麼一條,槐詩又在廢墟裡翻了一圈,這一次再沒有什麼東西跳出來想要背刺自己了。

  可惜的是,也沒有找到王海的蹤跡,甚至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按道理來說,他那種連昇華者都不是的弱雞早應該在導彈爆炸的時候就死透了,可槐詩心裡還是一陣懷疑:那傢伙命這麼硬,連紅手套都沒弄死他,現在看不到屍體,難保他還藏在什麼地方想要搞事情。

  遠處的樹林子裡,烏鴉吹了聲口哨,看向另一座山包的方向。

  早在導彈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開始,那一道匍匐在那裡的暗中窺伺的人影就已經掉頭就走,就好像偷了個西瓜卻被炮打的老農一樣,拋下同伴,瘋狂逃竄,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只能說,王海這一手風緊扯呼的本事,倒是比約等於沒有的陰謀算計要強出許多。

  自始至終,旁觀的烏鴉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但是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抖了抖翅膀,落下一片羽毛。

  羽毛飄飄蕩蕩,落在他裸露出的後頸上,就好像稀釋的墨水一樣,消融不見,變作一片日曬痕。

  一隻餌拋出去,能在這一片泥潭裡釣出什麼魚呢?

  它很好奇。

  .

  .

  「做的不錯。」

  艾晴淡定地看了一眼被關進籠子裡的啼蛇,「不,應該說,逮了一條大魚呢。」

  傅處長看著燒成白底的廢墟,無奈嘆息,天文會呼叫空襲倒是炸爽了,可接下來負責收拾現場的人可是特事處來著。

  只能感嘆這群傢伙裡確實是有命硬的,否則的話,連個錄口供的都找不出來了。

  實在想不通艾晴這種俄聯風格的硬核邏輯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不過,也要感謝她這一堪稱冒失和過激的決策,成功地避免了一場慘烈的埋伏戰,光是看現場那些鬼東西的遺骸就足以讓人牙疼了。

  比起這更令他頭疼的是:這麼多邊境異種究竟是怎麼出現在現境的?

  這些鬼東西,都已經足夠和現代軍隊打一場正面遭遇戰了……

  他煩躁地點了根菸,「海關的人究竟在搞毛線啊?」

  「雖然很想給那群廢物一點顏色看,不過可惜,這些東西和海關無關。」

  艾晴遺憾地嘆息了一聲,提出了一個新的猜想:「如果它們不是從邊境偷渡,而是在現境養大的呢?」

  「嗯?」傅處長先是一愣,旋即皺起眉頭。

  倘若如此的話,就解釋的通了,一直以來救主會所搜刮的錢財和物資究竟去了哪裡,他們費盡心思想要攀附上層所獲得的特權究竟用在了什麼地方。

  可這同樣代表著,事件的嚴重性再次提升。

  諷刺的是,這麼多年以來,救主會的陰影一直悄無聲息地在沿海地區發展,特事處竟然一無所知,到最後,竟然是被綠日這種邊境恐怖組織給捅出來的……

  可以預想,在暗中一定有人不斷地在摀蓋子,為他們打掩護,讓它們能夠茁壯成長……

  更令人頭疼的是,邊境異種這種東西不是雞鴨和豬羊這種隨便喂點草根就能夠茁壯成長的生物,它們對環境的要求甚至比部分保護動物要更加的苛刻。不論是空氣還是食物,甚至是所處的深度都會影響到它們的發育和生長。

  除了天文會如今已經封閉了的巨型生物試驗機關『存續院』之外,能夠有這種能力的機構簡直寥寥可數。

  而恰巧在其中,就有一個組織以豢養邊境異種的能力而出名……

  「——歸淨之民。」

  近乎呻吟一樣,傅處長揉著腦袋,吐出了這個名字:「媽的,這一次可攤上大事兒了。能確定麼?」

  「不是有個現成的試驗品麼?」

  艾晴抬了抬下巴,看向籠子裡的啼蛇昇華者,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如果真的是那幫瘋子的話,你肯定什麼都問不出來,還不如廢物利用一下。

  所有歸淨之民在借用外力完成昇華的瞬間,靈魂中就會被打上他們上主的烙印。從此所擁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肉體在內,一滴血、一片肉都歸於最終之主。

  在地獄的至福樂土之中,不論是信徒還是使者,一切活物都不過是儲備糧而已,一旦被判定喪失價值,便是上位者在夜宴之上大快朵頤之時……」

  說著,她看向傅處長,傅處長的表情變化,許久,無奈嘆息了一聲,揮了揮手:「隨你吧,稍後我會簽字的。」

  於是,艾晴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向槐詩招了招手。

  在旁邊摸魚正爽的槐詩嚇了一跳,看了看自己周圍,確定艾晴在叫自己之後,就本能地有些不安。

  「那個老鐵啊……」他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想過去,「就算我是天文會的一塊磚,但每天搬來搬去的也不合適吧?」

  「放心,不叫你赴湯蹈火。」

  艾晴指了指他口袋裡的祭祀刀:「把那個東西給我。」

  槐詩猶豫了一下,最終把刀拿出來,調轉刀柄遞給她:「小心點,這玩意兒很邪門。」

  「D級的邊境遺物而已,有所風險也在承受範圍內。」

  艾晴滿不在意地拿出一張手帕,裹住刀柄之後拿在了手中。離開槐詩手之後,那東西又開始不老實起來,不斷地震顫著,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低鳴。

  艾晴一手撐起枴杖,自輪椅上起身,另一隻手握著刀,面無表情地上前,隔著牢籠,刀鋒釘進了啼蛇昇華者的喉嚨。

  啪!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7:09 AM

第五十一章 牧場主

  啪!

  就好像摔碎了一個裝滿水的氣球。

  鮮血噴湧。

  可血色落在刀鋒上,又迅速地消失不見,被刀鋒徹底地吸入其中。隨著血液的沃灌,刀鋒上的缺口迅速地增長,復原,就好像時光逆轉,到最後,青銅的刀身上竟然浮現出了金黃色的華麗紋路。

  從路邊攤上的假冒古董,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藝術品。

  看上去精緻地好像用生命所鑄造一樣。

  艾晴後退了一步,不顧刀鋒上傳來的暴戾飢渴鳴叫,冷漠地將刀從啼蛇地喉嚨上拔出來,甩了甩刀鋒上的血,還給了槐詩。

  「姑且還算好用,雖然胃口大了點,但應對有血氣的活物還算湊合——這種違禁物流通到市面上會有不小的麻煩,你小心保管吧。」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傅處長,「畢竟……針對危險物品進行收存也是天文會的職責。」

  如是公然地將這一把威脅程度絕對在C級以上的邊境遺物強行定為了D級,然後又以收存的名義歸為天文會所有。

  一倒手,這玩意兒就姓槐了……是不是過分了點?

  來不及反對,傅處長就聽見了令自己毛骨悚然的聲音。

  在那一具漸漸失去生氣的屍體上,溫度還未曾散去,可是卻再沒有鮮血從傷口中噴出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縷縷自四肢百骸中竄起的黑煙。

  黑色的煙霧像是粘稠的液體一樣,一寸寸地覆蓋了啼蛇昇華者的屍體,就好像將它吞入了腹中。

  緊接著,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聲響起。

  每一次咀嚼聲響起,屍體上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缺口,就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不斷地啃食一樣,到最後,黑霧無聲消散。

  在層層枷鎖之中,只剩下了一具慘白的骸骨。

  不論是靈魂還好,血肉也好,乃至骨髓,都已經徹底地消失無蹤。哪怕是丟進鍋裡熬湯熬在長時間,恐怕只會得到一盆沸騰的開水而已。

  就連鈣質都稀少到沒有再吸收的餘地。

  一陣微風吹來,它就悄無聲息地消逝為一糰粉塵。

  短暫的『宴會』就這樣在所有人呆滯地神情中結束了。

  「那麼,接下來現場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艾晴平靜地向著傅處長頷首:「我會向上層提交請援報告的,屆時還請社保局和特事處多多配合。」

  傅處長沉默許久,乾澀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收拾現場就是特事處的事兒了,得益與艾晴有始有終地風格,槐詩再一次享受到了專車接送地待遇。

  好像當領導去外地考察一樣,到了地方開個會,然後帶著土特產,給他怎麼來的再怎麼送回去。

  「對了,明天下午來一趟。」

  在走之前,艾晴跟他說,「有快遞給你。」

  什麼快遞?

  東風嗎?

  槐詩瞄著剛剛才用導彈洗地的輪椅小姐姐,沒有敢多問。

  總之,好像就好像叮的一聲,一個任務就做完了。裝備+1、素材+3、經驗+5……好像還順帶埋了接下來主線的伏筆什麼的。

  他的心中依舊有諸多疑惑,不過好在,很快他就有辦法了。

  槐詩掏出了手機,打開了通訊錄。

  那麼,究竟是哪個幸運的小夥伴會得到請自己吃午飯並回答自己問題的機會呢?

  .

  .

  「啥玩意兒?」

  半個小時後,新海最近最火的全雀宴館子裡,柳東黎噴出了剛剛倒進嘴裡的茶,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歸淨之民啊,怎麼了?」

  槐詩一臉懵逼。

  柳東黎喘了半天才回過氣兒來,壓低聲音問:「你能確定是至福樂土,歸淨之民?」

  槐詩才點頭,就看到他向自己拱手,張口欲言。他趕忙把老柳的手壓下來,「別急著華佗三連啊老鐵,歸淨之民究竟是個什麼鬼玩意兒?」

  「非法宗教團體,簡單來說,就是邪教。」

  柳東黎的解釋言簡意賅,如今他正擦著冷汗後怕呢:「朋友,你簍子捅得怎麼這麼大的?那都是一群神經病可都是一群邪教徒裡的戰鬥邪教徒,恐怖分子裡的超級恐怖分子……就好比那個ISIS你知道吧?」

  「桂正和,是吧?」槐詩瞭然地點頭:「我看過啊……」

  「桂個屁啊!」

  柳東黎怒得又給他後腦勺一下:「你正經點好麼兄弟,這一次處理不好,不止是你要玩完,搞不好整個新海都沒了!」

  「但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概念啊。」槐詩想了半天,問:「和綠日哪個厲害?」

  「……」

  柳東黎被他這奇葩問題堵了半天,不知道是在醞釀什麼思緒還是想著怎麼把這玩意兒的思路給矯正過來。

  「這不是……一個範疇,你知道吧?」

  他吭哧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麼跟槐詩言簡意賅地解釋,只能攤開了說:「這麼講吧,綠日是一幫反社會神經病,但主要就是針對天文會搞一搞恐怖襲擊,你懂吧?」

  槐詩想了半天,一拍膝蓋:「你是說梁山好漢,對吧?」

  「……大概從性質上差不多吧。雖然梁山好漢和綠日都不是什麼好鳥,不過他們的主要目標還是殺上東京,奪了鳥位,然後哥哥做大皇帝,二哥做二皇帝,我做大將軍什麼的,所以歸根結底,其實是內部鬥爭。」

  柳東黎嘆了口氣,放下茶杯:「我們再說歸淨之民吧,非法組織不僅反社會還反人類,但性質要比綠日更複雜。」

  「嗯恩,繼續。」槐詩點頭悄悄記小本本。

  「他們的根據地在邊境之外的地獄中,一個叫做至福樂土的地方。就算是天文會抓不到坐標,也沒有辦法一鍋端,這些年他們搞風搞雨,攪出了不少事兒,據說曼徹斯特就是這麼沒的……但歸根結底,他們最大的威脅不是他們自己,是他們背後的東西。」

  聽到曼徹斯特這個好像在哪裡見過的地名,槐詩還愣了一下,很快,又被柳東黎接下來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他們所崇拜的,是天文會根據先代會長的預言所測算出的【二十四個毀滅要素】之一,稱之為神也不為過的東西——【牧場主】。」

  「毀滅要素?」槐詩愕然:「為什麼聽起來這麼牛逼的東西要叫做牧場主?他養牛麼?」

  「……差不多吧。」

  柳東黎麻木地說:「之所以被稱為毀滅要素,就是在天文會的評定之中,有概率、有能力或者有資質能夠毀滅現境的東西。

  不是核彈那麼溫柔的東西,而是更加扭曲的質變和顛覆,簡而言之,將現境徹底變成地獄的力量……

  你當做滅世大魔王就沒錯了。

  像祂這麼吊的,據說還有二十三個,目前所公佈出的只有寥寥幾個,其中之一的殘骸你可能已經司空見慣了。」

  說著,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槐詩好奇地探出頭,看晌午後蒼藍的天穹,白雲朵朵,其中混雜著魚群的蹤跡,它們出沒在雲間的珊瑚之中,向著大地投下了一縷蕩漾的水波。

  他先是茫然,然後困惑,緊接著,陷入了驚愕。

  「等等,珊瑚雲?」

  「沒錯。」

  柳東黎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茶:「確切的說,應該稱之為舊蓋亞,代表著被毀滅的舊世界……那些事情對你來說太過遙遠,你知道知道,目前天上飄來飄去的那些珊瑚雲是它的屍體就對了。

  牧場主、天國、吹笛者、舊蓋亞、灰衣人、黃金黎明……在目前公佈的九個毀滅要素之中,牧場主排名第一。

  根據目前暗地裡流傳的消息,它甚至牽涉到一六五零年舊神靈們集體隕落的秘密,背後的水深不可測,足夠淹掉十萬個你。

  怎麼樣,現在怕了吧?」

  「……」

  槐詩沉默許久,抬起手,「請問,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天國?」

  柳東黎困惑地看了他半天,「啊,是天國沒錯,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意思,是天堂沒有錯,具體詳細情報就不是我能知道的範圍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問問,就問問。」

  槐詩尬然一笑,總覺得這個詞兒自己好像也在哪裡聽到過,但又說不上來,只能撓撓頭:「你還沒說,為什麼牧場主要叫這個鬼名字?」

  「簡單來說,大概就是食物鏈吧。」

  柳東黎撓了撓頭,拿起筷子向著槐詩所見的一切畫了一個圈,最終紮在剛剛端上來的麻雀干鍋裡,挑起一隻雀腿:

  「你看,在歸淨之民那群神經病看來,這個世界就是一條巨大的食物鏈,貫穿了現境、邊境和地獄。

  就好像羊吃草,人吃羊一樣,倘若聖職者將信徒視為羊群而自詡為牧羊人的話,那麼在這一條畸形的地獄食物鏈的頂層,統帥著所有牧羊人的人,不就是牧場主麼?

  在神靈的本質被地獄所扭曲之後,牧場主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邪神了。

  整個世界對它而言都不過是一個巨大的牧場,一切生靈都不過是祂的食糧。

  而歸淨之民所追求的,就是在這個食物鏈最終的收縮和循環中和他們的神明融為一體,成為牧場主的化身……實際上,所謂的至福樂土,對於牧場主而言,不過是一個餐盤,而他們不過是為牧場主清洗餐具的工具而已,甚至這些工具本身也是可食用的環保材料……就像這樣。」

  他停頓了一下,將醬燒麻雀腿塞進嘴裡,嚼得嘎嘣響:

  「現在,你懂了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2 PM

第五十二章 《如何成為昇華者:從入門到入土》

  十分鐘後,槐詩終於反應過來。

  自己好像被什麼不得了的黑暗勢力盯上了?

  「憑什麼啊!」槐詩悲憤拍桌:「我特麼就踢了他兩腳,他至於這樣麼?」

  「可不止呢!我看得清清楚楚。」柳東黎抬起手指糾正:「你不但掰了他的小指頭,扯了他的頭髮,搶了他的盒子,還踢了他的褲襠,而且踢了兩腳!我要是王海,我肯定不放過你。」

  「你還打了他一悶棍的事兒怎麼就忘得這麼快了?」

  「放過我吧,我只不過是一個牛郎而已。」柳東黎得意地眨巴著眼睛:「你看,弱小無助又可憐。」

  「還禿。」

  槐詩補充了一句。

  「你可夠了啊!我頭髮已經長出來了!」柳東黎氣得把假髮都摘了,湊過來指著自己慘烈的髮際線,「看到沒有,看到了嗎?已經長出來了!」

  「沒事兒,長得快,掉得也快。」

  槐詩甚至懶得看一眼,悶頭吃飯。

  別說,這鴿子燒得還蠻好吃的。反正是柳東黎請客,他也不客氣,又叫了一只來燉湯。

  似是察覺到槐詩低迷的心情,柳東黎把煙掐了,把端上來的菜推到槐詩旁邊。

  「用不著害怕,只不過是幾個小嘍囉而已,又不用你去正面剛牧場主。別小看天文會啊小鬼,你的靠山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粗大腿,就算是牧場主降臨現境,也會被重新打回祂的至福樂土去。真要你上場,肯定也是對付幾個小嘍囉而已。」

  他建議道:「你要覺得不行的話,乾脆就辭職咯。」

  槐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又繼續低頭啃著鴿子腿,直到乾乾淨淨地骨頭被丟進了碟子裡,他扯了一張紙巾擦手。

  「不,其實我不是害怕。「他說,「只是……有些火大。」

  「嗯?」

  「牧場主再厲害,也用不著我去操心,對吧?」槐詩抬起頭,認真地說:「可為什麼,只是想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會這麼難呢?」

  柳東黎愣住了,沉默無言,許久,搖頭嘆息。

  「因為生活本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槐詩。」他說,「有的時候,昇華者看似會有比常人更多的選擇,但有時候,大家其實都沒得選。

  總會發生一些你始料不及的事情,讓你痛苦和不安,但你得去試著接受。不論是你想要的還是不想要的,這都是你生活。」

  「當你成為昇華者的時候,或許你已經告別過去的生活了,槐詩,只不過你還停留在過去而已。」

  他看著少年,神情複雜:「倘若你只是想要過平靜的生活的話,其實很簡單,連我都能幫你做到——換個名字和身份,你可以抽身而退,在另一個城市裡重新開始。」

  槐詩不假思索地搖頭,「我的家就在這裡,我哪兒也不去。」

  「你的家只有一棟空屋子而已。」

  「那也是我的家。」少年平靜地回答,「有它在,不論我在外面混得有多狼狽多像一條狗,至少還能做一條家犬。

  如果沒有它的話,那麼我就只能做一條野狗了。

  柳東黎沉默。

  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

  .

  一頓飯吃完之後,柳東黎又在廁所裡磨蹭了鬼長的時間,不知道究竟塗了多少生發膏之後才出來。

  結完賬之後,他問槐詩去哪兒,可以捎他一程。

  「你又買車了?」槐詩震驚。

  「租的。」

  柳東黎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席,發動了引擎,車開到了路上。他看著外面的路,忽然開口說:「我要走了。」

  「嗯?」

  「不是早就說過了麼?我打算出去玩兩年,這兩天終於把東西收拾好了。」他按下車窗,又點了煙,「今晚凌晨的飛機,金陵出發。」

  「打算去哪裡?」

  「先去美洲,據說那些聯合體的自由城市裡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柳東黎說起了自己漫長地旅行計畫:「接下來大概會去羅馬或者埃及,等錢花完之後再回來吧。」

  「哦。」

  槐詩撓了撓頭:「一路順風。」

  柳東黎搖頭笑了笑,沒有接話,只是伸手從旁邊拿起一個紙袋子,丟進了槐詩懷裡。

  「這個給你。」

  槐詩接過了紙袋,打開,裡面是一個扁平的方盒子,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上面的標誌,頓時不可置信起來。

  「你哪兒搞到的?」

  「以前一個羅馬朋友送的,忘在箱子裡,一直沒開,收拾行李的時候才翻出來,可現在大家聽歌都用手機了,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柳東黎說,「你要喜歡就拿著聽吧。」

  「那我就收下了。」

  槐詩愉快地挑著眉頭,拆開盒子上的塑封和cowon的商標,展露出其中巴掌大小的音樂播放器。

  黃銅色機身,和上側手動調節的雙控制旋鈕……愛不釋手。

  甚至比得到那一把邊境遺物更令他覺得愉快。

  在這個大家都開始習慣手機的年代裡,已經很少有人會想起過去這種叫MP3的東西。就好像和CD機一起被時代拋棄了一樣,除了少部分發燒友之外,很少有人會再留意這種過去的東西。

  而存留下來的價格也越發地高昂。

  只是這麼一個播放器,已經頂的上一把不錯的手工琴了。

  倘若是其他等值的禮物,槐詩還未必會接受,但柳東黎選的東西讓他沒有什麼猶豫的餘地。

  再說了,幾百萬的車都給他搞壞了,再收個一萬多的播放器,良心上的負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就當霸王洗髮露的回禮吧。

  回頭看著副駕駛上眉開眼笑的少年,柳東黎渾然不知這貨的內心究竟在活動個什麼鬼,只能搖頭感嘆:

  「還是年輕好啊……」

  最後,汽車停在了石髓館的門口,槐詩下車,心滿意足地將播放器裝好,揮手道別:「一路順風,等你回來請你吃飯。」

  「再說吧。」

  柳東黎颯然一笑,揮手道別:「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汽車離去了。

  槐詩目送著老柳的影子消失不見,心裡忽然有些空落落地,在原地站了許久,努力搖頭驅散了那一絲離愁。

  不能再愁了,再愁可就GAY了……

  只能祝老柳一路走好吧。

  實際上,一回到家,他就又開始愁了起來。

  烏鴉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套了一層口罩當白大褂,脖子上還纏著一個微型聽診器,翅膀還捲著一管墨綠色的藥劑。

  「來,身體檢查!」

  她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副眼鏡,戴在了鳥喙上,聲音溫柔又嫵媚:「讓姐姐康康你發育得正常不正常……」

  如果不是一隻烏鴉的話就好了。

  難道是我的顯卡有問題麼?

  槐詩嘆息了一聲,靠在椅子上攤平了,任由她如法施為。

  實際上和醫院裡簡單的物理檢查沒什麼區別,幾乎變成了每天的慣例。體重和身高的測算,以及抽血倒進了什麼奇怪的試劑裡進行檢驗。

  以槐詩接近於無的煉金術知識來看,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也不需要去看。對於自己的身體,他有比其他任何測試更直觀的感受。

  他的發育已經開始提速了。

  如果原來的過程是緩慢加速的話,現在的他已經奔上了高速公路,開始橫衝直撞,野蠻生長。

  每天都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增強,骨骼生長的麻癢和陣痛已經好幾次將他從夢中驚醒了。

  這兩天肌肉生長的痠痛過去之後,他又開始感覺自己心跳時不時有些紊亂,總是感覺到內臟和四肢傳來的幻痛。

  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已經長高了四釐米,以前衣服的尺碼已經快要被淘汰了。

  而且如今,他的細胳膊細腿兒竟然竟然也看得見肌肉輪廓。

  尤其是雙手,指甲生長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現在平均每天剪一次指甲,每一次指甲被刀切碎的時候,他就能夠嗅到幻覺一樣的硫磺味兒。

  根據烏鴉所說:這是特化增強的副作用。

  因為他的提升方向似乎是感知型,所以就算生長結束,肌力恐怕也不會提升到太過誇張的程度。

  而作為補償,部分關節肌腱和骨骼獲得增強,神經的反應速度和內臟的負荷能力會進一步的提升,而最重要的是眼、耳、嗅覺和觸覺上的增強。

  在烏鴉的評價中,這種感知型是最適合生存的類型,看得遠,聞得多,聽得廣,而且爆發力強,跑得快……簡直好似一條老狗,滑不留手,如果不配合特殊的道具的話,根本抓不住。

  再配合上自己不斷死來死去死出來的』死亡預感』,槐詩感覺到時候自己簡直能苟到天荒地老。

  只是有一個缺點。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的臉色越來越白,看上去越來越像小白臉,還是撲了粉的那種。原本曬黑的手臂如今竟然瑩白如玉,連皮膚下的血管都變得清晰起來。

  這就令憧憬硬漢風格的槐詩分外不適。

  「太娘炮了一點吧?」

  他對鏡自攬:「就不能正常一些麼?」

  「看上去藥劑的效果不錯啊。」

  烏鴉似乎對自己的成果頗為滿意,摘下了眼鏡,「按照這麼發展下去,再過一週左右就可以入土了。」

  「啥玩意兒?」槐詩警覺。

  「嗯?我有不小心說了什麼嗎?」烏鴉無辜地眨著眼睛。

  「我好像聽見了有人在說『入土』?」

  「你大概是幻聽了吧?」

  烏鴉移開視線,似是無奈地嘆息:「這是發育期常有的症狀,和青春期一樣,總有一些讓人羞愧的事情發生……你要習慣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4 PM

第五十三章 浮士德(上)

  寂靜的書房裡,艾晴沉默地凝視著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上升起的光在空氣中交織成無形的屏幕,顯露出一個端坐在工位上神情呆板的男人。

  她說,「我想要查詢我遞交的報告進度。」

  片刻的沉默之後,呆板地辦事員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回答道:「你的增援申請已經批准,遵照所在國昇華者管理法,已向東亞社保局進行了傳達,一個工作日之內會得到批覆。

  剷除現境威脅是每一個監察官的義務,請繼續保持對時局的關注,並在事件得到解決之前保證情況不至於惡化。」

  轉達……

  艾晴嘆息。

  近幾年,隨著邊境之外的壓力漸漸變弱,聯合國對天文會的權利開始進一步地進行了限制。如今在主權強勢的國家境內,她這樣的一線監察官已經連武力部門都沒有資格保留,人員編制也越發地稀少,從原來的行動機構漸漸向觀察機構演變。

  對於五常越發的強勢,統轄局選擇了讓步,將日常的武力行動將交予所在國進行代理,以避免產生主權糾紛。

  不,應該說,是統轄局內部的主權派和邊境派之間的鬥爭已經白熱化了麼?

  隨著五常的代理人開始要求更多的權利和資源,矛盾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照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自己要去特事處上班了吧?

  但對這種涉及毀滅要素的事件,依舊持有這種保守態度,已經可以說是放縱了吧?還是說,想要放任事態惡化,到最後出來收拾局面呢?

  可能性太多了,難以猜測。

  她揉了揉眉心,不再繼續思考這種見鬼的問題,開口問道:

  「那另一份申請呢?」

  辦事員對電腦進行了操作之後,抬頭回答:「你所遞交的《遺物申請書》已得到批准——」

  說著,他從旁邊的真空管道里抽出了一份表格,檢視上面的內容和批覆:「所申請邊境遺物為編號1752,威脅度S級的侵蝕物‧浮士德。」

  他抬頭說道:「你將被獲准對其詢問三次,請遵循相關條例並著重閱讀第六條、第七條、第十九條,完畢請確認。」

  一份文本出現在艾晴的手機上。

  按照慣例,姑且還是看了一眼,她說:「完畢。」

  辦事員頷首,手指在空中輕點了幾下,憑空拉出了一個文本框,轉向艾晴:「請讀出下列文字,並保證遵守。」

  艾晴平靜地讀出了上面的文字:「我將保證對邊境遺物‧浮士德所說的一切保持警惕與懷疑,我將保證對浮士德的詢問會保留在事件範圍之內。

  我將保證遵循戒律。

  我將保持理智,並在必要時放棄人身自由,接受技術部的管制與人格矯正,以上。」

  隨著她讀完的瞬間,文本框上出現了她的簽名,緊接著,化作了一張A4紙,落入了辦事員的手中。

  「三個問題,請謹慎使用。」

  辦事員拿起旁邊的印章,蓋下。

  啪!

  紅章落在紙面上的清脆聲音好像戳破了一個水泡一樣,在室內迴蕩開來,那無形的聲音卻彷彿捲動了空間,令一切如水波一般波蕩。

  授權通過,現界展開。

  轉瞬間,艾晴竟然有一種置身與滑梯或者跑車之中的失重感,可緊接著,那古怪地感覺戛然而止。

  手機投影出的屏幕已經消散。

  在寂靜的室內,無聲出現了一個幻影,緩緩凝結成了實質。

  邊境投送。

  【B‧I‧F‧R‧O‧S‧T】,若是將這個簡稱直譯的話,可以稱之為『彩虹橋』。

  纏繞在現境之上的三大封鎖之一,也是天文會為了防止世界被毀滅所建立的三個安全閥中情報傳播最為廣泛的一個。

  它最直接的功用之一,便是依託架設在現境之上的數十萬條通路和無數中轉站,隨時隨地將任何人投放在現境的任何角落之中。

  雖然為了防止被濫用而制定了諸多限制,但依舊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緊急事件中最為常用的一種移動方式。

  鋼鐵鏗鏘的聲音響起。

  來自鐵甲。

  那是是一個分辨不出年紀的人,鬍鬚覆面,身披著沉重的甲冑,手扶炎型大劍,髨發結辮的頭顱上銘刻著一層一層重重疊疊的刺青。

  蒼涼而雄壯。

  可那他的面孔卻令人心悸,不止是被針線所縫住的雙目和灌入鐵水而後乾結成塊的雙耳,哪怕是張開的嘴唇中也沒有舌頭存在的痕跡。

  不看,不聽,不言。

  這便是邊境遺物‧浮士德的看管者,同時也是在遺物失控或者違規操作時斬下使用者頭顱的保險栓。

  他一手扶著大劍,一手端著一本龐大而沉重的書籍,鋼鐵的封面和鎖扣,好像層層束縛。隨著無數鐵鏈的鬆脫,鎖扣打開了。

  一陣粘稠液體沸騰的聲音裡,無數文字從其中飛舞而出,好像蒼蠅一樣地在空中沒頭沒腦地亂撞。

  到最後,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佝僂地老人,隨一落地,便劇烈地嗆咳起來,肺腑好像一台過時的引擎一樣,竟然噴出了火星、黑煙以及絲絲縷縷的漆黑液體。

  那些東西還沒落地,就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回到了書中。

  「呼——」

  那披著羅馬式長袍的老人緩緩地直起腰,撐起枴杖,輕聲感慨:「總算舒服一點了……難得的自由啊,是誰召喚了我嗎?」

  他環顧著四周,滿是陰翳的詭異眼眸掃視著四周,最後落在艾晴的身上,露出了嘲弄地笑容:「啊,有趣的半成品,一個破碎的靈魂。

  瞧,我上次怎麼說的?小賤人,我們又見面了。」

  說著,他湊上來,近乎放肆地嗅著艾晴頭髮上的氣息。

  「處女的芬芳啊,真可惜,明明已經成熟了吶?結果卻無人採摘嗎?」他停頓了一下,咯咯怪笑起來:

  「還是說,無人問津呢?人生一世,若是無從領略兩性之間的美妙,未免太過淒涼,需要我來幫幫你嗎?」

  啪!

  電擊槍的聲音一閃而逝。

  老人痙攣倒地,跪在了輪椅的前面,劇烈地抽搐著,許久,不知是舒暢還是痛苦地僵硬抬頭:「哦哦哦……這樣地感覺,是在向我宣告主從權利嗎?向一本書?哈哈哈,太可憐了吧。」

  說著,浮士德咧嘴,露出嘲弄地笑容,展開雙手。

  「——惡魔‧浮士德,應召而來,請提問吧,我的……『主人』,倘若您能承受那一份抵達全知所必要的代價。」

  那一瞬間,他身後的披甲人握緊了劍柄。

  戒律一,任何問題不會得到正面回答,但仍需付出代價。

  戒律四,不得向浮士德所要任何東西。

  戒律九,不可向浮士德詢問涉及範圍太廣的問題,也不可直接尋求答案,唯一妥善地方式是進行側面印證,以減輕代價。

  艾晴閉上了眼睛,不顧惡魔放肆地笑聲,開始思考。

  許久,睜開眼睛,發問:

  「救主會如今的行動,究竟是否處於自身的意願?」

  浮士德怪笑著,伸出手,展開手掌:「這個問題的代價是一枚奧德修斯金幣,你隨身的那一枚。」

  艾晴皺起眉頭,看向披甲人,披甲人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反對。

  根據問題,浮士德會向提問者索取他們周圍的東西,甚至不侷限於自身以及自身所有物之內……在大部分時候,代價的多少會根據答案的難易程度而浮動,但有的時候總有特例。

  浮士德總會向提問者索取對於他們意義重大的事物,譬如家人的生命、譬如孩童的獻祭、譬如犧牲等等。

  因此造成的嚴重後果不計其數。

  否則天文會不會讓披甲人看守這本書。

  在代價超過限度之後,他會直截了當地砍掉提問者的腦袋,避免浮士德說出答案達成交易。

  一枚奧德修斯金幣,還在範圍之內。

  艾晴沉默片刻,從脖子上摘下了那一枚鎖在銀鏈之上的金幣,遞了過去,並沒有再說什麼。

  浮士德得意地大笑起來,捧著金幣,貪婪地舔舐著,就好像渴求著上面黏著地汗水和體味那樣地,一口將它吞入了腹中。

  然後,心滿意足地擦擦嘴,回答了她的問題:

  「——恰如飛鳥不能阻擋風暴那樣。」

  也就是說,王海之後,還有人在操持著這一切,醞釀著什麼計畫麼?

  艾晴皺起眉頭。

  對她而言珍貴無比的東西只換來這麼一句話,哪怕早有準備,也感覺到分外地不快。

  她沉默了許久,長出了一口氣,壓抑住憤怒。

  再次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他們的計畫,會導致深度地獄‧魔都出現變化麼?」

  「啊,有趣的問題。」浮士德笑了,環顧著四周:「讓我想想這個問題的代價是什麼?我應該取走什麼東西呢,不,我應該留下什麼讓你刻骨銘心地痛楚呢?」

  很快,他的視線落在牆壁之上。

  那一副被防塵布蓋著的相框上。

  他回頭,看著艾晴鐵青的臉色,滿意地笑了:

  「我要它。」

  持劍人沒有任何反應。

  艾晴沉默著,手掌死死地抓著扶手,白曦的皮膚下面,血管在憤怒地搏動著,許久,她閉上了眼睛。

  「拿去。」

  浮士德大笑,打了個響指。

  相框開始燃燒,防塵布落在地上,舞動的火焰之中,依稀能夠窺見一個懷抱著孩子的側影。

  就好像捧著全世界的珍寶一樣。

  她向著鏡頭露出燦爛地笑容。

  笑容消逝在火焰中了。

  「……回答我。」

  艾晴輕聲說,「回答我的問題,浮士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5 PM

第五十四章 浮士德(下)

  「如您所願的那樣。」

  浮士德興奮地手舞足蹈,暢享著那一份甜蜜的痛苦和憤怒,張口,大聲詠唱著宛如詩篇的話語:

  「一場儀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隻飛鳥的眼睛與一萬條毒蛇!

  在一座靈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處地獄中蛻變,因此滅亡。

  重生地陰影依附雙翼,蟄伏地飛鳥將飛上天空!」

  啪!

  是扶手破碎的聲音,在憤怒地緊握之下。

  艾晴咬著牙,沒有說話。

  自己最珍貴的寶物,只換來了一首沒有屁用的預言詩?

  大發詩興之後,浮士德神清氣爽地捋了一下頭髮,抬起頭,俯瞰著那一雙眼瞳,就好像能夠窺見冰層之下的狂怒熔岩那樣,咧嘴微笑。

  「你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艾晴沒有說話。

  浮士德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直到她終於平靜,發出最後地疑問。

  「……天文會,會有人因此失去生命嗎?」

  浮士德挑起了眉頭。

  他撐著枴杖,向前,湊近了,仔細地端詳著艾晴的臉,欣賞著她恢復平靜地神情,靜靜地看著,直到自那一雙眸子中窺見了對答案地渴求,才露出了惡劣地笑容。

  「你想知道嘛?」

  他咯咯大笑,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想知道嗎?你真得真得很想知道嗎?」

  艾晴沒有說話。

  「你本應有更好的問題才對,是什麼讓你軟弱了呢,小女孩兒?」浮士德驚奇地欣賞著她的面孔,得意洋洋:「我知道你想問誰,所以無需拐彎抹角,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那個近乎玩笑地代價:

  「——我要你的眼淚。」

  「辦不到。」

  在寂靜中,艾晴冷漠地看著他:「我沒有那種東西。」

  「那你注定得不到回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士德大笑,窺見人心地魔鬼在嘲弄著自己的主人:「為何還會關心自己以外的人呢,小姑娘,你難道不是在憎恨著這一切嗎?你憎恨昇華者,又憎恨沒有力量的人,憎恨強者,又憎恨軟弱的人。

  你憎恨擁有幸福者,可失去一切的人卻也無法獲得你的憐憫。

  你的憎恨真得有必要嘛?」

  「得了吧!」

  他獰笑,揭開了最後的傷疤:「你最憎恨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艾晴沒有說話。

  恍若未聞。

  「你會永恆痛苦,不得解脫。」

  浮士德咧嘴,毒蛇一般分叉地舌頭自從嘴中攪動著惡毒地唾液:「沒人能夠拯救你,小姑娘,你的心早已經留在了地獄裡,留在了甚至惡魔都無法生存的孤獨之地!」

  「——你會永恆痛苦,正如你永恆孤獨!」

  「如果只是孤獨和痛苦而已的話,難道是什麼值得害怕的事情嗎?」

  艾晴終於抬起了眼睛,輕聲說,「既然你開心夠了的話,下面就該輪到我了——」

  那一瞬間,浮士德瞪大了眼睛。

  彎下了腰。

  錯愕地凝視著自己的腹部,那一把沒柄而入的匕首。

  匕首拔出。

  璀璨的神聖光芒自匕首的脊上浮現,將一滴滴漆黑的鮮血蒸發,嗤嗤作響。

  這就是她精心準備地道別禮物。

  嘭!

  他的身體動盪起來,再一次崩潰,一點點地化作墨跡的蚊蠅,被拉扯回了那一本劇烈翻動地書裡。

  「滾回你的地獄裡去吧,浮士德。」艾晴漠然地看著他,「享受你那奴隸都會憐憫地永生和全知去。」

  「不,我會期待——」

  在苦痛中,惡魔最後向塵世投來嘲弄地一瞥:「下一次你我相見時,你所付出的代價……」

  人影消散了。

  披甲人扶著劍的手掌握緊又鬆開,最終,沒有任何動作。

  雖然涉嫌損壞邊境遺物,可艾晴未曾違背任何戒律。

  於是,書頁合攏,枷鎖再臨。

  他被封住地雙眼似是看向了艾晴,許久,收回了視線,轉身化作幻影離去。

  寂靜中,書房重新回歸了寂靜。

  許久許久。

  忽然有電話的聲音響起。

  來電顯示——未知。

  .

  電話執著地響著,就好像等待著她的回應一樣,直到她伸手按下接聽鍵。

  「哪位?」

  「小晴嗎?是我啊,戚問,戚三叔你還記得吧?」

  電話裡傳來和煦的笑聲,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抱歉抱歉,忽然打電話,我這個閒人沒有打擾到你吧?

  聽老太爺說你在新海,我還嚇了一跳,怎麼這麼長時間了,不來我這裡坐一坐?」

  電話中的老男人感慨道:「正巧你表哥前些日子剛剛從美洲回來,你們年輕人肯定有不少共同語言,要多多來往……不如明天我讓他去接你,來我這裡吃頓飯怎麼樣?」

  「……」

  艾晴沉默地傾聽著,忍著胸臆之間的不快和陰沉,實在受夠了那個倚老賣老地傢伙。

  「戚先生,吃飯就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較忙。」

  「一家人,不要搞得這麼生分嘛。還在生家裡的氣啊?血濃於水,有什麼化解不開的冤仇啊。」戚三叔惆悵地嘆息了一聲,「實在氣不過,三叔給你陪個不是好不好?

  老爺子再過幾個月就是百歲大壽了,不要再跟他慪氣了。每次逢年過節的時候,老爺子總要問,小晴回來了嗎?小晴回來了沒有啊?給你打電話,你又總是不接——工作再重要,有家人重要嘛?

  況且,當年老爺子不也是為了你們好麼?你看,最後你爸爸還是昇華成功了的,連你也有了源質覺醒的趨向……」

  卡啪。

  艾晴手中的鋼筆裂開了一道縫隙。

  寂靜中,艾晴的眼眸垂下,再也難以掩飾那種滲入骨子中的陰沉和憤怒。

  任由電話裡的那個人喋喋不休,許久,直到他閉上嘴為止。

  「戚先生,無聊的家常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我還有工作要忙,就這樣吧。」

  她說,「最後,請你記清楚,我叫艾晴。」

  「——艾葉的艾,天晴的晴。」

  「……既然你這麼想,我也沒什麼話可以說了。」

  沉默中,戚問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嘆息了一聲:「老爺子有句話時常跟我們講——不回家的孩子,是要在外面吃苦的。」

  忙音傳來。

  電話掛斷了。

  艾晴平靜地放下手機,面無表情。

  如果好消息像是鴿子一樣總是遲遲不到的話,那麼壞消息就像是烏鴉,總會成群結隊而來,然後不斷地拋下惡臭的糞便,留下一片讓人作嘔的殘局。

  它們會在一處爆發。

  在你最不希望的時候,在你最不希望的地方。

  如今,不止是來自歸淨之民的工作問題和浮士德所留下的惡毒寓言,來自家族的壓力也在最不應該出現的時候堵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這一份壓力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對自己作為傀儡的珍貴程度早有認知。

  不論從家族的立場和她個人的判斷上都不會任由自己游離在陰氏之外。

  在沒落接近百年之後,如今的陰氏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距離原本的顯赫地位已經遙不可及。想要光復昔日的榮光,更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

  相較國外那些傳承長久的貴族,幾十年恐怕都可以說短暫,忍辱負重上百年之後回到權力巔峰的例子比比皆是,

  當然,屍骨無存者更是眾多。

  這是一場傾盡一切的漫長豪賭,每一個籌碼都是關鍵。也就是說,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每一個族人不論是正房還是旁支,都是珍貴無比的消耗品。

  更何況,如今艾晴已經成為了天文會的監察官,哪怕還只是新人,背後隱藏的權力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達到驚人的程度。

  可以預見,陰氏已經準備參與到這一場天文會內部代表五常的主權派和代表邊境的邊境派之間的鬥爭中。

  說不定已經下了注。

  而自己,又將在他們的計畫裡扮演什麼角色呢?

  強行驅動著自己疲憊地大腦進行著運轉,在漫長的沉默之中,艾晴竟然開始羨慕起教授那個死胖子。

  至少他在需要的時候,隨時隨地可以找得到大量的熱量。

  不像是自己,只能一次次地往咖啡裡加進甜到讓人發膩的方糖。

  令她警惕的並非是家族,至少現在還不是家族。

  而是這一通電話。

  它所代表的又是什麼意義?

  一個警告?一個挽回家人的溫情通知?還是其他?

  應該不只是如此才對。

  毫無道理地,她有了這樣的預感:戚問所代表的,恐怕並不只是陰家才對。

  哪怕陰家這麼些年對他多有扶持,但用腳後跟想一想,戚問那個一手掌握著諸多潛在能量的老鬼怎麼會聽話到連這種事情上諂媚地去**家的腳後跟?

  他的目地真得如此簡單麼?

  就算言辭再怎麼懇切,她依舊從戚問的身上感覺到一絲其他的意味,就好像隱藏著什麼一樣。

  就連那些看似誠懇地勸說,好像也在試探著什麼。

  哪怕她一直未曾與他們有過任何聯繫,但也知道戚家在這個漸漸沒落的小城市裡有多大的能量。

  近乎當年的槐家那樣。

  明面上戚家這些年以來一直以航運和物流為主,但在暗中,恐怕還少不了走私的勾當。

  但這種事情少見麼?

  可以說司空見慣,說出去簡直爛大街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沿海這麼多航線不走私,那還是人麼?

  這種事情攔不住,以戚問的老辣,肯定也不會親身下場給人留下什麼把柄。

  那麼,他究竟在試探什麼?

  想要從自己這個近乎擺設一樣的監察官身上得到什麼?

  她沉默地思索著,許久,長出了一口氣。看來,不論如何都必須將所有的隱患進行一次排查了……

  除此之外,必要的防備也要提上日程。

  沉思過後,她拿起了電話。

  「你好,市立圖書館檔案管理室,哪位?」

  「教授麼?」

  艾晴問,「除了救主會的調查之外,幫我搞清楚戚家的這幾年所有動向,加急。」

  電話那頭傳來書寫的沙沙聲,很快,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好的,已經記錄備案,價格還是老規矩,加急件要上浮百分之三十,沒問題吧?」

  「隨你,我只要結果。」

  「一天時間。」

  教授如是回答,於是,電話掛斷了。

  艾晴面無表情地放下電話,可內心之中的不安卻越發地濃厚。

  許久,她閉上眼睛,疲憊嘆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6 PM

第五十五章 當斷則斷

  古意盎然的辦公室裡,戚問掛斷了電話。

  他並沒有電話中語氣那樣衰朽,只是略顯蒼老而已,斑駁的白髮梳理地一絲不苟,身上的西裝筆挺,眼眉硬朗,不怒自威。

  此刻他並沒有表露出什麼不快,只是揉了揉眉心,神情略微有些複雜。

  辦公桌後面,那個吃橘子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抬頭,隨口問道:「爸,她怎麼說?」

  戚問的神情平靜,「她還年輕,不懂事兒,將來就知道家裡有多好了。」

  「那就是不識抬舉咯?」

  年輕人冷笑,「當爸爸的是個廢物,當女兒的還是個瘸子,真以為她能當上監察官是靠自己麼?要我說,爸你也不用為一個早晚要嫁過來的賠錢貨身上浪費什麼感情……嘖,要不是老太爺的意思,這種殘次品白給我我都不要。」

  嘭!

  戚問的茶杯在他面前摔碎了,熱水飛濺,幾乎將他嚇得跳起來。

  「閉嘴,廢物!你腦子裡在想什麼,老太爺的意思是你能揣摩的麼!」

  戚問睜大眼睛,怒視著他:「救主會的事情也是你能攙和的嗎!竟然和那群神經病勾搭在一起,還留下了把柄和那個禍患!你是怕我被你氣死的不夠早嗎,戚元?」

  「……」

  戚元愣了半天,嘴硬著說,「我這不是也想幫家裡的忙麼?」

  「閉嘴!何洛?何洛進來。」

  戚問猛然頓了一下手裡的枴杖,一個精悍的男人就從門外走進來。

  「送這個敗家子回家。」戚問冷聲說:「在風聲過去之前,他哪條腿敢出門,就打斷哪條腿!」

  「爸,這你就過分了吧?」

  戚元不忿:「憑什麼我賺點錢就好像捅了天大的窟窿一樣?最先和他們搞在一起的不是你嗎?你怕什麼啊爸?那賤女人早晚要給你端茶倒水,難道她還敢得罪我們嗎?」

  戚問氣得已經不想理他了,閉上眼睛。

  很快,戚元就被他的保鏢好說歹說地拽走了,只留下何洛一個人在辦公室裡,神情依舊平靜,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戚問揉了揉眉心,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恢復了原本波瀾不驚的深沉樣子。

  「是救主會那邊的事兒?」他問。

  「這兩天王海一直藏在郊區,行蹤鬼祟,好像在聯繫什麼人。」

  何洛說,「少爺被他矇騙,好像還下了什麼懸賞。雖然痕跡都被我清理掉了,但救主會惹出來的麻煩恐怕會牽連到我們。」

  「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時候,他找我說想要見你——」

  何洛停頓了一下,重複了一遍王海的話:「他說,他身懷受洗者的旨意。

  按照吩咐,我告訴他,老闆在養病,誰都不見。他就走了。」

  戚問垂下陰翳地眸子。

  「很好。」他說,「很好。」

  寂靜裡,戚問的手指敲打著枴杖,似是自言自語:「幾十年以來,新海這麼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為何總是這麼多事呢?

  盼了那麼多年,槐家倒了,然後陰家來了,好不容易陰家走了,救主會又開始藏在暗中糾纏不清……」

  他眯起眼睛,輕聲呢喃,「一個又一個地,都想讓別人去做自己的馬前卒啊。」

  何洛沒有說話。

  戚問也不需要有人來解答。

  就好像在計較著什麼艱難的抉擇,他的神情不斷變化,時而陰沉,時而猙獰。

  直到何洛靠前了一步,打斷了他的思索,不顧他惱怒的眼神,低聲說:「老闆,當斷則斷。」

  「……」

  戚問冷冷地看著這個追隨了自己多年的副手,許久,許久,好像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閉上了眼睛。

  「那個到處亂打聽的牛郎呢?」

  「昨天已經處理掉了,屍體沉進了海裡。」何洛回答:「下面人問清楚了,是他自己的私人行動,和天文會無關。」

  戚問的神情稍微平靜了一些,「陰晴,知道當年的事情麼?」

  「那件事兒處理地很乾淨,沒有留下首尾。」

  何洛回答,「事後我找人下了失魂引,所有牽涉在內的人都會逐漸源質沸騰,就算不早死也要變成傻子,什麼都不會記得了。就算知道,她也不會有任何證據。」

  寂靜裡,甚至聽不見呼吸的聲音。

  許久,戚問抬起了眼瞳。

  「那就了斷了吧。」

  他的神情陰冷,「當年和他們合作就是一個錯誤,否則不至於遺禍至今。明天,不,今晚你就走一趟,把所有關於救主會的手尾全都清理掉,不要留下什麼把柄。

  戚家雖然小,可也不是什麼神經病都能來隨便拿捏的……」

  「好。」

  何洛點頭,「陰晴那裡呢?」

  「……我們不用動手。」

  戚問眯起眼睛,「目前當務之急是把我們從裡面拔出來,抽身退場……新海就要變天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在這個火坑上蹦跶多久。」

  .

  .

  傍晚的時候,槐詩收到了快遞。

  確切的說,是一輛沒有標牌的車停在石髓館門口,打電話叫槐詩出門之後,甩下一個箱子就走了。

  「昨日快遞的風格就是這樣,保質保量保證速度,但服務態度就別強求太多了。」

  烏鴉站在桌子上,爪子在一排手機上滑動著,各種槐詩認不得的APP上,列表不斷地更新,商品五花八門,而結算貨幣更是亂七八糟。

  不斷地有叮的一聲響起,好像外賣接單一樣。

  有了基礎的工具之後,她最近似乎一直在製作各種藥劑。

  名義上說是努力工作補貼家用,但具體賺了多少錢槐詩是不清楚,只聽見她每天喊入不敷出生活辛苦什麼的。

  鬼才信……

  槐詩提著箱子走進地下室的時候,只看到桌子上的幾個坩堝正咕嘟咕嘟地響著,不斷有各種顏色的氣體飄起,如果不是頂上一百瓦的大燈泡,他簡直懷疑自己走進了什麼瘋狂煉金術師的實驗室。

  「說實話,也就是沒條件才會這麼土,只能靠燒瓶和燒杯。」

  對此,烏鴉表示嫌棄:「目前的預算連一台好一點的離心機和溶液結晶器都買不起,更不要說無塵室的佈置和裂解爐一大堆東西了……」

  看過她的需求清單之後,槐詩只覺得這貨要在自己家下面開一個化工廠,腦殼疼:什麼時候你們煉金術都這麼與時俱進了啊!

  「別傻了,燒杯和坩堝這種只能用來糊弄初中化學課的玩意兒能和幾百萬幾千萬的專業設備比麼?」

  烏鴉回頭看了他一眼:「煉金術的本質,就是燒錢,不充錢你怎麼變強?」

  槐詩悲憤:「沖了這麼多我也沒見自己變多強啊!」

  「那就說明你沖得不夠,再充點啊,連一輛法拉利都沒充你還敢說你氪了金?」烏鴉翻了個白眼,示意槐詩把東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時候,它把槐詩鋌而走險帶回來的贓物,那幾個啼蛇的角給賣掉了。

  據說品相都挺不錯,乾脆選擇以物易物,從對面的手裡換了不少材料回來。

  在檢查了一下之後,烏鴉滿意地頷首:「不錯,這樣的話,你接下來補全藥劑的材料和和聖痕所需要的部分主要材質就可以湊齊了。」

  「就這些?」

  槐詩低頭,看著箱子裡那些密封在瓶子裡的各種鬼東西。

  幾瓶顏色各異的粉塵,一塊結晶狀的晶體簇,幾塊黑不溜秋的鐵礦石,以及各種好像從植物中萃取出的液體……

  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是虹燼,以前北歐人會把自然產生的空間轉移現象稱之為彩虹橋,這就是在現象結束之後殘留的天然材料,作為調合劑而使用的上等素材。

  這個是緘默者之證,看著是礦石,其實是源質聚合物。

  只有人在遵守誓言和信託將某個秘密守衛一生之後,才能夠在死後有機率出現的珍稀物,可以說是意志和忠誠的結晶。能夠有拇指這麼大,看來那個秘密確實不得了呢。

  至於礦石,就是很常見的一些邊境的陰鐵和霜銀,反而是最便宜的。

  這些都是在幫你製作聖痕時必不可缺的材料。」

  烏鴉介紹著,最後看向槐詩放在桌子上的祭祀刀:「不過,主要的材料,反而是這個玩意兒。」

  祭祀刀被它看著,好像恐懼一樣發出了顫抖的悲鳴,不斷地試圖從鞘中跳出逃走,但被她的爪子稍微一踩,就不動了。

  只是淒叫著,彷彿祈求她的憐憫。

  明明是威風無比的飲血妖刀,可現在看來,卻活像是實驗室裡待宰的小白鼠。

  烏鴉忽然問,「槐詩,你還記得聖痕是什麼嗎?」

  「嗯,我記得你說的是……凝固的奇蹟?」

  「對,沒錯,所謂的聖痕,其本質便是無形的奇蹟被賦予實體之後的稱呼。」

  烏鴉微微聳肩,「雖然這些奇蹟往往都會帶來災厄就是了——不過期盼從地獄裡找到的奇蹟能夠帶來幸福的人腦子一定不正常吧?

  而邊境遺物之所以特殊,不僅僅在於它們的功用和在地獄,更因為它們都是深淵奇蹟的產物,稱之為另類的聖痕也不為過——」

  聽到這裡,槐詩終於明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也就是說,你要拆了一輛車,搬出發動機,給我造一台小綿羊,是吧?」

  「差不多是這個道理,拆了東牆補西牆嘛。」烏鴉揮了揮翅膀,似是信心十足:「放心,其實用到的不算多。

  我把剩下的東西湊一湊,這把刀大概還是可以繼續用的……吧?」

  槐詩懶得再說什麼了。

  只能心中祈禱到時候給自己的聖痕不要太坑,要求不高,只要她別把基礎功能拆出來當DLC賣就行。

  隔三差五預售就算了,回頭再出一個黃金收藏版,誰受得了啊?

  「對了,那是什麼?」

  槐詩指向角落,那個浮現出奇怪地圖的水盆,依稀能分辨出是新海的地形,就在一處偏僻的地方,一處光點無聲地明滅著。

  「哦,那個啊。」

  烏鴉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是王海現在藏身的位置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7 PM

第五十六章 所謂命運

  先是茫然,然後一愣,緊接著是震驚。

  「啥玩意兒?」

  槐詩嚇得跳起來,湊過去端詳著水盆之中宛如鳥瞰的景象,分辨出郊區之中某處頹廢廠房的樣子。

  不可置信。

  「王海就在這裡?」

  「是呀。」烏鴉反問:「通過事象分支的墨水進行標記而追蹤的水印法而已,難道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嗎?」

  槐詩瞪大眼睛:「你怎麼不早說!」

  「可你也沒問啊。」

  烏鴉一臉困惑地看著他,十足無辜。

  槐詩忍不住想把這破鳥兒抄起來捏死算了。

  「你這分明就是二五仔啊!」他惱怒地拍著桌子,「你看你一天吃我家的米,住我家的房,偷我家的電,用我家的網,我不跟你計較這個就算了,你明明知道這孫子想要弄死我,為什麼要瞞著我?」

  「哦?」烏鴉好奇地看著他:「如果我早些時候告訴你的話,你會怎麼樣?」

  「廢話,當然是喊人去搞定他啊!」

  「天文會?還是特事處?或者說兩者一起?」烏鴉詭異地笑了起來:「不過,你有想要怎麼解釋,他們會藏在那個地方麼?」

  槐詩張口欲言,卻被打斷了。

  「不不不,我不是指你獲取他藏身位置的方法。」

  烏鴉停頓了一下,瞄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而是,你如何解釋,為何曾經屬於你家的產業會變成歸淨之民的老巢呢?」

  「……啥玩意兒?!」

  槐詩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水盆:「你說這地方,你這玩意兒……是我家的?」

  「你還真是忘得一乾二淨啊。」

  烏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為何我這個外人都會比你清楚啊?不,應該說這是稍微調查一下產權就能夠瞭解的事情吧。」

  「沒錯。」

  她說:「如今王海藏身的地方,就是曾經槐氏海運的貨物中轉倉庫之一。換而言之,十幾年前屬於你家的地方,如今已經變成了歸淨之民飼養邊境異種的『齋戒圈』。」

  隨著的話語,無數陳舊的紙張從地下室的空中飛過,落下,匯聚在槐詩的面前,整整齊齊地化作一疊。

  「我能夠理解你的困惑和茫然,但這確實是從你家的這些舊檔案之中所得出的結論。」

  槐詩沉默地將那些紙張翻開,一頁一頁地。

  這些確實是堆積在他家裡庫房中的東西沒錯,落滿灰塵,長滿黴斑,丟棄在什麼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

  被人遺忘。

  烏鴉說得沒錯,那裡確實曾經是槐家的產業之一,一個用來中轉的貨物倉庫。

  「可是,我都不記得了。」

  槐詩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仔細地回憶,可童年的記憶實在有太多的缺口,太多模糊不清的東西。

  那一場高燒之後,很多東西都在漸漸地褪色……

  但這好像又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自從他記事開始,家裡的產業似乎就開始飛速地衰敗。哪怕曾祖父那一代富有驚人,但如今所剩下的,也不過是一座老房子而已。

  槐家曾經的產業那麼多,就算是偶爾發生什麼事情也不奇怪吧?

  只不過是比較倒霉而已。

  就像是一直以來的自己一樣。

  可是,卻為何會感覺到憤怒呢?

  「他媽的……」

  他輕聲罵了一句,卻不知道應該去憤怒什麼。

  寂靜中,烏鴉佇立在刀柄上,憐憫地看著他。閃爍地燈光將她的影子拉長了,落在牆壁之上,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動著。

  「讓我來給你上第二課吧,槐詩。」

  她的聲音變化,不似往日的輕佻和戲虐,而是變作莊嚴,彷彿冰川和鐵的碰撞,帶著陣陣低鳴「

  「——命運無從主宰,但它的對象卻有所區別。」

  「命運?」

  「對,命運。」黑色的飛鳥說,「有的人去選擇命運,而有的人被自己看到的艱難和恐懼所懾服,止步不前。

  他們只能等待被命運所選擇。

  雖然後者也沒什麼不好,但海中的浮萍被捲入風暴的時候,又如何有資格責怪自己的運氣呢?」

  槐詩沉默許久,開口問:「前者就一定能夠幸福嗎?」

  「誰知道呢?」烏鴉平靜地回答,「奮力一搏未必能改變任何結果,但至少死得坦蕩,不是麼?」

  「……」

  槐詩沉默。

  「你無需痛恨自己,畢竟曾經的你沒有選擇的機會,但如今一切已經不同了.」

  烏鴉說:「倘若你對過往的一切並不在意,你大可以視而不見,讓這一切繼續沉沒在黑暗裡。

  我保證,你會有光明的未來。

  可倘若你真得想要知道曾經在你、不,在你的家裡發生了什麼的話,你必須親自去面對這一切。」

  漫長的寂靜之後,槐詩忍不住想笑:「就算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嗎?」

  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也都不會回來。

  就好像命運不會改變一樣。

  就好像那本命運之書。

  塵埃已經落定,記錄在其中的東西,永遠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烏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可至少你可以知道你為什麼會失去,不是嗎?」

  死寂之中,槐詩閉上眼睛,疲憊地嘆息。

  許久,許久,他睜開眼睛,起身,從椅子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之後,將天文會配發的手槍,檢查扳機、槍身和彈夾,將手槍塞進腰部的隱蔽攜行槍套裡。

  最後,拿起了桌子上的祭祀刀,掛在腰帶的鎖扣上。

  「先給我用一下。」

  槐詩拉上了夾克的拉鏈,「我去去就回。」

  「嗯。」

  烏鴉揮了揮翅膀,「一路順風。」

  在出門的時候,槐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看到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什麼?」

  「那個啊。」烏鴉看了一眼,「中午的時候有人來過了,不過沒進來,只在外面的信箱裡放了這個東西,我想應該是給你的吧。」

  槐詩拿起信封,晃了晃,裡面好像裝著什麼鐵片,有些份量。

  打開信封之後,從裡面就劃出了一把鑰匙,落在了槐詩的掌心。

  一把黃銅色鑰匙,有些年頭了,看上去並不像是開啟防盜門或者是什麼保險箱的珍貴物品,就是隨處可見的廉價鎖頭配備的類型而已。

  那一份微弱的地重量卻如此熟悉,槐詩幾乎記得上面每一個齒的位置。

  那是他琴房的鑰匙。

  「傅依?」

  會送這把鑰匙過來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吧?畢竟濫用學生會的權力查學生的家庭住址什麼的,還挺有她風格的。

  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槐詩端詳著那一把鑰匙,忽然有些想笑,「又逃課了啊,那個傢伙……」

  他想了想,將它重新掛在了口袋裡的鑰匙串上。

  從未曾有這麼一瞬間,他能夠如此確定,這一段突兀地假期是會結束的。

  他的生活會再一次開啟,再一次回到那一間屬於自己的屋子裡,再一次地開始練琴、摸魚和想像未來的幸福時光。

  回到屬於自己的病友俱樂部去。

  「謝謝。」

  他給傅依發了一個微信,沒過一會,那邊就發過來一個表情,赫然是槐詩站在牛郎會所前面猶豫的那張照片,上面還P了兩個閃爍地七彩大字。

  ——加油!

  「所以說,發我表情的帶頭大哥果然是你麼?」

  他不知道應該生氣還是該笑。

  關掉了手機屏幕,推開了大門。

  槐詩,出發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09 PM

第五十七章 就是你了,小火龍!

  黑暗中,一片靜寂。

  只有咀嚼的聲音不斷地響起。

  微弱的光照亮了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好像在沉思一樣,眼眸低垂著,傾聽遠方的聲音。

  許久,發出了嘆息的聲音。

  「戚家出賣了我們。」

  他輕聲呢喃,「但這無所謂……像是戚家這樣的牆頭草,本來就不值得信重,背叛,也在預料之中。」

  「比起這種不值得去在意的盟友,反而是一個無能地下屬更讓人頭疼。」

  咀嚼的聲音戛然而止。

  黑暗如同一張大口,緩緩開啟,吐出一個赤裸的消瘦軀殼,在地上劇烈地嗆咳,發出了慘烈的哀鳴和哭叫。

  許久,他終於從噩夢中醒來了,像是狗一樣地匍匐在地上,撲到了那個人影的前面,奮力地磕著頭。

  「上主垂憐,上主垂憐,上主垂憐……」

  他哭喊著哀求,「是我太膨脹了,是我,都是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寂靜裡,沒有人說話。

  上主似是沉思。

  許久,緩緩搖頭。

  「不,王海。」

  他說,「倘若獵犬的豐收得益於獵人的指示,那麼走狗的失敗同樣也要歸結與上司的疏忽,這是我的錯誤。」

  「錯估了你的輕慢和狂妄,畢竟,你對真正的世界一無所知。」

  王海僵硬在原地,好像受不了陰暗中的寒意,劇烈地顫抖起來,只有喉嚨裡發出嗚咽地聲音。

  「上主垂憐,上主垂憐……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我一定不會再失敗了……」

  「不,你並沒有失敗。」

  上主緩緩搖頭,平靜地說:「實際上,你圓滿地吸引了天文會和特事處的注意力,縱然沒有攪動風波,但也已經達成了最低限度的目標。

  之所以招至絕罰,乃是源自你心中對聖神的輕慢。」

  他伸出手,撫摸著王海的頭顱,「你被凡人的通貨所迷惑,對真正的力量毫無尊重,你對真正的神明也未曾給予信仰和忠誠。

  你,不可造就。」

  「……」

  王海的身體顫抖著,感覺到那一隻手掌上傳來的寒意和恐怖,甚至難以尖叫出聲,只是在寂靜中,滴淚橫流。

  喉嚨裡,奮盡全力地發出哀鳴。

  「上主……垂憐……垂憐……」

  「聖神從不殘酷,王海,信者也要心懷悲憫。」上主俯瞰著他,「倘若你懇請我的憐憫,那我就將憐憫給你,還有力量。」

  說著,那個影子緩緩自椅子上起身,蹲下,與驚喜地王海對視著,自懷中取出了一柄匕首,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王海的笑容僵硬住了。

  「你費盡周章所祈求的,不正是向那些天文會的活屍復仇麼?」上主在他耳邊輕聲呢喃,「不過如今看來,假手他人,怎麼也比不上自己親自動手更好吧?」

  上主緩緩起身,最後看了他一眼。

  「在毀滅到來之前,你還有漫長的時間來做選擇。選擇馴服地死亡也好,選擇順從神明的恩賜也罷,這都是聖神對你的最後慷慨。」

  他說,「要是之後能夠吸引一點注意力的話,就盡情地蹦跶吧。反正,秋後的螞蚱,也就這點用處了。」

  「倘若在死亡之前能夠得償所願,也不負聖神對你的仁慈。」

  他轉身離去,消失在了黑暗裡。

  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癱在地上汗如雨下的王海。

  那一柄漆黑的匕首,無聲地倒映著寒光。

  .

  .

  遠遠地,槐詩看到一輛漆黑的車從高牆之後開了出來,走遠了。車裡好像坐了什麼人,但是貼著反光貼紙,他看不清楚。

  他蹲在樹蔭裡,悄悄地望著遠處寂靜的倉庫,看了很久看不出什麼來。

  畢竟中轉倉庫佔地龐大,從外面看也就能看到一座高牆和一座一座地貨倉,隱約能夠分辨出員工宿舍、一座二層的辦公樓以及各種雜亂堆積已經開始褪色的集裝箱。

  郊區這附近,連什麼高層建築都沒有,也談不上居高望遠,真想看到什麼恐怕必須得進去才行。

  偷雞不能。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槐詩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管烏鴉給的噴霧劑,均勻地往身上噴了一層。

  邊境異種的嗅覺通常要遠超犬科生物,有得甚至還有紅外視覺,真要避過這種東西的鼻子和眼睛就必須要煉金藥劑的輔助了。

  當然,這只不過是經過了烏鴉提煉和配方修改的去味噴霧而以,屏蔽紅外線的功能是沒有的,但只要不被看到就行了。

  確認渾身每一個角落撒勻了之後,槐詩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氣,縱身一躍,扒拉著牆上轉頭的縫隙,翻過了高牆。

  幸虧走之前在儲物室裡找到了防割手套,否則就要在牆上的鐵絲網和玻璃渣上狠狠地喝上一壺。

  落地之後看到左右無人,他鬆了口氣,趁著晚上九點多鐘的夜色,鑽進了那個酷似辦公樓的地方。

  只有兩層的辦公樓並不大,零碎有幾個科室,但都沒有人,門都沒怎麼鎖。

  這個中轉倉庫不知道多久沒有業務了,哪裡還用得著這些東西。

  槐詩在灰塵之中搞了一個灰頭土臉,卻什麼都沒找著。

  從窗口悄悄往外看,能夠看到燈火通明的倉庫和旁邊的員工宿舍,恐怕真要找的話,就要去那裡才能找得到吧?

  只不過進進出出的人都穿著分外奇怪的白色制服,想混進去就很麻煩。

  按道理來說,這種體力工種是會避免支付上任何白色或者不耐髒的色彩,可這裡看起來卻好像完全不同。

  白色的外套過分寬大,甚至還帶著一個兜帽,只有胸前一個沒見過的噬身蛇標誌。

  槐詩看了半天,錘了一下手掌心:

  好,想辦法搞他娘的一套!

  那麼,目標就很關鍵了……

  他在窗戶後面的樓裡藏了好久,才看到有一個人走到附近的牆根處,撩起了下襬解開褲帶,就開始隨地大小便。

  「哇,這麼不講公德心?」

  槐詩目瞪口呆,藉著微光看到對方不可描述的部分,忍不住憐憫嘆息:「就是你了,小火龍……」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悄悄地從房子另一頭翻過去,可剛跳出窗戶,就感覺到迎面有一束光正面打在臉上。

  槐詩愕然抬頭,就看到另一個同樣靠在牆角撒尿的保安。

  藏得怎麼這麼隱蔽的!

  那一瞬間,兩人對視在一處。

  「誰?!」巡邏地保安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從腰上摸警棍:「哪兒來的賊?」

  「別誤會!」

  槐詩心思電轉,不等他喊人,便抬起手阻止道:「我是福音班的!」

  「啥玩意兒?」保安一愣,好像聽過這玩意兒,旋即狐疑:「真的假的?不是明天才來麼?」

  「當然是真的啊,不信你看!咚恰恰,咚恰恰……」

  說著說著,槐詩一言不合就扭了起來,走三步退兩步然後開腔唱道:「進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兒比咱親娘強,哈利路亞上天堂~」

  兩步上前,走進了,槐詩驟然飛起一腳,把保安踹到牆上,不等他從牆上落下來,就張手一把劫灰捂過去,全部給他塞嘴裡。

  保安翻了個白眼,頓時暈厥了過去。

  「這一把的份量起碼四五千,你可賺大了。」

  槐詩拍了拍手上的碎末,無奈搖頭,扯著他乾脆重新跳回了房間裡去,等他再翻窗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套上了他們那一套見鬼的白色制服,腰間掛著警棍,手提著手電筒。

  倘若帶著兜帽的話,儼然便是另一個保安了。

  不湊近看誰都看不出來。

  只能慶幸歸淨之民的企業文化搞得好啊,福音班子輪流轉,連贊主秧歌兒都是同一套不帶換的。

  幸虧自己還記得福音二人轉的調子,否則今天不就白瞎了麼?

  槐詩吹了聲口哨,提起手電,晃晃悠悠地向著中轉倉庫的中心晃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沒什麼異常的情景發生,看不到什麼血肉模糊的場面,只有那些穿著白袍的傢伙進進出出,有的還躺在宿舍裡摳腳打手機遊戲。

  正常地過頭了。

  倘若不是忽略掉這一身見鬼的衣服,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什麼工廠一樣。

  整個中轉倉庫太大了,他漫無目的的瞎逛著,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標和收穫,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王海究竟是不是藏在這裡。

  直到他的腳步在西南角的那一座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倉庫外戛然而止。

  他低下頭。

  看到了手中漸漸匯聚的劫灰。

  那是游離在空氣之中的散逸源質,充斥著絕望和死亡的殘渣。

  有人死在這裡。

  一瞬間,他汗毛倒豎,甚至不止一個!

  在圈禁之手的吸引之下,它們不斷地匯聚而來,在槐詩地手中,很快就攢了小小的一撮。槐詩愣了一下,繞著倉庫走了一圈,發現那些散逸地源質確實是從倉庫中而來。

  隨手把攢下來的劫灰踹進兜裡,他開始尋找到進入的入口。

  整個倉庫都被從內部封死了,好像除了外面的那一扇大門之外,難以進入。可是槐詩卻在倉庫地背面找到了一扇離地大概四米左右的換氣窗。

  就在他思索著找點什麼東西墊腳爬進去的時候,忽然嗅到了一絲異常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當他回頭,掀開那一扇蓋在垃圾上的門板時,便看到了被藏在下面的屍體……

  他愣住了。

  那是另一個保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0 PM

第五十八章 水往低處流

  剛死不久,血還在往外流。

  槐詩蹲下身,疑惑地凝視著面前的屍體,隨手從垃圾堆裡抽出跟棍子來撥弄了兩下:胳膊斷了,背後有刀創,捅破了肺部,致命傷在喉嚨上。

  乾脆利落,幾乎一劈兩半。

  很快,槐詩放下了手裡的棍子和門板,重新將那一具屍體蓋好,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換氣窗,向前走了幾步之後轉身,估摸了距離差不多了,奮力向前狂奔,一躍而起,踩著牆壁向上挪了三十公分。

  正好夠到了牆上的管道。

  只不過當他低頭看去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腳印和另一個印在那裡的暗淡腳印重疊在一起。抬頭撐起身體向上時,就看到了印在窗戶邊上灰塵中的指印。

  有人進去過。

  而且體質和自己差不多,都是經過二次發育的昇華者,否則就可能是國內什麼賽事的急行跳遠冠軍,可能還要帶室內攀爬的獎項才行。

  倉庫裡寂靜地悄無聲息。

  沒有一點多餘的聲音。

  槐詩悄然落地,看向四周,只看到一堆又一堆的箱子,還有地上的電線,電線延伸到了前面,沒入到牆壁裡。槐詩只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鐵門,鐵門後正源源不斷地吹出陰冷的風。

  他深受感受了一下,確實是陰冷的風沒錯,這破玩意兒是個冷庫。

  再鼓起勇氣之後,他鑽進去轉了一圈,結果只看到了堆積如山的豬肉,如果說唯一有什麼發現的話,恐怕只有兩具還沒凍硬的屍體了。

  明顯是被隨意丟進來的。

  傷口的痕跡和外面那個保安一摸一樣,同樣狠辣地一擊致命。

  槐詩伸手,拔出了祭祀刀,小心翼翼地看著四周,經過半天和空氣鬥智鬥勇之後,他不得不遺憾地承認,自己快要凍成傻逼了。

  以及,凶手可能早走了。

  他走出冷庫,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噴嚏聲在倉庫裡迴蕩了許久,竟然沒有引來什麼人的注意。

  看樣子除了屍體之外就是一座普通的廠房而已,可此刻,他手裡的劫灰卻在飛速湧現,短短的幾分鐘機已經攢了差不多大半口袋了。

  漂浮在這裡面的散逸源質濃度高的驚人。

  時刻散發著痛苦和絕望,幾乎讓整個倉庫內都變成了鬼屋一樣陰暗的氛圍。一般人到了這裡可能待不了幾分鐘就受不了了,也就只有槐詩這種沙雕為了收集劫灰還專門到處找塑料袋。

  反正那些已經破碎的源質就是從這裡散逸出去的。

  必定會有源頭。

  就在槐詩經過反覆測算和實驗之後,終於找到了它的來處。

  實際上根本不用刻意測算,牆上那麼大一條縫誰都看得清楚,原本隱藏在牆壁後面的隱秘空間如今卻沒有封死。

  虹膜+指紋的驗證沒有任何效果。

  不論怎麼說,那麼大一條死人胳膊卡在滑軌上,地上的冷櫃再推也推不過去吧?

  這麼大一個入口放在眼睛前面,他愣是靠著劫灰的濃度找了半天才發現,槐詩再一次對自己的調查能力有了新的認知……

  門後是一片昏暗的空間。

  跨過地上的屍體,一路向前,就能看到一道向下延伸而出的樓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黑暗裡。

  在寂靜之中,他無聲地向前摸出,隱約看到了一個背對著自己的影子,頓時緊張地拔出了手槍,小心翼翼地湊近了。

  可就在他的手槍頂在那個人的後腦勺上的時候,那個人卻好像朽木一樣向著正前方倒下,摔在了地上。

  早已經失去生命。

  崩!

  祭祀刀和來自身後黑暗裡的匕首碰撞在一處,發出尖銳的聲音,有人趁著槐詩被吸引注意力,藏身在黑暗中試圖背刺,卻沒有料到槐詩身上還有死亡預感這種BUG技能。

  瞬間的碰撞,槐詩轉身,猛然蹬地前衝,在近乎無光的黑暗裡,頂向了那個人所在的地方。

  所謂的盲斗也是有所技巧的,不,應該說黑暗中的冷兵器格鬥更為恰當一些。人的關節、手持武器的方式乃至招數都是有所限制的,倘若對此熟稔的話,在兵刃碰撞的瞬間,對方的位置、所持武器的姿勢乃至架勢甚至都能夠猜得出來。

  雖然看似驚險,但歸根結底,則是宛如抽鬼牌一樣殘忍地推理遊戲。

  只不過,有些人已經將過程化作了本能。

  一片黑暗中,兩人相撞在一處,同時抬肘格開了對方持槍的另一隻手,緊接著匕首和祭祀刀再次碰撞在了一處。

  如墨的漆黑裡,不斷地有火花毫無規律地從空中飛迸而出。

  那是刀刃碰撞時的冷酷跡象。

  兩人很有默契地,都沒有選擇了開槍,而是試圖儘量無聲地將對手解決。短短幾秒鐘的爭鬥,兵器已經數次碰撞,直到最後,雙方同時從黑暗中找到了對方的所在,轉身踏步,奮力劈出了一刀。

  祭祀刀和匕首再出碰撞在一處。

  一縷火花自鐵的摩擦中迸射而出,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二人,還有他們臉上的面具。

  一個戴著小豬佩奇。

  一個戴著小馬寶莉。

  一瞬間,死寂到來。

  原本你死我活的殺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地是難以言喻地濃厚尷尬。

  「……」

  沉默中,對面的小馬寶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嗽了兩聲:「真巧啊。」

  「嗯。」槐詩點頭,「真巧。」

  氣氛再度陷入尷尬之中。

  「……」

  在看不見盡頭的對視中,對面的人再次問道:「怎麼稱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槐詩昂然答道:「叫我『淮海路小佩奇』就行了,你呢?」

  「幸會,幸會。」對面自我介紹,「滬太路小寶莉。」

  於是,氣氛又雙叒叕尷尬了起來。

  完全打不下去了。

  雖然沒聽過什麼滬太路小寶莉,怎麼這股子騷味兒好像在哪裡見過呢?

  槐詩沉默了好久,開口問:「吃了嗎?」

  「吃了。」小寶莉點頭。

  「散步吶?」

  「嗯……」

  又是兩句沒有營養地對話,或許是清楚了對方的來路和自己差不多,或許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小寶莉率先提議:

  「那咱們走著?」

  「嗯,走著。」

  槐詩後退了一步。

  兩人緩緩地將刀收起來,分開距離,背靠著牆壁,保持著最大的戒備,同時伸手示意對方先請,把後背要害露出來當然更好。

  然後,發現對面都不傻逼,也太好糊弄。

  只能齊頭並進。

  莫名其妙的……等槐詩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好像多了一個隊友?

  在短暫的樓梯上,兩人不鹹不淡地扯著一些沒有養分的客套話,然後費盡心思地想要打聽是從哪兒跳出來一個抄襲自己人設的傢伙。

  直到最後,兩個人的腳步停在了樓梯的盡頭。

  兩條岔路,一條向上,好像通向其他地方,一條向下,通往地下的更深層。

  小馬寶莉環顧著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槐詩身上。

  「上?下?」

  意思不言而喻,既然彼此之間難以信任的話,不如就此分頭行動。

  但究竟是上還是下呢?

  槐詩撓了撓頭,想了半天,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那就是向上咯?

  小馬寶莉揮了揮手,走向了向下的路,卻沒想到槐詩跟在自己的身後,亦步亦趨,頓時愕然:「你不是說人往高處走麼?」

  「所以說,有些時候,不妨做一杯肥宅快樂水吧。」

  槐詩誠懇地回答,說出了什麼好像很有哲理的話。

  開玩笑,自己的調查能力那麼弱雞,找個被開的隱藏門都要十來分鐘,要是單獨走的話,說不定重要物品從自己眼前飄過去他都不知道。

  星際玩家真是太悲傷了。

  還不如找個人來一起,反正大家都是賊,槐詩自己什麼贓物都不要,還能幫忙搭把手,只要個情報共享很合理吧?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這裡太陰森太黑他有點怕……

  「你確定?」小馬寶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算了,別礙事兒就行,拿到的東西我先挑。」

  「全給你。」

  槐詩揮手,對贓物和歸淨之民的家底兒沒有絲毫興趣,他只是來找人的,倘若能夠查清這群傢伙為什麼會藏在以前自己家的倉庫裡的話就是意外之喜了。

  就在前進之中,兩人的腳步戛然而止。

  前面有人。

  或者說,終於看到一個好像是門房一樣的地方了。

  在窗戶之後,能夠看到一個小小的房間,爐子上燒著鹵煮,電視機上正放著歌舞。看守在這裡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窗戶,正專心致志地看電視吃零食。甚至沒有去看角落裡的監控屏幕。

  小馬寶莉拔出了刀,然後又被小豬佩奇按了回去。

  「別這麼粗暴好吧。」

  槐詩嘆息,「我來我來……」

  他重新套上兜帽,端起保安的警棍和手電筒,走過去敲了敲窗戶,正準備重操福音秧歌的舊業,就看到爐子上的鍋中,那一顆在鹵煮裡緩緩起伏的人頭,還有幾隻燉到香酥肉爛的胳膊腿……

  門房內的保安回過頭來,可槐詩數次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最後,嘆息一聲。

  拔出了祭祀刀。

  有些事情,果然還是粗暴一點比較好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1 PM

第五十九章 焚化爐

  十秒鐘之後,槐詩平靜地坐在門房裡,熄掉了爐子裡的火,把金光閃閃地祭祀刀從乾枯地屍體上拔了下來。

  小馬寶莉進來逛了一圈,對剛剛槐詩的刀法嘖嘖稱奇。

  而槐詩則端詳著門房後面的通道,隨口問道:「老柳啊,這後面藏得是什麼?」

  「應該就是他們的齋戒圈了吧……」小馬寶莉隨口說道,旋即被嚇得跳了起來,「我操你怎麼知道是我?」

  槐詩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就隨口一問,畢竟我認識的人裡這麼騷的不多。」

  「咳咳,我也就隨口一說。」小馬寶莉無辜地看著他,「老柳是誰?」

  「一個禿子。」

  「你夠了啊!」

  兩人在門房裡互相對視著,許久,柳東黎無奈地移開視線。

  「你究竟是什麼人?」槐詩問。

  「如你所見,一個牛郎。」柳東黎聳肩,「兼任天文會四等治安武官等一堆七零八碎的職位……」

  「嗯?」槐詩愕然,「啥玩意兒?」

  「算是繞過規定設置的雙重保險吧。」

  小馬寶莉臉的牛郎坐在椅子上嘆息:「在部分敏感地區,天文會引用的是雙重監察制度,兩位監察官一明一暗,前者接入糾紛,而後者負責如實記錄,並且在前者不方便的時候進行暗中調查……就好像這一次的歸淨之民一樣。

  一方面來說,我是艾晴的考官,負責審核她是否能夠公正地使用監察官這一份權利,另一方面,我也是保鏢兼打手。但為了避免直接部署昇華者而引起敏感問題,所以只能繞個彎,你懂吧?」

  「所以你就犯事兒了?」

  「差不多。」

  柳東黎嘆了口氣:「總之,這件事兒結束了我就真撤了。為了避免我的年終考評通不過,你得裝作不知道才行,我這邊也在報告上說你天生神力不會武功,大家互相幫個忙怎麼樣?」

  槐詩警惕地看著他:「不幫忙會被滅口嗎?」

  「不幫忙的話你就要把我送你的禮物還回來……」

  「我幫,我幫!」槐詩瞬間露出笑容:「真是的,咱倆誰跟誰啊,還用得著這麼生分的……回頭我再送你兩套霸王!」

  「……」

  柳東黎很努力地忍著把這個小王八蛋就地擊斃的衝動。

  「對了,那艾晴的成績究竟通沒通過?」

  「第一年就過了好麼。」柳東黎在面具之後翻了個白眼:「要不是這裡還牽扯到深度地獄‧魔都的話,我早就閃了,哪裡還用得著遭這罪。」

  「還有,魔都是什麼?」

  「回頭問艾晴去!我說得已經夠多了。」

  柳東黎起身,不想跟他掰扯了,和這傢伙扯上關係之後自己就沒遇到什麼好事兒過。

  花了點時間搞定了監控之後,他拿著從門衛衣服上搜出來的鑰匙,打開了通往後面的門,只看到一堆被打開的箱子堆積在牆角,空氣中氤氳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惡臭。

  像是腐爛的味道。

  進入了這裡之後,槐詩就感覺到不知道多少散逸源質向著自己匯聚而來,原本用來裝劫灰的袋子瞬間變得鼓鼓囊囊。

  空氣中漂浮的絕望近乎令他窒息。

  那些死亡的記錄絕對是從這裡飄出去的沒有錯。

  可出乎他的預料,這裡根本沒有什麼人看守。

  「為什麼人這麼少?」

  柳東黎環顧著四周,悶聲說:「只能證明一件事,他們要撤退了……外面的周邊人員姑且不論,真正的高層恐怕都已經跑路了吧?」

  說著,他走進了房間的最深處。

  簡直就像是一個廣場。

  絲絲縷縷的深淵沉澱蕩漾在空氣之中,散發著常人難以抗拒的猛毒。

  地上銘刻著難以理解的紋路,好像是什麼祭祀的現場一樣,就連槐詩懷中的祭祀刀都開始激動地顫抖了起來。

  槐詩步入其中,除了正中央佈滿血漬的高台之外,周圍只剩下一面面巨大的鏡子。每一塊都有商場大門的大小,錯綜複雜地豎立在龐大的廣場中。

  可明明是鏡子,卻倒影不出兩人的身影,看上去詭異的要命。

  「這就是齋戒圈。」

  柳東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歸淨之民用來在現境飼養邊境異種的方法,看到那些鏡子了麼?其實都是經過儀式之後被賜福的籠子,通往一個個單獨地被稱為鏡界的地獄。

  他們通過鏡子將邊境異種從地獄帶回來,然後在鏡界裡養大,通過血肉飼養,最終得到聽命於自己的獵食者……如今,所有的籠子都空了。」

  啪!

  有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影子好像踢倒什麼東西,察覺到他們看過去的視線,轉過身,踉蹌想要逃跑,可緊接著就被槐詩按倒在了地上。

  「饒命!饒命!」

  那個痴肥的胖子趴在地上,顫抖著:「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負責燒鍋爐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掛著好幾條款式不一樣的金鏈子,手臂上帶著各種鑲金或者玉石的鐲子,就連十個指頭都帶滿了各色戒指。

  可明明身上掛滿了各種珠寶,甚至就連鞋子看上去都像是高等手工活,可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賊,根本和身上那些昂貴的飾品搭不上邊。

  被槐詩按住,他便哆嗦了起來,胯下甚至散發出一股腥臊味,已經尿了出來。

  「我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會燒鍋爐,他們幹的事情和我無關,我也是想要活命啊,饒了我,饒了我……」

  槐詩皺起眉頭,正準備問話,卻察覺到柳東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那裡有一扇小門。

  「別、別動我的家人……」

  那個胖子瞪大了眼睛,奮力掙扎:「有什麼衝我來,衝我來,她們是無辜的,不要動我的老婆和女兒,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柳東黎沒有說話,快步上前,奮起一腳。

  嘭!

  門被踹開了。

  露出後面狹窄的空間。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鍋爐,火焰在裡面跳動著,濃煙不斷地順著煙筒升起,熱得人受不了。

  可敞開的爐膛中,除了燒到通紅地碳和煤以外,便是幾團依稀分辨出是手足肢體的焦炭,已經快要燒成灰燼了。

  當槐詩的目光移開時,才看到,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

  各種各樣的奢侈品幾乎掛滿了每一個角落。

  被剪開當做床單的高檔西裝,塞著鍋碗瓢盆的名牌挎包,串起來掛在牆上的昂貴手錶、項鏈、手鐲、堆積如山的錢包……

  只有角落裡有一張髒兮兮的床,床上還躺著一個貼滿膠帶的充氣娃娃,旁邊還有兩個芭比小人兒,被打扮地精緻又可愛。

  那個胖子尖叫了起來,奮力掙扎,掙脫了槐詩的拉扯,爬起來,手足並用地撲到床上去,將那個充氣娃娃和小人抱在懷裡,嚎啕大哭著,回頭說著什麼求饒地話。

  槐詩張口想要問什麼,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只有柳東黎走上去,挽起袖子,將那個胖子扯起來,不斷地詢問著什麼,甚至動用了自己的能力,許久,沮喪地鬆開手,將那個死胖子丟在了地上。

  「沒用的,已經瘋了。」

  柳東黎煩躁地點了根菸,「媽的,和這群神經病牽扯上的就沒什麼好事兒。」

  「那就走吧,不是還有一條岔路麼?」

  槐詩有些受不了了,轉身想要離開……鬼使神差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個胖子的手指,確切的說,是右手的食指。

  然後,愣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柳東黎察覺到他沒跟上來,困惑回頭:「走啊,怎麼了。」

  「你……先去吧。」

  槐詩沉默了許久,「我有點事情,稍後就跟上你。」

  柳東黎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想要問話,可是看到少年的眼瞳,卻問不出來了。

  他從未曾從槐詩的臉上看到過那麼平靜地神情。

  平靜地讓人不適。

  就好像那一層外殼後面藏著什麼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一樣。

  「我在門口。」

  柳東黎轉身走了。

  寂靜裡,槐詩傾聽著他的腳步遠去了,走進了那個焚化室,輕輕地關上了門。

  「那個戒指……」

  他低頭看著胖子右手的食指,看著那一枚嵌著碎鑽的鉑金戒指,「那個戒指,你哪兒得來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哭號地瘋子茫然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將右手藏在身後,向後躲閃著:「我撿的,都是我撿的!」

  嘭!

  他的腦袋砸在了牆上,擠扁了他的充氣老婆,肥胖的臉幾乎變形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

  「我問你——」

  槐詩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那個戒指,你從哪兒得來的!」

  在劇烈的碰撞中,那個瘋子錯亂地尖叫起來:「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個燒鍋爐的,饒過我……饒過我……」

  槐詩閉上了眼睛。

  手掌摀住了那個瘋子的嘴。

  再次睜開的時候,那一雙眼睛裡已經遍佈瘋狂地血絲。緊接著,漆黑地劫灰自從掌心之中湧現,灌入了他的軀殼之中。

  最後一次,他俯下身,凝視著那個瘋子的面孔:「戒指,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那個人瞪大了眼睛,提淚橫流,張口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直到槐詩一隻手拿起他掉在地上的兩個『女兒』,一個一個地捏成粉碎。

  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那個人終於崩潰了,嚎啕大哭:「你為什麼要殺了她們!為什麼!我只是老老實實燒鍋爐而已啊!那些東西,那些東西……他們都說是不要的啊……我只是想……只是想給她們一些禮物……」

  槐詩鬆開了手。

  那個瘋子發狂一樣地撲上來,想要掐他的脖子,卻被他一腳踢開了,到最後,蜷縮在角落裡抱著幾個娃娃地殘骸,絕望抽泣。

  「對不起。」

  槐詩垂下眼睛,走上去,扯著他的手,粗暴地將那個戒指拽下來,轉身離開了。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你還好麼?」

  角落裡靠牆抽菸地柳東黎問。

  「挺好的。」槐詩看著掌心裡的戒指,將它裝進口袋裡。

  他說,「好的不能再好了。」

  轟!

  那一瞬間,劇烈的爆炸驟然從他們上層傳來,地動山搖,無數碎片從頂穹中剝落,砸了下來,將空空蕩蕩的鏡子壓成了碎片。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3 PM

第六十章 納迦

  劇烈地晃動中,好像有炸藥在上面爆炸了。

  他們能夠聽見,遠方有槍聲不斷地響起,好像有什麼人在不斷地進攻這裡。震動和轟鳴不斷地從地下空間響起。

  槐詩和柳東黎對視了一眼,想起了那一條未曾探索的岔路,向著上層拔足飛奔。

  當他們從那一條向上的岔路走到盡頭的時候,只看到了滿地的死屍。

  似乎這裡才是整個祭祀場運營者們集會的地點,寬敞的辦公室裡裝潢地無比華麗,但此刻輝煌的廊柱和佈滿浮雕的牆壁都遍佈血色。

  一具又一具地屍體躺在地上,臉上殘存著茫然和絕望,甚至諂媚討好地笑容還未曾消散。

  內層有槍聲不斷地響起。

  屠殺正在進行。

  當他們闖進內室的時候,只看到了躲在桌子後面跪地求饒的王海,還有那個站在桌子前面的魁梧身影。

  厚重大衣的袖口之下,兩隻長滿了鱗片的雙手。

  還有一對漆黑的彎刀。

  鮮血從彎刀的刀鋒上不斷滴下,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猩紅的軌跡,向著王海步步延伸。

  「你敢殺了我,上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王海被逼到牆角,臉色慘白:「我是上主的代言人,你敢!我若是死了,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的!一定會!」

  他胡亂地揮舞著手中那一把匕首,可是沒有任何的用處。持刀者步步上前,將身前的阻礙斬成碎片,彎刀淒嘯著向王海頭顱劈落。

  柳東黎拔槍。

  槐詩從未曾想過他的槍法竟然這麼好,竟然能夠擊中空中的刀鋒,緊接著,剩下的五顆子彈全部射在了那個背影的後腦勺上。

  只可惜,在洞穿了衣物和鱗片之後,已經無法在擊穿異化的顱骨了。

  持刀者一個踉蹌,斬落的刀鋒披在王海的兩腿之間,令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眼淚和鼻涕都已經嚇出來了。

  「救命!救命!」

  彷彿看到救星一樣,他望向了衝進來的兩人,嘶啞呼喊:「救我!我有錢!我有幾千萬!你們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們!」

  不用他多說,槐詩怎麼能看到最後一個知曉內情者在自己眼前被滅了口。

  果斷掏出手槍對準了回過頭來的持刀者,連連扣動扳機。

  轟鳴的槍聲裡,火花自槍膛噴湧而出,帶著灼燒至赤紅的子彈,向著持刀者已經異化到看不出人形的面孔飛出。

  在那一雙佈滿鱗片,和啼蛇相差無幾的面孔上看不到鼻子,只有兩個小小的孔,墨綠色的嘴唇掩蓋不了尖銳地牙齒,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一雙金色地豎瞳。

  說不出更像是蜥蜴還是蛇。

  那是冷血動物的詭異特徵,令人心裡發冷。

  就在槐詩抬起手槍的瞬間,他手中的彎刀已經舉起,護在面部。漆黑的彎刀如同盾牌一樣將子彈盡數彈飛了。

  緊接著,右手的彎刀劈向了衝上來的柳東黎。

  可左手擋在臉前面的彎刀還沒有來得及方向,就聽見耳旁風聲呼嘯,宛如利斧。那個七步之外的佩奇已經近在眼前,手中的祭祀刀向著他的脖子橫揮而出!

  好快!

  金色的豎瞳迅速收縮,護在眼前的彎刀向著祭祀刀格去,可緊接著,卻感覺撞在了斧頭上一樣,格擋的架勢被恐怖的慣性在瞬間擊潰了。

  勢如破竹!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了持刀的蛇人猛然一歪。

  好像滑倒了一樣。

  可緊接著,空氣彷彿變成了粘稠的實體,在蛇人地雙臂攪動之下湧現暗流,竟然撞的槐詩一個踉蹌。然後,他就看到了,蛇人飛到了空中。

  不,應該說像是游在海中一樣!

  因為他周身的空氣都在瞬間質變成了近乎液態一般,它掙脫了引力的束縛,遨遊在無形的空海之中。

  這是他的靈魂能力!

  瞬間,從槐詩和柳東黎的夾擊之下閃過。緊接著,自空中靈巧的迴旋,手中的彎刀破開了液態的空氣,向著難以適應如此狀況地二人斬落。

  柳東黎狼狽格擋,可槐詩揚手拋出了一個塑料袋。塑料袋在刀鋒地劈斬之下破碎,緊接著,其中的劫灰在圈禁之手的影響下迅速激發。

  瞬間,無形的空海被劫灰污染成了漆黑,劇烈地嗆咳聲響起,可槐詩地動作不停,徑直地撲入其中。

  柳東黎都看傻了。

  自己這個小老弟什麼時候這麼頭鐵了?

  可沒過一瞬間,他就聽見一片漆黑中傳來蛇類的尖銳嘶鳴,淒紅的祭祀刀穿透了漆黑的空海,自另一頭穿出。

  刀鋒之上的血色流溢。

  瞬息間,空海炸裂,魁梧的蛇人跌落在地,左臂上已經出現了一道淒慘的裂口,幾乎被祭祀刀徹底斬斷了。

  在刀鋒碰撞的尖銳聲音裡,槐詩面無表情,猛然抬起腳,踩了下去。

  嘭!

  落地的蛇人陡然一震,右手中斬出的彎刀被槐詩的祭祀刀崩開。頭戴佩奇面具的少年踐踏著他的胸膛,雙手舉起祭祀刀,猛然向下刺出!

  處決!

  崩!

  就在那一瞬間,蛇人胸前的大衣的裂口中,驟然有一隻手臂探出,手握著彎刀,將這一擊死死地格住。

  哪怕這隻手掌被刀鋒之上斧劈的力量斬成了一團稀爛。

  第三隻手?

  緊接著,是第四隻!

  自扯開的裂口之中,藏在蛇人背後的第四條胳膊撐開,手握著一柄短管霰彈槍,對準了槐詩的臉,扣動扳機!

  那少年的動作卻比他還要快,瞬間向後仰出,閃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殺手。

  柳東黎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那隻蛇人驟然多出來的兩條手臂,還有那一瞬間自少年軀殼中絲絲縷縷升騰而起的灰霧。

  那是自封鎖中爆發的劫灰,它們如火焰一般地舞動著,宛如實質的痛苦力量向著四周輻射而出,將整個內室都籠罩在難以抗拒的絕望裡。

  就在面具之下,那一雙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時,已經化作了通紅。

  像是燃燒的火。

  消瘦的少年已然化作了山中的惡鬼……

  這是什麼聖痕?

  柳東黎所知的譜系之中,全然未曾有過如此的存在,哪怕只是水銀階段也令人如此心悸。

  可他已經來不及思索了,本能地撲上前去,掀開面具,想要逼著那隻四臂的蛇人看自己的臉,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是一條尾巴。

  修長的蛇尾。

  不,應該說……

  柳東黎終於想起來了。

  那個傢伙身上的聖痕不是什麼蛇人,是發源自天竺婆羅門譜系的第二階段‧黃金級聖痕——納迦!

  四條手臂的特徵,應該是流傳到了緬國之後的變種!

  緊接著,他就被甩了出去。

  最後的一瞬,他甩出了手中的短刀,試圖牽制住反攻的納迦,可緊接著,他就看到,納迦的一條手臂棄掉了彎刀,自懷中掏出了一顆閃光彈,向著他們拋出。

  下一瞬間,劇烈閃耀的光明吞沒了起來。

  槐詩迅速後退,手中的刀鋒向前斬落。

  好像什麼都沒有劈中。

  又好像砍到了什麼東西。

  緊接著,他們就聽到了一聲槍響。

  在劇烈的眩暈和噁心中,槐詩彎腰再次從懷中取出一包劫灰,拋在了地上,黑霧吞沒了一切。這一舉措似乎避免了對方趁機偷襲,可等他們自從劇烈地眩暈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已經再看不到什麼納迦了。

  他已經逃走了。

  留下了地上血泊中的王海。

  他的喉嚨和胸口已經被利刃剖開,鮮血噴湧而出,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槐詩撲上去,伸手想要按他的脈搏,可很快,便收回了手指。

  沒救了。

  傷口上泛起一層墨綠色,刀上還淬了毒。不,倘若是毒龍納迦的話,不淬毒才是怪事吧?

  柳東黎看了一眼之後就不再浪費時間,抓緊時間翻箱倒櫃,翻找著一切有價值的文件。槐詩將王海從地上扶起,努力地撐開了他的眼睛。

  「醒醒!你還有時間!是誰殺了你!」他從口袋裡掏出了那一枚戒指,「是誰殺了他們!是誰讓你藏在這裡的!說話啊!王海!」

  王海奮力掙扎著,像是一條離開了水的魚那樣,兩隻手努力地抓著,想要抓住拋棄自己而去的生機,在槐詩的領口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扯下了槐詩的面具。

  當他看到槐詩的臉,便愣住了,很快,眼神就變得怨恨又惡毒。

  「是你……都是你們……你們……的錯……」

  他的嘴唇開合著,不斷地噴出血沫,可很快,便勾起了嘲弄地弧度:「我們都將……死去……很快……」

  他忽然不再掙扎了,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向著自己的心臟刺下。

  啪!

  猩紅的色彩噴湧,落在槐詩茫然的臉上。

  火燒起來了。

  在劇烈地震盪中,上層好像再次有炸藥爆炸,底層即將坍塌。

  槐詩嘆息了一聲,緩緩放下了王海。

  將戒指收起。

  之後的事情就乏善可陳了。

  柳東黎帶著他在特事處的大隊人馬到場之前離開了中轉倉庫,甚至開車將他送回了家。

  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牛郎忍不住搖頭,「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來偵探那裡找我。」

  槐詩點頭,下車,目送著他遠去了。

  當他回到家,推開客廳的大門時,看到了等待在那裡的烏鴉。

  「你似乎需要找人傾訴一下的樣子啊。」

  黑色的飛鳥站在煮開的熱水壺上,問道:「咖啡?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4 PM

第六十一章 後悔藥

  當槐詩放下茶杯的時候,有一種世界忽然清晰過來的感覺。

  不知道應該說如釋重負,還是得到了什麼領悟。

  平靜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裡沒有絲毫的波動,好像大徹大悟一樣,看破紅塵。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低頭看著茶杯裡那一抹蕩漾的紫色,「這是什麼?」

  「一種特殊地靈質麻醉劑。」

  烏鴉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邊上剩餘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摳了一些邊角料下來,順手做了兩管,喜歡就送你好了。」

  「麻醉劑?」槐詩問,「用來做什麼的?」

  「我想想怎麼說……」烏鴉沉思了片刻:「如果肉體的麻醉劑是讓你屏蔽痛苦的話,那麼它就是讓你暫時摒棄慾望。

  服用它之後,在短時間內,你就不會感覺到憤怒、徬徨和難過,同時,你也不會感覺到快樂、幸福和愉悅。

  根據藥劑的創造者的話:阻礙人追尋覺悟的,便是這與生俱來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這一切之後,人就會自虛無之中獲得冷靜,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後呢?」

  「然後該幹什麼幹什麼唄。」

  烏鴉聳肩,「鎮定劑而已,又能有什麼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時候,這一份不為外物所擾的冷靜才是最珍貴的東西,至少在這種情況下做出的選擇不會讓人後悔。至於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詩瞭然,「也就是後悔藥咯?」

  「應該說是【不後悔藥】吧。」烏鴉問道,「感覺如何?」

  「很好。」

  槐詩長出了一口氣,在椅子上找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緩緩放鬆了下來,終於感覺到了疲憊和睏倦。

  半夜三點了,是該睡覺得時候了。

  「那麼——」

  烏鴉問道,「有什麼收穫嗎?」

  「一無所獲,除了這個。」

  槐詩甩手,將那一枚戒指丟在了桌子上。嵌著碎鑽的鉑金戒指在桌子上繞了幾圈,然後倒了下來,在轉動中恢復了平靜。

  顯露出刻在戒指內側的那兩個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裡,槐詩低頭凝視著自己父母的婚戒,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烏鴉搖頭,「有可能是典當了呢?」

  「嗯,說不定。」

  「也可能是丟了呢?」

  「有這種可能。」

  槐詩頷首:「謝謝你的藥,我現在輕鬆了不少。」

  「不要說謝謝啦。」烏鴉搖頭,「就當做契約者的分內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還要繼續忙嗎?」

  「大概還要加會班吧。」烏鴉回頭,看了看反應釜中緩緩升起的暗淡輝光,「最後一個階段,就快完事兒了。

  你確實應該休息了,槐詩,好好睡一覺吧,什麼都會過去的。」

  「嗯。」

  槐詩起身,走向臥室,只是在踏上樓梯的時候,看到了牆壁上那一片原本掛著全家福的白色印記,腳步便停頓了。

  許久。

  他說,「我真的很想念他們。」

  「我知道。」

  烏鴉背對著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有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她靜靜地看著坩堝中沸騰的金屬光芒,傾聽著其中彷彿海潮聲漫卷一般地迴響。好像耐心的農夫一樣,等待熟成的時刻。

  來自深淵的奇蹟在釜中無聲醞釀。

  過不了多久,槐詩的發育期便將迎來終結。

  這便是所有補全藥劑之中的最後一步,奠定聖痕的萬能之礎。

  倘若發育總伴隨著成長的話,那麼成長的,往往便是痛苦。這痛苦值得銘記和體會,它終將刻印在身體中,與奇蹟一起。

  「睡吧,槐詩。」

  黑色的飛鳥輕聲呢喃:「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的殘酷教育,從此以後,你會有光明的未來。」

  至於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給『這裡的主人』來解決吧。

  .

  .

  半個小時之前,坍塌的祭祀場之中。

  在堆滿石塊的內室裡,王海的屍首猛然搏動了一下。

  刺在他心臟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塵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於是,在那死去的殘骸中便有一絲一縷的粘稠液體緩緩地流出,漸漸凝結成虛幻的影子。

  就好像從繭中掙扎而出的飛蛾那樣,它蠕動著,貪婪地汲取著地上的鮮血,不定性地蠕動著,將地上的屍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鳴。

  「都怪……你們……」

  宛如哀哭地聲音從他的喉嚨裡發出,尖銳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們……都將死去……」

  自受洗開始所植入這一具軀殼中的饕餮之種終於在死亡中萌發了,由源質而構成的邊境異種帶著宿主最後的恨意從死亡中降誕。

  就好像上主曾經對王海所說的那樣。

  聖神最後的垂憐降臨與此處。

  哪怕來自深淵的奇蹟絕不會帶來幸福和安寧。

  「恨啊……我……恨……」

  那一張酷似王海的扭曲面孔上流下血淚,陰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畸形的獵犬一樣哀鳴著,痛苦地翻滾。

  直到最後,自夾縫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扣子。

  「找到了……」

  它舔舐著少年袖口上落下的扣子,發出欣喜又狂躁地鳴叫:「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一瞬間,陰影沸騰起來了,將那一枚扣子吞沒,狂喜亂舞地蠕動著,鑽過了一道道細碎的縫隙,回歸了大地之上。

  根本看不見一片影子從地上掠過的景象。

  在擺脫了物質的束縛之後,那已經是肉眼所無法辨別的極速。

  筆直地躍過了沉睡的城市,不斷地繞過形形色色的阻礙,根本對擦肩而過的人們毫不在意,筆直地向著石髓館的方向衝去。

  到最後,穿過了陰森的樹林,停在了那一扇鐵門之外。

  月光映照之下,地上的影子飢餓地扭動著,不斷地向前衝撞,可是始終穿不過那一扇空洞大到足夠野貓自由出入的鐵門。

  直到最後,它奮力一躍,鑽進牆上的縫隙,跳進了野草叢生地庭院裡,飢渴地向著上槐詩的鎖在爬去。

  啪的一聲,好像有水泡破裂的聲音。

  它被擊飛了。

  在主樓側面破碎的窗戶中,映照出那一張慘白的面孔,還有堪稱扭曲的肉體。

  就好像七八個人的器官隨意地拼在一起,好幾根手腳胡亂地扭動著,腹部巨大的口不斷地開闔,滴下了宛如唾液一樣的血水。

  也照出了那個攔在它前面的身影。

  在髒兮兮的玻璃中,只能看到一個消瘦挺拔的身姿。

  隱約能分辨出它身上千瘡百孔的禮服,還有一絲不苟別在破碎領口的領結,以及架在鼻樑上的單片眼鏡。

  但此刻,就好像巡行的守衛看見想要翻牆的小賊一樣,明明一片虛無的面容上所顯示出的正是不折不扣的怒意。

  嘴唇開闔,無聲警告。

  滾出去!

  完全失控的侵蝕體嘶鳴了一聲,胡亂地揮舞著自己的肢體,一步步向前緊逼。於是,那個人影抬起左手。

  五指緩緩合攏。

  悄無聲息的,無形的力量向著中心合攏,就好像鐵牆碰撞一樣,將那個鬼東西擠扁成一團爛醬。

  緊接著,那一團爛醬便無火自燃,只剩下一縷黑煙消失在空氣裡。

  而落在地上的扣子,卻被小心地撿起,在水管前面沖洗乾淨之後,又被那個人影反覆地用舊毛巾擦拭乾淨,放進後院雜物間裡的一個箱子中。

  珍而重之地將它和幾個髒兮兮的玩具、兩張破碎的獎狀和嬰兒的舊照片擺在一起。

  箱子合攏。

  那個人影微微向著烏鴉頷首道別。

  緊接著,無聲地消散了。

  .

  .

  寂靜的房間裡,四手的納迦坐在鏡子前,靜靜地擦拭著傷口上的血腥,將枯萎的傷口清理完畢之後,取出小刀,將那些失去生機的腐肉一點點地刮去。

  直到露出下面淒厲的骨骼。

  他彎腰,打開地上的箱子,猶豫了一下之後,從其中取出了一管火紅色的藥劑,開啟封口之後,咬住牙,將那一道宛如沸騰金屬的溶液澆在了傷口上。

  在嗤嗤作響的聲音裡,納迦劇烈地痙攣著,發出沉悶地嘶吼,長尾抽搐著,幾乎將整個衛生間都攪成粉碎。

  直到最後,金屬溶液終於自骨骼之上定型,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好像新生的肌理一般,無分彼此。

  除了鱗片上慘烈的缺口,再看不出其他的傷痕。

  他好像虛脫了一樣鬆了口氣,解除聖痕,於是鏡子裡那個魁梧的蛇人緩緩收縮,甚至多出來的兩條手臂也縮進了肩胛骨之中。

  名為何洛的男人大汗淋漓地喘息著,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許久,用冷水潑了潑臉,終於後退了兩步,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

  許久,他才拿起電話,撥通了那個號碼。

  「老闆。」他說,「我可能搞砸了。」

  「失手了麼?」

  「不,知情的人都死了,但在滅口的時候,碰到了兩個昇華者,不知道是哪兒的人。」

  電話另一頭的戚問沉默了許久,遺憾地嘆息:

  「那就只能用備用方法了……」

  電話掛斷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5 PM

第六十二章 野心

  早晨的時候,市立圖書館的地下倉庫再次迎來了它的客人。

  教授看上去依舊是往常那一副肉山的樣子,艾晴來的時候,他似乎正在讀什麼有趣的東西,不時發出笑聲。

  「來得好早啊。」看到艾晴之後,他合上了書,「是沒睡嗎?看來昨晚倉庫的事兒確實很棘手啊,我還以為你會下午來。」

  「瑣事繁多。」

  一夜未眠的艾晴看上去臉色越發蒼白,可神情依舊平靜:「早點解決了早好。」

  「咖啡?茶?」

  「咖啡,雙倍的糖,不加奶。」

  「真巧,我昨天剛到了一點好豆子。」教授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不過一會,滴漏壺裡就傳來了咖啡的焦香。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請用。」

  等艾晴將咖啡喝完之後,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放下還帶著糖漬的杯子之後,她長出了一口氣,努力振奮精神。

  等待調查結果。

  很快,厚厚一疊文書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讓我調查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教授拍了拍手,分門別類地將那些合同的副本和產權交易書一類的繁瑣文件在她面前擺好:「從十二年前開始,戚問就已經和救主會產生了一些關係,雙方有過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始終保持著一些界限。

  很遺憾,沒有直接的決定性證據。

  不過……據我所知,這些年主要與戚問合作的對象,不,應該說扶持者,應該是陰家才對吧?」

  說著,他又將一本厚厚的檔案放在了艾晴的面前,好奇地問:「難道這一次是準備大義滅親麼?」

  「你在說哪國的笑話嗎?」

  艾晴煩躁地揉了揉眉心:「當年戚問就是靠著給陰家做代理人才攢到起家的資本,從頭到尾不過是做狗,如今還是一條野心膨脹之後栓不住的老狗,就算是他死了,陰家也不會掉一根頭髮。更何況,戚問那種傢伙做事兒,會留下什麼把柄麼?」

  彷彿對此深有感受一樣,教授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麼。

  寂靜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在放棄漫無目的地尋找救主會這些年的動向,轉向戚問與救主會之間的聯繫,有了更具體的目標之後,教授的效率提高了許多倍。

  短短的一天之內,就通過各種渠道獲得了大量的線索。在結合了這個地下書庫中這些年以來所有新海市面上的紙質記錄之後,就變成了這厚厚一疊記錄。

  大量的產權變動姑且不論,但針對這兩年戚問旗下產業的轉型和變化,以及明日新聞的特殊渠道,竟然連戚問暗中運行的各個項目都扒拉個底兒掉。

  只不過,調查的結果就連艾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要壟斷蓬壺邊境的航線和物資供應?」

  艾晴都被調查結果逗笑了,「一個海上邊境的通路和物資運輸由他來把持?他何德何能?」

  「目前看來,他花了大筆的錢去進行了遊說和擔保,已經爭取到了競標資格。」教授往嘴裡丟了一個馬卡龍,大口咀嚼,「倘若背後有人支持的話,未必沒有可能。」

  艾晴會意,「你是說陰家?」

  教授微微聳肩,「我只知道,這些日子他往金陵跑得很勤。」

  不得不承認,教授的猜測很合理。

  壟斷一條邊境航線所帶來的收益絕對不止是金錢,背後的隱性利益也龐大的驚人,想像一下,一個孤懸海外的邊境中所有的昇華者都必須依靠自己進行往來和探索……

  倘若戚家真的能夠為陰氏帶來如此龐大的利益,那麼老太爺未必會計較這些年戚問的疏離之舉,倒不如說,兩邊在盡釋前嫌之後,合作地反而會更加親密才對。

  而戚問也在這一過程中為自己爭取到了主動,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代理人和白手套,而是至關重要的合作者,完成了從棋子到棋手的轉變。

  今非昔比。

  越是這個關頭,就越不能亂,倘若想要用救主會的事兒對戚問進行調查的話,那一條老狗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只不過,檔案中接下來的內容讓她皺起眉頭。

  走私。

  走私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事,或者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灰色產業簡直遍佈全世界,否則國內那麼多水貨和廉價的正品又是從何而來?

  只不過接下來這一條記錄中所暗示的消息,卻令她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能夠確定麼?」

  「當然不能。」教授聳肩,「這種事情也沒有哪個知情人會透露,不,所有知曉其中詳情的人都已經入土為安了,怎麼可能找得到切實的證據?」

  但教授所整理的報告,明確地將這些年以來周邊各國的大量失蹤人口和戚家的走私路線結合了起來。

  換而言之,戚問可能一直在偷偷地向新海偷渡大量的人口。

  可人畢竟是活的,哪怕是個傻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一個大活人出現在一個城市裡還不顯眼,好幾千上萬個大活人出現在新海這種小地方。

  鬼都知道有問題。

  可問題是人呢?

  人去哪兒了?

  來到新海之後就人間蒸發了麼?

  不,倘若如此的話……

  聯想到救主會之後的歸淨之民,還有他們所豢養地那些邊境異種,艾晴心中對那群人的下場已經有所猜測。

  反正去的地方不會是什麼幸福天堂……

  看來,這恐怕就是戚問和救主會合作的基礎了吧?

  戚問源源不斷地為他們的活祭和犧牲提供人口,而歸淨之民則在暗中以救主會的面目報以支持,不止是資金,甚至某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們去做。

  這完全就是當年戚問在陰家的翻版,只不過他是那些諸多手套之中比較白的那一隻而已。

  看來他還真是學了不少東西啊。

  就在沉思之中,艾晴的表情微微變化,許久,合上了檔案。

  「還有呢?」

  「嗯?」教授似是疑惑。

  「倘若如此的話,你手裡必然有什麼東西在待價而沽吧?」艾晴平靜地看著教授:「你還有什麼東西沒有拿出來。」

  教授尷尬地笑了起來。

  「還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啊。」

  他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份薄薄地文件袋,按在桌子上,卻沒有送過來,「雖然這一份情報的重要性並不高,但我覺得,應該是你關心的事情才對,我保證,它物有所值。」

  艾晴的神情依舊冷淡,並不急於許諾報酬,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許久,教授無奈嘆息,將文件夾推過來:「你贏了,但這個要單件計費,三倍。」

  艾晴搖頭,「我只會給你兩倍。」

  「成交。」

  教授頷首,神情就變得愁苦又悲傷。

  文件袋裡是一疊醫院的病例,市內、市外,甚至包括國外醫院的診療記錄還有具體的入院觀察過程。

  時間是八年前。

  地點是新海。

  六個經理人、十一個公司的高層領導以及幾十個辦事員,全部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引起的不明原因地高熱而入院,當時甚至掀起了諸多有關瘟疫地謠言,過了好多年,依舊有人記得當時市面上的恐慌。

  但歸根結底,這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這些人也不過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點,不過是曾經在不同地程度上為槐氏集團和戚問的產業進行過效力罷了。

  而時間,正好是槐家正式宣告破產的那一年。

  靜靜地看完手中的這一篇記錄,艾晴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讓我猜猜看。」

  她輕聲說:「那些人最後不是變成了植物人,就是燒成了傻子,對不對?」

  教授頷首。

  「【失魂引】」

  艾晴緩緩地睜開眼睛,神情陰沉。

  毋庸置疑,這是一件利用被地獄異化的病毒所造成的惡性事件,針對人體源質進行寄生和感染的病毒絕對不是尋常的抗生素所能夠解決的問題。

  超過十個人的異常情況,本地的監察官本應該立刻針對天文會進行上報才對。不過,如何遞交報告難道不是也有講究的麼?

  認真嚴肅地將這件事兒作為惡性事件進行上報和隨便在哪個記錄的邊邊角角裡提兩句異常情況,完全是兩個結果。

  「能夠擺平這件事情,前任那個垃圾還真是收了不少錢啊。」艾晴冷笑了一聲,敲打著扶手,「看起來將他送到邊境還是太仁慈了……」

  通過惡性病毒將所有知情者全部清理的一乾二淨,不留任何把柄。

  而戚問正式吞下了槐家最後的根基,以近乎掠奪的價格得到了大批的產業,完成了血腥的資本積累,成功地在槐氏的屍體上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海運集團,從一個一文不名地外來商人成為了新海有頭有臉的巨富。

  堪稱大手筆。

  倘若這背後沒有陰家的授意,他又哪兒來的膽子如此肆意妄為?

  教授忽然說,「但這就有一件事情解釋不通。」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艾晴忍不住想冷笑。

  無非是為何會在徹底吞併資產之後會留下槐詩一命罷了。

  「這難道不是戚問這條忠犬最貼心的地方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6 PM

第六十三章 快遞

  根據艾晴所知,陰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當時,槐詩的曾祖父作為罕見的四階昇華者,從邊境的開闊中取得了大筆資產,功成身退。

  在當時,他可以說對陰家多有提攜,對已經沒落的陰氏能夠重振旗鼓有著不小的作用。

  可隨著槐詩曾祖父的去世,接下來的陰氏開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卻再未曾誕生過昇華者,漸漸沒落。

  最終,陰家則在槐氏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選擇了落井下石,導致了槐氏徹底一蹶不振。

  隨著槐詩祖父的死去,槐詩的父母又帶著大筆資產人間蒸發,這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過程順暢到拿到起點都能寫八十萬字,要說背後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鬼都不信。

  一場各方攜手所造的大餐,陰氏吃肉,戚問喝湯,最後還留下了槐詩這麼一條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舊情,這只是正常的商業競爭而已哦,只不過是你家的子孫實在太不像話了而已。

  看在當年的份兒上,再給你留一個餅,多有人情味啊。

  這下你總不能說我過分了吧?

  得到了實際的利益,保全了陰家的顏面,對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豈不快哉?

  反正這世道就是花花轎子人抬人,有了這一層虛有其表的交代之後,一切都變得光鮮亮麗了起來。

  簡直無可指摘。

  而戚問這條老狗在得到了晉身之階之後竟然想要掙脫陰家的鏈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這些年以來,戚問充當著歸淨之民的保護傘,悄然地將救主會地一切行動隱藏在暗中,依此飛速地搜取著利益,悄然壯大,儼然已經成勢。

  哪怕是陰家也不能隨意敲打,反而要擠出笑臉拿出誠意歡迎這一條曾經的忠犬回歸自己的懷抱。

  如今,那位老太爺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縱然內心中的憤怒和陰沉,可艾晴還是忍不住惡意地猜想著——那一張遍佈老年斑的面孔擠出笑容的時候肯定會很難看吧。

  可緊接著,她心情又沉重起來。

  自己又應該如何去告訴槐詩這個壞消息呢?

  .

  .

  現在槐詩正看著兩個人吵架。

  二道販子偵探的事務所的地下室裡,他剛一進門,就聽見偵探在那兒感慨:「要我看,那群歸淨之民是要搞大事兒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媽閉嘴吧!」柳東黎一聽就怒了:「你能別亂猜麼?就你那烏鴉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這個叫做合理猜測!」

  偵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馬寫一本十萬字的論文給你Q.E.D一下?」

  「你寫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還沒過期呢,不怕天文會用彩虹橋空降一群捍衛者擊斃你你就寫啊!」

  「我寫不了歸淨之民搞事兒,我還寫不了你涼涼嗎!」

  「哪天我要涼了,就肯定先賣了你!」

  就在槐詩愕然地視線中,兩個人已經打成了一團,應該說是偵探單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臉腫地偵探就開始告饒。

  早習慣了這貨的嘴欠,柳東黎也撒手喘氣,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只有槐詩對這個地下室裡的佈置不可置信。

  「厲害啊。」

  他瞄著掛在牆上的各種槍械還有手榴彈:「這些東西你也賣麼?」

  「我要敢賣我早被特事處一鍋端了,哪裡還能囫圇著在這裡說話。」偵探翻了個白眼:「這些都是某人作姦犯科的工具。」

  「滾滾滾,老子這叫除暴安良。」

  柳東黎正坐在椅子上,解開繃帶,齜牙咧嘴的給自己身上的傷口倒藥劑。

  赤裸上身之後,這貨身上橫七豎八的傷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傷口在藥劑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攏,經過一夜的調養之後,看上去終於不算太慘烈了。

  終於鬆了口氣之後,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詩。

  「你一定現在有很多問題想問吧。」

  「……呃。」

  槐詩沉默了好久,尷尬地有些撓頭:「其實應該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沒什麼好問的,真要說什麼的話,還是希望天文會能盡快清理掉歸淨之民這檔子事兒吧。」

  「實際上已經開始清理了。」

  柳東黎面露難色:「但問題是,面臨這個問題的,不止是新海一個地方。」

  「嗯?」

  「我昨晚從內部的行動處得到消息。」

  他無奈嘆息:「整個東夏的沿海地區,包括新海在內,發現歸淨之民的地方已經超過了六個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們的漁船遊蕩,要我說,這一次他們可能真得要搞什麼大事情,所以才會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實上,整個金陵地區的邊境獵人都已經開始緊急動員了,但東夏很強硬地拒絕了天文會的干涉,到最後,很可能會出動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處的上層機構,東夏針對昇華者進行管理的部門,雖然名字和另一個地方類似,但其實是一個單獨的隱秘部門,以後你可能會經常打交道,到時候可能就習慣了。」

  槐詩沉默了好久,愣愣地點了點頭,察覺到柳東黎無奈的神情,擠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樣的場景,誰都睡不好。」

  柳東黎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一樣地寬慰他,把一杯熱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熱水身體好。給天文會辦事兒,總難免和這種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迴避了昨晚槐詩失控的場景。

  雖然能夠感覺槐詩隱瞞了什麼,但柳東黎並不打算深究。沒有人會天生神力,正如同沒有人會完美無瑕。

  大家總有碰上糟心事兒的時候,喋喋不休問太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圖惹人厭而已。

  可是他總覺得,槐詩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不像是過去的那個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見到的惡鬼。

  明明一副沒睡醒的恍惚樣子,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終於從一個長夢中解脫了,得以歸還塵世。

  有什麼東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殼之後。

  讓他變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東黎不安地思索中,卻驟然聽見面前啪的一聲響起,看到槐詩一拍膝蓋,猛然起身,表情驟然變得慌亂起來:「臥槽!」

  「怎麼了?」他愕然抬頭。

  「剛剛想起來了——」

  槐詩緩緩回頭,神情緊張:「我好像今天沒練琴!」

  「……」

  柳東黎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這種傢伙放著不管的話,完全只會沙雕一輩子吧!

  在確認柳東黎的傷勢沒事兒之後,槐詩準備離開了,還被柳東黎囑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蹤說出去,恐怕接下來這傢伙還打算去做什麼調查。

  槐詩雖然有心瞭解,但他今天下午還得去找艾晴報導,實在沒有時間了。

  可就在出門的時候,他卻被柳東黎叫住了。

  「那個,槐詩……」

  最終,柳東黎還是忍不住擔心,「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

  槐詩回頭,衝著他揮手笑了笑:「別擔心,就像是你講的那樣,我得學會去接受,不是嗎?」

  柳東黎愣了一下。

  門關上了,那個少年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怎麼走了?」

  剛剛翻箱倒櫃拿了進貨單準備過來推銷的偵探愕然地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許久,搖頭感嘆:「哇,你小弟怎麼好像有種一去不回的趕腳兒?」

  柳東黎無奈地嘆了口氣。

  緊接著,轉身衝上去就是一頓狠錘。

  「你可特麼給我把烏鴉嘴閉上吧!」

  .

  下午四點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

  梅雨季節要開始了。

  幸好槐詩的動作飛快,在雨淋濕之前按響了艾晴家的門鈴。

  由於本地天文會的正式成員長期只有她一個,根本不需要去什麼寫字樓裡搞辦公室,辦公地點乾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層小樓的書房裡。

  按照槐詩以己度人的推測,他甚至懷疑艾晴可能把上面發下來的場地租用費也順手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著實令人羨慕……

  來到門外之後,看著柵欄後面堪稱精緻的小花園和獨棟別墅,槐詩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麼自己家怎麼看就怎麼窮呢?

  果然,改天還是得再賣點粉兒找人把外牆給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買幾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著,被艾晴的那位女傭迎進了房子裡,帶到二樓的書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開門,示意槐詩請進。

  艾晴的書房,只能說簡潔的要命。

  沒有什麼書架和附庸風雅的掛畫以及盆栽,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為來客準備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電腦上寫著什麼東西,眉頭微微皺起,沒有注意到進來的槐詩。直到女僕端上來茶水,小聲提醒之後,才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遺留問題的報告。」

  她傷腦筋地揉了揉額頭,抬頭看向槐詩,愣了一下:「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兒啊。」

  槐詩茫然地笑了笑,撓頭:「大概是沒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許久,似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但又沒有說話,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樣。

  「出什麼事兒了嗎?」槐詩問。

  「不,沒有!」

  艾晴搖頭否認,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嘆出,罕見地有些失態了:「對了,我叫你過來,是為了什麼來著?」

  「呃……」槐詩不大確信,「我記得你好像說是快遞?」

  「對,快遞。」

  艾晴揉了揉眉心,許久,突兀地說道:「是我記錯了,我本來是想說,紅手套的懸賞金髮下來了。」

  「嗯?」槐詩疑惑。

  「綠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會和各國掛有懸賞金,雖然大部分都是類似於人頭費的花紅,但攢一攢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萬美金,稍後會轉到你的賬戶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詩才反應過來,聽到天上掉下三百多萬美金,簡直是想瞌睡時撿到了鑲鑽的黃金枕頭,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地語無倫次:「哦!哦!謝謝!」

  艾晴沉默許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個箱子,神情就變得有些複雜,到最後,終究還是沒有拿出來。

  「恭喜你。」她說,「接下來,不用再為錢賣命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6 PM

第六十四章 成王敗寇

  轉賬並不麻煩。

  為了避免槐詩的麻煩,艾晴甚至直接按照這幾天最高的匯率幫他將錢兌為東夏元,通過天文會分部的對公賬戶打給他,免得他因為巨額資產來源不明被調查。

  作為自由都市聯盟邦國,美洲聯合體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也具有著世界上最大的黃金以及源質結晶的儲備,經營著全世界最大的源質結晶兌換業務,因此幣值高昂,和東夏貨幣的匯率可以達到4:1的程度。

  也就是一共一千二百多萬元。

  忽然之間,變成了有錢人。

  槐詩喜不自勝。

  這麼多錢,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足夠足夠他將家裡的老房子徹底返修一遍,然後換全套新家具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分給烏鴉做預算,一半留下來作為生活費,可以讓他在新海這個小城市裡苟到地老天荒去。

  這麼多年貧窮的負擔一朝甩落,他的心情驟然輕鬆了好多,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都不想動了。

  「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艾晴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天文會已經將你殺死紅手套這一行為定為了義舉,也就是說,特事處接下來沒辦法找你的麻煩了。

  我想,我們應該解約了,槐詩。」

  「嗯?」

  槐詩疑惑地看著她,「解約?」

  「對。」艾晴頷首:「如今的你,已經沒有為我賣命的必要了,說到底你並不對這一切負有什麼責任,你應該恢復你應得的自由了。

  等過了這個星期,我會在週報裡進行上述和檢討,很快,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生活。」

  槐詩愕然地看著她。

  許久,撓了撓頭,好奇地問:「可是我走了,你怎麼辦?」

  艾晴愣住了。

  許久,她閉上眼睛,疲憊地笑了起來,只是搖搖頭,卻並沒有再解釋什麼。

  「對不起。」她輕聲呢喃。

  「嗯?」槐詩沒聽清楚。

  「不,沒什麼。」

  艾晴搖頭,撐著枴杖起身送客,「你該走了,槐詩,希望你今後能夠在自由的世界裡實現自己的夢想吧。」

  她的態度堅決。

  槐詩不知道該說什麼,微微點頭,推開門準備離去,卻聽見了身後桌子上的電話聲。

  很快,電話被接起,隱約能夠聽見傅處長的聲音。

  還有艾晴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戚問帶人來自首了?他說自首就自首麼!」

  槐詩的腳步停頓在了原地。

  很快,關門離去。

  .

  .

  等艾晴趕到特事處的時候,審訊已經開始了。

  「怎麼回事兒?」

  艾晴丟掉雨傘,甚至沒有等輪椅,撐著枴杖推開了旁邊觀察室的門,然後看到了和傅處長坐在一起喝茶的戚問。

  戚問放下茶杯,向她露出無奈地微笑,「好久不見啊,小晴,沒想到會讓你見到三叔這種醜事。」

  艾晴的面色漠然,看向傅處長。

  傅處長嘆息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單面鏡,示意他自己看。

  在審訊室裡,坐在桌子後面的,是一個臉色蒼白地中年男人,垂著頭接受著審問,對一切罪行供認不諱。

  「怎麼回事兒?」艾晴回過頭,眼神陰沉:「那是誰?」

  「家門不幸啊。」

  戚問垂下眼睛,悲傷地嘆息:「那是我的侄兒,戚培。他從小被我帶大,精明幹練,我那麼信任他,對他委以重任,卻沒想到這個王八蛋簡直利慾熏心,竟然和歸淨之民那群邪教徒勾結在一起,做了那麼多醜事……」

  說到這裡,他幾乎氣得喘不過氣來,「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不能幫他隱瞞了。傅處長,還有小晴,請你們不用在意我這個老頭兒,一定要秉公執法。」

  他黯然地長嘆一聲:「戚培他作法自斃,怨不得別人。」

  「……」

  艾晴再沒有說話,甚至沒有進去審問尋找漏洞的想法。

  這種替罪羊,簡直太多了。

  在萬孽之集上簡直成了一種專業服務,從最低端地代人坐牢,到最高端的定製版,甚至可以將一個人從內而外地改變,通過植入記憶,源質催化和意識修改,甚至讓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一個犯罪者。

  還會有專門的法務專家和犯罪諮詢者組成團隊,自內而外地位僱主掃清每一個細節和紕漏,補全所有的過程,讓一個罪人徹底的完美無缺。

  最低只要兩千萬美金,就能夠讓另一個人承擔自己的一切罪行,甚至讓另一個人代替自己動手,哪怕是刺殺美聯總統。

  哪怕是再怎麼審問,也不會有任何用,反而會幫戚問洗脫一切嫌疑。

  而他所要承擔的只不過是一個識人不明的污點,以及大義滅親的美名。

  在清理掉最後的知情者之後,就像是他所打算的那樣,他從這一片泥潭之中完美地抽身而退,自天文會和特事處的追索中為自己找到了存身之路。

  在審問室裡,自首者機械地點著頭,將一切罪行承擔在自己身上。

  不論是七年前引誘槐氏夫婦捐款潛逃然後將他們謀殺,還是接下來和歸淨之民的骯髒合作,每一筆每一件。

  甚至還交代出了諸多從犯和未曾被發現的事情。

  那簡直是行雲流水一般地供認藝術,觀賞性十足,每一句話都帶著出乎預料地轉折和懸念,足以在小說中佔據主要的情節。

  同時,也為戚問築起了一堵高牆。

  完美無缺。

  艾晴再沒有說什麼話。

  平靜到近乎冷漠地看著這一場鬧劇結束,看著戚問將所有的泥點從身上甩去,重新變得乾淨潔白。

  像是一條上岸之後的老狗那樣。

  直到他走出審訊室的時候,站在門口的艾晴才發出聲音。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事兒撇的一乾二淨麼?」她冷聲問,「還是說,你曾經做的那些事情將來就不會有人發現?」

  「說話要講證據的,小晴,你有證據麼?」

  戚問無奈地搖頭嘆息,「你對三叔誤解這麼深,真是讓人難過。這麼多年以來,三叔看著你長大,難道三叔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麼?」

  如是,他無奈又寵溺地微笑著。

  當俯瞰著她冷漠的神情時,嘴角便勾起了愉快地弧度。

  就在漸漸空蕩的走廊中,他伸手,自何洛的手裡接過了一支銅管,慢條斯理地點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輕蔑地霧氣。

  「其實沒關係,發現了又怎樣?追討我?別開玩笑了,明天下午,金陵的社會保障局就會對蓬壺邊境進行開標,我必中,哪怕沒有陰家也一樣。

  到時候,我就是一手掌握蓬壺往來生命線的人。」

  目送著自首地戚培在押送之下前往監獄,戚問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滿不在意:「就算有什麼事情,哪怕是特事處也只能給我洗地,天文會又能把一個被邪教徒矇騙了的無辜老人怎麼樣呢?」

  他收回視線,憐憫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小晴,你還是太嫩啦,太年輕。」

  艾晴面無表情,只是反問道:「你以為你明天能夠去金陵?」

  「這不是認為,而是事實。」

  戚問信心十足:「如果你覺得動用天文會的權力可以留下我的話,大可一試。」

  艾晴憤怒地握緊了枴杖,最終,沒有說話。

  「別難過,也別露出這種激憤的樣子。」

  戚問搖了搖頭,輕聲感慨:「你的曾祖父陰老太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我從二十九歲開始起,跟在他身邊二十年,只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成王敗寇。」

  說話的時候,他便抬起手,隔著那一縷飄渺煙霧認真又鄭重地告訴她:「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艾晴漠然地看著他,「我還沒有蠢到去聽老狗講故事的地步,戚先生你大可不必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對此,戚問只是寬容地笑了笑,最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抬起手,輕輕地為她撣去了肩膀上的灰塵,

  「還記得三叔跟你說過什麼嗎?」

  他彎下腰,在少女耳邊嘲弄地呢喃:「離家的孩子,是要吃苦的。」

  不再理會原地的艾晴,戚問轉身離去,走向了特事處的大門。

  一路暢通無蹤。

  在門口,何洛已經為他撐起傘,可他的腳步卻停在了台階上,抬起頭看著暮光未曾逝去的陰沉天空。

  在黯淡蒼白的雲層之中,雨水不斷地向著塵世灑落。

  恍若曾經。

  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這裡也是這一副令人作嘔的樣子。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討厭起這一座衰敗地城市。

  戚問收回視線,走進了車中。

  何洛收起了雨傘,回到了駕駛席上,回頭問:「老闆,回家還是去公司?」

  「不,我們直接去金陵。」

  戚問的眼睛微微抬起一線:「陰晴那個小丫頭片子,骨子裡和她的曾祖父一樣,隱忍,但絕對不缺魄力,不,應該說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吧?

  虧我今天故意激她的時候,她能忍住,結果備用的手段全都沒有用上。

  但要是我們就這麼回去的話,今晚她就會動用天文會的特權來清查,哪怕什麼都沒有找到,也會強行將我帶走配合詢問,時間不用太長,只要二十個小時,就足夠讓我前功盡棄。」

  何洛愣了一下,「小元那裡怎麼辦?」

  「放心,他已經被安排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縱然是對自己的心腹,戚問也未曾將自己的計畫全盤托出,甚至多有防備,「昨晚的安排弄好了麼?」

  何洛點頭。

  「很好,我們先去城南,然後走新金高速。」

  戚問緩緩道:「你安排人走海路,還有,那件東西記得保管好。」

  何洛會意地頷首。

  一連串的命令通過何洛和副駕駛上的秘書傳達下去之後,戚問緩緩地眯起眼睛:「準備了這麼多年,也應該翻身了。」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讓自己做他的馬前卒!

  在那一襲漸漸濃密起來的雨幕之中,車隊消失在了天邊漸漸暗淡的殘光之中,宛如在淹沒在黑暗裡。

  戚問漸漸睡去。

  許久,他猛然自昏沉中睜開眼睛,睜開眼睛。

  車停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7 PM

第六十五章 雨

  整個特事處裡一片靜寂。

  所有人都好像感覺到火山即將爆發一樣,路過處長辦公室的時候,總是躡手躡腳,生怕稍微大一點的響動將裡面的炸彈引發,被怒火淹沒。

  「你嚇到他們啦。」

  傅處長無奈嘆息,看著虛掩的門外那些悄悄飄過的影子,給面前少女的杯子裡倒茶。

  「怕什麼?怕我這個瘸子?」

  艾晴好像被逗笑了,可不論是臉上還是眼瞳之中都沒有絲毫地笑意:「放心,就算是再怎麼不堪,我也不至於在特事處撒潑。」

  「不,我是想勸你冷靜一些。」

  傅處長搖了搖頭,想要抽菸,可又好像想起什麼,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挽起袖子又往胳膊上貼了一片尼古丁貼。

  「不論是天文會還是社保局,歸根結底還是要照章辦事的,既然有規矩,就肯定有不痛快的地方,你沒必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說實話,我不擔心戚問。」

  艾晴漠然地嗤笑了一聲:「哪怕看上去再怎麼像個人物,骨子裡還是當年做狗時習性,稍微有了兩根骨頭就拎著到處炫耀起來。

  偏安一隅的話,陰家暫時還拿他沒辦法,竟然腦抽到想要跳進金陵的泥潭裡去。根本不動腦子想想,他再厲害,難道有當年的槐家威風麼?

  過不了兩年,他就會被那些世族聯手敲骨吸髓吃乾淨……到時候,恐怕他還要感謝陰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他一條狗命吧?

  我所擔心的,是歸淨之民。

  在這件事裡,戚問並不關鍵,但問題是,我們能找到的所有線索,全部被戚問那個自作聰明的混賬給毀了!」

  她面無表情地敲打著扶手:「如今我們的手中除了一堆屍體和一座廢墟之外,就只剩下一首狗屁不通地預言詩。

  這種情況下,倘若那群傢伙真有什麼動向的話,我們簡直是在坐以待斃!」

  傅處長也沒有說話了,只是焦躁地挽起了袖子,又貼了兩片尼古丁貼。

  這麼多天了,不論是內部公告還是同僚之間的私下交流,他們幾乎都已經對周邊的情況和歸淨之民近幾年來未曾有過的大規模動員有了瞭解。

  不止是新海,超過七八個城市中都發現了異常,幾乎整個東夏東部沿海地區都被涵蓋在內。

  稍不注意就又是一場邊境戰爭,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會受到波及。

  誰都不想讓火花在自己的轄區之內爆發起來,不論是從職責還是從職業生命的角度來講都是一樣。

  可令艾晴感覺到不安的不止是如此。

  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令她煩躁乃至憤怒。

  就好像出門忘記帶鑰匙和關水龍頭一樣的預感徘徊不去,當你知道你該死的直覺又要開始奏效了的時候,心情就很難舒暢起來。

  縱然這一份才能受到眾多人的欣賞,但很少有人能夠體會艾晴本身對此有多麼厭惡。

  尤其是當你不知道樓上的鞋子什麼時候會掉下來的時候,就更加的深惡痛絕。

  這一份焦慮一直纏繞在她的腦中,直到某一個瞬間,她終於找到了這一份異常的來源,猛然起身,撐起枴杖回到了審訊室的門外,環顧著四周。

  空空蕩蕩的走廊,隨處可見的垃圾桶,還有垃圾桶頂部的菸灰缸上,那個怎麼看怎麼礙眼的小瓶子。

  艾晴伸手,端起了那個拇指粗細的瓶子,裡面還殘留著一滴淡紫色的液體。

  嗅起來有隱約苦澀的味道,像是某種藥物。

  隨身的試紙反應為橘紅色。

  她可以斷定,這是某種來自邊境的藥劑,橘紅色相則位於代表興奮劑的紅色和代表鎮定劑的黃色之間。

  她看向傅處長:「剛剛還有誰來過這裡麼?」

  傅處長一臉茫然,隨手拉過了一個剛剛整理完筆錄的下屬,結果下屬也一臉困惑地看著他們。

  「您是說槐詩麼?」下屬想了一下,看向艾晴:「你們不是一起的麼?」

  啪!

  瓶子摔碎在了地上。

  終於……

  當樓上終於將另一隻靴子丟下來的時候,艾晴發現自己除了錯愕和震驚之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解脫。

  「怎麼了?」傅處長問。

  艾晴撐著枴杖,無力地揮了揮手:「現在去清點一下你們的出勤人員吧,重點清點一下武裝守衛,還有他們身上的武器配備。」

  抱著難能可貴的信任與理解,哪怕艾晴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傅處長姑且還是按照她的要求下達了命令。

  很快,經過了短暫的搜查和清點之後,今日的出勤和實到記錄遞交了過來。

  荷槍實彈的武裝守衛一個沒少。

  但出勤記錄卻有了差錯,有個人不見了,很快,不見了的人就被人從廁所地隔間裡找到了,身上還綁著繩子,嘴上封著膠帶,正在奮力掙扎著。

  「老王?」傅處長愕然。

  膠帶一撕開,老王就不顧劇烈地嗆咳,大聲地喊道:「是槐詩,是槐詩……他拿了鑰匙……武器庫的鑰匙!」

  「真是,糟透了啊……」

  一瞬間的死寂裡,艾晴依靠在牆角,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王八蛋。

  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麼?

  很快,在監控之中,一個少年的影子提著旅行包從武器庫走出,勝似閒庭信步一般,時不時還揮手跟路過的熟人打個招呼,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出了特勤處。

  帶著一把自動步槍、六個彈夾、兩把手槍和五十發手槍子彈,六顆手榴彈、兩塊塑膠炸藥等等……

  簡直就像是逛超市一樣。

  滿載而歸。

  帶著平靜地笑容,攔了一輛出租車,無聲地遠去。

  傅處長看到這裡的時候都快瘋了。

  媽的,早知道就應該把這個混賬就地擊斃!

  他一把扯過了汗如雨下的守衛,大聲質問:「他走了多長時間?

  「二、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一條狗都能發現不對,你們難道連狗都不如嗎!」傅處長大怒,幾乎把他手撕了。

  看到旁邊淡定到開始喝茶的艾晴,頓時越發煩躁:「你怎麼就一點都不著急的?」

  「著急有用麼?」

  艾晴放下茶杯,輕聲嘆息:「如果真的要開始準備做點什麼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開始商量一下戚問的葬禮上用什麼風格比較好了。」

  二十分鐘?

  別開玩笑了,黃花菜都涼了三茬了。

  .

  .

  二十分鐘前,暴雨傾盆。

  高架橋上,出租車疾馳,撞破了層層雨簾,車內還放著十幾年前的迪廳老歌,隨著後視鏡上垂下的佛盤旋轉,司機搖頭晃腦地跟著歌聲哼唱。

  副駕駛上,那個抱著巨大旅行包的少年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雨幕,好像看著天空中若隱若現的黑色飛鳥。

  「小兄弟,這不行啊。」

  司機開口說道:「你這坐了半天車,連個目的地都沒有的讓人往前開,現在都快上高速了,起碼告訴我你去哪兒吧?

  不如我給你找個地方,你換輛車怎麼樣?我少收你二十塊錢。」

  在沉默中,那個少年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好像沒有說話一樣,直到司機忍不住開口想要再問的時候,才發出聲音。

  「不用了師傅,把我放在這裡就行了。」

  「高架上?小兄弟你不要命啦?」

  司機愕然地看著他:「停這裡是要扣分的!」

  「沒事兒。」

  那個少年從旅行包裡拿出了一副摺疊雨衣利索地套在了身上,「到時候您說被我脅迫就行了。」

  說著,他拉開了旅行包的拉鏈,給他看裡面的槍械還有泛著銅光的子彈。

  驟然間,一個急剎車,出租停在了車來車往的高架上,險些引起後面的追尾,惹來了一片惱怒的喇叭聲。

  司機的臉色慘白,舉起雙手:「小兄弟饒命,我,我還有家要養……我只有這麼多錢了……不夠我再去取……」

  那少年笑了笑,搖頭掏出手機,掃碼付費,多給了三倍的價錢。

  「麻煩您了。」

  他拎著包推開車門,禮貌地道別:「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車門關上了。

  在暴雨之中,出租車瘋狂加速,逃走了。

  留下槐詩一個人在原地。

  濃厚地雨幕好像將一切都吞食了,無數雨水在一瞬間破碎,掀起了好像世界都在破碎的轟鳴,除此之外,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

  一切都變得霧濛濛的,只有高架之下的紅綠燈在亮著刺眼的紅光。

  那些往來的車輛從雨霧中傳出又消失在雨霧之中,恰如奔行的怪物一樣。

  而就在這無數鋼鐵怪物中間,槐詩佇立在了高架橋的中央,彎腰放下了旅行包,將手槍、彈夾和子彈挨個別在自己雨衣下的馬甲上。

  分門別類。

  左邊放這些,右邊放那些,中間再放一些。

  於是漸漸沉重。

  於是漸漸充實。

  就好像逐一尋回了自己的內臟一樣,它們彷彿也在空虛的肺腑之中跳動起來了,他一步步地重歸完整。

  空空蕩蕩的軀殼中彷彿也迎回了靈魂的氣息。

  直到最後,他端起了沉重地自動步槍,將它掛在了自己地肩膀之上。

  恍惚中,槐詩好像終於完整了。

  可好像還差點什麼。

  直到他終於想起來將掛在領口地耳機塞進了耳朵裡,然後,粗暴地鼓點和貝斯聲便將這一份過於嘈雜的寂靜撕裂了。

  「has he lost his mind?can he see or is he blind?」

  少年的手指敲打著槍身,隨著那歌聲輕聲哼唱起來,「can he walk at all「or if he moves will he fall?」

  他還有理智嗎?

  難道他是睜眼瞎?

  他還能前進嗎?

  還是他一動就要倒下?

  在不知是漫長還是短暫的等待之中,他隨著鼓點地節奏晃著頭,徘徊在雨霧和高架之上,就好像是無形的魂靈一樣,任由那些沉重的車輛呼嘯著擦肩而過。

  好像在等待著遠方鐘聲響起那樣。

  直到漆黑的飛鳥再一次從雨幕中劃過陰影。

  他才不緊不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槍身,抵在肩膀上,撥開保險,隔著兜帽上留下的雨水,凝視著雨幕中漸漸浮現的輪廓。

  遠光燈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間,他扣動了扳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8 PM

第六十六章 喂?在嗎?

  嘭!嘭!嘭!

  像是香檳摔碎在了石板,槍身之上的雨水震動,飛起,停滯在半空中。

  近乎凝固的時光裡,有煙霧緩緩地自槍神上的導氣口中噴出,連帶著細碎的火星。在轉瞬的時光裡,摩擦聲變成了低沉的轟鳴。

  子彈在槍膛之中旋轉著,順著膛線的引導摩擦,迸射火花,三顆灼紅的子彈自槍口之中飛出,撕裂了空氣,撞碎了凝固的雨幕。

  燃燒的光芒映照在那些破碎的雨中,在這一瞬折射出不為人知地幻光。

  緊接著,幻光隨著雨水一起,被震耳欲聾的槍聲撕成了粉碎。

  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之後,凝固成金屬地殺意呼嘯而至,擊碎了車隊最前方的車窗,沒入了副駕駛上一張陌生的面孔之中。

  血花飛迸。

  巨響擴散。

  槐詩佇立在原地,隔著槍身的望山,凝視著破碎的前窗,再次扣動扳機。槍托敲打在他的肩膀上,將落在雨衣上的水珠震起,飛翔在空中,融入了破碎的霧氣中。

  緊接著,刺耳剎車聲從遠方響起,最前面的車好像打滑了一樣,在雨水中橫衝直撞,掀起一片水花。

  最終,驟然失去重心,翻滾滑動了起來,最終倒在了地上,底盤朝天,再不動彈了,在漸漸升起的濃煙中,只剩下幾個輪子在兀自緩緩轉動著,自車軸上脫離,落在地上,滾遠了。

  槍聲依然在繼續,就像雨水一樣接連不斷。

  直到一發子彈將油箱徹底擊爆,粘稠的火焰從車筐中噴湧而出,向著天空升起,就好像在濃霧之中點燃了一道篝火一樣,散發出了狂躁的光。

  照亮了那個佇立在高架上的影子。

  遠方,往來的車流在那一瞬間斷絕了,只能聽見一片尖銳的喇叭聲還有倒車的聲響,整個高架好像被暴雨和霧氣從城市中奪走了,變得孤獨又寂靜。

  槐詩站在原地,拔下彈夾丟在地上,又從雨衣下面取出了全新的彈夾接入,向前邁出了腳步。

  就在傾覆的汽車後面,行進的車隊戛然而止。

  後面的幾輛車開始迅速地後退,而最前面的車卻驟然打橫,車窗開啟,車廂裡的保鏢們開始拔槍還擊。

  一個一個跳出來,然後一個倒下。

  槐詩站在燃燒的車筐之後,拔下空空蕩蕩的彈夾,在懷裡摸索著,找到了那個握柄,打開了外蓋,然後按下。

  寂靜。

  他愣了一下,低頭,又按了一下。

  於是遠方傳來了令人心曠神怡地轟鳴。

  巨響之中,黏在橋身上的塑膠炸藥猛然爆炸,噴湧的火光吞沒了一切,大段破碎的石塊和橋樑從高架上脫落,落入了翻滾的江水中,濺起水花,消失不見。

  迅速後退倒車的車隊戛然而止,懸停在斷口邊緣的地方。

  差了一點。

  槐詩嘖了一聲,拋掉了手裡的握柄,重新拔出彈夾,跨過了地上流動的火焰,向著他們緩緩地走去。

  當爆炸的氣浪宣洩結束,淤積在空中的雨水再度向著塵世砸落。

  覆蓋了一切。

  吞沒了那個消瘦的影子。

  .

  .

  在劇烈的震盪中,戚問從昏沉中轉醒,幾乎從椅子上被甩下來。

  他伸手撐住了前面的椅背,愕然地看向駕駛席上的何洛:「怎麼回事兒?」

  「有人襲擊,老闆你不要動。」

  駕駛席上的何洛放下了方向盤,拿起對講機:「0號安全,2號車、3號車和4號車都在麼?」

  在電流聲裡,不斷有回應的聲音響起。

  夾雜著槍聲轟鳴。

  濃密的暴雨揮灑著無盡的水珠,好像將一切都吞沒了,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能夠從對講機裡聽見不斷地槍聲、慘叫和轟鳴。

  直到最後,有沉重地腳步聲從槍聲中響起。

  啪啪!刺啦……

  好像有人好奇地翻動著另一頭的對講機,用力地拍打了兩下,抖掉了裡面的水,然後湊近嘴邊,好奇地打了聲招呼:「喂——?」

  「請問戚先生在嗎?」

  無人回應。

  「靠,不會找錯人了吧?不對啊,應該沒錯來著。」

  另一頭的聲音尷尬地咳嗽了兩聲,「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淮海路小……呸呸呸,說順嘴了,我其實是槐詩來著,不知道戚先生你認不認識?」

  戚問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傾聽著對講機裡的聲音。

  面色鐵青。

  「啊,其實也沒關係,不認識就算了。」另一頭嘆息了一聲,「這麼多年以來,我家父母受你照顧了,不知道他們還活著嗎?」

  依舊沒有人回應。

  於是,便聽見了遺憾地嘆息聲。

  「……是這樣嗎?那就沒辦法了啊」

  嘭!

  對講機另一頭傳來了槍聲,然後緊接著又是兩聲,徹底地陷入了寂靜。

  有彈殼落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是換彈的細碎聲響,緊接著,遠處好像又有一輛車爆炸了。

  稍縱即逝地,照亮了那一個消瘦的身影。

  透明的雨衣在爆炸的氣浪中動盪著,獵獵作響,像是逝去魂靈的衣擺那樣的飄渺。

  何洛地神情凝重起來了,解開安全帶,肩膀聳動了一下,活動著筋骨,很快,隨著皮膚的蠕動,一層層墨綠色的鱗片從皮膚下浮現,一寸寸覆蓋了他的雙手和面孔,重新將他變作了魁梧的納迦。

  從工具箱的箱子裡拿出了雙管獵槍和四把彎刀,準備起身迎敵,卻被身後的戚問按住肩膀。

  「小心他調虎離山……」

  那個老人的神情鐵青,不斷地變化著,隱現猙獰:「早料到會有競爭對手可能來襲擊,卻沒想到是槐家的死剩種,也好,乾脆今天去送他全家團聚!」

  說著,他拿起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冷聲問,「難道你們連一個小鬼都怕?」

  「戚老闆,繞路也是要花時間的啊。」

  接電話的男人無奈嘆息:「我們差點被炸進江裡好吧?誰跟我們說東夏是個和平國家的?炸藥到處亂丟就算了,怎麼連一個小孩兒都這麼神經病的?」

  戚問冷冷地說:「說不定是個昇華者,你們不要輕敵。」

  「放心,這可不是正面對決。」

  接電話的中年男人笑了,「戰爭,我們可是專業的。」

  那一瞬間,越野車引擎的轟鳴聲從另一側高架的入口響起,橫衝直撞,撕裂了雨幕,呼嘯而來。

  在緩緩敞開的車頂棚上,有什麼東西緩緩地升起,覆蓋著防塵布,可是卻難掩那猙獰的形狀。隨著偽裝被扯開,隱藏在下面的機槍就顯露出了鋼鐵的反光。

  緊接著,無數熾熱的彈殼自劇震的槍身中飛入暴雨之中。

  瘋狂旋轉的機槍吐出了雷火之鞭橫掃而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19 PM

第六十七章 知恥

  濃霧劇震,雨水倒捲。

  在那一條由子彈匯聚而成的火光之鏈下,一切都被輕而易舉的撕碎了,緊接著,雨霧之中的那個消瘦影子被火光吞沒了。

  轉瞬間,千瘡百孔。

  一陣風吹來,便捲著飛上了天空去,飄蕩在雨中,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雨衣,落在了地上。可是卻看不見人影。

  就好像那個人影真得像是幽靈變化出的幻影,一陣風之後就消失不見。

  「人呢?」

  操作機槍的傭兵叼著煙,愕然地看著周圍。

  副駕駛,放下電話的的中年軍士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小心一點,可能是隱身一類的靈魂展開,全體上紅外夜視儀,保持距離進行合圍,逼他跳出來。」

  對講機裡傳來了呼應的聲音。

  就在裝甲車之後,瞬間有幾個頭戴著夜視儀的魁梧士兵跳了下來,他們手持著武器,嫻熟地分部在四周,緩緩逼近。

  瞬間,就在高架的水泥隔離墩之後,有一個黑乎乎地東西拋了出來,自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落向了裝甲車的方向。

  破片手雷!

  神他媽破片手雷!

  對面究竟是昇華者還是正規軍!

  「Fire in the hole!」

  就在隊友提醒響起的瞬間,那一輛碩大的越野車就開始了急速倒車後退,可已經是已經再來不及。

  手雷在半空爆裂。

  最後的一瞬,整個越野車都在駕駛員的瘋狂轉向之下打橫了過來,緊接著,火光和氣浪迸發,無數碎片砸在了車身側面的防彈裝甲之上,玻璃破碎的聲音不絕於耳。

  可不等他們做出任何反應,就在爆炸的瞬間,隔離墩之後,有一個人影驟然躍出,向著最接近的隊員狂奔而至。

  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好像飄在風裡。

  高速發育即將結束之後,被烏鴉調整特化為感知型的軀殼在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黑色的影子緊貼著地面,拉扯著霧氣和雨幕,撲面而來!

  久經訓練的隊員沒有任何猶豫,在瞬間扣動了扳機,可彷彿早有預料那樣,那個影子在空氣中劃出了一個詭異地轉折,近乎雜耍一樣地馬戲,貼著子彈的軌道飛過。

  在折躍時,那個人影的雙足自地上的水泊漂移劃過,便掀起了一片驚心動魄地水花。

  不等水花落地,那一張稚嫩的面孔就已經近在咫尺。

  下一瞬間,他們交錯而過,血色自僱傭兵的脖子中噴湧而出。

  那個消瘦的影子躲閃在他的背後,拉扯著他的肩膀,彷彿操縱傀儡一般靈巧地轉向,將他手中的槍口對準了隊友的方向,然後,在他手肘內側輕輕按了一下。

  膝跳反射一般精密控制。

  筋膜的拉扯帶動了食指下意識地收縮,在敵人的軀殼倒地之前,槍膛之中就噴出了足以致命的毒火。

  火力橫掃。

  被割喉的僱傭兵為槐詩提供了暫時的掩體,就在敵方混亂地射擊中,他架著那一具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飛奔,閃身躲進了另一座隔離墩之後。

  然後,順手又丟了一顆破片手雷出去,傾聽著對面手忙腳亂的聲音,嫻熟地從屍體上拔下了彈夾,對比了一下子彈口徑。

  竟然能夠通用。

  運氣真好。

  行險一擊似乎得到了效果,對面已經不敢在合圍過來,只能不斷地通過火力壓制,逼迫他藏在隔離墩後面無法冒頭。

  為了避免他們也丟幾個手雷過來給自己嘗嘗,槐詩只能試圖盲射不斷進行回擊。

  然後緊張地摸索著口袋。

  他找不到東西在哪兒了……

  明明裝在應該裝在上衣的內袋裡來著。

  直到他想起被自己拋在地上的那個旅行袋,然後懊惱地拍著腦門:這下可傻逼了。

  此刻,暴雨越發地濃密了。

  沒有了雨衣之後,雨水不斷濕漉漉地鑽進領口和鞋底里,讓人難受的厲害。

  就在槐詩猶豫著要不要再搏一搏,看看單車能不能變摩托的時候,聽見了來自裝甲悍馬上的喇叭聲。

  「還活著嗎,小鬼?」

  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

  槐詩被逗笑了,「你猜?」

  「看來還算生龍活虎。」

  喊話的人並不惱怒,只是直白地說道:「你幹得不錯,不,應該說,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表現得這麼漂亮,你今年多少歲?十六?十七?成年了麼?沒有吧?說實話,我也不太想殺小孩兒。

  聽著,小鬼,我們這邊還有九個人,全副武裝,你沒有勝算,舉起槍,乖乖從那裡出來怎麼樣?」

  「我有一個問題。」槐詩忽然發出聲音。

  「你問。」

  喊話的人露出笑容,對話有用,不論接下來怎麼談,他們都能夠佔據主動了。運氣好一些,兵不血刃地拿下這個小鬼。

  「你們是哪兒來的?」

  槐詩背靠著隔離墩,低頭拉動槍栓,揚聲問道:「羅馬?美洲?還是俄聯?」

  不等那個喊話的人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道:「聽你這懦弱的口氣,一定是美洲人吧?要知恥知道嗎?知恥!」

  順帶,他還用從紅手套記憶裡學來的拉丁文罵了一句髒話。

  嘲諷效果倍增。

  美洲共同體的前身本身就是羅馬在沒有分裂前的移民和當地阿茲台克土著、印第安人一同建立起的眾多自由城邦。

  雖然在羅馬與俄聯較勁爭奪西方霸權的時候找準了機會做了一把反骨仔,但也遭到了來自羅馬的慘烈報復。

  到了一戰末期,更是被羅馬吊著打,只能靠著俄聯在東線施加的壓力苟延殘喘,苟到了戰爭結束。

  而美洲人的戰鬥力也徹底變成了一個笑話,被羅馬人笑了二百多年。

  直到今天你走進羅馬的隨便哪個酒吧都能聽見有人老調重彈講經典美洲故事,其中的經典笑料更是經久不衰,不斷推陳出新,可謂是羅馬人民快樂的源泉。

  如今用在這幫美洲共同體培養出的自由戰士身上,簡直效果拔群。槐詩幾乎能夠想像那個喊話者的表情究竟有多難看。

  車廂裡,一片死寂。

  「能鎖定了麼?」

  在得到另一頭狙擊手確認的答覆之後,面色鐵青地指揮者最後向著槐詩道別:「很遺憾,孩子,你選了一條死胡同。」

  槐詩被逗笑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抬起槍:「你們知道麼?我前幾天最好的成績,是全殲一支精英小隊,用時兩分十八秒。」

  他傾聽著遠方那一道等待許久的雷聲,輕聲呢喃:「我猜這次會更短。」

  那一瞬間,遲滯與雷鳴之後的電光從天穹之上迸射而下。

  照亮了他的臉。

  於是,蹲踞在遠方樓頂上的狙擊手便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還有向著自己舉起的中指。

  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掉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身旁,橢圓形的鐵製品在水泊裡彈動翻滾著,咕嚕咕嚕亂轉。

  狙擊手愕然地抬頭,看著那一隻黑色飛鳥遠去地軌跡。

  「FUXK!」

  他閉上了眼睛。

  轟!

  火焰從樓頂升起,照亮了指揮官錯愕地眼瞳。

  而在這禮花帶來的巨響中,隔離墩之後的槐詩,已經隨著耳機中漸漸激烈的鼓點,電射而出!

  隨著重金屬樂隊的嘶吼,在淒嘯的風裡,少年發出了沙啞的低吟:

  「——I am Iron man!」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20 PM

第六十八章 怪物

  首先感覺到的是心臟的跳動,宛如天上的雷霆降臨在了胸腔之中,鼓蕩迴響,像是要將胸腔撕裂一樣地勃動,將一切血液化作熔岩,狂熱奔流。

  瞬間收縮的肌理爆炸一般的擴張開來,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力量和速度,令槐詩馳騁在了這暴風和驟雨之中,就像是漆黑的墨跡延伸在霧氣裡那樣。

  瞬間的死寂中,天穹上有雷鳴聲再次響起。

  伴隨著重疊迸發的槍聲。

  就在槐詩一躍而出的瞬間,封鎖周圍的僱傭兵們便毫無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交叉的火力網在瞬間將少年的影子籠罩在內。

  哪怕他行進的路線如此詭異多變。

  槐詩只來得及躲閃一瞬,就被封死了所有的生路。悍馬車頂,機槍已經開始再度地旋轉,對準了那個狂奔的少年。

  扳機即將扣動。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眼前,有一片淒白橫過。

  那是光。

  宛如液化的純銀如雨而降,迸發出無數鋼鐵碎裂的冷厲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那是電光。

  狂怒的雷霆從天而降,神怒之鞭敲打在了燃燒的車筐之上,輕而易舉地敲碎了焚燒的烈火,令破碎的火光升騰而起。

  無數細碎的電芒如蛇一般地遊走開來,展開了彷彿樹杈一般地分支,貪婪地舔舐著周圍地每一寸金屬,自空氣中的每一顆子彈之間跳躍,照亮了少年眼瞳。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有猩紅的光芒亮起。

  他看到了。

  擾動的暴雨、席捲的颶風,縱橫交錯的子彈、燃燒的烈火和如海潮一般湧動的霧氣,還有漸漸合圍的封鎖。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突如其來的電光中出現了瞬間的停滯。

  緊接著,無數水花飛迸而起。

  槐詩踐踏著腳下的大地,在這電光和金屬所交織的牢籠之中一躍而起,自近乎凝固的風中翻轉,最終擦著灼熱的彈鏈落在了地上,掙脫了交錯火力的牢籠。

  好像行走在雷電之間那樣。

  穿行在雷火的從中。

  他撞破了暴雨,撕裂了纏繞在風中的霧氣,隨著自肺腑中迸發的咆哮,藏在身後的手臂向前揮出。

  沉重的祭祀刀從他手中脫手飛出,牽引著游離在半空之中的雷光,將雨幕層層劈碎,自淒嘯迴旋中釘進了悍馬頂端機槍手的顱骨中。

  嘭!

  絕殺!

  看不見噴湧而出的血色和哀鳴,在一瞬間,那個倒霉鬼就被妖刀自內而外地吞吃成了一具乾癟的骷髏。

  而當僱傭兵們調轉槍口,重新瞄準了那個少年的影子時,他已經得償所願地回到了自己旅行包的旁邊。

  向著他們露出最後的笑容。

  「真希望你們帶了防毒面具。」

  少年的手槍對準了腳下的旅行包,扣動扳機,子彈在瞬間撕裂了其中的塑料袋,無數灰黑色的粉塵飛揚而起。

  緊接著,在他握槍的手中,有灰白色的火焰燃起。

  就好像粉塵爆炸一樣。

  劫灰所化的黑暗吞沒了一切。

  緊接著,慘烈的悲鳴和恐懼地咆哮聲響起。

  在被恐懼和絕望吞噬的最後一瞬間,他們看見了一雙紅色的眼瞳……

  .

  黑暗漸漸消散的時候,那個喊話的指揮官正蜷縮在椅子上哭泣,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小男孩兒那樣。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那個依靠在車門上的少年。

  就像是具有著無形的引力一樣,拉扯著劫灰所形成的黑暗,一絲一縷地沒入了他的身體。如怪物一般地,他在吞吃著那些凝固成實質的恐懼、絕望和死亡。

  槐詩低著頭,隨手將那一把宛如藝術品的祭祀刀插進馬甲裡,專注地填裝著手槍地彈夾,一顆一顆地,如此仔細。

  「說實話,你們一點都不精銳,更算不上專業。」

  破碎的窗戶外,少年手中的彈夾沒入了手槍之中,他緩緩抬手中的武器,向最後的敵人展示漆黑的槍膛:「充其量,不過是一幫戰爭野狗而已。」

  扳機扣動。

  嘭!

  一切歸於寂靜。

  在無數從天而降的雨水之中,他回過頭,凝視著身後的方向。

  靜靜地等待。

  .

  .

  在死寂的車廂之中,何洛靜靜地凝視著那個雨中等待的少年。

  戚問的表情變化著,努力壓抑著心中的驚慌和憤怒。

  「他在幹什麼?」

  「等我。」

  何洛輕聲嘆息,「他知道我在這裡。」

  說著,他從懷中拔出了手槍,握著槍身將它遞給了戚問,「老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你可能要一個人去金陵了。」

  戚問的表情驟變,再難維持平靜:「你……你一個黃金級的昇華者,還打不過他麼?」

  「那個小鬼……」

  何洛搖了搖頭:「和其他的人不一樣。」

  他緩緩起身,可是卻又一次被戚問抓住了。

  「別去!」戚問瞪大眼睛,表情抽搐著:「我們用不著和這種神經病硬拚,這裡是現境!過不了多久,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

  何洛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

  「難道我要在同一個小鬼面前夾著尾巴逃兩次?」

  他凝視著雨中那個恰如惡鬼的少年,眼瞳緩緩眯起,聲音冰冷:「不在這裡殺了他,我們往後難安。」

  隨著鱗片的覆蓋生長,酷似蛇人的面孔中閃現猙獰。

  他說,「我去去就回。」

  說著,緩緩推開了車門,他走入了暴雨之中。

  隨著他的腳步向前,兩條粗壯地臂膀自從肩胛處外套預留的缺口中延伸而出,自背後拔出了兩柄泛著銅綠的彎刀。

  修長的蛇尾自風衣下延伸而出,自水泊中輕輕拂過,留下一線慘綠的毒痕。

  在近乎燃燒的源質供應之下,第二階段‧黃金階圓滿的聖痕——納迦完全啟動,將他的軀殼化作足足有三米有餘的四臂蛇人。

  隨著四手的張開,地上的流水彷彿被無形的引力拉扯著,向上凝固在他的周身,如同捲動的簾那樣。

  源自天竺的聖痕納迦原本就是毒龍與大蛇,在傳至緬國之後,被煉金術師們擷取本地的奇蹟加以糅合與熔煉,形成了如今四手蛇人的摸樣,更增加了水性親和的天賦。

  在海上、雨雪天氣和潮濕的地帶中自然擁有了加成。

  如今的他可以說是全盛時期。

  縱然未曾臻至第三階段,自內而外地開始向傳奇生物變化,但依舊擁有著驚人的殺傷力。

  如是,凝視著那個雨中的少年。

  他咧嘴,非人的面目上露出獰笑。

  槐詩緩緩拔出了祭祀刀。

  飽食鮮血之後,刀鋒之上煥發出了璀璨的光,宛如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死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20 PM

第六十九章 古老的故事

  「還真是,好久不見啊。」

  何洛漫步在雨水之中,歪頭凝視著不遠處的少年,一隻手臂在腰間微微比劃:「上一次,我將失魂引種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才這麼一點大。」

  「稍等一下,你說什麼?」

  槐詩抬起手,把右邊耳機摘下來,疑惑地看著他。

  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不為所動。

  「沒關係,大概是忘了吧。」

  何洛悠閒地漫步,一反常態地多話,「如果記不清其實也是好事,畢竟——你的父母,其實是我親手殺的。」

  他停頓了一下,歪著頭回憶:「說出來你可能會有點尷尬,到臨死都還在求饒,實在有些不像話。」

  出乎預料,少年依舊平靜,甚至微微頷首。

  「這一點我其實有些贊同。」他說,「畢竟從小時候開始,他們就沒有帶過什麼好榜樣。」

  何洛的眼中閃過一絲愕然,腳步微微停滯了一瞬。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惹我生氣,不巧的是,我現在最不缺的其實就是冷靜了。」

  槐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輕柔:「所以,沒有再耍那些小把戲的必要了,直接告訴我就好——」

  華麗的祭祀刀與無形的斧在空中碰撞,迸射火花,照亮了那一張冷酷如鐵的面孔:

  「——你想怎麼死?」

  疾風驟雨,撲面而來!

  厚重的雨簾在祭祀刀的劈斬中被割裂了,槐詩的重量好像消失了一樣,融入了風裡,轉瞬之間,已經近在咫尺,手中的刀斧向著他的面孔斬落。

  鋼鐵碰撞,火花飛迸。

  兩人交錯而過,可槐詩的腳步卻驟然一頓,自水泊中剷起一片水花,轉身,憑藉著迴旋的力量,將體重壓在刀鋒之上,斜劈!

  緊接著,勁風呼嘯,遍佈鱗片的長尾自何洛的風衣之下穿刺而出,尖銳的尾部像是釘子一樣鑽向他的喉嚨,最終擦著他的脖頸飛過。何洛的肩甲處的右臂驟然三百六十度反轉,好像沒有關節一樣地格住了祭祀刀,緊接著,另一條手臂上的刀鋒劈斬而下。

  槐詩試圖躲閃,可眼角卻狂跳起來,惡寒擴散,猛然向後仰出。

  緊接著,他就看到何洛的風衣上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彈孔。

  倒持在前方雙手中的霰彈槍已經隔著風衣對準他原本所在地方,扣動扳機。

  鐵雨呼嘯而出。

  緊接著,何洛的長尾之上就多了一道傷痕。

  深可見骨,血肉翻捲著向著兩側敞開。

  自地上的翻滾中,槐詩張開手,飛出去的無形之斧重新在手中浮現,源質之鋒上沾染著綠色的血。

  正如從他脖頸的傷痕中滲出的血色一樣。

  是毒。

  絲絲縷縷的青黑色從脖頸血管上開始蔓延開來,隨著血液一起,緩緩延伸上了面目,留下一片猙獰的蛛網狀紋路。

  勝負已分。

  「怎麼不見你把上次的那個花招使出來?」何洛緩緩轉身,嘴角勾起冷笑:「否則也不至於輸得這麼快。」

  感覺到腦中泛起的微微眩暈,槐詩抬起刀身照了照臉,恍然頷首。

  「是毒嗎?」

  他沾著毒血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點頭說:「味道還行。」

  再度合身而上!

  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甚至凌駕在剛才的極速之上!

  錯愕之中,何洛試圖後退,可刀鋒已經近在眼前。

  見識過這把刀的邪門之後,何洛再不敢讓它劃傷自己,兩隻手中的彎刀架起,試圖擋住這擊,可知道刀鋒碰撞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

  未曾預料到的龐大力量自刀鋒上爆發,中宮直入,勢如破竹!

  這他媽究竟是刀還是斧?

  他的一隻手抬起霰彈槍試圖瞄準,另一隻手則拉扯著護身的猛毒雨簾,撲向了槐詩。但霰彈槍的槍管還沒有來得及抬起,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握緊,卡住。

  槐詩突進,將撲面而來的毒雨視若無物。

  速度,再次爆發!

  再次加快!

  鱗片破碎的哀鳴之中,何洛怒吼,長尾橫掃,終於將槐詩逼開了,可胸前卻被祭祀刀鑿出了一個深邃的裂口,連堅如鋼鐵的骨骼上出現了巨大的裂口。

  慘烈的傷痕在瞬間枯萎,乾癟成僵硬地炭狀物。

  稍微一碰,便簌簌掉粉。

  緊接著,刀鋒之上所附著的心毒猛然爆發,隨著刀鋒所帶來的痛楚一起,肉體和靈魂的雙重衝擊驟然爆發,令納迦發出慘烈的嘶鳴,胡亂揮舞著手裡的武器,意圖逼退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惡鬼。

  毒是起效了沒錯!

  對於這一點他可以萬分肯定:就算是有多麼厲害的抗性,被納迦的毒所侵染之後也必須立刻注射血清,否則難逃一死。

  不,那個死小鬼如今應該快要死了才對!

  可現在,那個宛如惡鬼一樣自血中得到莫大樂趣的少年正在步步接近,雙手中的刀鋒彼此碰撞,摩擦,自迸射的火花中發出尖銳的鳴響。

  平靜到堪稱空洞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很懷念上次霧化的劫灰麼?」

  明明應該衰弱到動彈不得的少年輕聲嘆息,「但很遺憾,剛剛存貨都被我吃掉了,一點不剩,你要來得早一點就好了。」

  說著,他舔了舔嘴角。

  緊接著,刀斧襲來!

  何洛嘶吼,竭力擺脫了心毒所帶來的劇痛,重振旗鼓,龐大的軀殼向著槐詩撞出,四隻手臂中的彎刀劈斬,幾乎將地上的隔離墩都剁成了粉碎。

  但是卻斬不中那個飄忽的陰魂。

  不止是速度,當槐詩揮刀的時候,力量再度爆發,幾乎讓他抓不穩手中的彎刀,五指發麻。

  凌駕於槐詩兩個等級之上的聖痕並沒有帶來力量碾壓,反而好像勢均力敵,甚至被少年手中攝人心魄的刀術所壓制了。

  不論是爐火純青的格鬥術還是臻至常人想像巔峰的匕首搏擊。

  乃至那一把神出鬼沒的斧頭!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本槐詩用來充當煙霧彈的劫灰究竟是去哪兒了。

  就在他的眼前——無數霧化的劫灰自槐詩的軀殼中升騰而起,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動,將那個少年吞沒在其中。

  就好像連他一同都用絕望之火點燃了一般。

  那些曾經被轉化為物質結晶的源質此刻再度歸還為源質,融入他的魂魄之中。

  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死亡一起!

  在那一瞬間,何洛終於明白:並不是所有人在快死的時候都會手無縛雞之力。

  有的人……離死越近,就越強!

  就在他瞬間的恍惚中,有雷鳴咆哮自少年的軀殼中迸發,槐詩向前,硬撼著納迦的龐大力量,哪怕手臂上的皮膚寸寸龜裂。

  可是在破碎的皮膚之後,那纏繞在肌理之中的劫灰之火卻燃燒地越發狂亂。

  千萬人的痛苦匯聚在一處的時候,也帶來了千萬人的憤怒。

  超越了尋常昇華者極限的源質波動在他的軀殼中迸發出潮汐一般洶湧的迴響,槐詩踏步向前,刀斧斬落。

  何洛的左手一空,那一把遍佈裂痕的彎刀徹底得分崩離析。

  緊接著,他失去了眼前少年的蹤影,劇痛從後背襲來。附著了無形之斧的祭祀刀已經將抓著霰彈槍的那一支手臂徹底斬斷。

  毒血飛迸,卻無法掩蓋少年赤紅的雙瞳。

  像是熔爐中臻至極限的火,縱然傾盡這世上的暴雨也無從熄滅。

  光芒狂熱。

  「火候已成了啊。」

  在層層暴雨之後,佇立在高樓之上的烏鴉輕聲呢喃:「飽受傷害才能不懼痛苦,知曉死亡方能駕馭絕望。

  依此鑄就深淵奇蹟,你的聖痕並非來自於熔爐與火,而是由你的軀殼和魂魄所鍛造。

  只差最後的鑰匙了,槐詩……」

  伴隨著納迦的尖銳嘶吼,長尾飛上了天空,迴旋著,落在了地上,扭動抽搐。可這一次,心毒的痛楚被抵抗了。

  納迦猛然轉身,那龐然大物帶起了一片雨水,再度展露了自己的靈魂能力,空海降臨,將整個周身包裹在內。

  空氣變得粘稠如海水,難以掙脫。

  而納迦卻靈巧而自由地翱翔在這一片空氣之海中,猛然向著槐詩伸出了自己的手。

  距離太近了。

  簡直近在咫尺。

  槐詩躲閃不及,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鐵鉗所卡死。

  緊接著,殘存的三條手臂像是鐵箍一樣地合圍而來,在不管槐詩劈斬在自己身上的刀鋒和斧,封鎖了他所有的躲閃範圍之後,將他徹底擒抱。

  屬於異獸級的恐怖筋力爆發,寸寸收縮。

  他要將槐詩徹底碾碎在懷中。

  幾乎能夠聽見槐詩骨骼破碎的哀鳴。

  可緊接著,他卻感覺到肋骨上被祭祀刀所斬出的傷痕驟然劇痛,被一隻手掌所貫穿,五指翻動內臟,猛然收縮。

  緊接著,在那五指之間,無形之斧重新匯聚,自內而外地爆發了心毒的洪流。

  劇痛重疊在一處,和死亡一起,千百倍地爆發,形成靈魂難以承受的轟鳴。

  他的手臂鬆開了一線,被槐詩所掙脫。

  何洛咬牙,嘶吼,隨意地扯下風衣,包裹在自己胸前的傷痕上,三隻手臂展開,翱翔在空海之中。

  重振旗鼓!

  對於到達第二階段的聖痕來說,已經具有了部分傳奇生物的可怕生命力。就好像曾經的鵺在狙擊槍和自動步槍的集火掃射之下依舊可以逃脫一樣。

  斷了一條手臂,失去了尾巴。

  對於他雖然是重創,可是卻沒有到無法動彈的程度。

  而槐詩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在加一把力,便能夠摧枯拉朽地碾碎。

  然後,他就看到了,槐詩迅速地後退。

  帶著臉上的笑容。

  就這樣,向著他抬起了自己沾滿血污地左手。

  還有迴旋在食指上的那個小小圓環。

  圓環上還帶著細長的插銷,就好像從哪裡拔出來的一樣。

  最後的那一瞬,何洛愕然地低下頭,看向傷口,透過劇痛,終於感覺到了被塞進那裡的鐵塊,還有它即將爆發而出的恐怖溫度。

  轟!

  毒血隨著火焰和內臟一同爆發,擴散向四周,就像是在空中所開放的墨綠色火花那樣。轉瞬間,又消融在了雨水之中。

  只剩下殘肢斷骸自空中墜落。

  哪怕整個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經被炸斷了,可是納迦堪比鋼鐵的骨骼依舊未曾分崩離析……何洛的身體從空中落下,砸在了燃燒殆盡的車筐上。

  儘管已經失去了大半截身體和所有的手臂,內臟被焚燒為焦炭,但不可思議地是他竟然還活著。

  奄奄一息。

  在暴雨地洗刷之下,那一隻殘存地獨眼艱難轉動著,難以阻擋流逝地生機。

  直到現在,槐詩終於鬆了口氣,旋即跪倒在地上,幾乎陷入暈厥。

  源質之火徹底熄滅,他疲憊地喘息著,感覺到四肢和軀殼中傳來的劇烈痛楚,眼前陣陣地泛起昏黑,雙耳好像有蜜蜂不斷地鳴叫。

  但他卻未曾失去意識。

  縱然疲憊欲死。

  在暴雨中,他踉蹌向前,踏碎了地上動盪地水泊,最終,來到了何洛地面前,低頭俯瞰著那一張猙獰地面孔。

  不知道為何,忽然笑起來了。

  因為想起了一個笑話,想要講給他聽。

  「從前,有個樵夫去山裡砍柴。」

  少年突兀地說:「在過橋的時候,他的斧頭,一不小心掉進河裡了。可這是他唯一的斧頭,他很難過,就哭啊,哭啊,就像你一樣。

  這時候,河神從河裡出現了,慈祥地問他……」

  槐詩抬起雙手的祭祀刀和無形之斧,放在他的肩頭,隨著河神一同問道:

  「——請問你掉的是這把金斧頭,還是銀斧頭呢?

  納迦瞪大了眼睛,嘴唇奮力地開闔著,卻發不出聲音。

  「對,樵夫跟你說的一樣。」

  在寂靜裡,槐詩讚許地頷首:「然後,河神說:你真是一個誠實的好孩子,這兩把斧頭都給你吧!」

  於是,刀斧在納迦的脖頸上交錯。

  在近乎咆哮的鋼鐵鳴叫中,最後的毒血向著兩側揮灑而出。

  一顆遍佈鱗片的頭顱滾落在地,再無聲息。

  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局。

  去他媽的河神,去他媽的金斧頭,去他媽的銀斧頭,去他媽的樵夫……去他媽的一切!

  那些古老的故事太長了。

  該結束了。

  在今天。

  槐詩轉過身,穿過了死寂的高架橋,在暴雨中走向這個故事的結局。

  走向最後一個倖存者。

  然後,他拉開了車門,向著車裡的老人露出微笑。

  「戚先生,讓你久等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21 PM

第七十章 墓誌銘

  寂靜的高架橋上只有雨水轟鳴的聲音。

  無窮盡的暴雨彷彿將這裡從塵世剝離,隔絕了一切,將整個世界都吞沒了。

  「原來你長這樣啊。」

  槐詩拉開車門,凝視著車裡的老人,略過那一隻指著自己面孔的手槍,鄭重端詳——斑駁的白髮一絲不苟,神情威嚴,西裝筆挺,端莊地像是剛剛從演講台上走下來一樣。

  「真是……長著一張正派的臉呀。」

  槐詩撥開了那一隻微微抖動的手槍,濕漉漉地坐進了車裡,坐在戚問的對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發上留下一道道污垢。

  有錢人真好。

  環視著寬敞車廂內的精緻裝飾,他低頭看著腳下柔軟的地毯,還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腳印,嘴巴吧嗒了一下,抬頭問:「有煙麼?」

  戚問沒有說話,握著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麼用力。

  可是卻沒有勇氣扣動扳機。許久,無力地落在了膝蓋上。

  而槐詩終於從隨意地翻找中,從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幾根封在銅管裡的雪茄,看上去高級得不像話,聞起來也感覺到充滿錢的味道。

  「謝謝。」

  禮貌地道謝之後,槐詩掏出刀撬開了銅管,學著電影裡那樣把雪茄頭部和屁股都削了,但好像削的口子有點大,整個雪茄都要散開了,嚇得他趕快捏緊了。

  畢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費好多錢。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兩根,回頭帶給老柳也嘗嘗。

  在沉默中,戚問靜靜地看著他在車廂裡翻找的窮酸樣子,終於發出了沙啞地聲音。

  「何洛呢?」

  「死了。」

  槐詩摸著口袋翻著打火機,隨意地告訴他:「你回頭看,隔離墩那裡,掉在地上的那個就是。」

  戚問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張開,卻沒有說話,到最後,無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駁的白髮。

  就好像在一瞬間垮掉了。

  終於自憤恨之中顯露出一絲疲憊地老態。

  而槐詩,終於找到了打火機。

  抓在濕漉漉地手裡,噴出火苗,點燃了雪茄的尾巴,他深吸了一口,緊接著,理所當然地劇烈嗆咳起來。

  吸進肺裡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棄地丟到了窗外去,抽起來這麼麻煩,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有錢人,肯定是錢多了燒的。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終於想起來了,擺了擺手,又開始翻口袋:「解毒劑,解毒劑,解毒劑在哪裡……啊,在這兒。」

  從內袋裡找到一個小小的瓶子,裡面蕩漾著無色的粘稠液體,看上去像是膠水。

  烏鴉跟他保證過效果拔群,可總覺得有什麼問題。

  槐詩疑惑地聞了聞,沒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仰頭,一飲而盡,緊接著便感覺到一陣深重地苦味從嘴裡爆炸了,一路向下延伸,刺激著喉嚨和食道,最後在胃裡翻騰起來。

  像是一隻不斷掏動的大手。

  擷取著一切毒霧,拉扯成一團,然後,槐詩的面色驟變,下意識地摀住嘴,很快,便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一堆綠色的血塊,中午的午飯,還有來的路上順道買的奶茶。

  都吐出來了。

  沾染在戚問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礙眼。

  「紙巾紙巾……」

  槐詩手忙腳亂地摸索著紙巾,直接把盒子扯過來,胡亂地擦了一下臉,然後又拽了兩張擤鼻涕。

  最後,紙團丟出了窗外,落入寂靜的淒風冷雨裡。

  他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放鬆了下來,臉上被染成墨綠的毛細血管漸漸恢復了原本的色彩,顯露出那一張略顯稚嫩的平靜面孔。

  看著面前的戚問。

  仔細端詳。

  忽然問:「吃了嗎?」

  「……」

  戚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著一個傻子,卻沒有說話。

  「說實話,我本來以為你會跑的。」

  槐詩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遊戲一樣,你扮人,我扮鬼,你在前面跑,我在後面追……何況天上還下著雨,你看,多浪漫!」

  「你贏了,槐詩,恭喜你,你成功地毀掉了我的事業和我的人生。」

  在他的對面,那個老人冷眼看著他嬉笑的樣子,緩緩抬起了手裡的槍:「你可以盡情得意,這是贏家贏得的權利,但不要想著我會向你搖尾乞憐。」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後一眼。

  他將手槍頂在自己的下頜。

  扣動扳機。

  寂靜裡,只有下雨的聲音。

  車窗外的雨聲和車窗內的雨聲混合在一起,聽不出分別。

  只有嘶啞地尖叫驟然響起,飽蘸苦痛,像是要刺傷槐詩的耳膜那樣。

  戚問的手掉在了地上,連帶著他的手槍一起。

  血液自肘部平滑的切口中噴湧而出,順著考究地西裝流淌,最終,如蜿蜒地溪水一般,匯入了柔軟地地毯中,渲染出一片漸漸擴散的暗紅。

  「冷靜點,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也不太想這麼粗暴。」槐詩誠懇地糾正道:「其實,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樣子而已。」

  說著,他伸手,扯起戚問的頭髮,將他拉起來,端詳著那一張扭曲又猙獰的面孔,輕聲問:

  「——告訴我,當我的家被毀掉的時候,你是笑著的嗎?」

  戚問當然沒有笑。

  他怒視著槐詩,劇烈地喘息著,向著他吐出了沾著血色的口水,落在了他的臉上。可槐詩依舊平靜。

  平靜地好像感覺不到憤怒那樣。

  「說起來,我應該先跟你道喜的。」他說,「記得你說:等明天開標之後,你就可以掌控蓬壺的航線,從此翻身做主人,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狗。」

  槐詩鄭重地說:「恭喜你,戚先生,你的夢想要實現了。」

  「你他媽的……當年就應該殺了你這個死剩種!」

  戚問怒視著他,嘶啞地詛咒:「不論是你,還是你的父母,都是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我真應該把你和他們埋在一起!把你們碎屍萬段!」

  「為什麼不笑呢,戚問先生。」

  槐詩疑惑地問,「難道實現夢想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戚問再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瞪著他。

  遍佈血絲地眼瞳中滿是惡毒。

  槐詩失望地鬆開手,扯了兩張紙巾,擦拭著臉上的口水。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目標。」

  他沉吟著,輕聲說,「我要過健全的人生,我要努力學習,考上大學,成為一名音樂家,贍養對我並不好的父母,遇到一個愛我的女人和她結婚,認真地教導我們的孩子,受人尊敬度過我的一生,在家人地環繞中平靜地死去。

  如果要說有什麼夢想的話,這大概就是我的夢想了吧。」

  說著,他聳了聳肩,無奈地攤開手:「你看,一把便宜的二手舊琴,兩個不愛我的家人,一個老房子……這就是我所擁有的全部。」

  「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不斷地,有雨水從他濕漉漉地頭髮上落下來,混合著血水,就變作了濁紅的色彩,擦之不盡,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跡。

  「戚問先生——」

  槐詩說,「我失去了我的夢想。」

  「——我很悲傷。」

  戚問咧嘴,惡意地獰笑著,張口想要說話,可緊接著,轟鳴聲從車裡響起。

  硝煙從槐詩的手槍上緩緩升起,子彈穿過了戚問的嘴唇,又從他的臉上傳出,釘進了駕駛席的儀表盤。

  鮮血噴湧。

  「請別說話。」

  槐詩抬起眼睛看著他,誠懇地道謝:「多謝你願意聽我說這麼久,我心裡舒服多了。現在,我們應該把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了。」

  戚問的表情抽搐起來。

  在少年手中,槍膛緩緩抬起,對準了他的臉,在那一雙顫動的眼瞳中映照出地獄的通路。

  槐詩扣動了扳機。

  啪!

  令人尷尬地輕響從槍膛裡響起,沒子彈了。

  「抱歉,第一次報仇,不是很有經驗,請稍等我一下。」

  槐詩從口袋摸索出一把子彈來,手忙腳亂地想要取出彈夾,可是裡面好像卡死了,怎麼按按鈕都抽不出來。

  死亡彷彿已經近在咫尺,可是卻徘徊在不遠處,靜靜地欣賞著這一出難得的幽默劇。

  在細碎的聲音中,有大提琴的聲音響起,槐詩的電話震動了起來。槐詩沒有接,它就一直響,好像鍥而不捨地要響到地老天荒。

  直到槐詩有些煩躁地按下了電話

  「喂?哪位?」他問,「有話快說,我這里正忙著呢……」

  「我是艾晴。」電話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嗯?有事兒麼?」槐詩的肩膀夾著電話,專注地對付著卡死地彈夾,「順帶諮詢一下,話說,這把配給我的槍究竟是怎麼換子彈的啊?我這邊研究了半天,在線等,挺急的。」

  艾晴沉默了一瞬,開口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家啊,雨聲好大啊,我很害怕,又很孤獨,只能抱著一把手槍取暖,啊,這麼說總感覺GAYGAY的,但這彈倉真的完全掰不開啊。」

  嘆息聲從電話中響起。

  「別費勁兒了,槍上裝了安全鎖定。」她的聲音變冷了,「以及,監控攝像頭告訴我,你不在家,槐詩,你在金海高速的立交橋上,坐在一個快死的人面前,想要用子彈打爆他的頭。」

  「嗯?」

  槐詩一愣,下意識地探出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攝像頭:「不好意思,信號不太好。你說什麼?」

  「聽我說,槐詩——如果你在這裡殺了他,只會招致懲戒,不論是天文會還是特事處都不能容許,放下槍,相信我,總有一天,這件事會得到一個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

  「那他們會殺了他麼?」槐詩反問,「槍斃還是絞死?坐電椅也行,或者人道一點,藥物注射?」

  「……」艾晴沒有說話。

  「我才十七歲啊,大姐,不要說這些我聽不懂的話。」槐詩咧嘴,無奈嘆息:「要說的話,其實被懲戒也沒什麼關係,關進牢裡也無所謂。

  但有些事情該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對不對?」

  良久的沉默中,艾晴輕聲問:「非要這麼做麼?」

  「非這麼做不可。」

  少年抬起眼睛,看著面色劇變的戚問,平靜地宣告:「他非死不行。」

  最後聽見的是一聲嘆息。

  電話掛斷了。

  緊接著,槐詩聽見槍身中響起一聲清脆的聲音,彈夾順暢地劃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詩愣住了,許久,無奈搖頭:

  「不要做這種會變成共犯的事情好麼?」

  漫長的呆滯之後,他終究還是嘆息了一聲,不快地放下了槍。

  「恭喜你,你走狗屎運了……」

  戚問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可那笑容還來不及綻放,便看見了槐詩送上的驚喜:「有一個你沒有玩過的船新的死法在等待著你。」

  那一瞬間,自少年抬起的右手中,蒼白地火焰緩緩燃起。

  在源質之火中,有一絲一縷物質升騰而起,展露出鐵灰色的質感,彼此糾纏鉚合,繁複地編制在一起,形成了一捆尾指粗細的繩索。

  他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推開車門,逃離這裡,逃的越遠越好,竭盡全力地在雨中狂奔,幾乎跌倒在地上,手足並用地向前。

  可是繩索像是蛇一樣蜿蜒而來,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後,猛然收緊!

  在最後的一瞬間,他聽見了身後少年的低語。

  「那麼,就請你在死之前……感同身受地體會一下我的『悲傷』吧。」

  .

  .

  「快點快點!再快點!」

  在副駕駛席上,傅處長怒吼著,向司機咆哮:「我們他媽的是特事處,管個屁的紅綠燈啊!給我加快!」

  在他的催促下,那橫衝直撞地車隊呼嘯地穿行在城市中,趕往高架的方向。隔著老遠,他們就聽見遠方傳來的坍塌轟鳴,還有爆炸的巨響和槍聲。

  「去他媽的天文會!我他媽當初就應該斃了那個小王八蛋!」

  傅處長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是什麼?這哪裡是特麼的爆炸,這是寫不完的報告和做不完的檢討啊!完犢子了,別說升職沒指望了,不上內部通報就已經要全家燒高香了。

  他現在都忍不住想打電話給傅依,好好問一問,她究竟是從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個戰鬥同學的!

  如今什麼都晚了。

  他只能祈求戚問的手下能夠堅挺一點,別被槐詩一個突突就掃死,到時候就全完了。

  捂著心口那點熱乎勁兒,他一路緊趕慢趕。

  等到他終於趕到高架的時候,心裡已經徹底涼透了。

  「他媽的,為什麼……」

  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到那個坐在高架斷口上的少年,他靜靜地坐在雨水和風中,低頭凝視著遠方漸漸晴朗起來的天空和晚霞。

  在他的身旁懸掛著一條垂落的繩索。

  還有一具在雨水和風中不斷搖曳的蒼老屍骸。

  像是飽受折磨,他的身體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痙攣至死。斑駁地白髮已經濕透了,蓋住了那一張窒息的扭曲面孔。

  而就在禮服敞開的衣襟下面,有人用血在死者的白襯衫上寫下為他寫下了墓誌銘:

  『我以為這個世界是成王敗寇……』

  隨著微風的吹拂,那一具屍體輕巧地翻了個面,露出寫在背後的血色懺悔。

  ——【我錯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23 PM

第七十一章 問題與回答

  槐詩睜開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鋼鐵的欄杆,還有掛在自己身旁的點滴,以及扣在腳上的鋼鐵定位環。

  顯而易見,自己正躺在監獄裡。

  準確來說,是特事處的拘留室裡,周圍並沒有拿著什麼長槍短炮對準自己,甚至沒有禁止自己的靈魂能力。

  不,如今的傅處長應該巴不得自己悄悄越獄跑出去吧?

  這樣他就可以酣暢淋漓地把自己槍斃個五分鐘……

  他緩緩地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虛弱,還有飢餓。

  「我睡了多久?」

  「兩天。」在囚籠之外,坐在輪椅上看書的少女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

  槐詩緩緩點頭,打了個哈欠,撐著身體從床上起來。久睡之後終於甦醒,他感覺到一陣難言的疲憊和睏倦。

  昏昏然。

  就在他漸漸清醒的時候,卻聽見隔壁的牢房裡傳來尖叫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旁邊的牆:「隔壁是誰?」

  「戚問的兒子,戚元。一個知道父親死了之後嚇破膽的廢物,稍微用了一點手段,就什麼都交代了。」

  縱然戚元就在旁邊,可艾晴的話卻說得絲毫不客氣。她深深地看了槐詩一眼,補充道:「拜你所賜,對戚家進行清理的活動雖然有一些讓人不快的小插曲,但總體來說非常順利。」

  「不用謝。」槐詩憨厚地笑了笑,「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有聽出來我哪句話在謝謝你麼?」

  艾晴漠然地反問:「如果你真得有那麼一點領情的話,也不應該是把槍放下之後換個其他的方式把戚問殺掉。

  襲擊特事處工作人員、劫掠武器庫、在公共場合施行襲擊,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在殺死了十六名常人和一名昇華者之後,對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進行了拷問和蹂躪之後,私刑至死……哪怕在這之後通過舉證證實了他所觸犯的罪行,但依舊是嚴重的越權和違例。

  不論是這裡面的哪條都足夠你被關進海溝監獄服役至死了。

  而你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名義上依舊還是天文會的員工,如今金陵辦事處已經因為你的事情吵翻天了……你知道你給我究竟甩了多大的麻煩過來麼?」

  「呃……」

  槐詩無言,許久之後嘆息著低頭:「抱歉。」

  「這真是你所有道歉裡最真誠的那一句了。」

  艾晴由衷地『讚歎』了一聲,合起了手中的書,不無嘲弄地問道:「那麼,告訴我:不惜一切代價的復仇之後,你又得到了什麼嗎?」

  槐詩沉默了很久,尷尬地撓了撓臉。

  「我很想說復仇什麼都得不到,但……說實話我真得很快樂。」說完,他忍不住再度雙手合十告饒:「對不起,一不小心就變態起來了。」

  他都覺得自己變態。

  一般人不是復仇結束之後心裡會一片空虛麼?

  為什麼自己還覺得挺高興的?

  這不太對啊……

  「變態倒是不至於,為復仇感到欣喜不應該是理所應當的麼?」艾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的話,恐怕會笑得眼淚都下來吧,說不定比你還不像話。」

  不等槐詩鬆了一口氣,她就接著說道:「只不過,一支裝備齊全的僱傭兵小隊,一個二階昇華者,真是戰績驚人,不,應該說嚇人才對啊……

  作為你如今的倒霉長官,我應該對你表現出的身手感覺到驚喜嗎?」她著重於說出了那個稱呼:「『淮海路小佩奇』先生。」

  「……」

  槐詩啞口無言,不知道這次應不應該繼續對不起,到最後,只能聳聳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也無需為這種無聊的事情道歉,畢竟,我們彼此之間一直有所隱瞞,不是嗎?」

  艾晴停頓了一下,忽然說:「不過,你確實應該為此感到可惜。」

  「嗯?」

  「戚問不過是一只用過即丟的手套而已,一條連咬誰都不能決定的狗。」

  艾晴深吸了一口氣,直白地說道:「當年真正將槐家推進火坑裡的人,應該就是如今的陰氏家主,我的曾祖父,陰形。

  換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你的仇敵之一。」

  槐詩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著她,許久,微微點頭。

  看不出憤怒,也瞧不出震驚的樣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嗎?」

  他撓了撓頭,終於搞懂了一些事情,旋即,又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原來你真得不姓艾嗎?」

  「……」

  所以說重點是這個麼?

  「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因為沒有殺死我而感覺到可惜嗎?」

  「那你現在會因為沒有斬草除根而後悔麼?」

  槐詩平靜地反問:「雖然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太懂,但現在的你和你曾祖父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兒吧?

  況且,我才幹掉一個BOSS,你就跟我說還有二周目,我也沒什麼實感啊。回頭要不我們參詳一下?」

  「……」

  艾晴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試圖解釋什麼,只是在沉默許久之後,輕聲嘆息。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槐詩。」她緩緩搖頭:「原本有天文會為你提供的便利,你可以變得更強的,強到足以清算這一切……如今看來,從一開始我可能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吧。我以為可以把控你的命運,實際上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

  現在看來,這種荒謬的妄想是時候結束了。」

  她不再去談論剛剛的話題,而是回歸了槐詩的自身,彷彿律師那樣:「雖然具備血親復仇的大義,但你之前的作為依舊是犯罪。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金陵分部還沒有對這件事進行定性,社保局也沒有進行嚴厲追究。恐怕在歸淨之民的事情結束之後,才會開始真正地進行審理吧?

  在這期間,我會努力幫你寰轉減刑的。

  情況再不濟你可以轉投到社保局去,依照你的才能和潛力,想必他們也不會計較你犯下的過錯吧。」

  就好像急著要離開,他一口氣地將接下來所有的事情說完,「至於傅處長那裡,雖然氣得要命,但實際上也就是嘴上喊一喊。

  特事處對你同情的人不再少數,多數時候,都會適當地網開一面,讓你在這一段時間保有部分自由,希望你也能夠安心在這裡休養吧。」

  「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麼?」她問,「不過分的話,我可以幫你帶過來。」

  「嗯……」

  槐詩沉思了許久,不好意思地問:「琴可以麼?太久不練的話,我怕自己會手生。」

  「就這些?」

  「就這些。」

  於是,艾晴頷首。

  她該走了。

  只是在調轉輪椅之前,她卻忽然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

  「為什麼會選擇留在天文會呢?」她看著槐詩的眼睛,鄭重問道:「你心裡多少應該清楚,就算沒有我,自己也不會有什麼事情吧?何必管天文會的一堆麻煩事兒呢?」

  「不知道。」

  槐詩直白地回答,可艾晴明顯不接受這個答案,依舊平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撓頭苦思許久之後終於得出結論。

  「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那應該就是你吧。」

  「我?」艾晴幾乎被這個回答逗笑了,「出生入死因為看上一個女瘸子?你的審美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還是說,喜歡的玩法比較特殊?」

  「不不不……」

  槐詩慌忙擺手,「我只是……很羨慕你。」

  他看著牢籠之外的少女,認真地說,「因為你看上去很有勇氣。」

  在寂靜裡,艾晴沒有說話,像是愣住了一樣。

  只是用一種複雜地眼神看著她。

  許久,緩緩搖頭。

  「不,槐詩。」她轉身離去,「我從沒有過那麼奢侈的東西。」

  .

  .

  當艾晴離開拘留管制室的時候,看到了門口抽菸的傅處長。

  看起來他的戒菸之路並不好走,總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還活著嗎?」他問。

  艾晴指了指身後:「他就被關在這兒,想看什麼你可以隨時去看。」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槍把他掃死。」

  這兩天寫完幾十份報告之後,傅處長熬到眼眶都紅了:「上面現在也說暫時監管,估計等這事兒完了就會開始審理吧?天文會那邊什麼態度?」

  「在新海,我就代表天文會。」

  艾晴直白地回答:「他是我的僱員,這個態度怎麼樣?」

  傅處長愕然地看著她:「你瘋了嗎?難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鍋?」

  「為什麼不可以呢?」艾晴反問:「難道我在你們心裡不正是個女瘋子麼?」

  「……」

  傅處長直愣愣地看了她許久,踩滅了菸頭,嘆息一聲之後,轉身離去。

  只有艾晴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凝視著遠處映照在大地上的陽光。

  不知為何,卻想起了過去的回憶。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來地災厄還有陰暗的病房,失去雙腿的自己,還有那個陪伴在自己身邊與自己一同遊戲的少年。

  太久遠了。

  記憶漸漸模糊,不復清晰。

  甚至已經無法區分哪些是真實,哪些又是自己逃避時所捏造的謊言……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

  她推著輪椅離去。

  然後樹叢中,鬼頭鬼腦地烏鴉彈出了一個腦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5:24 PM

第七十二章 獨家情報

  當艾晴離去之後,鬼鬼祟祟的烏鴉就從角落裡鑽出來。

  「哎呀,終於走了嗎?」

  烏鴉嘆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真是傷透了她的心啊。」

  「有嗎?」槐詩愕然。

  「這種渣男口吻,我可不記得教過你這些啊。」

  烏鴉白了他一眼:「明明這時候只要溫柔一點,稍微說一點表示理解的話,就可以開啟了不得的線路呢。」

  她說著說著,忽然反應過來,「不對,你這個傢伙,該不會是故意不那麼說的吧?」

  「……」

  槐詩沉默,並不是因為害怕別人發現自己跟一隻烏鴉說話,反正不論怎麼看都會看到他抱著一本書在發呆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許久,他才開口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理解了一件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那種廉價的認同和善意了。

  這些東西和不具備任何實現效力的保證、毫無由來的親近一樣,都是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的產物。

  當你不理解一個人的苦痛和過去的時候,又如何對她所面對的問題和未來做出任何擔保呢?與其到最後平添痛苦和憤怒,倒不如一開始就保持互相尊重的距離。

  艾晴也並不需要我的憐憫和認同,她比其他人要強得多。如果我這時候說一些不值錢的話,講一講熱血友情和勝利,也只會讓她看不起我而已。」

  「也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咯?」

  烏鴉瞭然地頷首,「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這個傢伙,將來說不定會因為玩弄少女心而被人砍死吶。」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麼?放長線釣大魚又是什麼鬼啊?」槐詩翻了個白眼:「你來找我就是來說爛話的麼?」

  「這不是適逢其會麼?」烏鴉攤了攤翅膀:「看著自家的BOY在友善和陌生好感度的邊緣瘋狂大鵬展翅的感覺,怎麼說呢,還真是挺複雜。」

  「那她說的你聽見了麼?」

  「嗯。」

  「陰家?」槐詩問。

  「說不定有可能吶。」烏鴉頷首:「那麼,你會怎麼做呢?」

  「是啊,我會怎麼做呢?」

  槐詩自言自語,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往後的事情往後再說,我其實是來通知你的。」烏鴉打斷了他的思路:「雖然監獄風雲的戲碼挺不錯,可遺憾地是,你的牢獄生活可能過不了太久了。」

  「他們要槍斃我?」

  槐詩大驚:「不能吧?未成年人保護法去哪兒了!」

  「昇華者不適用未成年人保護法謝謝。」烏鴉瞥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傢伙:「你慌什麼,就算要槍斃你也還早著呢。」

  「那我要被釋放了?」槐詩喜出望外。

  「不,歸淨之民要搞事兒了,搞大事兒。」烏鴉說,「過不了多久,恐怕哪怕在牢裡你都會被牽扯進去。所以做好準備吧,我也會在這之前把你的聖痕鑄造完畢。」

  「大事兒?」槐詩愕然:「多大的事兒?」

  「魔都那麼大的事兒!」

  「大概能體會到你要說什麼,但魔都究竟是個什麼鬼啊!為什麼一個個都說得跟什麼可怕的地獄一樣啊。」

  「就是地獄沒有錯啊。」

  烏鴉淡定地介紹到:「深度二十七的地獄‧魔都,與深度二十九的地獄‧大都會和深度三十一的地獄‧聖城。

  這三個地方曾經是天文會的心腹大患,在不惜一切的封存之後,將它們流放進了地獄的最深處去。

  你可以將它們當做字面意義上的黑暗地帶,人類所難以生存的絕境和恐怖區域。」

  「這麼誇張的麼?」

  「如果我告訴你,原本新海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擁有幾千萬人口,佔據七八千萬平方千米的超巨型都市,被譽為世界經濟的中心之一,是東夏最閃耀的明珠和最重要的出海口之一,你會覺得怎麼樣?」

  「那我家豈不是牛逼壞了!」

  槐詩瞪大眼睛。

  烏鴉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在上上個紀元的時候,原本存在過這樣一座城市,就在新海這個位置,只不過發生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的事情,你明白吧?」

  槐詩一愣,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然後呢?」

  「然後,它就變成了如今的樣子,連帶著兩千萬人一起,沒了。」

  烏鴉聳肩:「甚至就連它的名字都變成了一個禁忌,你甚至無法從口中說出來,只能用魔都這個代稱去稱呼它。」

  說著,烏鴉開口說道:「它的名字,叫做【**】。」

  槐詩只能聽到一陣模糊的聲音,低頭看命運之書,上面卻只顯示了幾個星號。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它的一切情報從現境中剔除了。

  在冥冥之中,將一切有關魔都的情報湮滅。

  「但是,這……和歸淨之民有什麼關係嗎?」

  「下面就是烏鴉姐姐的獨家情報了——」烏鴉神秘地笑了起來,「他們想要做的,無非就是重新開啟通往魔都的道路吧。

  準確的說,應該是讓魔都重新上浮,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上……而這樣做的第一步,就是先從現境的隔離中撕開一道縫隙,打開一條小路,然後毀掉新海或者其他地方的界楔,為魔都讓出位置……最後,轟!」

  烏鴉說著,翅膀緩緩展開,比劃了一個爆炸的姿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綠日和歸淨之民的目的是相同的,曾經降臨的風災之獸差一點就將新海的界楔拔除……現在,你明白情況有多糟糕了吧?」

  「這豈不是新海要完?」槐詩大驚失色。

  「你急什麼?」

  烏鴉翻了個白眼:「豈止是新海?搞不好這事兒會徹底攪亂整個沿海地區呢,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坐不住?

  哪怕歸淨之民要和天文會以及社保局硬剛,也不會選在新海這種鬼地方。在這裡搞事兒的,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敲邊鼓,吸引一下注意力而已,真正決戰的地方,遠在千里之外呢……憑你這個水平,恐怕連戰場都上不去,別瞎操心了。」

  「那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這不是怕你鬆懈麼?讓你萬一有什麼情況做好心理準備罷了。」

  說著,她還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你好歹是我的契約者,有什麼事情的話,姐姐會帶著你一起跑的。」

  槐詩翻了個白眼:「總之,該吃吃,該睡睡就完事兒了,是吧?」

  「沒錯。」烏鴉市儈地說道:「等出了什麼事兒,你在稍微露頭砍幾個歸淨之民,那功勛豈不是嘩嘩的漲?減起刑那還不簡單?說不定砍完之後就當場釋放了呢。」

  「你這語氣……」槐詩斜眼看著她:「真出事兒就算了,不出事兒你可別亂搞出什麼事兒來啊!」

  「放心放心,姐姐是那種人麼?」

  烏鴉毫無自覺地笑了幾聲,看向其他的地方:「哪裡用得著我搞事兒啊,這不已經就差一個導火索了麼?

  不過,看你這條件不錯,我就安心了,要不然家裡人可擔心的很呢。」

  槐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全家都死光了,鬼才擔心我呢。」

  「哎呀,你不是還有姐姐我嗎?想哭的話,隨時可以尋求姐姐的懷抱哦~」

  烏鴉又扯起了爛話。

  在慣例檢查了一下身體之後,便研究起了槐詩靈魂能力的新變化來。

  或許是因為烏鴉的後悔藥,在前幾天的戰鬥中,除了殺意和憤怒所凝聚的無形之斧外,槐詩發現,自己在刻意剝離了悲傷這種負面情緒之後,竟然也能夠通過圈禁之手來凝結為實質了。

  形態是一條灰黑色的繩索。

  小拇指粗細,韌度驚人,更令人驚喜的是長度似乎好像是沒有極限的,能夠一直伸長到槐詩支撐不住為止。

  而平時的長度,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可以隨著他的意志自行地運動,速度大概和他本人差不多。

  和憤怒之斧一樣,悲傷所凝聚的繩子可以讓被束縛的人感同身受地體會到槐詩最極端的心情之一,從而在精神衝擊下失去反抗能力。

  看來經過七年的應激期所醞釀而出的靈魂‧圈禁之手相比起其他簡單的靈魂能力來還有更多的變化,不止是只能變個斧頭這一條。

  他本來還想開發一下其他的情緒,但可惜,徒勞無功。對此,烏鴉的解釋是:沒必要刻意強求,積累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靈魂雖然超脫於物質,但依舊受限於昇華者的軀殼。

  等後續到了第二階段、第三階段,聖痕他的將肉體強化到一定程度之後,他的能力也會有新的提升空間,到時候可能就是質的變化。

  所以,並沒有必要在前面浪費太多的心力去可以追求,順其自然就好。

  同時,烏鴉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就是,他的發育期看來已經正式結束了。

  在不斷地戰鬥和心理壓力的催發之下,輔佐以她加料的濃縮藥劑,原本一個月的時間被壓縮到了一週左右,而在與納迦對決的過程中,突破了最後的關卡。

  這就是槐詩醒來之後發現身體如此虛弱的原因。

  不止是要修復內部的暗傷,還要將修復完畢的部分再度加強,不論吊多少生理鹽水和葡萄糖都不能解決這麼龐大的虧空。

  哪怕特事處拿出煉金藥劑來為他治療,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要不是烏鴉悄悄潛入進來喂了他好幾次特製地補全藥劑,槐詩可能要衰竭而死了。

  「等一下,你怎麼喂的?」

  槐詩聽到這裡,狐疑地看著她,也看不出她哪裡有手的樣子。

  「哎呀,你這個問題真是太粗暴了。」烏鴉反而羞澀起來,扭捏了半天之後,輕聲說:「當然是嘴對嘴啦,這樣不是最快麼?」

  槐詩要信她就才有鬼了!

  等她走了之後,槐詩重新躺回了床上,準備再去來個肥宅快樂夢。

  但想到她剛剛的提醒,還是不敢再鬆懈,悄悄從被子下面拿出命運之書來,進入了其中的記錄裡。

  然後沒過多久,他出現在了那個曾經飽受蹂躪的訓練場上。

  和那個魁梧的鋼鐵教官面對面。

  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把這個副本刷多了,教官看到他之後竟然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擺出了警戒的姿勢。

  「老哥別怕,今天咱們不練軍體拳。」

  槐詩揮手安撫道,然後直接通過命運之書地權限,製造出了兩把墨綠色的彎刀在手上,向著他晃了晃,親切微笑:

  「來試試我新學的這一套刀法怎麼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1 PM

第七十三章 要有光

  不得不說,何洛,也就是二階昇華者納迦的刀術是真的有夠弱雞。

  雖然經過了系統性的訓練,但出去砍人的時候,依舊靠得是自己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防禦能力,偶爾借助靈魂能力陰個人,但真正的技術……只能說湊合吧。

  有模有樣。

  在經過了烏鴉的黑暗訓練營之後的槐詩看來,簡直稀爛。

  他殘存的記錄中,有用的也乏善可陳。

  支零破碎的記錄裡有一大堆都是在殺人,還有一堆在收錢。

  對於很多兵擊技巧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和生疏,出現了殘缺,反而是把自己美洲聯合銀行的不記名賬戶記得倒是很牢。

  可惜的是,昇華者賺得多,花得也多。

  光那四隻由煉金工坊所打造的彎刀就花耗費了上千萬。

  這種能夠在現境和邊境通用的冷兵器真得是一分價錢一分貨,能夠和祭祀刀這種削鐵如泥的邊境遺物硬拚了那麼多次之後,在槐詩以靈魂能力作弊的情況下才碎掉,只能說質量優秀得不行了。

  而煉金藥劑這種支出更是誇張的嚇人:一管相當於小紅瓶的銀血藥劑,市價九十萬元。哪怕單價相對而言並不算太貴,但時間長了堆積起來就是一筆格外嚇人的龐大支出。

  而且這玩意兒是剛需,出門不帶紅瓶,你拿頭去打麼?

  更何況還有壟斷了毒龍一系聖痕的緬國宗教——『上座部密宗』存在。想要買特殊的訂製藥劑和得到進階的材料,簡直就相當於送錢去被搶。

  就算是作姦犯科搞走私賺得再多,轉眼也花了個精光。只留下了七百萬左右的資金,被烏鴉嗤之以鼻。

  窮鬼。

  槐詩只能細思恐極。

  算一算,自己在烏鴉那裡吃的喝的拿的加起來,怎麼也幾百上千萬不止了吧?他打聽過,市面上的補全藥劑雖然相對便宜,但只是指那些普通的營養品。

  如果附帶了特殊強化的訂製品的話,呵呵,一支一百萬,而且是一百萬起。誰不想要一個健全的身體?又有誰不希望在發育階段就把未來的基礎打好?

  如今看來,她給自己的價格已經不是友情價了,簡直是親爹價,幾乎相當於白送了。

  不得不說,偶爾有這麼一根粗得誇張的金大腿給自己抱一抱,還真是蠻爽的。至於她偶爾的不靠譜和爛話,哎,人總是優缺點的嘛,何況烏鴉……

  總之,在捋過一遍何洛的記錄之後,除了知曉了納迦聖痕配方所需要的幾個材料之外,最大的收穫,竟然就是這一套上座部密宗嫡傳的雙刀術了。

  那群禿子收錢雖然收的凶,但起碼東西還是給的爽快,在教授何洛的時候沒有任何藏著掖著的地方。

  奈何何洛對於雙刀這麼技巧的兵擊技巧根本沒有天賦,更何況納迦是四刀,越顯繁瑣,到最後,竟然只剩下基本功看得過去。

  上座部密宗也沒貼心到你沒興趣他還追著你教,反正關隘都說了,能不能學得會就是你的事兒了。四條胳膊你都嫌麻煩,更上級的納迦聖痕還是六臂呢!學不會只能說明咱們緣分盡了,不必再強求了,直接充值吧……

  結果最後便宜了槐詩。

  雙刀術好啊,多酷炫啊!就是應用起來有些麻煩……

  在第六次被教官吊打之後,槐詩氣急敗壞,揮手叫出了繩子,直接把教官捆起來當人肉樁子用了。

  反正砍死了還能重啟。

  您老就先吃點虧唄。

  在逐步的嘗試和練習中,槐詩手中的雙刀也在不斷地變化,雖然依舊是彎刀的形制,但重心和弧度已經漸漸同何洛手中那兩把彎刀一樣了。

  直到漸漸領悟到其中的奧妙之後,槐詩才相信上面四刀流和六刀流的存在。

  歸根結底,這一套上座部密宗的雙刀術的核心就在於因勢而動。不論是雙臂也好,四臂也好,乃至八條胳膊都無所謂。

  重點就是『查缺補漏』。

  它其實是一套水下戰鬥的方法,戰鬥方式也彷彿要在水下一樣,這就是納迦的主場。

  而既然是發源自水中的技巧,自然不可能動不動就來個力劈華山,否則在水的阻力之下只回事倍功半。

  它所追求的,就是綿密不斷的攻擊,連消帶打的陰柔髮勁技巧和欺騙性極強的假動作。

  一旦完全施展開來,在敵人死亡之前都不會有任何空隙和喘息的餘地,一旦防守的話,可以說密不透風。

  而它進攻時發力的重點並不在於斬的這個動作,而在於將刀鋒貼近了敵人的肉體之後,將刀鋒扯回來的過程。

  就好像鋸一樣。

  刀鋒上的銳齒會在敵人的身上扯出一個巨大的豁口,而納迦的毒素就會侵入其中,一點一點地將敵人蹂躪致死。

  而通過特殊的拋投技巧,還可以通過彎刀的重心迴旋實現飛行道具的效果。在真正地高手使用時,它們就會如海蛇一樣靈動。

  屆時彎刀越多,殺傷力就越可怕。

  這一套雙刀術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直接殺傷力,而是通過密不透風的防守和無孔不入的攻擊帶給敵人巨大的心理壓力,然後一點點地將敵人從內部掏空。

  陰毒的要命。

  至於何洛那種一開始就走錯路子的大開大闔,授課的上師們只能表示:沒有慧根,下一個!

  在砍死了幾十個教官練手之後,槐詩終於初窺門徑了。

  在命運之書上的『上座部雙刀術』的等級也到了LV4。

  有了羅馬匕首搏擊的基礎之後,學什麼都快。

  不同於簡單直接追求最大殺傷力的軍用搏擊,這一套雙刀術上手之後,竟然出乎預料的好玩,能玩出不少騷操作來。

  可惜何洛的刀被他丟在了現場,如今多半已經姓特了。他一個戴罪之身,還是別想太多,老老實實在命運之書裡過一把手癮就行了。

  哎,砍教官真好玩啊。

  他完全已經沉迷進去了。

  哪怕第不知道多少次結束了記錄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啟了命運之書。

  我再砍一把,就一把……

  .

  而在另一頭的石髓館之中,烏鴉的聖痕鍛造也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陰森的燈光之下,坩堝之中融化的金屬沒有放出絲毫的光芒,反而如同黑洞一般不斷地拉扯著周圍的光線,宛如一個通往深淵的裂口。

  隨著虹燼、緘默者之證、陰鐵霜銀等等材料的加入之後,竟然開始往外冒出陣陣陰冷的風,捲著黑色的霧氣,將整個地下室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烏鴉站在坩堝前面,回頭看著桌子上哀鳴地祭祀刀,溫柔地催促道:「時候到了,是你自己跳進去,還是我幫你呀?」

  祭祀刀劇烈震動,尖叫了起來。

  似乎誓死不從一樣。

  在烏鴉再三催促之後,它竟然直接從鞘中跳出,試圖斬向烏鴉。

  在汲取了眾多鮮血和生命之後,此刻的祭祀刀通體金光流溢,華麗無比,刀身上更是以各種細碎的寶石鑲嵌著詭異的符文,如今一旦出鞘,銳利的殺意將整個室內的淒風冷雨都驅散了。

  凝聚成實質的死氣隨著刀鋒一起,向著烏鴉斬落。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烏鴉抬頭看了它一眼,然後它就瞬間掉在了桌子上,威能全失,哀鳴不已。

  「你倒是膽子肥啊。」

  烏鴉冷笑,「當年西佩托堤克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一個『剝皮者』的劣質山寨品,哪裡來的勇氣?」

  絲毫不以為意地將當年阿茲台克人所崇敬的暴虐神明掛在嘴邊,不屑一顧地給予了傲慢地評價。

  「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來,讓姐姐好好康一康你發育的正不正常?」

  她抬起了細長的爪子,一顆一顆地將那些由源質凝結而成的寶石摳下來,丟進了坩堝裡沸騰的金屬之中。

  就在刀鋒的淒厲鳴叫之中,所有的寶石都被徹底扒光了,就連金色的貼片都被撕了下來,一點不剩。

  到最後,她直接連刀柄都解體了,只剩下了灰濛濛的刀身發出哭泣一般的聲音。

  「現在同意了?晚了!」烏鴉嗤笑,「像你這種垃圾心機婊,還想做我家小槐詩的聖痕?做夢吧!姐姐今天不拆了你我就不姓烏!」

  罔顧了自己真得不姓烏這一事實之後,她的鳥喙輕輕一啄,自刀身上扯出了一道尖叫的影子,張口,吞進了肚子裡。

  然後,愉快地打了個飽嗝。

  在羽毛之下,她如今的本體——事象分支之上,也浮現了一層若隱若現的金色。

  十全大補。

  可惜,份量還是少了點。

  她可惜地吧嗒了一下嘴,翅膀揮了揮,無形的力量直接將刀鋒甩進了坩堝之中去。

  相較刀鋒的長度,坩堝的深度淺得出奇,可竟然一下子將它吞進去了。

  難以想像在那一瞬間究竟是刀鋒如黃油一般地融化了,還是真得墜入了通向什麼地方的黑暗裂口中去了。

  緊接著,沸騰的聲音響起。

  黑暗在湧動。

  自湧動的黑暗中,好像有物質在緩緩地匯聚,它們依託在金屬的液體中,緩緩凝結,浮現出了光潔的外表。

  以祭祀刀的殘骸為主體,統和了諸多材料之後,深淵的奇蹟終於從烏鴉的釜中湧現。

  展露出自身的摸樣。

  實在難以說得清那究竟是一把華麗的匕首,還是哪一扇寶庫之門的鑰匙。

  參差不齊的鋸齒匯聚在刀脊之上,自一個個伸出的齒上浮現出黃金的燦爛輝光。

  就在它的握柄之上,還有一顆近乎純黑的六角形寶石。

  烏鴉抬起頭撇了一眼,說:「要有光。」

  然後,在那六角形的寶石中便有火焰燃起。

  於是,事就這樣成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2 PM

第七十四章 琴聲

  監獄生活十分愜意。

  並沒有想像中的監獄風雲之類的劇情,諾大的羈押室裡其實也就兩三個人,平時就算放風也碰不到一起去,大家想要交流一下越獄心得也無從說起。

  而特事處的朋友們也相當照顧他。

  似乎是聽說他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奇怪故事之後對他產生了奇怪的敬仰和欽佩,況且平日裡大家見面時槐詩也從來沒有架子,大部分人都混了個臉熟。

  如今進了監獄,雖然有礙職責不能放他跑路,但一般有什麼不過分的事情大家都睜一隻眼閉隻眼當做沒看見。

  況且槐詩也挺配合的,沒有給大家惹什麼麻煩。

  等他拿到了自己的大提琴之後,又找人從證物處要回了自己的音樂播放器,從此過上了每天閒著沒事兒聽歌,早起練琴、睡前練刀的充實生活。

  這麼一看,似乎和統考之前封閉集訓完全沒有任何區別嘛!

  明明已經離開了學校,沒想到集訓生活竟然追著攆上來,只能說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實難預料。

  結果,就在第三天他慣例練琴的時候,聽見了預料之外的聲音。

  「嘿,哥們。」隔離的犯人問:「會拉巴赫麼?」

  「嗯?」槐詩挑起眼睛,「你還知道巴赫?」

  「多稀罕啊。」隔壁的人被逗笑了,「我多少都是美洲常青藤聯盟中正兒八經的畢業生,哪裡不知道巴赫?」

  「好嘞。」槐詩欣然點頭,「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你喜歡哪首?」

  「哪首都無所謂。」

  那個頹廢地年輕人依靠在牆上,輕聲呢喃:「我就是想聽點聲音,什麼都行。」

  槐詩想了想,把如今漸漸張長之後有些礙事兒的頭髮捋到腦後,執起琴弓,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後,拉動了琴弦。

  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序曲。

  當槐詩將練琴和冥想結合之後,他的技巧和琴聲彷彿也有了質的突變,不僅僅是自身的演奏能力,樂曲的感染力也強到了嚇人的程度。

  很快,堪稱溫柔的旋律自琴弦之上流淌而出,無形的聲音擴散在空氣中,將這冷漠牢籠的每一寸都填充滿了。

  於是一切都彷彿變得柔和起來。

  沒有傷害。

  在清晨的陽光下,塵埃飛揚在了空氣中,一切都美好地像是夢境一樣。

  就連巡邏的守衛們都停下了腳步,靜靜地傾聽著不遠處囚籠之後的琴聲,沉浸在柔和地旋律中,嘴角勾起微笑。

  短短的兩分鐘一晃而過。

  隨之而來的就是漫長的寂靜。

  許久之後,槐詩聽見隔壁傳來的沙啞嘆息。

  「真好啊。」好像得到了滿足一樣,那個年輕人誠懇地說:「謝謝你。」

  槐詩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問道:「那個……你知道我殺了你父親麼?」

  然後,他聽到了戚元的嗆咳的笑聲。

  「你不用擔心。」他說,「那種事情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恨麼?」

  「要說不恨你信麼?」戚元說,「放心,比起恨你,我更恨他……」

  「嗯?」

  戚元忽然笑了起來,「你知道從小活在一個透明的籠子裡被人當做模範展示品是什麼樣的感受麼?」

  槐詩想了一下,忍不住點頭:「聽起來很讓人羨慕。」

  「是啊,衣食無憂,萬事不愁,除了你在閃光燈下面找不到藏身處之外,簡直完美的要命。從小到大,哪怕我犯一點點小錯,戚問都會用那種早知道就把你丟到街上當野狗的眼神看著我。」

  戚元冷笑著,「他根本沒把我當他的兒子,在他眼中,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錯誤。」

  「呃,不至於吧?」

  「一開始,我只是以為他對我要求嚴格,用盡一切的去努力,想要向他證明我的能力。直到後來他告訴我,我是我媽偷人生的孽種那一天為止。」

  就好像是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戚元的語氣近乎冷淡:「他害怕別人笑話他被戴了綠帽子,處理掉我母親之後,就當做沒事發生一樣把我養大,就像是養狗一樣。」

  「……」

  槐詩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了,可戚元彷彿來了興致一樣,滿是嘲弄地問道:「你應該見過他在外面生的那個私生子吧?那個叫何洛的,應該也被你殺了對不對?那就是他真正的繼承人……哈哈哈,那個老傢伙當時的表情怎麼樣?是不是很精彩?」

  「呃,你們家情況真複雜。」

  「誰說不是呢?」戚元好像自言自語一樣,「誰家都一樣,對不對?總會有什麼讓人不樂意的事情發生。」

  「……」

  槐詩沒有回答。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的,要不是你的話,我現在一定瘋了吧?」戚元的聲音沙啞:「我想要殺了他,我試過了任何辦法,任何我能想到的辦法。可我就連刀都不會拿。到最後,完全被當成一個笑話。」

  槐詩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用回答,我只是……只是想找人說說話,抱歉,打擾了你,請繼續拉琴吧。」戚元依靠在牆上,彷彿祈求一樣輕聲呢喃:「讓我聽聽琴聲。」

  「好。」

  琴聲再一次響起。

  接下來戚元再沒有說過什麼。

  就在這些日子糾纏不去的恐懼、驚慌和絕望之中,他終於安穩地睡著了。

  鼾聲響起。

  .

  在監獄裡,槐詩優哉游哉地拉著肥宅快樂琴,完全不知道監獄外的世界可以說已經天翻地覆。

  就在艾晴的推動之下,原本穩了十幾年的傅處長不知道是不是被槐詩刺激過頭了,竟然拍著桌子去找上級硬是通過了新海臨時管制方案,然後近乎不留餘地的全城拉網篩查,從內到外要把歸淨之民這群神經病一個一個挖出來。

  短短的幾天就已經成果不菲,鎮壓部隊的猛男哥哥們一口氣端掉了好幾個窩點,雖然有所折損,但也順利地將好幾個牧場主的昇華者當場擊斃。

  這一場浩浩蕩蕩的打黑除惡行動到如今,已經終於進入了最高潮。

  在艾晴的指揮之下,通過不惜代價的追繳和搜查,長達三日的爭鬥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

  浩浩蕩蕩的昇華者部隊帶著各式武器,已經將舊城區那一座漸漸破敗的爛尾樓——龍馬大廈徹底包圍。

  救主會昔日在新海所經營的最後大本營。

  冷漠地無視了對方提出的一切談判需求之後,傅處長已經鐵了心的要畢其功於一役了。這幾天搜查出的結果可是讓他好幾天都沒睡好了。

  這群王八蛋在暗地裡除了騙老頭兒老太太們的養老金和搞上不了檯面的邪教班子之外,其觸手竟然藉著家長的影響,暗搓搓地伸向市內的學校中。

  有兩個學校乾脆連領導和老師們都變成了信徒,惹得傅處長幾乎當場爆炸。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平時光顧著吃拿卡要了,錢沒少拿,結果光會壞事兒了!」

  想到自己寶貝女兒不知不覺地在這群神經病的手裡遛了個彎,他就恨不得把那群領導們一個一個地吊死在校門前面。

  「談判?談個屁啊!」

  傅處長拿著電話,被對面的口吻氣笑了,「談一談你們是全部無期去邊境勞動改造去,還是集體槍斃十分鐘?死到臨頭還想的這麼好,你們做什麼美夢吶!」

  粗暴地掛斷了電話,他一屁股坐在前線臨時指揮部的椅子上,一個個地指著自己的下屬:「給我狠狠搞!聽到麼?哪怕弄不死,也要往死裡弄!把那些倉庫裡的玩意兒一個個地都給我架起來,今年預算老子不要了都要把這群禍害按死在這裡!懂了沒!」

  於是,什麼火箭彈、什麼榴彈炮什麼機槍,甚至還有好幾輛坦克都在一陣轟隆隆的聲音中開始進行部署。

  若是槐詩知道特事處的重火力都是存放在城外的軍區裡,定然悔不當初,當時若是能順個什麼火箭炮出來,哪裡會有那麼辛苦哦。

  艾晴平靜地旁觀著一切。

  如今傅處長在場,現場指揮根本用不著她指手畫腳,她也懶得裡管這些東西。作為天文會的本地成員,她所要負責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全程監看整個行動,並保證這一份力量被正確地使用在包圍現境這一目的中。

  順帶簽個字。

  不需她等多久,車廂的車門就被拉開了,遠道而來的支援者們終於趕上了最後的鬥爭。

  一個是鬍子拉碴地魁梧中年人,穿著寬鬆的軍裝,挽起地袖子下面,雙臂甩動時筋肉鼓起,隱約可以見到一片一片燒傷的疤痕。

  另一個卻帶著無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白襯衫上一塵不染,手裡領著西裝。

  在向傅處長敬禮打過招呼之後,兩人向艾晴出示了自己社保局的證件,寡言的魁梧漢子沒有說話,而無框眼鏡的精瘦男人則開口介紹道:

  「艾晴女士你好,遵照上級指示,我們前來支援。這位是三階昇華者金沐,我是三階昇華者沈悅,攜帶有一件邊境遺物,如果方便行動的話,請您在這這裡簽個字。」

  似乎早已經和監察官打慣了交道,為了避免事後的麻煩和爭執,沈悅直接從文件夾裡抽出了兩人的調令和行動命令遞給了艾晴。

  「自無不可。」她掏出筆在兩人的行動許可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證實了兩人接下來的行動的正當性。

  然後,她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半。

  而兩位支援者也對視了一眼,感覺遇到了一個好說話的監察官。

  似是輕鬆了一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5 PM

第七十五章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這種事情上不嚴肅一點不行。

  保護現境畢竟不是請客吃飯,不可能文質彬彬,既然是武力行動,自然有波及無辜的可能,包括歸淨之民挾持平民的可能或者其他的意外事項。

  有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些很難搞的情況。

  因此,在這之前,就需要有人來對行動的正當性進行擔保。

  就算出了什麼意外,引起失誤或者造成了範圍外的破壞和無關者的死傷,只要不太過分或者沒有被監察官抓住什麼胡作非為的證據,那麼兩人自然可以免除一切刑事責任以及其餘的麻煩事情。

  為了避免意外或者不可挽回的損失,同時授予前線昇華者一定便宜行事的權利,避免後方無聊的指揮官想要去微操壞事兒,這種略顯官僚主義的程序也必須走一走。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但有的監察官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威,或者為了避免承擔責任,往往會在這裡進行刁難。強硬一點的,乾脆拒絕簽字,或者等行動結束之後看情況再給個面子隨便簽一個。

  在艾晴簽完字之後,兩人也安心了許多,將文件交給了傅處長保管之後,就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開始瞭解情況。

  龍馬大廈高四十多米,和尋常商場的佔地面積差不多。

  原定建造計畫為十層,下面五層用來做商場,上面五層則作為當時市內最豪華的酒店進行運營。

  奈何下面五層才蓋了四層,資方沒錢了。

  從此爛尾。

  而如今在救主會的暗中經營之下,這裡已經變成了歸淨之民的巢穴,有超過四十名成員藏身其中,根據推測,其中不乏他們這些年來所豢養的邊境異種。

  是一塊實打實的難啃骨頭。

  不過如今既然金陵來了支援,情況就稍微輕鬆了一點,至少不至於在他們打開齋戒圈污染現境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

  況且還有軍隊級火力存在。

  哪怕受限於市內,不能像是上次動不動叫一發長劍來洗地那麼誇張,但殺傷力依舊驚人。

  如今他們已經將人團團圍住,之所以沒有行動,就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減少損失,如今金陵的支援已到,那麼接下來的行動就方便多了。

  在確認不論是地上還是地下他們都沒有逃跑可能了之後,兩位剛剛到來還沒歇兩口氣的昇華者表示不必再多休息,事不宜遲,行動越快越好。

  金沐是骨子裡的軍隊作風,而沈悅則是處於對效率和時間的執著。

  「越快越好,省得夜長夢多。」沈悅看了看表之後說,「如果來得及的話,我們還可以去支援其他的地方。」

  「也好。」

  在通過兩人遞交上來的報告瞭解了他們的聖痕和靈魂能力之後,傅處長思忖了片刻,拿起對講機:「行動開始。」

  然後,轟鳴聲響起。

  .

  .

  十分鐘之前,龍馬大廈的最深處,如今業已化作了陰暗的齋戒圈。

  就在中央,豎立著一座龐大的銅鏡,光滑無比的銅鏡卻沒有映照出外界一絲一毫地場景,反而一片黑暗。

  在無數繚繞地陰暗氣息中,隱約能夠看到一個扭曲而龐大的影子端坐在最深處,龐大的羽翼彷彿遮天蔽日一般覆蓋了一切,懾服一切陰影。

  而就在那似人似獸的軀殼之上,竟然多達九顆猙獰地頭顱,哪怕隔著層層黑暗難以窺見它們的面貌,但是卻足以感受到黑暗中那一雙雙猩紅地眼瞳。

  俯瞰著塵世一切。

  就在龐大的銅鏡之前,七位遠道而來者恭謹地匍匐在了地上。

  「遵循上主召喚,同樂會前來覲見。」

  「靈醫會前來覲見。」

  「天寶修會前來覲見。」

  「洪溪仁濟會前來覲見……」

  此刻在新海周邊的城市中,所有的歸淨之民所延伸出去的下屬組織的頭腦已經盡數匯聚在了這裡。

  帶著所有的儲備和珍藏。

  令銅鏡中的龐大陰影發出尖銳地笑聲,將鏡子前的鋼鐵都扭曲成了碎片。

  「那便準備吧,諸位,我將賜下來自深淵的佳餚。」

  黑暗中的龐大陰影肅聲宣告,「過不了多久,遵照聖神的啟示,地獄大釜的蓋子就將被再度揭開!」

  一瞬間,黑暗吞沒了一切。

  .

  .

  首先發出巨響的是部屬在周邊的地帶的迫擊炮。

  在粗暴地將方圓一公里內所有的無關者全部疏散之後,這裡已經化作了貨真價實的戰場。畢竟是面對邊境威脅,倘若不拿出打一場現代戰爭的決心和底氣,恐怕結果難料。

  特事處的昇華者鎮壓部隊對此早已經習慣,此刻傅處長一旦下令,那麼龐大的戰爭機器便已經緩緩開動。

  一場浩大的市內攻堅戰就此展開了序幕。

  炮火轟鳴。

  一瞬間,足以將數十個龍馬大廈夷為平地的龐大火力從天而降,只不過在飛入了龍馬大廈周圍數十米的時候,速度卻忽然遲滯了起來。

  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半圓形的罩子籠罩在龍馬大廈之上。

  擴張開來的齋戒圈已經將現境的深度逐漸增加,越過了邊境安全深度之後,將整個大廈的空間向著至福樂土扭轉。

  連續不斷地炮火轟擊在上面紛紛遲滯,有的爆炸開來的氣浪都難以將那一層薄薄的罩子摧垮。

  可齋戒圈也開始震動了起來。

  難以抵擋,但依舊頑固。

  這就是邊境之外的領域中最麻煩的地方。

  在現境如今的三大封鎖中,如果其中之一的彩虹橋的最大共用是隨時大量轉移人力進行救急,以達到無遠弗屆的話,那麼第二道封鎖就是現境最大的地方和所有常人的依靠。

  名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龐大秘儀被譽為斷絕了所有秘儀的大秘儀,而起主要作用,就是圍繞著現境製造出了一個穩定的環境和物理規則,能夠一切被許可的力量行之有效地運行在每一個地方。

  經歷了數百年之後在無數學者和創造主們的添磚加瓦之下,如今它的規則已經徹底取代了以前舊世界那一套仰賴神恩且極不穩定的魔法系統,取而代之的是有史上第一個創造主牛頓與後來的學者們所一同營造的新世界。

  涵蓋了如今人類一切的領域,釐定了力學的基礎,敲定了熱力平衡,撐起了電磁學,乃至發展至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的深邃領域。

  而這之中,就包括了所有人習以為常的種種熱兵器。

  不論是火藥動力也好、電磁動力也罷,都足以對脆弱的人體產生毀滅性傷害。

  在查拉圖斯特拉的秘儀籠罩之下,所有想要搞事情的昇華者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在能夠被無限生產的長槍短炮面前支撐多長時間。

  而一旦到達了現境干涉稀薄的邊境,這些現代化武器的力量就會被迅速削弱,只有煉金術師們精心製造出來的靈化武器、在現境流傳了數十上半年孕育出自身源質的珍貴武裝和武器原型機以及邊境遺物能夠在地獄之中順暢使用。

  但如今這樣的炮火轟擊毋庸置疑是有效的。

  每一次爆炸和衝擊都是現境力量——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對齋戒圈的一次壓制,就好像氣泡在深海中被暗流蹂躪一樣。

  在現境它不可能無上限的承受攻擊,必然有其臨界值。

  而如今,隨著金沐的上場,這一臨界值也漸漸面臨崩潰。

  那個魁梧的男人跳下車之後,從自己的車裡取出了封裝在了龐大鐵箱之中的邊境遺物。

  難以說得清那究竟是一支長杖還是一支規模過頭的鐵鞭,僅僅是長度就誇張地達到了三米有餘接近四米的長度。

  彷彿古物一般,遍佈鐵鏽和時光磨礪的痕跡。

  古銅色的巨型鐵鞭上表面呈八角棱形狀,轉折處已經被摩擦至發光,僅僅是自重就達到了上百斤。

  想像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巨人才會打造出這樣誇張的武器。

  倘若不是金沐那一身發達到不講常理的肌肉以外,不知道還有誰能夠抓得住它的握柄,將它扛起來。

  貨真價實的,丈二鐵鞭。

  逆著不斷爆發的氣浪和狂風,金沐隨手脫下了身上有些礙事兒的軍裝,露出了上身精裝的肌肉,還有一道道燒傷的疤痕。

  在後面輔助的沈悅似乎樂於解說,對傅處長和艾晴解釋道:「金沐那個傢伙,在昇華之前是消防員的來著,據說成果斐然呢,力氣也打得嚇人,讓他來用這件邊境遺物恰到好處,換成我這種精算師就完全輪不起來,不過我也沒有勇氣喊出那種莫名其妙的啟動秘語就是了……」

  而就在前進之中,金沐大吼一聲,周身肌肉一陣,身高再度拔升了二尺。

  沉睡在軀殼中的聖痕被喚醒了

  東夏譜系中的第三階金屬類聖痕——惡來,完全的肉體強化型,整個軀殼彷彿在瞬間都變成了金屬一樣,體重暴增數十倍,在破碎的柏油馬路上碾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最後走到了齋戒圈之外,雙手握緊了手中的丈二鐵鞭,緩緩地掄起至身後,深吸了一口氣,放聲咆哮:

  「絮兒今天更了嗎!」

  莫名其妙的話迴蕩在空氣中,還未散去的時候,鐵鞭上就亮起了熾熱的光,彷彿燒紅了一樣,隨著金沐的橫揮,砸在了齋戒圈之上。

  轉瞬間,轟鳴聲爆發。

  齋戒圈劇震,煥發哀鳴。

  鐵鞭之上所裹挾的,不止是足以將軍事堡壘一擊搗碎的恐怖力量,還有來自現境規則對邊境力量的衝擊。

  那一把詭異的鐵鞭雖然在使用時必須喊出莫名其妙的話來,但確實是針對邊境界域的強力的武器。

  金沐後退了一步,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放聲咆哮。

  「絮兒今天給章推了嗎!」

  轟!

  齋戒圈再次劇烈震盪,龐大的裂痕浮現,隨著金沐再一次地咆哮,鐵鞭敲打而下,齋戒圈轟然破碎,無數炮火呼嘯而來,將整個龍馬大廈吞沒在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6 PM

第七十六章 打起來!打起來!

  連續使用這樣的邊境遺物明顯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和海量的源質,哪怕是被視為戰鬥機器的三階聖痕惡來都難以支撐這樣的消耗,恐怕只有晉陞到第四階段的星稊,將聖痕惡來化作飛廉的時候,他才能夠將其運用自如吧。

  金沐疲憊地喘了好半天氣才回過勁兒來。

  而現在,隨著齋戒圈的破碎,第一線的昇華者鎮壓部隊已經和歸淨之民釋放出的邊境異種開始交手了。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轟鳴,大地動盪,一隻極類猿猴,但是卻長著蜥蜴腦袋的龐大異種沖垮了龍馬大廈的大門,向著場外的軍隊撲來。

  子彈打在它身上,竟然都被那一層籠罩在軀殼上的熊熊烈火所融化了。

  轉瞬間,它奮力一躍便扯碎了一輛坦克,仰天長嘯,揮舞著殘骸到處亂砸,沖垮了包圍陣型,給身後源源不斷撲出的異種們帶來更大的發揮餘地。

  「金沐還有體力麼?」傅處長通過通訊發問。

  金沐咧嘴大笑,「這種程度的火苗,小菜一碟。」

  他將鐵鞭扛在肩膀,奮力一躍,金人騰空而起,向著龍首火猿當空砸下。

  火猿驟然轉身,睜大眼睛怒視著他,張口,噴出了一道淒白色的火焰。

  在他的周身,一切都在著突如其來的恐怖熱量之下變作焦黃,就連呼吸都會燒爛肺腑。而那一道火焰核心的溫度,足以將鋼鐵瞬間融化。

  金沐卻面色不變,笑容更勝,只是遙遙地向著火猿伸出了一隻手掌,虛空按落。轉瞬間,一切火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低溫。

  曾經有多麼可怕的熱量,那麼如今的低溫就有多麼的殘忍。

  往日昇華之前作為消防員出生入死的金沐在面對火焰時覺醒了自身的靈魂,而映照著靈魂深處最大的渴求,他被白銀之海賦予了壓制一切火焰和熱量的力量。而可惜的是,在那一次奇蹟一般的救援之後,他便不得不離開了自己所熱愛的消防崗位,投身到與邊境的鬥爭之中。

  可這一份足以摧垮一切的冰鐵之意,卻從未有過任何融化。

  而這一份力量,其名曰:

  ——祓除塵世一切火毒!

  「絮兒今天戒手遊了嗎!」

  如是穿行在火焰的餘溫之中,他放聲咆哮,高舉起了手中的鐵鞭,奮力掄下。而火猿卻猝不及防,整個腦袋都被霜色所覆蓋,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兩者交錯而過,火猿的頭顱分崩離析,只剩下半截殘存在了脖子上,就連肩膀都被這一鞭所劈垮了,手臂飛起,還沒有落地,便凍結成冰塊,然後碎成一地的冰晶。

  「畜生,再來!」

  他轉身,向著未曾死去的火猿咆哮。

  難得的,興志勃發!

  「我也得上場了,接下來請二位加強指揮部的防守,以免對方採用斬首戰術。」

  礙於擔心,沈悅終究還是囉嗦了兩句,對此,傅處長和艾晴並沒有當做耳旁風,畢竟當兩個昇華者全部上場之後,這裡的防禦就變得空虛了許多。

  有了沈悅的上場,前面的壓力就變得輕了許多。

  相較純粹強化自身戰鬥力的金沐,沈悅則是偏向於輔助型,他的昇華是因為在從事金融行業時在那種堪稱酷刑的高強度長期加班中好幾次腦梗猝死經歷,在覺醒時最大的願望反而是趕快把這一堆又麻煩又繁重的工作搞完然後去睡覺。

  因此靈魂名字反而搞笑,叫做『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

  簡而言之就是一整套思維明晰、速度提升、防護傷病等等的BUFF,他能夠最為普通人提供最大程度上的保護,以免深淵沉澱的侵蝕。

  雖然多少還是會受到一些影響,但總比當場毒發暴斃要強得多。

  而第三階段·以太級的聖痕,來自東夏譜系的商羊則為他的靈魂能力提供了更大的展開範圍,畢竟是曾經有過雨師逸名的異獸,最大的效果就是將甘霖遍灑大地。

  有了兩人所提供的防護之後,昇華者鎮壓部隊的攻堅速度大大加快,一時間已經佔據了上風。

  可指揮部中的艾晴和傅處長卻沒有像是大多數人一樣感到輕鬆,傅處長是因為經驗豐富,直到這僅僅只是開始,而艾晴卻沒有關注外面的情況,反而看著手裡的筆記沉思。

  眉頭皺起。

  「一場儀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隻飛鳥的眼睛與一萬條毒蛇……在一座靈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處地獄中蛻變,因此滅亡。

  重生地陰影依附雙翼,蟄伏地飛鳥將飛上天空……」

  她繁複地讀著這一首預言詩,試圖推敲出其中所暗示的現實事件。

  一場儀式可以清晰地指向歸淨之民,畢竟這群裝神弄鬼的傢伙動不動就會搞個儀式,獻祭有獻祭儀式,讚頌有讚頌儀式,就連吃飯都有儀式……那麼,他們究竟打算搞什麼儀式?

  十次暴食的意思很明顯,指的就是歸淨之民的大獵食獻祭。牧場主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好像大逃殺一樣,在封閉環境之中讓食物們廝殺至最後一個的惡劣把戲。

  而這一場獻祭最終的倖存者,將會被賦予『獵手』的稱號和牧場主的恩賜,成為歸淨之民中最善鬥爭的一員。

  整個過程可以理解為:你請牧場主吃了一頓好的,牧場主慷慨地送了一點好東西。

  而百人的骨殖……她這些日子也已經想明白了,有可能指的是新海最近頻頻發生的盜墓案,也就是說,他們湊齊了一百人份的骸骨?

  圖什麼?

  有什麼意義?

  而後面飛鳥和毒蛇就意味不明了。

  靈棺的意思反而簡單直白,應該說是個昇華者就能明白,這是能夠為昇華者提供復生珍貴道具,畢竟昇華者的意識寄託於靈魂之中,而非肉體。常人的肉體被破壞之後可能會遭到死亡,可昇華者除非靈魂衰竭,否則的話,大可以通過什麼東西將肉體修復完整,或者乾脆換一具身體,達到復活的效果。

  只不過這種道具如今存世稀少,昂貴到有價無市,畢竟沒有人會把自己另一條生命出來賣掉。

  在靈棺之中死亡,在地獄之中復活……也就是說,有人會進行一場復活儀式?那麼是誰呢?雖然大概率是歸淨之民,但不能排除是其他人的存在。

  至於後面重生的陰影和蟄伏的飛鳥。

  在敵人之中存在著鳥型的高階聖痕?

  有很高的這種可能,不能輕易地無視……

  如今看來,最大的可能是,歸淨之民意圖通過獻祭和儀式蒐集力量,來進行一次復生,以達到某種目的?

  那麼,這是否會給魔都帶來什麼變化?

  就算猜測已經漸漸貼近現實,但也只能略微地進行堤防,因為完全找不到細節和可堪利用的弱點。

  所謂的預言詩就是這麼討厭的東西。

  不論創作者知不知道未來發生什麼,他們寫出來的東西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絕對不讓後面的讀者猜到,以及,顯擺一下自己的聰明智慧……

  艾晴罵了一句髒話。

  而在場中,情況出現了新的變化。

  .

  .

  隔著一整個新海市,位於郊區的石髓館,如今迎來了一位有些不情不願地來客。

  「您好,您的外賣。」

  鐵門之外,外送員用力地敲了敲面前的柵欄,滿心憂慮地看著鐵門後面那陰森破敗的房子,還有充滿了鬼片氣氛的宅院。

  他反覆喊了好幾遍,沒有人回應,就在他準備打道回府時候,卻忽然聽見庭院裡傳來一個沙啞尖銳的聲音。

  「放在門口。」

  他的手哆嗦一下,差點把披薩盒子掉在地上,旋即,又如夢初醒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騎上自己的小摩托,飛一般地跑了。

  等到他走遠消失了之後,樹上的烏鴉才緩緩地飛下來,用無形的力量托起了盒子,轉身向著屋內飛去。

  「哎,這一副狹窄的身體真是不方便,連個外賣都拿不成。」

  如是感嘆著,屋子的大門無風自動地開啟,露出裡面的客廳。

  在被槐詩清理到一塵不染的客廳的正中央,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食物,包括三大瓶最大容量的肥宅快樂水,兩桶上校家的冚家桶,四盒雞塊,還有剛剛來的兩盒披薩。

  而放下披薩之後,烏鴉吹著口哨,坐在了為自己量身打造地微型沙發,享受著週末的肥宅大餐,然後欣賞起龐大水鏡中所直播的那一場戰爭大戲。

  「打起來,打起來!」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烏鴉為兩邊助威。

  但水鏡中所顯示的,卻並非是龍馬大廈的戰鬥,而是遙遠到千里之外的場景。

  宛如天眼通一般地,突破了現境的束縛,反掌觀紋一般俯瞰著像是紛繁氣泡圍繞著現境的眾多邊境,還有邊境之下的近乎無窮的地獄深淵。

  鏡頭掠過了數十個邊境中的熾熱戰火,最終定格在現境和邊境之間的狹窄地帶,而位置,則是東夏沿海的地區。

  如今已經沸騰的東海!

  相較可以說小打小鬧的新海市,這裡才是歸淨之民和社保局之間的主要戰區。

  在一層層淒厲的白色大霧籠罩之下,整個東海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殘忍的獵場,無數龐大的海獸在其中不斷地廝殺著。

  蝦米吃海藻,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而怪獸則吞吃大魚,然後互相吞吃。

  隨著冷酷的笛聲響起。

  殘忍的食物鏈在這裡降臨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7 PM

第七十七章 十方山河 光明遍滿

  在大霧的籠罩之下,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不知道多少海中的巨魚被催生為了各種各樣的怪獸。

  雖然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牧場主都是將萬物視作食糧的暴虐神明,可不能否認的是,牧場主這個名字同樣代表了祂掌管著大量有關生命的力量。

  畢竟食量肥壯,才能夠放心地大口饕餮。

  哪怕只是自遙遠的地獄之中的至福樂土裡灑出那麼一點點甘霖,便已經化作了籠罩整個海域的恐怖濃霧。

  在濃霧裡,不知道多少足以和哥斯拉媲美的龐然大物在不斷地廝殺著,競爭著這一場巨大掠食中的勝者。

  獵殺在每一個角落之中發生著。

  最終,上萬個獵場之中催生出了千百條上體型龐大到足以和戰艦相比的怪物,它們匯聚在一處,雙目之中帶著最原始的獸性和飢渴,不斷地吞噬著沿途上的一切食物,遵循著牧羊人的笛聲,向著東夏進發。

  而就在海上邊境的界限之上,已經有一整排鋼鐵戰艦緩緩地排開,無數士兵們奔走在加班上,進行著緊急戰備。

  各式戰鬥機開始了有條不紊的整備、預熱和升空,而就在大後方,沿海地區的各個荒涼地帶,一個個軍區基地中響起了刺耳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又一個深邃的導彈發射台緩緩地開啟了。

  代表獵食者們的無數怪物順著洋流轉瞬間呼嘯而至。

  首先響起的是一道雷鳴。

  在晴空之上,驟然有一道霹靂從天而降。

  沒有人膽敢去凝視這一道雷霆的摸樣,因為膽敢去直視它的人都在那暴虐而莊嚴的雷光之中永遠失去了光明。

  瞬剎之間,那一道雷光憑空而起,如龍運行在天空之中一樣,綿延千萬里,不斷地向著塵世灑下了毀滅的分支。

  所過之處,來自歸淨之民的濃霧被摧枯拉朽的貫穿了,那些龐大而暴虐的海獸在雷光之前像是薄紙摺疊成的一樣,瞬間被撕扯成粉碎,然後在高溫中焚燒成焦爛,最後真得像是紙片一般融化在了海中,變成一灘惡臭焦爛的泥。

  宛如鐵犁翻動大地那樣的,雷光如實質,自北向西,綿延千萬里,在海面留下了一道深達數十米的殘痕,而自裂口兩側擴散的電光更是瞬間有數十里之遙。

  於此,劃下界限。

  一擊之下,死傷慘重。

  而釋放雷霆的昇華者甚至連面都沒有露。

  可隨著一隻海獸的死去,有十隻海獸在迷霧的催生之下再次膨脹生長而出。在雷光的鞭撻之下,怪物們只是停頓了一瞬間,便在笛聲裡重整旗鼓,向著國境線撲去。

  雷霆彷彿開戰的號角。

  在那一瞬間,不論是主炮還是副炮,更不用說機槍魚雷深海炸彈,所有的戰艦火力全開,而航母的加班上,戰鬥機群如飛鳥一般騰空而起,怒吼著撲向了迷霧的所在。

  在半空中,導彈帶著熾熱的尾焰飛出。

  不止是這裡,此時此刻,在沿海的所有發射基地中,宛如喜迎春節那樣,不斷地有戰爭地禮花升空,撲向了戰場。

  這已經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戰爭。

  一場在全世界的關注下,東夏社會保障局與歸淨之民間的大戰!

  沒有人會懷疑這一場戰爭的結果,作為掌握了天文會十分之一權利的龐然大物,貴為五常之一的東夏,多少年的戰爭儲備和多少昇華者,會打不過歸淨之民這群神經病麼?

  甚至不需要那些民間的巨閥,不需要太清重工、不需要巨鵝集團、也不需要形形色色的邊境獵人們。

  只靠著社會保障局,就足以徹底評定這一禍患。

  唯一不確定的是,歸淨之民能夠頂著如此恐怖的火力堅持多久?

  是否足以達到他們的目的呢?

  羅馬、埃及、美洲自由同盟、俄聯,乃至最接近戰場的瀛洲,此時此刻,無數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戰場,推測著這一戰接下來的變化。

  當然,還有一隻幸災樂禍看熱鬧的烏鴉。

  「厲害誒,牛逼!」

  烏鴉大口吸著旁邊的肥宅快樂水,酣暢淋漓地打了個飽嗝,雞塊蘸醬丟進口中,根本看不出鳥喙是如何把那麼大的雞塊給吃下的,甚至不帶咀嚼,一個勁兒的加油助威:「打他!打他!燒他全家,打他媽媽!」

  完全不知道這個傢伙是站在哪邊的。

  但是,戰爭依舊如此突兀又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當以龐大的視角去俯瞰的時候,一切好像都變得遙遠起來了,看不出死傷和慘烈,就像是鋼鐵的光和海獸的色彩碰撞在一處,彼此絞殺。

  不斷地有一點點亮光從天上墜落,在海上點燃了盛大的篝火。

  往來飛去的鋼鐵飛鳥們同天空之中的異變的鳥群們彼此廝殺,然後又彼此不斷墜落,墜入了殺戮和爭鬥最激烈的海面之上。

  龐大的戰艦不斷地迸發轟鳴,在海中震盪出一層又一層的巨浪。緊接著,海中的巨獸一躍而起,血盆大口張開,將整個戰艦咬成了兩截。

  乍一看彷彿像是歸淨之民佔據了優勢。

  迷霧彷彿無窮無盡一般地覆蓋著海域,源源不斷地催生出新的海獸……可到現在,東夏除了一開始之外,竟然沒有任何昇華者的痕跡。

  只是依靠著現境的規則,以龐大的鋼鐵洪流硬生生地將這群來自邊境的怪物給扼止在了國境線之外。

  縱然如此慘烈。

  但依舊未曾有任何一隻海獸越過那一道神聖的邊界。

  任何企圖繞過戰場正面想要偷雞的海獸,都被殺瘋了一樣的戰艦追上來,狂亂的傾斜炮火,直到這群畜生徹底變成一團殘渣。

  而就在不斷得火力覆蓋之中,迷霧終於難以為繼了,顯露出隱藏在無數海獸之後的陰影。

  沒錯,就是一片漂浮在海上的陰影。

  不論如何觀測,那一片陰影的上面和下面都找不到任何對應的實物,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之存在與海面之上,隨著波浪起伏而顯露出自身的輪廓。

  彷彿是一條巨大到宛如島嶼的魚,就在陰影的正中央,宛如鯨魚一般,有一個龐大的空洞,源源不斷地吐出來自至福樂土的甘霖。

  而在巨魚陰影的頭部卻延伸出無數密密麻麻的觸手,那些黯淡的觸手不斷地舞動著,好像隔著遙遠的距離鞭撻著現境的界限,發出了一陣陣尖銳的笛聲。

  難以說得清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了。

  現境從沒有過如此詭異的物質,實際上,它並非是物質,而是緊貼著現境進行遊移的一處邊境。

  那一處獨立的邊境彷彿氣泡一般,黏在現境之上,無數的觸手拉扯著無數的海獸,敕令著它們向前,以無窮眾多的數量為自己拉動車駕,向著東夏的沿線緩緩靠攏。

  但同時,它好像……又是活的一樣!

  磅礡而晦暗的源質波動自那一道陰影之中散發開來,失去了迷霧的遮蔽之後,宛如烈日的存在一般清晰。

  一個活的邊境,不,應該是一個介於邊境和昇華者之間的怪物。

  這便是牧場主自至福樂土向人間所灑下的恩賜之一。

  ——來自深淵牧場主譜系的五階聖痕,足以稱之為奇蹟化身的賢者之石·大袞!

  當迷霧消散的那一瞬,陰影迅速扭動起來,瞬間稀薄,好像奮力掙扎著,脫離了現境的邊緣,意圖躲過所有人的觀測。

  可在同樣在那一刻,天穹之上想起了萬里之外的冷笑聲。

  「何必呢?」那個低沉的聲音說,「來都來了」

  萬里天穹如鼓一般驟然震動。

  彷彿鐵幕碎裂,無數裂痕自從晴朗的天空之上浮現,那是脆弱的大氣層無從寄託那一份過於龐大的力量,已經瀕臨崩潰的證明。

  而天鼓的轟鳴震盪,迴蕩在塵世之間,如鐵錘一般向著海面砸落。

  只是聲音。

  無數海獸應聲而碎。

  聲波所過之處,好像海潮將沙粒堆積成的碉堡壓垮一樣,海獸的血液飛迸,將碧藍的海水染成各種令人作嘔的顏色。

  緊接著,一道雷霆憑空浮現,像是傳說中的建木一般從天而降,灑下了遮天蔽日的電光,萬物被籠罩在那一道電光之下。

  它貫穿在了海天之間,化作勾形,向著脫離現境的大袞甩出!

  雷霆沒入了海面,就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未曾有絲毫的電光洩露,緊接著,雷霆瘋狂地震動起來,隨之震動地還有海中漸漸稀薄的陰影。

  雷霆如勾,而龐大的巨魚已然成為了它的獵物。

  隨著雷霆一點點的拔升,無數自從上面分裂出來的電流暴虐地擴散向四方,將一切試圖靠攏過來的海獸盡數劈成粉碎。

  一時間無數血漿不斷地從海面上爆出。

  而就在海中,那一片原本稀薄起來的巨魚影子竟然再次地清晰了起來,哪怕那掙扎地姿勢如此不情願,如此得狂怒。

  「——給,我,起,來!」

  譬如雷鳴的嘶啞咆哮自天穹之上炸響,那一瞬間,海面應聲而碎,一道宛如山嶽的輪廓被雷勾拉扯著,自海中分波而起,徹底墜入了現世!

  海浪滔天。

  化作大袞的昇華者在出現的瞬間,便試圖撐開自己的神蹟刻印,將整個海域異化,可緊接著,一道道雷霆如欄一般從天而降,深深地刺入了大海的最深處,自這龐大的海面上彼此以電光向系,構成了一個足以將山巒巨魚封入其中的牢籠。

  自大袞的背後之上,一個纖細消瘦的身影緩緩浮現,向著天空揚起了姣好的面孔,原本嫵媚而慈悲的母性面孔如今滿溢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猙獰和惡毒。

  震怒嘶吼。

  於是,七海震動。

  在那一瞬間,無數雷光之間,一個佇立在虛空中的肅穆的身影緩緩浮現,揮灑著手中的雷霆所凝結成的長鞭。

  好像高踞與世界中心的寶座之上,那個略顯蒼老的中年男人向下俯瞰,雙目迸射出宛如實質地熾熱神光。

  身負五階聖痕·麒麟的受加冕者,如今東夏現境守護者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於此終於在戰場上顯露蹤影。

  【十方山河·光明遍滿】

  ——符殘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8:58 PM

第七十八章 我好了!

  天地一滯。

  在符殘光出現在天穹上的瞬間,所有海獸都劇烈地痙攣起來,與雷光地映照之下顫抖著,看不見剛剛的凶焰滔天。

  縱然是同為五階的大袞竟然也在那無形氣魄的壓制之下僵硬了瞬間。

  這是天定的壓制!

  在麒麟聖痕面前,哪裡有什麼野獸作妖的餘地!

  在煉金術師的分類之中,抵達了第五階段的聖痕被稱為傳說中蘊藏一切奧秘的『賢者之石』,蓋因抵達了如此程度的力量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奇蹟化身,神靈在地上的倒影。

  而自古至今,在東夏的傳說中,麒麟都是遠比一切都更接近神靈格位的存在,否則也不會被譽為是上天的使者。

  縱然同為聖痕,彼此之間也有著高下之別。而就在第五階段之中,哪怕數遍全世界,麒麟的序位也是鐵板釘釘的前排。

  就算大袞融合了古代閃米特人的神話源典而具有了神性,可又怎麼跟東夏數千年以來所積攢的底蘊相抗衡。

  更何況,碰上了符殘光這樣一個怪胎。

  原本,聖者麒麟是以仁德統帥萬獸,向蒼生傳達天命與智慧的祥瑞,從傳說上判定,應該偏向指揮和輔助類型才對。

  結果誰都沒想到,符殘光這個莽夫頭鐵的要命,在地獄裡磨練了幾十年,硬生生到從其中『傳達天命』這一條天賦中延伸出『代天刑罰』的力量,強行轉瑞為凶,擷取了陰陽相激的權能之後成為受加冕者,成為貨真價實的諸王之一。

  此後,雷光之下無堅不摧,萬里之內無所不至。

  不僅殺傷力驚人,而且對一切帶獸類屬性的聖痕帶有先天克制,但凡譜系中有獸類屬性的昇華者遇到他都只能被他像打兒子一樣打。對付對付大袞這種在五階聖痕裡只能當載具的貨色,簡直輕而易舉。

  但這絕不意味這一份力量來的簡單輕鬆。

  哪怕是烏鴉,在見到這樣的場景之後,只能一口吞掉翅膀上捲著的肥宅快樂水,拱手歎服:「會玩會玩。」

  正因為深深清楚這其中的難度,她才能夠瞭解這一份驚人的天資和毅力之後他究竟還付出了多少血粼粼的代價。

  所謂的聖痕,便是通過解析神靈遺產而誕生的成果,乃是為了維持現境的存在和對深層地獄進行探索的工具。

  其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將自身一步步地自凡物轉化,直至接近神明的程度。

  只不過這個過程並不溫柔,也稱不上舒適,反而需要面臨粗暴的蛻變和慘烈的代價,只要一步相差踏錯,就會有墜入深淵的危險。

  畢竟,自從超凡的那一瞬開始,昇華者們便成為了代替眾神而存在的維持者,這個世界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環,哪怕稱之為神選者其實也不為過。

  直到今天,天文會依舊在不斷地解析著神靈的遺產,對深層地獄不斷地進行開闊,依託著支撐現境的十六根柱石不斷地完善著這個體系。

  拋除了各種各樣的別稱之後,天文會簡單粗暴地使用煉金術中的位階為聖痕的階段進行命名。

  第一階段·水銀、第二階段·黃金、第三階段·以太、第四階段·星稊、第五階段,賢者之石……乃至位於頂端的受加冕者和突破了這一極限而真正成為神明化身的天敵。

  看似簡單,可實際上卻好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通過最基礎的聖痕,昇華者們循著繁雜而隱秘的路線圖,宛如攀登一般向上,不斷地擷取和搜尋著奇蹟和各種深淵奇物,用以積累和蛻變,以期待最終能夠晉陞至道路的盡頭,萬物的最頂端。

  神明所在的地方。

  太多的未知和危險了,哪怕是稍微的更改都會導致不可預料的結果,前進無路只不過是其中最輕的懲罰,直接墮入地獄被污染為侵蝕物和凝固者才是最常見的結果。

  昔年天文會的主導機構理想國,不正是因為對這一力量的輕慢探索而導致了後來的分裂和墮落麼?

  如此粗暴地改動雖然不知究竟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但能夠成功,必然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和不可複製的運氣。

  如今一擊之下,符殘光強行將大袞拉入了邊境,緊接著,畫地為牢,將其強行圈禁。

  緊接著,當大袞裸露出還的一瞬間,周圍濃霧頓時扭曲撕裂,無數隱隱綽綽的人影浮現在海面上,向著它本奔行而去。

  幾乎能夠分辨出一切常見或者不常見的武器,冷兵器、熱兵器乃至形形色色的邊境遺物,十萬個人踩著凝固的海浪,衝向了大袞。

  那人數絕非尋常意義的虛指,而是實打實的,十萬人!

  十萬個長著同一張面孔的昇華者!

  進攻、防守、桎梏、攻堅、挖掘……瞬息間令人眼花繚亂的工作自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的十萬眾中出現,縱然在大袞的奮力掙扎之下死傷無數,可旋即又分裂出更多的人影,加入了熱火朝天的戰爭和工作之中。

  數量,純粹的數量。

  縱然是無窮盡的海獸也難以抵擋的十萬倍效率和十萬倍輸出!

  【或自固身·雲色是我】

  又是一個來自東夏的第五階段昇華者,燕青戈!

  倘若僅此一人的話沒有什麼可怕的,倘若僅僅是只有十萬之眾的話也不足為慮,可倘若這十萬人全部通過邊境遺物和量產型武裝到了牙齒,並且彼此配合如一人一般的話,那麼就會帶了恐怖的後果。

  不懼犧牲,不懼死亡,哪怕瞬間覆滅過半,也會有新生的人影撿起死去者的裝備進行武裝,然後再次悍不畏死地衝向了前線。

  他們,不,他並非是在戰鬥,戰鬥自然有符殘光去負責,他所在進行的乃是建設,不,應該說為了毀滅而進行的建設。

  就好像當著敵人的面組裝攻城車一樣,十萬個農民貼著歸淨之民的城牆開始造箭塔……

  在這恐怖的人力和速度之下,無數龐大的儀器被背上了大袞的軀殼之上,迅速地進行鉚接和焊裝,緊接著,隨著無盡電流的沃灌,煥發出詭異的光芒。

  雖然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是來送WIFI信號的就是了。

  藏身在這邊境之中的歸淨之民們終於不能再等待局勢惡化,一個個白色的身影自大袞那宛如鯨魚一般的氣孔中飛出,展開雙翼,頭頂的光環升起。

  毫無疑問,那便是藏身於至福樂土的凝固者,被譽為牧場主手中刀叉的『獵食天使』!

  毋庸置疑的神力此刻運行在他們展開的羽翼之上,狂熱的獵食天使們吟唱著頌歌,匯聚為軍團,向著天穹之上的麒麟抬起了武器。

  四棱的火焰之劍從虛空中伸出,兀自旋轉著,攪動風雲,硬撼雷光!

  龐大到足以撐起天和地之間的間隔,火焰劍刃和雷光自天空中撼動不休,而硬頂著無數海獸和歸淨之民們的反撲,燕青戈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我好了!」

  數百個人影齊心協力,接通了最後的線纜,回首大吼。

  那一瞬間,來自虛空中的力量自機械之上流動開來,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的力量施加在了大袞之上,徹底將它固定在了現境。

  不,凝固在了海中。

  使命完成。

  燕青戈鬆了口氣,然後聽見身後傳來的嘶啞咆哮。

  歸淨之民們的反撲開始了。

  「老符!老符!」燕青戈下意識地呼叫救援,然後絕望地發現,符殘光正硬頂著牧場主的神罰之劍,完全無暇他顧。

  他得自己上了。

  那十萬個人影狼狽地壓制著衝上來的歸淨之民們。當對面開始不惜代價的拚命時,燕青戈就變得狼狽無比,只能憑藉人數的優勢和對面糾纏在一處,抓頭髮、踩腳趾、提檔、插眼……十萬張鼻青臉腫的面孔仰起頭向著天空呼喊。

  「小白!你們再不來我就死了!!!」

  「來了來了我就到!」

  在白鴿的盤旋中,沒有任何身影出現。

  「我操,我真要死了!啊,我的眼睛,媽的,王八蛋你往哪兒踢呢!」後面已經變成和歸淨之民的菜雞互啄。

  「真的要死了,你還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白帝子的匆忙聲音從虛空中響起:「就一會兒!就會一會兒!」

  燕青戈只得悲憤吐血。

  十萬個自己就是十萬種死法,無限分裂的能力同時無限地削弱了他的戰鬥力,偏偏為了維持身後機器的完整,他還不能懈怠,必須用自己築起這一道堤壩。

  就在他快要崩潰的時候,一個矮小纖細的身影終於從天而降,狼狽地掉進了海裡,冒出了濕漉漉的臉頰。

  「我又迷路了!」少女大喊抱怨著:「說過多少次了,那個邊境中轉一點都不准的!你們就是不願意改!」

  「你坐車啊!老老實實地坐車不行麼!」

  燕青戈快要氣到爆炸了:「趕快過來搭把手,我快撐不住了!」

  於是,白帝子伸手,虛空一劃。

  在十萬個分身中玩無雙的那群歸淨之民瞬間四分五裂,鮮血來不及噴湧,就隨著軀殼一同被切分到肉眼難以分辨的程度,化作虛無的塵埃。

  燕青戈傻眼了:「就你一個?」

  「不知道啊。」

  小女孩兒狼狽地從海裡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捋著頭髮上的水,一臉茫然:「我怕迷路,三點半就出發了,跑了好幾個鐘頭!他們難道被我拋到後面了嗎?」

  「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啊!」燕青戈絕望地抬起手腕,衝著她展示腕錶:「現在才三點二十九!」

  話音未落,白色的長虹從天而降,宛如天河倒捲,灌入了大袞的氣孔之中。

  澎湃的氣浪席捲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瞬間,不論是投過水鏡、衛星還是種種幻象凝視著這一片戰場的人都傻眼了。

  等等,你們要幹什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9-11 09:02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她還在卡池裡呀!

  就在所有人呆滯地凝視之中,那一道源質洪流所凝聚成的浩蕩長虹徹底刺穿了大袞的軀殼,然後闖入了其中的邊境。

  緊接著,以此為跳板,指向了……

  至福樂土?!

  一瞬間,長虹化作了橋樑,憑藉著大袞與牧場主的聯繫,強行將至福樂土的坐標打通,然後架起了一條大道。

  自從開戰以來,等待至今昇華者們自橋樑之上出現,數不清的人影自這一道長虹之橋上飛馳而過,直撲向長虹盡頭的至福樂土。

  突襲開始!

  此時此刻,不止是這一片海域之上,歸淨之民和社保局之間的大大小小的鬥爭在各個沿海城市中展開。

  可縱然佔領上風依舊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被動防守永遠只能被動地等待敵人出招,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搗黃龍!

  ——突入至福樂土!

  「好了,我也該走了。」

  被稱為白帝子的小女孩兒甩乾了身上的水,抬起手臂架起了天上落下來的鴿子,帥氣十足地向著燕青戈揮了揮手:「我去去就回!」

  說罷,仰身越向了身後的長虹,消失在了那眾多身影之中。

  「可別迷路了啊!」

  燕青戈有些憂心地探頭大喊,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在現境趕路她都能不知道跑到什麼時空錯亂的地方往前跳好幾個鐘頭,迷路迷到這種程度已經可以說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可之前她迷路還好一點,頂多咕咕咕幾下,耽擱不了大事兒,要是在至福樂土裡迷了路,那可就真得完事兒了!

  不過她應該不會脫線到那種程度……吧?

  .

  .

  而在新海,轟鳴聲已經告一段落。

  就在曾經龍馬大廈的位置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殘垣斷壁中,不知道多少邊境異種的屍體胡亂地拋灑在了塵埃和泥土之中。

  各種顏色的鮮血混合在一處,散發出惡臭的味道。

  最後殘存的狂信徒們似乎已經捨棄了突圍的期望,在蒼老神甫的引領之下,環繞在那一面殘缺的巨大銅鏡之前狂熱地祈禱著。

  渾然不顧身後步步逼近的鎮壓部隊。

  嘈雜的祈禱聲越發洪亮。

  直到槍聲響起。

  佇立在銅鏡前的神甫仰天倒下,胸前穿開了一個血口,口中鮮血噴湧。

  傅處長面無表情地換了一個彈匣,一腳踢開了前面尖叫的狂信徒,低頭看著那一張扭曲的臉,縱然垂死,可嘴唇依舊開闔著,艱難祈禱。

  傅處長嗤笑,「事到如今,你還指望你的聖神降下奇蹟麼?」

  「奇蹟……無處不在……」

  「真巧。」

  傅處長漠然地說,「我這裡也有奇蹟要給你,而且還是125MM口徑的那種。」

  在他身後,鋼鐵碾壓水泥的聲音響起,在轟隆隆地巨響中,龐大的坦克開入了廢墟之中,黑洞洞地炮口緩緩調轉,對準了這群殘存地神經病。

  傅處長漠然轉身,揮了揮手,「給我送這群王八蛋上天堂!」

  「你會……後悔的……為你的所作所為……」

  在血泊中,那神甫的面孔變得扭曲又怨毒,「很快,你就會親眼看到聖靈大能降臨……」

  轟!

  炮聲過後,什麼都沒了。

  「總算完事兒了。」

  傅處長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煙盒,還有一版尼古丁貼片,想了想,把尼古丁貼片丟到了一邊,摸向煙盒:

  「算了,慶祝一下,就一根,就一根……」

  就在他愜意地點燃了菸捲,仰頭吐出了一口煙霧的時候,卻看到了遠方天穹中漸漸升起的一道黑霧。

  東北方。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算了算距離:好像……和特事處的位置差不多?

  就在他的錯愕中,一道又一道的煙霧從大地之上升起,就好像漆黑的柱石一樣,縱然是狂風都難以吹散,支撐在天和地之間,一步步將整個城市劃入其中。

  在他身旁的艾晴仰頭凝視著天空,「一場儀式,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他們聽見了背後傳來的驚叫聲。

  那一扇破碎的銅鏡裡噴湧出了大量濃煙,濃度恐怖的深淵沉澱在瞬間將周圍的人腐蝕成了詭異的摸樣。

  煙霧尚未來得及擴散,槍聲便從艾晴響起,將銅鏡掃成了粉碎。可很快,無數飛散的銅片又憑空聚攏起,濃煙再度升起。

  那些異化的人好像被煙霧拉扯著一樣,尖叫著被吞入了銅鏡之中。

  就在那一瞬間,自艾晴的手中,一柄匕首脫手而出,自半空之中便迸發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留下筆直的痕跡,直勾勾地釘進了聚合起來的銅鏡之中,將匕首中所蘊藏的無盡光明盡數灌入了其中,照亮了那些支離破碎的世界和宛如地獄一般的血腥場景。

  就好像太陽憑空出現。

  曾經重創了浮士德的邊境遺物此刻驟然破碎了,緊接著,凝聚為實質的光肆意地在那些聚攏在一處的破碎鏡界中折射衝撞,最後聚攏在一處,轟然爆裂。

  懸浮在半空中的銅鏡的劇烈地震盪起來,變作灼紅,迅速融化,銅汁如雨滴落,緊接著,分崩離析。

  就在最後一瞬間,非人的憤怒嘶鳴從其中響起,好像暢快吞吃的宴會被打斷了一樣。

  有一隻巨大的詭異手掌從其中強行伸出,令周圍的場景都彷彿破碎的鏡子一樣裂開縫隙。瞬息間的天旋地轉中,這一切又好像幻覺一般地消失了。

  等傅處長反應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身旁。

  可在他身旁,輪椅上空空蕩蕩。

  上面的艾晴已經消失無蹤。

  連帶著其他兩個昇華者。

  .

  .

  半小時之前,特事處地下二層,監牢之中。

  隨著手機屏幕上亮起了召喚動畫的光芒,慷慨激昂的音樂聲響起。

  「SSR!SSR!SSR!」

  槐詩瞪大眼睛盯著屏幕,滿懷期待地呼喊。

  沒錯,槐詩把自己的手機也拿到了。

  不但連上了這裡的WIFI,還跟自己家一樣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打手遊,而且有錢了之後竟然膽子肥了,在思考了一夜之後,咬牙跺腳,竟然往遊戲裡沖了三十塊!

  有生以來第一次成為了月卡用戶。

  別說其他,他都感覺自己瞬間尊貴了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看免費玩家都像看來陪自己讀書的小太監似的。

  飄了半天終於冷靜下來之後,就是激動人心地抽卡環節了。

  那這一段時間積攢的存貨,月卡每天送的二十個石頭加在一起,正好可以抽個十連。踩著白帝子卡池結束的最後的幾分鐘,槐詩毅然決然地按下了十次抽取的按鈕。

  然後在不斷閃爍地光芒中……

  笑容漸漸消失。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抽取,最後的希望消失在非洲的藍天白雲中。

  「為什麼會這樣!」

  他無力地癱在床上,隨著倒計時的結束,永遠地告別了卡池中的白帝子小姐姐,竟然無語凝噎。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jpg

  就在肥宅痛哭之中,他忽然聽見了台階上傳來的腳步聲。

  神情嚴肅的獄警帶著兩個持槍的警衛走下了樓,徑直地走向了槐詩……的隔壁。

  「戚元,走了!」

  陌生的獄警拿著警棍敲了敲牢籠的欄杆,大聲催促。

  躺在床上的槐詩愕然地抬頭,看向他們。

  眉頭皺起。

  從那兩個警衛和獄警的身上,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今天不是老李值班麼?」

  他隨口問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答,反而感受到了如鯁在喉的森冷殺意,在那兩個持槍地警衛身上。

  他愣了一下,嘆了口氣,拋開了手機。

  「我本來想要安安分分地坐個牢的來著。」

  當手機在半空中迴旋的時候,癱在床上的少年就已經自從破碎的床板之上彈起,躲過了緊隨其後的熾熱子彈。

  緊接著,燃燒的手掌自空中的迴旋裡向著守衛拋出了無形的斧頭。

  斧刃破空淒嘯,直接剁在那一隻扣動扳機的手掌上,緊接著,灰黑色的繩索延伸而來,卷在槍管之上,猛然扯回。

  槐詩落地,接住了落在手中的衝鋒槍,向著雙手空空如也的警衛扣動扳機。

  頭顱爆裂。

  緊接著,他奮力握緊手掌,激化劫灰……可並沒有濃厚煙霧的出現。

  他很尷尬地發現,最近日子過的平靜又舒適,該睡睡該吃吃,在牢裡還能每天打手遊,實在難以積累下什麼負能量出來。

  不知不覺,自己這一台負能量製造機已經被安逸的牢獄生活消磨了……

  肥宅生活,恐怖如斯!

  他只能狼狽無比地躲著另一個警衛的瞄準和射擊,手忙腳亂地拋出繩索,繩索如蛇飛出,自行纏繞在了警衛的身上,瞬間,將他捆成了粽子。

  槐詩掏出斧頭,奮力斬在欄杆,在金屬碰撞的轟鳴踹下一截欄杆,勉強地從牢籠中擠出,看向旁邊的牢房。

  生怕這短短的幾秒鐘,戚元就被人滅口。

  可預想之中的一片血腥並沒有發生。

  在開啟的牢門之後,原本威嚴無比的獄警如今正虔誠地匍匐在戚元的腳邊,雙手高舉,獻上了漆黑的美酒。

  「你來了?」

  戚元抬頭看他,可他的臉卻和槐詩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瘦得嚇人,唯有一雙眼睛裡,遍佈血絲,好像自噩夢中掙扎了許久。

  「也好,能送送我。」

  他端著手中小小的酒壺,向著槐詩咧嘴笑了笑,仰頭,一飲而盡。

  槐詩阻之不及,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扯著繩子把那個酒壺扯回來,就感覺到恐怖的氣浪席捲而來。

  好像有炸彈從戚元的軀殼之中爆發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03 PM

第八十章 鑰匙,您配麼?

  恐怖的力量在瞬間將整個牢籠徹底摧垮,迸發的轟鳴中,無數鋼管扭曲,隨著水泥一同分崩離析,捲向了四面八方,將槐詩幾乎掩埋在了廢墟之中。

  而就在爆發的正中心,戚元彷彿失去重力一樣,漂浮在半空中,劇烈地痙攣著,任由飲入軀殼的黑暗穿行在身體之中,直至最後,雙眼之中的黑暗擴散,再看不到一點白色。

  他緩緩落地,踩踏著腳下血肉模糊的屍骨,發出了一聲舒暢地嘆息。

  「究竟他媽的什麼鬼……」

  槐詩在碎石的掩蓋之下發出呻吟。

  「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槐詩。」

  戚元回頭看著他,笑容嘲弄:「……我試過了我能想像的所有方法,所有。不過,我忘記跟你說後面那一截——」

  他說,「然後,我就得到了力量了,自深淵的樂土之中。」

  從救主會的手裡。

  恐怕戚問做夢都沒想到,他當做廢物來養的兒子早就已經皈依了救主會的旗下,位置甚至比王海還要高,已經蒙受上主的洗禮。

  如今,他已經飲下了代表力量的血,得到了來自至福樂土的加護和賜福,被地獄的力量所同化。

  或者用更精準一點的話來形容:倘若昇華者將意志超脫與物質之上,向上晉陞的話,那麼此刻戚元便是主動擁抱了地獄的侵蝕,將自我與永恆不變的深淵相融合的凝固者!

  如今的戚元,已經是被深淵所改造的怪物。

  「現在,我擁有力量了!」

  戚元大笑著,歡呼,張開懷抱:於是,無數鮮血自地上的屍骸中,自樓梯之上的地方奔湧而來,匯聚在他的身上,化作了血色的衣袍。

  槐詩悄悄地抬起槍口,想要扣動扳機。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手中的槍卻不翼而飛,在戚元的手中扭成了一團,緊接著,他被戚元扯著領子緩緩提起。

  「你要明白……」

  戚元咧嘴,笑容猙獰:「這不是私人恩怨。」

  嘭!

  他被戚元擲在了地上,幾乎感覺自己要碎了。

  一支斷壁中扭曲的鋼筋從他的胸前竄出來,頂著半扇破碎的肺葉。緊接著,戚元的手貫穿骨骼,沒入了他的胸腔中。

  將裡面那個正在跳動的東西猛然捏爆。

  心臟破裂。

  槐詩抽搐了一下,再不動了。

  戚元緩緩地抽出手,把手裡的碎片拋到了一邊,從他身上收回視線,轉身離去,一步步地踏上台階。

  沒過多久,上面就傳來了混亂的槍聲。

  很快,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寂靜裡,槐詩僵硬地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翻白的眼睛悄悄地翻了回來,專注地傾聽著,始終沒聽到任何聲音。

  那傢伙好像是走了?

  真的走了。

  當他斷定這一點之後,表情便慘痛地抽搐了起來。

  「有人嗎?」他艱難地發出聲音,「救命啊!救命啊!」

  一般人到了這種程度確實是應該死了才對。

  他也差點覺得自己要死了。

  可自己怎麼都像是還沒有死的樣子,那只能勉強掙扎一下,看看還能不能搶救。

  他現在已經不求特事處還有什麼活人能來拉自己一把了,只求某個整天划水摸魚的烏鴉不要遲到太久。

  「哎呀,怎麼一會不見,你就搞得這麼慘烈?」

  烏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緊接著,他又看到了那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不再是飛鳥的樣子,她再一次地化為人形,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了槐詩的面前,華麗的裙襬幾乎蔓延到了他的旁邊,堪稱精緻地臉頰低下頭來,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狼狽的樣子,手裡還端著一杯肥宅快樂水,不時撮上兩口。

  簡直輕鬆又快樂。

  真好啊真好啊……如果不是槐詩快死了的話,說不定還會去討一杯來喝。

  槐詩張嘴,向著她滋出一道血沫,意思是別看熱鬧了快救命。

  「啊,我懂我懂。」

  她一隻手微微提起裙襬,蹲下身來,就在槐詩面前露出一截修長筆直的白皙小腿,彷彿引誘著他的視線向上繼續探索。

  可那隻鬆開裙襬的手卻探入了領口下面,從那裡拔出了一柄古怪的鑰匙來,向著他晃了晃,笑容愉快:

  「那麼,鑰匙,您配麼?」

  槐詩慌不迭地點頭:「我配!我配!」

  「您配?」烏鴉挑了挑眉頭,「您配幾把?」

  「有幾把配幾把!」槐詩都快瘋了,「你能不能快點,我真的要死了。」

  「你別著急,我這不是在等你斷氣麼?也好少受點苦。」她淡定地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不過,這未嘗不是個好機會。畢竟計畫中,補全藥劑的轉化才進行了一半,我們接下來可以順勢把剩下那一半弄完。

  不過在那之前……」

  她停頓了一下,神秘一笑,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卷古舊的羊皮,展開之後顯露出上面充滿詭異和邪惡的文字,看起來像是篆文,可又像是某種字母的變體。

  纖細精緻的手指將羊皮卷在少年面前展開。

  「……能不能把這個簽了呢?」

  「反正你就會趁火打劫對吧?」

  「過獎過獎,反正不簽就會死,你也一定會簽的吧?」她愉快地微笑起來。

  「……隨你了。」

  槐詩嘆息,發現自己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觸覺。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指,用盡所有力氣的在卷軸上寫下漆黑的姓名——槐詩!

  當他最後一筆落下的瞬間,漆黑的火焰從卷軸上燃起了,瞬息之間將整個卷軸燃燒成灰燼,宛如惡鬼一般的火焰瞬間擴散,順著他的手指爬上他的軀殼,鑽入了他的肺腑,好像依附在骨架上一樣,旺盛燃燒。

  每一個念頭都被這火焰吞沒了。

  難以言喻來的痛苦吞沒了他,令槐詩在火中發出嘶啞的尖叫。

  他胡亂掙扎著,幾乎掙脫了那一根捅在胸前的鋼筋,從地上爬起來。可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女人抬起腿,猛然踩在自己的身上,又將他踩了回去。

  「冷靜點,不要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烏鴉強行將他按住,然後伸手,把那一根扭曲的鋼筋從槐詩胸口上拔出來,連帶著尾端的水泥碎塊和血水一起,拋到了旁邊。

  「你剛剛不是還要配鑰匙麼?諾,給你。」

  她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手中華麗的鑰匙微微一轉,對準了槐詩的大開的胸口,猛然捅了進去。

  然後,奮力擰轉。

  彷彿通往地獄的大門在自己的軀殼中被打開了,槐詩感覺到無窮盡的洪流從開啟的裂隙中噴湧而出,幾乎在瞬間就充盈了軀殼的每一寸空餘,將他好像吹氣球一樣地充漲了起來。

  可就在他以為自己要爆炸的時候,覆蓋在自己軀殼上的火焰就旺盛燃燒起來,將那些湧入軀殼的東西盡數點燃,揮發殆盡。

  只留下難以焚燒的精粹,自高溫之下,緩緩融入軀殼之中。

  好像變成了一根燈芯。

  要忍受腳下煤油的窒息折磨,還要忍受頭頂籠罩的火焰。

  槐詩大口地吐出血液,可血液彷彿都變質了,變成了漆黑的顏色,落在空氣中,嗤嗤作響。自劇痛的蹂躪之中,他瞪大了眼睛:「這什麼鬼?」

  「你的聖痕啊。」

  烏鴉依舊踩著他,示意他別動,然後一手召出槐詩靈魂中的命運之書,攤開在手裡,一手虛按著槐詩的腦袋:

  「槐詩,在天國的見證之下,我與你立下契約。」

  那一瞬間,槐詩感覺自己的腦門被鐵錘狠狠地敲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靈魂都在她的話語中震盪開來。

  「我以【】的名義保證。」

  槐詩彷彿聽見她說了一個名字,可是卻聽不清晰,因為那名字中所攜帶的力量在撼動著他,令他難以保持意志的清晰,近乎在著驚濤海浪的壓力中崩潰。

  「——我的王權將彰顯於此處,你將與祂的光輝永存。」

  轟!

  槐詩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篝火。

  他的意識自化作薪柴的軀殼中解脫,融入了那黑色的火焰向上升騰而起,無窮地膨脹和收縮著,舞動在破滅和重續的邊緣。

  槐詩終於看到了她。

  那個與自己訂立契約的女人。

  並非是那個精緻到宛如夢境的幻影,而是隱藏在幻影之後的驚濤海浪——無窮盡的烈火和光芒化作了雷光,彷彿要充斥整個世界一樣。

  隨著那恐怖力量的澎湃,萬道光焰也隨之如海潮一般自她的眼瞳中升起,又落入了彷彿無盡的光海之中去。

  當她展開羽翼的時候,無窮盡的光就遍照世界,當她垂下眼眸,萬物便淪陷在業火之中。

  世界在崩潰,世界又在重生。

  萬物的存續和滅亡彷彿在她的手中獲得了統一,被賦予了開始、終結和一切的意義。

  如今,萬象在他眼前垂下雙眸,帶著萬鈞的威嚴和肅冷,向他宣告。

  「我將見證你。」

  她在槐詩耳邊輕聲呢喃,「恰如你將見證我那般。」

  在那一瞬間,無窮盡的幻影坍塌了,消失無蹤,宛如一場痛苦的長夢。

  槐詩感覺到軀殼伸出的門扉驟然關閉,緊接著,火焰倒捲。

  隨著她手掌的推動,槐詩的意志再一次回到了軀殼之中,就好像在雷火鍛造之後將刀封入鞘裡那樣。

  槐詩感覺到了心臟的跳動。

  血液流淌在血管中,傳遞向了四肢百骸,他感覺到了肺腑在呼吸,緊接著,嗅到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聽見了遠方街道上傳來的轟鳴。

  他感覺到了雙手,然後再一次地感覺到了雙腳。

  他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上。

  他還活著,而且軀殼完整無缺。

  槐詩猛然睜開眼睛,回憶起剛剛那個痛苦的夢,驚聲尖叫,從地上彈起來。好像害怕那些噩夢一般地記憶追上他一樣,他在牢籠裡發足狂奔,從這這一頭跑到那邊去,然後又從那一頭跑到這邊來。

  過了好久,終於冷靜了下來。

  扶著牆。

  汗流浹背,驚恐喘息。

  最後低頭,呆滯地看向胸前異常感傳來的地方。

  「這特麼是個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05 PM

第八十一章 深淵譜系第一階段聖痕之黃金收藏威力加強版V2.0!

  「這特麼是個啥!」

  槐詩嚇了一跳,扯開了破碎的領子,驚恐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胸口正中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足足有馬克杯那麼大的圓形缺口,可偏偏透過那個缺口卻看不見裡面的肺腑和五臟。

  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就好像是通往深淵的裂隙一樣。

  他鼓起勇氣伸手進去摸了摸,就好像從內側摸到了自己的身體一樣,只不過卻摸不到內臟和骨骼的存在。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空心的人。

  而那一層黑暗卻冰冷的像是液氨一樣,帶著森冷且厚重地質感,充斥了裂隙之後的每一個角落。

  「來,喝杯水壓壓驚。」

  旁邊的人遞過來一杯還冒著冷氣兒的可樂,上面還貼心地插著一根吸管。

  「哦,謝謝。」槐詩下意識撮了兩口,才反應過來,怒視向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變回鳥類的烏鴉:「是你搞的鬼!」

  「你不是都同意了麼?」

  烏鴉無辜地看著他:「我都問了,鑰匙你配不配,你說我配我配,我不就給你了嗎……況且,你要對自己的聖痕習慣一些,否則日子還過不過了?」

  「聖痕?」

  槐詩愕然,指著胸前那麼大一個洞,「這缺心眼兒的玩意兒就是你跟我說的聖痕?」

  「對啊。」

  烏鴉展開翅膀,得意地介紹著:「深淵譜系第一階段聖痕·陰魂之黃金收藏威力加強版V2.0!」

  「什麼深淵什麼陰魂什麼黃金收藏?」

  槐詩被她繞暈了,過了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深淵譜系是哪個國家的譜系?陰魂?不就是鬼的意思麼!」

  「對啊,所以要等你涼透了才好操作啊,要不我喂你嗑那麼多毒藥幹嘛?」

  烏鴉一臉憂心地看著他,就好像他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實在讓人太操心了以後怎麼放心讓你出去闖蕩江湖的樣子。

  槐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把抓起她,召出斧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我再給你一個機會重新組織一下詞彙,這玩意兒究竟是個啥?」

  「呃……」烏鴉眼珠子亂轉,「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簡單來說就是針對邊境生存和深淵探索所特化的聖痕,採用了各國通行廣泛的鬼魂傳說和最經典的結構所專門為你替身定製的聖痕,簡直和你是天作之合!」

  「合在哪裡?」槐詩瞪著她。

  「你看,你以前不是一台負能量製造機麼?」

  烏鴉抬起一隻翅膀極其卡通地比劃了一個數字:「現在是兩台了!」

  槐詩悲憤:「這特麼還不是和過去一樣麼!」

  「可是你功率大了啊!輸出高了你懂不懂?」

  烏鴉反問:「鳥槍換炮了能一樣麼?你都直接從黑白屏一步跨到智能機了,你還想怎樣?上天麼?

  姐姐為了你這聖痕不眠不休多長時間,好不容易做好了給你送過來,還費心費力救你狗命,結果你裝上之後連句謝謝都不說,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她怒視著槐詩,槐詩頓時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旋即反應過來這貨又晃自己,說話的時候嘴裡還一股子披薩味呢!

  自己別不是給她當了試驗品吧?

  「算了,我原諒你了,畢竟大家都不容易。」

  趁著槐詩一愣,她從槐詩嘴裡跳出來,大度地揮了揮翅膀:「你道個歉,這事兒就當過去了。」

  我道個屁!

  槐詩翻了個白眼,低頭檢看著胸前的大洞,總覺得會從裡面鑽出一個了不得的玩意兒出來,

  「放心,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烏鴉甩過來一本厚厚的冊子:「諾,給你準備的使用說明書和接下來的規劃,雖然不在目前公開的譜系上,但【陰魂】可是我的心血吶,不說其他,它的通用性我絕對可以保證。

  不像有的偏門聖痕甚至就只有一種晉陞方式和上位聖痕,甚至一開始就只有一條路,搞不好路中間還是斷的。而好一點的也就兩種和三種,頂多能夠在同一個譜系裡輾轉挪騰。

  而【陰魂】的對應領域絕對是最廣泛的一種,甚至比【信徒】這種雞肋白板還要廣,不論是國內還是國外,任何譜系內的負面屬性聖痕你都可以進階,想要往什麼方向發展都無所謂……」

  槐詩恍然,「那豈不就是萬能插頭咯?」

  「我就不能從你嘴裡聽到一個好詞兒是不是?」烏鴉白了他一眼:「這時候就要感謝姐姐我的大恩大德,最好跪下來磕幾個響頭,然後哭著喊著要做我一輩子的舔狗才對吧?」

  槐詩沒理她。

  她的意思自己大概懂了。

  光是泛用性這一點來說,【陰魂】某種程度上簡直稱得上無價之寶。

  畢竟雖然都叫做聖痕,可有時候不同的聖痕譜系之間的差別簡直跟斑馬和猴子一樣。除非狠下辣手砍掉和自己靈魂都合二為一地分支,還要支付巨大的代價才有成功的可能。

  同樣是巨人,百眼巨人和泰坦巨人就完全不是一個種類,同樣都是不死鳥,菲尼克斯和鳳凰之間也完全不同。

  別說跨譜系進階,同譜系之內轉換進階路線的代價都誇張的嚇人——畢竟轉換路線進行進階這種方法只適合那些無路可走的人,真正的大譜系從來都不需要考慮這些問題。

  有一條通天大路不走,誰閒著沒事兒半路上找死路往裡鑽?

  家大業大就是這麼爽快。

  譬如如今公認底蘊最為充沛的譜系之一的東夏譜系,其中甚至可以再細分為若干個分支譜系,如今公開在外的完整的晉陞之路就足足有十四條以上。

  要能打的有能打的,要能抗的有能抗的,要輔助有輔助,要後勤有後勤。

  也就是說,只要你入夥,天賦夠,能力足,潛力說得過去,上面會給你從一階到五階統統安排的明明白白。

  十四條不同的晉陞路線,總有一款適合你。

  這才是大譜系所具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而有些小譜系,自己的晉陞路線都不全,大貓小貓兩三隻,更別說專門地為了補全譜系進行地獄開拓和研究了,沒錢沒地沒人,做夢呢。

  大部分『野人』沒有組織的力量支撐,恐怕就只能自己瞎雞兒買聖痕頭鐵硬試,或者去大組織買會員充值了。一步走錯,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卡在中間飽受折磨,再一不小心,就全村吃飯了。

  而如今烏鴉所煉製的陰魂,不僅補足了槐詩急需的戰鬥力,而且還為他接下來的路線流出了足夠規劃的餘地,不論是他繼續在天文會裡幹活兒,或者乾脆跳槽到社保局,亦或是厭倦了給別人賣命,自己單幹,都不至於後進無路。

  只要是陰屬性的聖痕,他都能完美銜接。

  就是這植入方式坑爹了不止一點……

  「當然,有機會的話,還是希望你能繼續在深淵譜系裡進階來著。」烏鴉建議道:「畢竟胡亂選一個進階的話也太浪費你的潛力了。」

  槐詩假裝沒聽見,心裡果斷打算過一段時間等自己適應聖痕之後,好好挑一個聽起來比較正經的進階努力一下。

  深淵譜系,一聽就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一旦暴露了怕不是要人人喊打,回頭可得好好查一查。

  不過,雖然聽著滲人,但感覺卻非常不錯。

  他試著活動活動了身體,在如今堪稱蒼白的皮膚之下,肌腱伸縮,迸發出他始料未及的力量。

  在結束發育期之後,他本來以為自己的力量已經達到了極限,可沒想到,植入聖痕之後,自己的力量再度暴漲。

  簡直鳥槍換炮。

  伴隨著他活動著身體,就聽見渾身骨骼一陣摩擦,發出劈啪的清脆聲響。

  槐詩大喜過望:「我這境界,是不是距離虎豹雷音不遠了?」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烏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你睡得時間太久,背僵了,早點換個好床墊吧。雖然體質進階了確實沒錯。」

  「……」

  槐詩無語。

  「總之,先恭喜你一下吧,槐詩,進階成功,可喜可賀。」

  烏鴉歪頭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從一開始,人類就渴求力量。有理由的人渴望力量,沒有理由的人也會去渴望。

  歸根結底,力量就好像金錢一樣,是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而必不可少的通貨之一。那麼,你現在擁有力量了,你打算怎麼做呢?」

  「什麼怎麼做?」槐詩茫然。

  「要說的話,大概是人生理想什麼的吧。」烏鴉回答,「雖然大家尋求力量的理由各有不同,可擁有力量之後的生活就好像是成語接龍一樣,不論你怎麼樣開始,到最後都會變成『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這樣的無趣幅度。

  那麼,你打算如何使用這一份力量呢?」

  槐詩認真地想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金錢美女行不行?」

  「哈!」烏鴉被逗笑了,大力拍打著槐詩的肩膀,發自內心地讚賞:「你真是一個知足的人。」

  「那……統治世界?」

  烏鴉頷首,「這個就需要努力了。」

  「長生不死呢?」

  「那也太辛苦了吧?」烏鴉說:「不止是尋求不死的道路,還有得到不死之後的慢慢生活,你看當年的神靈們哪怕只有一千年的壽命,不也瘋的瘋死的死麼?壽終正寢地壓根就沒有幾個……」

  從頭到尾,對於槐詩所提出的目的,烏鴉似乎都並不牴觸,甚至沒有表露出任何『你想多了這根本沒有實現可能』的意思。

  就好像『做不到』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

  槐詩思考了許久,輕聲問:「那,幸福的度過一生呢?」

  烏鴉沉默了。

  許久,她憐憫地發出嘆息。

  「很難,」她說,「槐詩,那會很難。」

  比長生不死更加艱辛,比統治世界更加麻煩,比金錢美女更加的奢侈,所謂的幸福人生本來就是這麼一個只存在於夢中的東西。

  「那我試試唄。」

  槐詩笑了起來,「有難度的話,不是才有去努力的價值麼?」

  不過,目前的當務之急卻不是這些。

  而是怎麼解決如今發生在新海的動亂和砍死戚元那個王八蛋出一口惡氣。

  傾聽著遠處傳來的轟鳴聲,還有此刻隱隱籠罩了整個城市的陰暗波動,槐詩的扭了扭脖子,揮了揮手臂,把斧子掄起來扛在肩膀上。

  「好了,等我去砍死戚元和歸淨之民那幫神經病,再回來慢慢想怎麼過幸福的人生吧。」他環顧著四周,問道,「你看到那孫子去哪兒了嗎?」

  「看到了啊。」

  烏鴉露出一種讓他有些不安地笑容:「我送你一程怎麼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08 PM

第八十二章 大哥別開槍,自己人!

  「等等!」

  槐詩下意識地舉手反對,就看到烏鴉丟過來一個滿滿當當的旅行包:「拿著,路上用。」

  「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接過,一時不察。

  下一瞬,槐詩腳下一滑。

  一個大洞出現在了槐詩腳下,在尖叫中,他墮入了黑暗之中。

  恢復寂靜的特事處再無聲息。

  「真慘哦,簡直是雞犬不留嘛……」

  烏鴉展翅,掠過了滿地狼藉的地牢,順著樓梯向上,飛過了遍地殘骸的寂靜大廳,落在了特事處的屋頂上,仰頭凝視著四方常人肉眼難見的漆黑煙柱。

  自天空中向下俯瞰,隔著層層的偽裝和隱藏在暗中的洶湧力量,在烏鴉赤紅的眼瞳之中,一切都展露出了真容。

  宛如飛鳥龐大的陰影如海潮,緩緩展開,將整個城市覆蓋。

  九個猙獰地頭顱分別指向不同的方向,大口吞噬著市內各處所獻上的祭祀與犧牲,彷彿回歸與卵中的那樣。

  蟄伏在黑暗裡,孕育著來自地獄的變化。

  「九鳳麼?真有趣啊。」

  她輕聲笑起來,「應該說有決心還是沒頭腦呢?不過到最後,終究還是一場空吧。」

  無人回應。

  舞台已經備好,巨幕拉開。

  真正的大戲很快就要上演。

  只不過,這一次的主角究竟會是誰呢?

  .

  .

  槐詩感覺自己在黑暗中墜落。

  風聲呼嘯吹過,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沒有爬起,就感覺到勁風撲面來,一根沉重的鐵鞭懸停在了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槐詩汗毛倒豎。

  「誰!」

  槐詩順著鐵鞭往過看去,只看到一個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左臂已經齊肩而斷,臉色蒼白,可雙眼中像是燒著火,遍佈血絲。

  「大哥別開槍,是我……」

  槐詩下意識的舉起雙手,說了沒一半覺得不對,趕忙改口:「是友軍!是友軍!」

  鬍鬚大漢一臉冷漠地看著他,鐵鞭懸停就在他面前,一動不動,好像稍微有風吹草動就會直接將他捅死。

  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森冷的殺意。

  看一看大漢背後那遍地血肉模糊的古怪屍體就知道這一份殺意真實不虛。

  哪怕隔著幾寸,可鐵鞭上如同實質的壓力卻沉甸甸地壓在他肩膀上,令他幾乎動彈不得,汗流浹背。

  「這個,我可以解釋……」

  「天文會?」

  大漢率先問道。

  槐詩愕然,「呃,沒錯,你怎麼知道?」

  大漢眼睛撇了一下比槐詩更早掉下來的包,在旅行包的封口上有人貼心無比地幫他別上了他在天文會的工作卡。

  姓名年齡大頭貼……好似相親一樣表明身份,以免誤傷友軍。

  真是太他媽貼心了。

  要是這降落方式能更穩重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槐詩,對吧?」他端詳著面前少年那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面孔,神情越發不快:「你是報告裡那個本地的昇華者,我知道你。」

  「呃……」槐詩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您是哪位?」

  「社保局特殊行動部,三階,金沐。」

  終於確定了槐詩的身份之後,他緩緩地收回了鐵鞭,從褲兜裡甩過來一枚金屬紋章,上面以無可作偽的煉金技術烙印著金沐的源質波動和他的軍銜。

  經歷過艾晴的培訓之後,槐詩好歹怎麼知道驗證真偽了,在確定無繆之後趕忙雙手奉還:「失敬失敬。」

  「跟我來吧。」

  明顯對槐詩好感奉欠,他劈手拿過了徽章,獨臂扛起了鐵鞭,重新走在了前面,「別拖後腿就行了。」

  直到現在,槐詩才有時間端詳了一下周圍的場景。

  他們好像身處與地下,一條巨大的通道之中,到處都是開鑿的痕跡,憑藉著頭頂燈泡閃爍的微光,能夠看到四處爭鬥的痕跡,明顯經歷了一場惡戰。

  而槐詩邁步的時候,就踩到了一根被敲斷的鐵軌。

  鐵路?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地鐵?」

  結合周圍的場景,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在哪裡了。

  不,仔細一想的話,歸淨之民真要搞事兒的話,毫無疑問新海這一條挖了好幾年都沒挖成的地鐵線路反而是最方便的地方吧?

  他一手提著包,一手拿著烏鴉給自己的說明書,跟在金沐身後:「我們去哪兒?」

  金沐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找我的搭檔沈悅,還有你的長官。」

  「艾晴?」

  槐詩愕然。

  金沐說,「我在被拽下來之前,看到他扯住了那個監察官,應該會落在一起吧。」

  「哦。」

  槐詩點了點頭,接著微光抓緊時間低頭,繼續翻看手裡的說明書,不時點頭,嘖嘖稱奇。

  直到最後,金沐回過頭,皺著眉頭:「你在看什麼?」

  「說明書。」槐詩把手裡看了才一小半的說明書合起來,塞進懷裡:「看了半天,大概看明白了一點,下次得讓她給我準備傻瓜版的,長篇大論真是太多了。」

  他放下手裡的旅行包,深吸了一口氣。

  「你等我一下啊,我試試——」

  說吧,他紮了個馬步,雙手握拳,口中哼哈了一聲,奮力鼓勁兒,臉都憋漲了,可那樣子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便秘一樣,搞得金沐不明所以。

  漫長而又尷尬的寂靜。

  「抱歉,狀態不太行。」

  槐詩尷尬地咳嗽了一下,「我們繼續吧。」

  金沐漠然地看了他半天,收回視線,轉身向前,可剛走一步,手臂就好像沒有骨頭一樣,扯著鐵鞭戳向了身後。

  格住了自背後斬下的斧子。

  他緩緩回頭,凝視著略微愕然的少年,神情陰沉。

  「你瘋了麼?」

  「你得相信,這是個誤會。」槐詩看著手裡的斧頭,尷尬地後退了一步:「我原本是打算讓你毫無痛苦地死掉了來著,但既然被發現了的話就沒辦法了。」

  他咧嘴一笑,扭了扭脖子,舒展著在牢籠中久困而僵硬起來的筋骨。伴隨著嘎嘣嘎嘣的細碎聲響,一絲一縷的灰色火焰就他胸前的衣服下面緩緩冒出來,將他的皮膚一寸寸地點燃。

  很快,除了雙手中蒼白的源質之火以外,他的渾身就籠罩在了一片灰色的陰沉火焰中。在那一片舞動的火焰裡,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起來,分不清究竟是物質還是幻影,淡薄地彷彿消融在黑暗裡。

  而就在胸前,那宛如漩渦的裂隙緩緩轉動著,譬如地獄最深處的熔爐。

  煥發光芒。

  聖痕·陰魂,啟動。

  「雖然很感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但到此為止吧……」

  火焰的籠罩中,恍若惡鬼的少年露出笑容:「所以,你是先讓我把你捅死之後驗屍呢,還是乖乖地把這張假臉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呢?」

  「竟然……被發現……了嗎?」

  那一瞬間,金沐肅冷的神情浮現出一絲僵硬,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了近乎誇張到不自然地笑容,嘴巴幾乎一直延伸到了耳根的地方。

  緊接著,自咧開的口中,有粘稠的黑色液體緩緩湧出,散發著惡臭。那些液體近乎沸騰地翻滾著,發出粘稠的聲音。

  「我哪裡……做得……不對麼?」

  「說實話,剛剛一開始聖痕啟動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的眼睛出點問題。」

  槐詩扛著手裡的斧頭,一手指了指自己褪去黑色之後化作鐵灰的眸子——在它的映照之中,面前的金沐全然已經四分五裂,浮現出腐敗的痕跡,很久在那宛如屍骸的軀殼中一道道紫黑色的液體粘稠地竄動著,浮現出自身本來的面目。

  這就是槐詩在聖痕啟動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

  幸虧說明書上寫得有夠詳細。

  不過饒是如此,槐詩也難以相信,竟然還存在連源質波動都可以偽裝的邊境異種,如今看來,連部分記憶都可以取得,著實令人吃驚。

  「可惜,太臭了。」

  槐詩輕聲呢喃:「要是你帶我去別的地方,我恐怕都不會懷疑你。」

  他嗅著空氣中漸漸濃郁的惡臭味道,屍腐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處,令人作嘔。

  「反正,到這裡……也夠了……」

  那個鬼東西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動了脖子,看向身後他們原本前進的方向,在黑暗中,一雙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緩緩亮起。很快,一只有一隻畸形的東西就從黑暗中爬出來。

  它們中有的看上去像是人,只不過骨骼畸形,渾身毛髮已經掉光了。有的則是野狗野貓的樣子,不過軀體卻大的驚人,彷彿獅子。還有一堆老鼠一樣的鬼東西。

  在偽裝成金沐的鬼東西嘯聲中,那十幾隻畸形匍匐在地上的侵蝕物緩緩地向前,有的直接趴在隧道的天花板上,向下滴落惡臭的口水,落在槐詩的腳邊。

  「最後一個問題。」

  槐詩尷尬地看著四周圍上來的怪物,抬起手指問道:「你們邊境異種找心理醫生的習慣麼?」

  無人回應。

  在侵蝕異化的金沐尖嘯中,那些鬼東西合圍而上,惡臭撲面而來。

  看來是沒有了。

  真可惜。

  不過對槐詩而言,卻似乎正好。

  可以試試說明書這個被烏鴉五星推薦的聖痕天賦,好像名字叫做……

  那一瞬間,隨著槐詩雙臂的展開,覆蓋在他身上的劫灰之火瞬間擴散向四面八方,化作稀薄而醒目的鏽鐵色霧氣!

  在迷霧的籠罩中,無窮盡的恐懼瞬間爆發,侵入了每一個具有思考能力的意識之中,將無數死亡中所萃取的痛苦、悲傷和驚恐糅雜為一體,自意識地最深處猛然爆發。

  恐懼的尖叫聲驟然響起,而那一瞬間,自鐵鏽色的霧氣裡,一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瞳緩緩抬起,嘴角勾起笑容。

  這就是聖痕陰魂的核心天賦,半徑為三米的……

  「——恐懼光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10 PM

第八十三章 你中暑了

  其實陰魂是一個輔助型聖痕。

  真的。

  反正說明書裡就是這麼說的。

  它的天賦就是將使用者所擁有的源質慷慨地分享給周圍的人,講究的是無私奉獻,只不過分享過去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而已。

  在結合被改造成負能量生產機的槐詩之後,所分享擴散開來的,就變成了槐詩自己自無數的死亡記錄中所萃取出的劫灰和死亡氣息。

  就好像烏鴉曾經說的那樣,這是黃金收藏威力加強V2.0版!

  一旦陰魂開啟,無需接觸,只要進入槐詩周圍三米以內,濃厚到凝結為實質的負能量就會將慷慨熱情地給所有人來一個擁抱。

  宛如某個桌遊中的計算方法一樣,你將需要根據雙方的基礎值進行計算,加上基礎值等等複雜因素之後進行一輪豁免判定。

  如果判定失敗,就會在無盡的死亡氣息中感受痛苦。

  對於超出槐詩四階的昇華者而言,這可能只是清風拂面,對於超出兩階昇華者而言,開始感到不適,對於同階的對手而言,這邊是無可逃避的恐怖和夢魘。

  如今看來……

  「兩邊相差並不怎麼大啊。」

  槐詩吹了聲口哨,抬起腳,猛然將天花板上墜落的侵蝕物踩在腳下,低頭端詳著它尖叫嘶鳴的樣子,好奇地問:「你中暑了嗎?」

  下一瞬間,憤怒之斧,斬落!

  惡臭的血漿飛迸。

  心毒擴散。

  自屍骸中,一道粘稠的液體發出尖銳的慘叫,迅速凝結,像是刺蝟一樣地鼓起一根根長針,緊接著又分崩離析。

  變成一團灰塵。

  槐詩讚許地頷首。

  塵歸塵,土歸土,這是好事兒。

  然後,他抬起頭,凝視著手握邊境遺物的狂怒金沐,好奇地問:「那玩意兒你會用麼?」

  回答他的是憤怒劈落的鐵鞭。

  哪怕不進行解放,只是粗暴地使用源質推動,鐵鞭上所攜帶的狂暴力量也在大地上敲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颶風擴散,幾乎撕裂了槐詩周圍的劫灰之霧,可下一瞬間,霧氣再一次合攏。

  向後滑出的槐詩站穩,感受著那一瞬間施加在身上的恐怖風壓,忍不住吹了個口哨。隨手,將斧頭劈在旁邊那個想要撲上來的侵蝕物腦殼上。

  血漿飛迸,又是一道尖叫聲響起。

  感受著胸腔之中莫名的悸動,槐詩伸手虛握,圈禁之手的火焰燃起。在源質凝結的清脆聲音中,一柄黑色的祭祀刀自從他的手中重新長出。

  失去了形骸的祭祀刀自物質化作了源質,如今,又被槐詩自源質之中重現而出。

  感受著這令人懷念的手感,槐詩揮了揮手中的刀鋒,另一隻手拔出了斧頭,刀斧碰撞,源質與火花一同飛迸而出。

  在劫灰之火中,少年暢快地咧嘴微笑。

  「來——」

  他輕聲呢喃:「我們正式開始!」

  下一瞬,陰魂呼嘯而來!

  好像翱翔在風中那樣,一瞬間失去了重量,彷彿能夠隨心所欲的飛翔,槐詩輕巧而迅捷地奔跑在風中,向著面前橫掃地鐵鞭斬下刀刃。

  鋼鐵碰撞。

  而他的身體,卻藉著鐵鞭上的力量騰空而起,踩在了沉重的鐵鞭之上,自這一條獨木橋之上迴旋,像是風中迴旋的飛鳥。

  於是,刀鋒和斧刃便在空中劃出了宛如月輪一般冰冷的殘光。

  刀鋒砍在金沐的軀殼上,就好像砍在金鐵之上,火花飛迸,他的脖頸上竟然只裂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惡來的聖痕是常駐型效果。

  哪怕不主動催發,使用者的軀殼也將保持一定的強韌,就算小口徑子彈也未必能造成傷害。

  如鋼鐵那樣,堅不可摧。

  可惜的是,終究只是鋼鐵而已……

  轉瞬間,不知道多少重疊的高亢聲音在這一刻響起,來自上座部密宗的雙刀術自槐詩手中展露,縱然沒有配合的雙刀,只憑藉手中的刀和斧,也達到了令人恐怖的速度。

  鋼鐵的源質和源質的鋼鐵重疊在一起,撕裂了風,掀起尖銳的淒嘯,抵達了槐詩往日難以觸及的恐怖高速。

  一瞬間過後,槐詩自鐵鞭之上落地,而金沐卻踉蹌後退。

  裸露在外的胸膛、脖頸乃至面孔和五官之上,都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綻痕。

  隱藏在這一副絕佳軀殼後的邊境異種憤怒尖叫,手中鐵鞭搗向腳下的大地,近乎掀起了地震那樣的恐怖波瀾。

  颶風席捲。

  它扯著手裡的鐵鞭,胡亂地抽打在了周圍,將周身的一切盡數摧垮為一片殘骸。

  槐詩的眼角狂跳——他可以確信,哪怕自己的體質已經進階,被砸到的話,一定會變成一團肉醬。

  不論是第三階段聖痕惡來的驚人膂力,還是邊境遺物自身的恐怖重量,都不是他一個一階的萌新能夠硬抗的。

  所以說,真羨慕這些狂戰士啊……

  活動了一下開始發麻的十指,槐詩再次展開手中的刀斧。

  「再來!」

  好像貼著疾馳的火車在跳舞那樣的,狂風呼嘯。

  相比於原本針對槐詩的攻擊,這種在喪失理智之後陷入瘋狂的狀態反而更加難搞。你來我往時總有套路琢磨,如今這麼兇猛的力量不按套路來的話,就很容易亂拳打死老師傅。

  何況萌新。

  越是接近,就越是窒息。

  風壓厚重,甚至腳下立足的大地也變得動盪起來,無法信任,好像鑽進倉鼠球裡之後試圖保持平衡那樣。

  一旦滑倒,就會被捲入已經化作絞肉機的風暴裡。

  屍骨無存。

  近在咫尺時,他甚至聽得見金沐軀殼中那些粘稠液體沸騰的聲音,它開始焦躁了,不,是產生了不安。

  恐懼光環開始生效了,潛移默化的。

  在驟然迸發地尖嘯中,槐詩驟然側身,感覺到好像有大樓坍塌的氣浪迎面吹來,隨著那一根幾乎貼著鼻尖砸下的鐵鞭。

  緊接著,刀斧劈斬。

  他奮力咆哮,執斧的圈禁之手上火焰旺盛燃燒,不斷地將源質轉化為鋼鐵的重量,施加在那一擊劈斬之上。

  金鐵摩擦的高亢聲音憑空迸發。

  金沐的獨臂驟然一震,緊接著,一根小指自鐵鞭之上飛起,落下,顯露出其中已經異變為鋼鐵色彩的骨骼。

  斷其一指!

  緊接著,隨著斧刃和鐵鞭的碰撞,洪鐘大呂的聲音自耳邊轟鳴。

  槐詩幾乎眼前一黑,在那巨大的聲音中失去了聽力,迅速抽身後退,只看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斧刃上竟然崩裂出了一個缺口。

  那一件邊境遺物究竟是什麼等級的玩意兒!

  起碼在A級以上的!

  只是憑藉本身的質量和源質反擊就將自己的斧刃崩壞了,自身反而分毫無損。

  槐詩暗自咂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被捲入了橫掃過來的鐵鞭風暴中。

  轟鳴聲太過誇張了,就連他的半規管都隱約受創,幸好被聖痕強化的肉體具有著微弱的再生能力,這種連內出血都夠不上的小傷勢短短幾秒鐘之後就已經修復完畢。

  而失去了一根小拇指之後,獨臂的侵蝕體已經不能在緊握鐵鞭了。

  暴露出越發誇張的漏洞和破綻。

  而在槐詩看來,簡直是敞開了大門在門口親切招待一樣。

  ——歡迎光臨!

  他的手掌粗暴地在憤怒之斧上抹過,補全裂口,再次合身而上,迎著劈斬而來的鐵鞭,猛然側身,而手中的祭祀刀則隨著手臂的揮舞,猛然投出!

  脫手而出的祭祀刀甚至難以殺傷金沐的身體,在他的臉上重重地斬了一記之後便迴旋著飛入了他身後的黑暗中。

  可緊接著,槐詩的手掌猛然收緊,後撤。

  給我回來!

  拴在刀柄上的那一根細線迅速膨脹增殖,浮現出鋼鐵的色彩,隨著迴旋的刀鋒盤繞在了侵蝕體的軀殼上,自細細一線膨脹為尾指粗細的鋼纜,在槐詩的拉扯之下,向內收縮!

  在鋼纜的收縮之中,那一具軀殼上竟然摩擦出了一道道刺眼的火花,不過,瞬間的束縛已經令侵蝕體的動作僵硬了一瞬。

  緊接著,槐詩便已經近在咫尺。

  自半空中,向著他握緊鐵鞭的手掌斬落斧刃。

  崩!

  轟鳴聲伴隨著氣浪再次擴散開來。

  這一次,大拇指被乾脆利落地截斷,飛起。

  鐵鞭脫手而出。

  侵蝕體暴怒,奮力掙扎,令源質之索發出哀鳴,分崩離析,槐詩的顱中一陣鈍痛,可動作未曾有任何的停止。

  迴旋而來的祭祀刀飛入了他的手中,和斧刃摩擦,迸發火花,刺痛了侵蝕體的眼眸。

  無數重疊在一處的尖銳鳴叫迸發。

  就像是切割機呼嘯旋轉,正面斬入了鋼鐵之中。

  伴隨著巨響,一道道熾熱的火花自刀斧的殘痕之中迸發,焚燒在斧刃之上的心毒在空中留下了宛如月輪的軌跡。

  轉瞬間,重疊了數十次。

  最終,刀斧在槐詩的咆哮之中向著兩側分出,在金沐的胸前留下了一個慘烈的十字創口,創口之中,沸騰的黑暗發出恐懼的尖叫。

  「——再您媽的見!」

  祭祀刀貫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液體之中,深深地楔入了邊境異種的粘稠軀殼內,下一瞬,心毒迸發。

  慘烈的嘶鳴自在粘稠的液體中響起。

  緊接著又戛然而止。

  寂靜突兀地到來。

  自槐詩的面前,失去力量的金沐緩緩地跪倒在了地上,開啟的胸腔中,有化作灰燼的粘稠液體飛揚而出。

  「謝……謝你……」

  在那一瞬間,槐詩聽見了宛如幻覺一般的呢喃。當他低頭的時候,看到金沐遍佈裂痕的臉上,彷彿浮現出解脫的笑容。

  「竟然還活著嗎?」

  他不可置信。

  被邊境異種寄生了這麼久之後,竟然還沒有死去,這個傢伙的生命力該有多恐怖,只不過如今,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吧?

  他嘆息了一聲,抬起了手中的斧子,雙手握緊。

  「抱歉。」他說,「為了避免你死後變成侵蝕物……」

  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但金沐懂。

  沒有恐懼和憤怒,他瞭然地閉上了眼睛,用盡最後的力氣,揚起了頭顱,脖頸之上的金鐵之色緩緩褪去。

  「去……北邊……」

  破碎的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沈悅……拜託你了……」

  直到最後都還在關心同伴嗎?

  你究竟是哪兒來的爛好人啊?

  槐詩憐憫地垂下了眼睛。

  「好。」

  斧刃一閃而過。

  無頭的屍體倒在了地上,自劫灰的侵蝕中慢慢化作了一片灰燼。

  槐詩靜靜地凝視著他消散在這個世界上。

  許久,他轉過身,走向黑暗的深處去,向著那些瘋狂嘶鳴傳來的方向。

  劫灰之火旺盛燃燒。

  ——陰魂出戰!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14 PM

第八十四章 昨日快遞

  「這他媽的,糟透了啊。」

  在廢棄的地鐵大廳中,遍地屍骸,原本在這裡舉行著狂熱儀式的歸淨之民此刻早已經涼透了,帶著滿地的邊境異種。

  而就在那龐大的獻祭儀式中間,頭戴著寶莉面具的西裝男發出了不快地嘆息。

  再三眼看著祭品的規格和祭壇上的標誌指向,他最終還是得出了那個讓人不快的結論:「有沒有搞錯,竟然是九鳳?」

  九鳳,在天文會的記錄之中,屬於東夏譜系中第四階段的聖痕,但這並不意味它只比鵺和惡來那種檔次的聖痕高級一些。

  相反,四階和三階的差別簡直是天淵。

  一旦抵達第三階段·以太級,昇華者的脆弱內臟也會開始向著聖痕所代表的傳奇生物所蛻變,就好像是傳說之中被賦予龍血的勇者、鬼的孩子或者被視作天使的人間投影。

  可第四階段·星稊卻是徹徹底底的完成體。

  也就是說,徹底能夠自人的脆弱軀殼中超脫,化身為聖痕所代表的神聖之物。甚至其中部分佼佼者已經擁有了神性,被視作流淌著神血的半神。

  九鳳的標誌如今出現在歸淨之民的祭祀之中,只代表著一件事——在新海動亂的背後,隱藏著一個抵達了第四階段的昇華者。

  一隻貨真價實的怪物。

  雖然現在社保局所掌握的路線之中,並沒有涉及到九鳳的分支,甚至這一條進階路線都是殘缺的,只有第三階段的姑獲鳥。

  不過,作為被稱為鬼車的凶獸,自古以來九鳳就有食人魂魄的傳說,因此而受到牧場主的鍾愛也並不意外。

  實際上,柳東黎自己的晉陞路線之中也包括這一分支,畢竟重明也是通用性頗為龐大的聖痕,自然對此也有所瞭解。

  那麼,九鳳出現在這裡的又打算做什麼?

  或者說,他又能夠做什麼?

  想要搞破壞的話,毋庸置疑,他肯定做得到,一個第四階段的昇華者想要在現境搞事兒,簡直不要太輕鬆。

  但問題是有意義麼?

  就算是想要牽制社保局的注意力,一隻第四階段的九鳳也不夠資格啊。單打獨鬥的話完全沒有意義,也沒有性價比,還不如集合力量了之後搞一個大新聞。

  可明顯,歸淨之民通過救主會這個馬甲在新海經營了這麼久之後,肯定不是純粹為了搞什麼獵食。

  太麻煩了。

  這種事情找個內戰之中的小國家簡直輕鬆到不要不要的,何必抽風跑到東夏來?

  那麼,他的目標就很明顯的,倒不如說,一直都很明顯才對。

  ——魔都。

  在經過上一次的邊境浩劫之後,歸淨之民對魔都的執念可以說與日俱增,很明顯魔都裡有什麼東西對他們而言相當重要。

  因此,必須打開入口。

  但憑什麼啊?

  這種大事件裡的主角最低都是五階昇華者,搞不好還會有天敵亂入,各種毀滅要素的算計都層出不窮。

  哪怕第四階段的昇華者很強,可面對這種事情也就只有搖旗吶喊的資本。

  你一個九鳳何德何能?

  除非……

  「進階?」

  柳東黎終於反應過來了,端詳著面前詭異的祭祀場,推測著此刻籠罩著新海的龐大秘儀。在得到了主軸之後,原本錯綜複雜的迷霧好像在瞬間散去了。

  變得順理成章。

  柳東黎手忙腳亂地從地鐵站的工作處裡翻出了原本預定的地鐵圖紙,端詳著上面那個完美地環形。

  然後手裡沾著地下的血,不斷地做出標記。

  直到最後,整個環形之上的血色縱橫交錯,完美地編製出兩個重疊的徽記。

  一個是九鳳的標誌。

  而另一個,則是孕育和轉化的印記。

  果然,他在進階!

  那麼這一場儀式的目的就很清晰了。

  通過鏡界的增殖,將整個新海的地下鐵線覆蓋,利用了倒影和正體的對應,巧妙地繞過了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的壓制。

  而干涉倒影卻要比干涉正體需要花費的源質更加的低廉,通過這樣的方式,加深倒影的深度,製造出一片地獄化的區域,然後覆蓋在正體之上。

  現境依然是現境,可是卻足以實現在深層地獄中才能實現的進階儀式。

  堪稱妙想!

  而通過同源的進階,在進階完成的瞬間,呼應本源,給牧場主創造出一個直達的通道,進而實現開闢魔都通路的目的。

  簡直是一舉兩得。

  想要化身傳奇,必先創造傳奇,就好像想要成為神明必然先創造神蹟那樣。

  憑藉一舉之力,完成兩樣深淵偉跡,以其中一者進階,另一者化作自身的資糧,此後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吧?

  想到這裡的時候,柳東黎忽然聽見了玻璃破碎的尖銳聲音。

  就在他愕然抬頭的時候,便看到破碎的玻璃後,站台的名字竟然也開始扭曲,變化,最終變成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鐵站名。

  ——浦東大道?

  很快,他便恍然,難道是魔都中某個地方的名字麼?也就是說,如今的鏡界竟然採用了三重映照的對應?

  這一份最後的工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發麻煩起來。

  他頭疼地扯著自己的假髮,低頭看著依舊毫無任何變化的腕錶——側面的信號欄分明是滿格的,也就是說,這一切都在天文會的監看之中。

  但上層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有幾種可能。

  第一種是上面的人已經知道了但無法為你提供任何幫助,你被放棄了朋友,安心等死吧。

  而另一種,則是更令人充滿希望的猜測——這件事兒在上層看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兒,憑藉目前新海的準備可以解決。

  所以,放心大膽的干吧。

  不論哪一種,他恐怕都不能從上峰那裡得到任何幫助了。

  「一群王八蛋,關鍵的時候一點用場都排不上!」

  他煩躁地罵了兩聲,徘徊在屍骸狼藉的地鐵站裡思索,許久,腳步一頓,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偵探的號碼。

  「哪位?」另一頭的偵探沒精打采的:「天文會嗎?來接我撤離的人終於到了麼?」

  「你做夢呢,老子都還沒跑呢,你想單獨跑路?!」柳東黎大怒。

  「你還活著吶?」

  偵探愕然:「我以為你這會都壯烈犧……」

  「你可閉上你的烏鴉嘴吧!」柳東黎越發的惱怒,「好了,閒話別逼逼了,你是昨日快遞的本地運營人沒錯吧?」

  偵探沒有說話,好像想著怎麼推卸責任一樣,柳東黎冷哼一聲,抱著萬一地期望問:「聽說昨日快遞的最高級服務,甚至可以讓你買的東西在你買之前就送到你手裡,是真的嗎?」

  「……」

  電話那一頭的偵探依舊沉默著,許久,聲音乾澀地說道:「五分鐘前,我收到了昨日快遞金陵總負責人的通知……他說,一位客人所訂購的東西已經運送到了本地的目的地附近,讓我提醒客人注意查收,本次服務費將會按照最高標準上翻兩倍進行計算,由金陵社保局全額支付完成……」

  柳東黎愣住了,「什麼鬼?」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叮的一聲,一條短信彈出:「本次為您提供的快遞服務已經結束,稍後請回復短信對本次服務進行評價,滿意請……」

  電話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柳東黎愕然地掛掉了電話,緩緩地回頭,端詳著四周哪裡像是有儲物櫃的地方,最終,視線落在了層層屍骸的最中央,那個由實木所打造而成的龐大祭壇上。

  不可置信。

  許久,他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鋼筋,繞著雕刻著層層華麗花紋的祭壇走了一圈,看不出有任何縫隙,當他奮進力氣捅穿了外層的木板,將祭壇奮力撬開之後,卻看到祭壇之中落滿灰塵的龐大鐵箱。

  什麼時候?

  這個祭壇放在這裡已經不知道多長時間了,他們是怎麼把祭壇打開放東西進去之後又原樣合攏的?

  還是說,從一開始,打造祭壇的時候,昨日快遞就把這玩意兒塞到裡面去了?

  完全想不明白。

  但上面昨日快遞的標誌毋庸置疑地證明了這一件快遞的身份。

  前言收回,上面那群王八蛋至少偶爾還是有點用的,至少可以付賬單。

  他奮力砸掉外面的鎖,掀開了沉重巨大的鐵箱。

  端詳著其中密密麻麻的煉金炸藥,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這次的行動,穩了。

  .

  .

  「救命啊!救命啊!」

  在不斷響起地槍聲中,沈悅鬼叫著縮在牆角,閉著眼睛不斷向著前面扣動扳機,結果完全打不中。

  「廢物給我閉嘴,煩死了!」

  艾晴不快地怒斥,嫻熟地給手中的衝鋒槍換上了彈夾,然後對著撲上來的那群侵蝕物扣動扳機:「你不是三階昇華者麼!為什麼要讓我一個瘸子打啊,快給我上啊!」

  「可我完全不會打架啊!」沈悅縮著頭,怯生生地回答:「我只會玩奶媽……打架都是金沐上的!我只要負責奶就夠了啊……」

  「廢物!」

  艾晴再不對這個慫到要命的傢伙抱有期望了,咬牙從他馬甲上摘下最後一顆手榴彈,丟進了那群湧動的侵蝕體中,隨著轟鳴,一片粘稠的黑血擴散開來,惡臭刺鼻。

  可那些殘留的十幾隻野狗一樣的異種好像被激起了凶性,越發地興奮,這一次它們變得謹慎起來了,謹慎地保持著距離,小心翼翼地遊走在四周,尋找時機。

  就好像準備捕獵的鬣狗那樣,十足狡詐。

  沈悅手裡舉著的手電筒已經開始閃爍。

  在濃度漸漸提升的深淵沉澱中,難以工作……

  被侵蝕地不止是手電筒。

  艾晴的臉色蒼白起來,劇烈地喘息著,可神情依舊平靜,近乎冷漠地看著那些飢渴地怪物們,手指緩緩地敲打著槍身。

  直到那一瞬間,燈光徹底熄滅。

  黑暗中,那十幾雙巡梭的猩紅眼瞳驟然煥發出興奮的光,在嘶鳴中合圍而上!

  艾晴扣動了扳機。

  而就在那嘈雜的聲響中,忽然有咆哮的聲音響起。

  「艾晴不要怕,我來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下一瞬,在手電筒重新亮起的光芒中,燃燒的槐詩破牆而出。

  然後愣在原地。

  發生了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25 PM

第八十五章 佩奇十周年紀念款手辦

  原本的預想很完美。

  艾晴遭遇了敵人,艾晴遇到了危險,槐詩從天而降,槐詩乾脆俐落地把所有的怪物全都打爆,槐詩英雄救美,艾晴安全了,艾晴的好感度UP。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沒錯啊。

  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問題呢?

  槐詩愕然地看著周圍,滿地的怪物殘骸,還有無數飛迸的血漿中淡定地拋下射空的衝鋒槍後自拐杖中拔出一把近乎長釘的劍刃,筆直貫入最後一隻鬣狗顱骨中的少女。

  好像哪裡不太對?

  他愣在原地,在寂靜裡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場景,然後僵硬地回過頭,後退了幾步,重新走回了牆後面。

  「是幻覺,是幻覺,剛才打開的方式不太對,重新再來一次。 」

  他重新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從裡面跳出來:「艾晴我來救......」

  場景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唯一多了的,只有艾晴仿佛看智障一樣憐憫又冷漠的眼神。

  「怎麼回事兒? 」他茫然地撓著頭。

  什麼時候監察官的戰鬥力已經這麼猛了嗎?

  還是艾晴深藏不露,其實是個高手高手高高手?

  剛才臨機應變的那一劍,光是槐詩自己看著都覺得後腦勺發涼。

  直到他撇除尷尬,專注端詳著面前的少女時才發現不對,她竟然是站著的,穩穩當當,只是姿態異常地怪異和僵硬。

  哪怕完美的符合力學,也沒有常人會選擇這麼站著,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

  就像是機器一樣。

  「就是機器沒有錯。 」

  一如既往的讀心式發言,艾晴伸手,微微提起了長裙的裙擺,展示著腳踝處的鋼鐵結構,還有依附在小腿之上向上延伸的纖細結構,就像是緊貼著皮膚的箔片。

  纖細的血管中好像隨著什麼東西一起,煥發著光芒,隱隱照破了蒼白的皮膚。

  自膝蓋和腳趾的破裂的皮膚中,粘稠的鮮血緩緩落下。

  像是踩著刀尖那樣。

  她站立在槐詩的面前。

  「只不過一具應急反應支架而已,不要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好麼? 」

  她揮了揮手腕上滴下來的血,滿不在意地扯了一截裙子下來包紮好。

  「呃......」槐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尷尬地撓了撓頭:「怎麼以前沒有見過這個高級的東西? 」

  「技術部工作室的試驗型,還沒量產,我算是內部測試的小白鼠吧。 」

  艾晴操縱著手機中的輔助APP,將那些臨時暴增地數值拉到了最低,把瞄準模組和反擊模組關閉,瘋狂跳動的心臟終於平靜,而手臂和腳踝上漸漸浮現出淤青。

  臉上不正常的血色褪去,露出蒼白。

  端詳著槐詩全副武裝的樣子,眉毛微挑:「說起來,還多虧了某人被關進監獄裡,關鍵的時候,我連個可靠的打手都找不到,只能臨時申請一具以防萬......」

  「添了麻煩真是對不起,您就別追究這個了好麼? 」

  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機會之後槐詩整個人都鹹魚起來了:「況且我這不是剛剛越獄就過來救你了麼? 」

  「特事處出事兒了? 」

  「恩。 」槐詩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那一副慘狀。 所幸艾晴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之後皺起眉頭:「這麼說的話,是戚元有問題麼? 」

  「對。 」

  和艾晴說話就這點好,一點就透,從來不用費心。

  兩人交流了一下情況之後,槐詩終於可以把這一堆破事兒丟給艾晴頭疼了。 而他也終於看到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沈悅:

  「這是哪位? 」

  「增援本地的昇華者,雖然是三階,但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排的上用場啊。 」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悅,歎息了一聲,終究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 畢竟他的輔助起碼是幫了自己不少的忙。

  自我介紹的時候,沈悅勉強地擠出了一些笑容。 可等槐詩扯著繩子把身後拖在地上的那一具鐵鞭拽過來的時候,沈悅的神情就徹底地黯淡了起來,坐在地上,再沒有說過話。

  明顯金沐的死訊對他打擊很大。

  「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艾晴忽然問。

  「嗯? 」槐詩困惑地看著她,第一次聽到她詢問自己的行動意見,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要說的話,你現在嚴格來說,已經不算天文會的正式員工了,你也並不需要對社保局和特事處負責,哪怕是你現在處於越獄狀態,但這都是不可抗因素導致。

  你已經自由了,槐詩,哪怕只是現在。 」

  艾晴鄭重地看著他:「不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已經都沒有資格再向你下令了。 」

  這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不論他是選擇撒手不管,或者乾脆抽身而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一個人為了保衛自己生命的正當理由。

  他沒有義務參與到這一場爭鬥裡。

  槐詩茫然地想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來:「可這不妨礙我想把戚元那孫子剁成稀巴爛,對吧? 」

  艾晴平靜地看著他,要說的話,那眼神像是看著一個傻子。

  許久,她歎息了一聲,掏出手機,對著槐詩的臉照了一張照片,把他一臉懵逼地樣子保存了下來。

  上傳完畢。

  「那麼,槐詩,我以國際天文會的名義宣佈,為了保證現境的安全,你被徵召了。 」

  艾晴關掉手機,從腰包裡掏出了一個盒子,丟進了他的懷裡。

  「這個給你。 」

  槐詩好奇地端著那個巴掌大小的鋁制盒子,好奇地晃了晃:「這什麼? 難道大家最近都流行送我禮物麼? 」

  「佩奇十周年紀念款手辦。 」

  艾晴面無表情地說:「你不是喜歡佩奇麼? 拿回去擺在家裡早晚上兩柱香,讓它保佑你一帆風順好了。 」

  「...... 啥玩意兒? 」

  槐詩愕然地打開盒子,發現裡面並不是什麼粉紅色的吹風機,頓時鬆了口氣。

  在黑色的絨布中間,是一個銀白色的手環,扁平的外表上印刻著漆黑的紋路,看上去不像是什麼神奇古老的咒文,反而像是某種電路集成。

  介於古老和新穎之間,讓人難以評價它的風格。

  「新款手銬? 」

  他好奇地拿起了手環,扣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手環內層傳來了細碎的聲音,收緊了,但力度適中。

  當他將展開五指然後握拳的動作重複了兩邊之後,扣在手腕上的手腕便像是解體一樣展開了,一片片的鐵片彼此嵌合,覆蓋,向上延伸,到最後完全覆蓋了手背,變成了輕薄的露指手套,明明是鋼鐵構成,可活動起來卻絲毫不受限制,也不妨礙握刀。

  掌心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隱隱有些疼,但很快就感覺不到了。 其中好像聖痕一樣存在著某種古怪的源質結構,但槐詩分辨不出來。 而手套掌心的部分卻仿佛皮毛,或者是某種砂紙,槐詩試著搓了搓手,聽見好像鐵片摩擦的聲音。

  「卡文迪許工坊出產的砥石。 」艾晴說:「抽取消費者的血和源質進行激化,達到質變的目的,你試試就知道了。 」

  槐詩好奇地喚出了祭祀刀,伸手自刀鋒上抹過,掌心隱隱傳來了被刀割的冰涼感,砥石手套在抽取著他的血,可隨著掌心的抹過,祭祀刀上竟然亮起一層隱約的電光。

  隨手揮刀的時候,傳來電光擊破空氣的爆裂聲。

  劃過地上怪物的殘骸時,刀刃的切口上頓時一片焦黑,很快就向下坍塌,變成了風吹即散的灰燼。

  「看起來似乎挺適合你。 」

  艾晴的眉毛微挑,對這個結果表示滿意:「具體的效果取決於你投入的源質多少和血的品質,如果聖痕進階的話,效果可能還會更好一些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總比傻乎乎地拿刀去砍要強一些。 」

  槐詩驚奇地端詳著左手上的砥石手套,反復地實驗著它的效果,越發地感受到了便利。

  不但能夠和心毒完美疊加,而且同心毒針對源質的衝擊不同,這一層鍍在刀鋒上的電光可是實打實的物理攻擊。

  帶著它,相當於隨時隨地能夠將一件普通的武器變成具有邊境特性的煉金產物。 可以說相當適合自己。

  至於持續時間,一次砥礪之後雷光大概能持續一分多鐘,對於槐詩這種偏向近戰節奏激烈的搏鬥方式來說也算夠用了。

  「謝謝。 」他滿足地收下了這一件禮物。

  「反正都是準備低價處理掉的東西,能夠在你手裡發揮餘熱的話也算創造了點價值。 」

  對於它的來歷,艾晴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閒話已經說太多了,你該去工作了,槐詩。 」

  「那你呢? 」

  「做我的工作。 」

  她不客氣地翻檢著槐詩拎過來的旅行包,補充著自己的彈匣和武器。 當她看到裡面竟然有一件女式的小型防彈馬甲,忍不住有些錯愕地看了槐詩一眼,沒想到他竟然會貼心到這種程度。

  對此,槐詩只能撐起心虛地笑容,表示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要客氣。

  「那麼,祝你行動順利吧。 」

  艾晴最後看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頭疼,畢竟這個傢伙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能夠一帆風順的樣子。

  不,應該說總覺得會涼得很快吧?

  「帶上這個傢伙好了。 」

  她忽然伸手,指向了旁邊自閉的沈悅,「雖然廢物了點,但好歹還是三階的昇華者,多少能拍上點用場。 」

  沈悅愕然抬頭,想要說什麼,可最後,終究沒有拒絕,反而主動為槐詩扛起了包和其他的雜物,最後將金沐遺留下的遺物鐵鞭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臉色蒼白地喘息著。

  看上去越發地不靠譜起來了啊。

  艾晴越發頭疼地揉了揉腦袋,再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向著他們揮了揮手。

  總之,一路順風吧。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儀錶,轉身走向了黑暗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27 PM

第八十六章 大哥大嫂過年好!

  「地面指揮呼叫湯姆船長...... 地面指揮呼叫湯姆船長......」

  黑暗中,兩個人影緩緩地向前。

  一個人疲憊地背著一截長得過分的鐵鞭,垂頭喪氣,汗水落在染黑的襯衫上面,分外狼狽。 而另一個人卻好像春遊一樣,走起路來吊兒郎當地,搖頭晃腦,甚至耳朵裡還塞著耳機,正隨著自帶的BGM愉快地歌唱:

  「你幹得不錯,現在媒體想要知道你支援那一支球隊......」

  稍微有些走調的歌聲回蕩在詭異地黑暗裡,不斷驚起了一片細碎的聲音。 不斷地傳來蝙蝠驚起拍打雙翼地聲響。

  只是當他回頭,看向身後臉色蒼白的沈悅時候,就忍不住歎息,回過頭來走上去,墊著腳勾著他的肩膀。

  「別這麼哭喪著臉啊,大哥。 」

  槐詩揮了揮拳頭:「新海就靠我們拯救了。 」

  「一個一階昇華者,和一個三階的廢物,能救得動嗎? 」

  沈悅無力地掃了他一眼:「這又不是春遊,我不想打擊你的熱情,可你能不能安靜一會,至少在死之前讓我靜一靜。 」

  「好的好的,知道你難過。 」

  槐詩歎息,伸手,探入了胸前的大洞裡,然後...... 從裡面掏出兩罐在黑暗中冰到透心涼的快樂水:「來,大哥,謔闊落。 」

  這也是烏鴉塞在旅行包裡的東西,在一堆子彈和手榴彈之間放這種東西,真不知道她腦子裡怎麼想的,估計她也不知道槐詩腦子裡會怎麼想吧?

  不得不說,這玩意兒其他的好處姑且不論,但冰箱的這個功能贊啊!

  靠著槐詩『體溫』土法冰鎮的闊落似乎讓沈悅稍微冷靜一點了,一口氣喝了大半瓶子之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臉。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他勉強笑了笑,「我從小一直害怕打架,成了昇華者之後也只能做做後勤和輔助,之前一直是金沐帶著我的......」

  他說,「要不是金沐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 」

  說到金沐,他眼眶又泛紅了。

  畢竟是多年的搭檔,在他心中,金沐的分量肯定不同尋常。

  「是這樣麼? 」

  槐詩撓了撓頭,「怪不得他臨死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啊。 」

  沈悅沉默了,許久,不安地問:「他臨死前......」

  「走的很輕鬆。 」

  槐詩不等他問完,就開口說道:「是我親自動的手,沒有痛苦。 」

  沈悅的肩膀耷拉了一下,乾澀地說:「謝謝。 」

  槐詩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金沐的徽記,塞進他的手裡:「那就拿出一點骨氣來啊,大哥,好歹是三階昇華者,他信你這麼多年,如今他死了,別讓他再蒙羞。 」

  沈悅慌不迭地握緊了手裡的徽記,好像生怕掉了一樣,珍而重之地塞進口袋裡裝好。

  不過,對於槐詩的鼓勵,他神情卻越發地苦澀。

  「我儘量。 」

  哪怕本身完全是個輔助,但至少基本的射擊訓練和體能都是有的,三階聖痕所帶來的加成讓他本身的體質就在槐詩的兩倍以上。

  如今背後扛著旅行包,雙手抓著兩把衝鋒槍,渾身插滿了彈匣和手榴彈,倒是有幾分敢死隊的樣子。

  但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隨時準備沖進人堆里拉保險BOOM一下的樣子。

  槐詩搖了搖頭,不再打擊他了。

  但這麼靠著十一路走,恐怕走幾個小時都到不了地方。

  就在經過一個臨時挖掘出的維護站時,槐詩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看到了雜物堆旁邊防塵布下面蓋著的東西,頓時心中一喜。

  「等一下,我們有代步的了。 」

  說著,他跳下鐵軌,鑽到維護站裡,很快,隨著一陣坍塌的混亂聲響,一輛檢修人員用的手動式軌道車就被推了出來。

  在兩人合力的搬運之下,順暢地卡在了軌道之上。

  嚴絲合縫!

  值得慶倖的是,好歹時代在進步,這裡找到的並非是傳統動畫裡,美洲礦山中出現的手壓式軌道車,上面竟然還焊著握把和機輪。

  雖然一時半會找不到汽油,但竟然還可以用腳蹬的!

  而就在槐詩繞著軌道車嘖嘖稱奇的時候,沈悅忍不住吞了口吐沫,指了指維護站深處,那一雙雙被嘈雜響動驚醒的猩紅眼瞳。

  「我們是不是要糟糕了? 」

  「別怕,我們不是有車嗎! 」

  槐詩率先跳了上車去,向著他招手:「快快快,蹬起來! 只要我們E的夠快,他們的問號就追不上來! 」

  話音未落,那一堆坍塌的雜物轟然炸裂,露出後面牆上的大洞,還有宛如潮水一般湧動的鼠群。

  可哪裡見過這樣的老鼠?

  簡直好像野狗一樣的大小,每一個身上都帶著潰爛的膿瘡,瘦骨嶙峋,饑渴地發出刺耳地尖叫,灰黑色的潮水湧動著,露出潮底的嶙峋白骨。

  無數紅色的眼瞳死死地盯著他們,下一瞬間,瘋狂的鼠群向著他們狂奔而來。

  這時候沈悅已經不糾結究竟要E什麼這個問題了,根本不用槐詩催促,自己跳上了軌道車就開始奮力狂蹬了。

  在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中,軌道車陡然一震,落下了齒輪中間的塵埃,然後速度從緩慢地滑動中迅速地飆升起來。

  好像騎著自行車狂奔跑路,躲避後面的警笛聲那樣。

  事實證明,三階昇華者就是三階昇華者,哪怕是最不能打的也比槐詩強。 槐詩剛剛因為自己暴增的體能得意的飄了沒多久,就完全被沈悅碾壓了。

  狂風撲面而來。

  沈悅的腳幾乎在車上踩出了殘影,整個軌道車都在他奮力地踩踏之下發出哀鳴,槐詩生怕他踩得過頭了,把整個軌道車給踩塌了。

  這個傢伙,搞不好是那種特別擅長逃命的天才吧?

  就在他捏著下巴思忖的時候,聽見了沈悅的驚叫。

  「槐詩槐詩槐......」

  他不斷地喊著少年的名字,幾乎喘不過氣來,驚恐地指著軌道車的前方:「前面也有! 」

  「喊個名字而已嘛,淡定一...... 我操! 」

  槐詩順著他手指看過去,頓時驚了:「怎麼他媽這麼多! 」

  就在軌道車的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被雙目猩紅的異變野獸們所盤踞了...... 簡直好像是一個動物園一樣,不論是老鼠野貓、野狗和兔子,亦或者蛇、猴子乃至還看得到一隻長滿了畸形肢體的老虎......

  一眼看過去,簡直沒多少重樣兒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大,太大了,又大又瘦,好像饑餓了漫長的時間之後忍不住想要放口饕餮,嘴裡往下滴落著粘稠的墨綠色唾液。

  連蟑螂都有胳膊那麼長。

  這麼一條完整的食物鏈,要說不是歸淨之民特意蓄養出來掏取他們上主歡喜的話,槐詩自己都不信。

  那群在深淵沉澱之下已經異化到媽媽都認不出來的鬼東西嘶鳴著,分明已經認准了這兩個送上門的妙鮮包。

  「怎麼辦啊? 」

  沈悅都快哭出來了。

  「不要慫,就是幹! 」

  槐詩從旅行包裡提起了衝鋒槍,撥開保險:「反正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怕個屁啊,你就負責蹬車,其他的交給我。 」

  說罷,槐詩提高了聲音:「衝衝沖! 」

  那一瞬間,他扯了一個手榴彈的拉壞下來,等待著雙方的距離漸漸縮短,奮力拋向了前方的湧動黑暗中。

  於是,爆裂的轟鳴自從黑暗的深處響起。

  氣浪呼嘯,掀起了那群鬼東西裡面濫竽充數的老鼠蟑螂,飛迸的鐵片更是濺起了一片惡臭的血花。

  在驟然升騰的火光中,照亮了沈悅在風壓之下變形的蒼白麵孔,還有槐詩手中噴出火焰的槍膛。

  「——大哥大嫂過年好!!! 」

  在槐詩的咆哮中,子彈橫掃,在半空中炸開了一朵朵血花。 層層血色飛濺中,自頂穹上驟然有一道陰影垂懸而下,向著沈悅張開了血盆大口。

  那是一條足足有水桶那麼粗的蟒蛇。

  哪怕是幾米之外,惡臭幾乎就已經快要把沈悅熏死了,如今他一抬頭,看到一張遍佈膿瘡的大嘴向著自己撲來,幾乎嚇得快要從車上跳起來。

  可緊接著,蛇頭劇震。

  雷光一閃而過。

  稍縱即逝的電光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殘痕,自它的下頜中沒入,又自由地穿出,馳騁消散在了空中。

  下一瞬間,巨蟒的下巴就從它的頭顱之上掉了下來,粘稠惡臭的血像是噴泉一樣潑灑在了沈悅的臉上,流進他愕然長大的嘴中。

  等反應過來之後,沈悅已經趴在車上把腸子都快吐出來了。

  明明快要嚇暈過去了,可腳下蹬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地停頓,只能說這真是一門不折不扣的天賦。

  在半空中,受創地巨蟒劇痛痙攣,從頂穹的架子上落下來,自槐詩的掃射中憤怒扭動,蛇尾掀起風聲呼嘯,橫掃而至。

  陰魂之火重燃。

  在劫灰的籠罩之中,不止是沈悅發出了見了鬼一樣的尖叫,就連四周撲上來的怪物們都像是觸電一樣的瘋狂抽搐起來。

  而就在擴散開來的迷霧裡,槐詩的左手自斧刃上擦過,電光飛迸中,憤怒之斧高舉而起,淒嘯斬落。

  仿佛雷霆乍驚,摧枯拉朽!

  緊接著,血漿自空中爆發。

  染紅了鐵霧之中,惡鬼的雙眸!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29 PM

第八十七章 突破重圍

  一瞬過後,橫掃而來的蛇尾自正中斷來,余勢未衰的將另一隻飛撲上來的侵蝕體抽成了兩截。

  旋即,巨蟒被甩在了身後,狂怒尖叫著,追之不及。

  在車上,兩個人已經被腥臭的血液澆了個透徹,受到連番驚嚇的沈悅來不及尖叫,就聽見槐詩興奮地呼喊聲。

  「你高興個鬼啊! 」他氣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這個有沒有,有沒有那種打街機的感覺! 」

  槐詩興奮地回頭問:「就那種街機廳裡三個幣一次的射擊遊戲...... 我從來沒玩過誒! 沒想到這麼過癮! 」

  「你可夠了! 」

  沈悅尖叫:「別玩了行不行? 真能回去我給你買家用機,你想玩什麼玩什麼! 」

  「那可說定了哈! 」

  一聽到有免費的遊戲機拿,槐詩的眼珠子亮得跟車燈似的:「等會你千萬要慫一點,有什麼事兒讓我來,千萬注意別掛了......」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

  沈悅絕望地哀鳴:「前面又來了! 」

  凝視著那一群爭搶著撲上來的變異生物,槐詩搖頭感慨:「這不說明...... 我們找對地方了嗎? 」

  在黑暗的深處,忽然有笛聲響起。

  分不出是柳笛還是什麼奇怪的樂器,那聲音稱不上悠揚,也不能說尖銳,反而極類咀嚼的聲音,讓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把這兩者聯想在一起的。

  可就在古怪的低聲中,那些體量細小的變異生物竟然劇烈顫抖起來,緊接著,憑空爆裂,槐詩他們還來不及驚喜,就看到從它們的身體裡,有像是活物一樣的黑色血液湧動出來,鑽進了旁邊那些龐大怪物的軀殼之中,催發生長出了更多的變異器官, 越顯猙獰。

  那種鬼東西,不僅讓人聯想到那些寄生在屍體中的侵蝕物,可更重要的卻是,靈光一現時,槐詩眼前忽然閃現了戚元所飲下的那一杯黑色的酒。

  剔透的像是黑色的水晶那樣。

  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原來如此嗎? 」

  他輕聲呢喃,拍了拍沈悅的肩膀:「加快,我們得趕時間了! 」

  沈悅喘息著,艱難嘶吼:「你行你上啊! 」

  「哈哈哈。 」槐詩利索地將彈匣換好,對準了前方:「我這不是還有更重要的...... 工作嗎! 」

  那一瞬間,獸群和軌道車碰撞在一處。

  在劇烈的震盪中,槍聲轟鳴,

  難以想像這是怎麼樣的行進方式,就好像碾壓血肉做成的軌道一樣,在瘋狂地震盪中,沈悅恐懼地閉上眼睛,尖叫,奮進所有力氣蹬著軌道車。

  緊接著,他就聞到了血漿味和硝煙升騰的惡臭,粘稠的液體潑灑在了他的身上,前面和後方不斷地傳來爆炸的轟鳴。

  還有扳機扣動之後宛如雷霆的延綿巨響。

  那些侵蝕物瘋了一樣地撲上來,一個個前僕後繼地爬上了軌道車,可緊接著就在槍膛的橫掃和刀斧地劈斬下粉身碎骨,被捲入軌道車下面,碾成肉醬。

  不斷地有慘烈的嘶鳴和尖叫聲響起。

  感謝老戚家,感謝何洛,感謝上座部密宗雙刀術。

  自砥石的加持之下,雷光隨著槐詩的雙臂向著兩側放射而出,刀鋒劈斬,將爬上軌道車的畸形蜥蜴斬成了兩段。

  不給它飛起頭顱咬人的機會,槐詩飛起一腳,將它踹進了後面的老鼠堆裡。 然後順手,把斧頭楔在一個發了瘋的野狗腦袋,聽見了令人心情愉悅的頭骨碎裂聲。

  好像砸金蛋一樣。

  槐詩嘶吼,奮盡全力,掄起了手中的武器,再度向著前方撲上來的敵人斬出。

  在恍惚中,那些看不見數量的野獸們好像真的變成了海洋,洪流席捲著,不斷地想要跳上車來,如同潮汐。 刺鼻的血漿變成了澎湃的浪花,骨骼就化作了暗礁與阻礙。

  小小的軌道車仿佛變成一艘小舢板。

  他們行進在死亡的海上。

  可一切變化都變得十分簡單了,既然是海的話,就向前航行,既然是浪的話,就將其斬破,既然是礁石的話,那麼就嚴厲地用雷光撕碎。

  甚至用不著邁步向前,他們已經筆直地向著黑暗的深淵中瘋狂下墜了。

  他只要將送到眼前的鬼東西毀滅就好。

  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用自己體驗過無數遍的方法......

  於是,燃燒的陰魂放聲咆哮,胸前的裂隙煥發烈光,向著前方斬下飽蘸雷霆和心毒的刀和斧。

  如此簡單。

  自殺戮中,少年咧嘴,暢快地大笑。

  沈悅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放著好好撤退的時機不走,非要跟著這個神經病一路往死路裡鑽,金沐都已經死了,自己這麼一個連打架都不會的文職工作者竟然想要試圖把這件事情擺平。

  然後,現在他像是狗一樣瘋狂蹬著軌道車,感覺自己就算不被被撲面而來的怪物咬死,也會累死在這個破玩意兒上的時候,他卻聽見那個神經病竟然歡快地唱起了歌。

  「嘿! 衝破大風雪,我們坐在雪橇上! 」

  自瘋狂地前沖中,粘稠的血漿如雨一般地灑落。

  那個籠罩在火焰中的消瘦身影佇立在車頭,傾聽著嘶鳴,沐浴著血液,好像春遊一般地興致高亢:「快賓士過田野,我們歡笑又歌唱! 」

  「叮叮噹! 」

  「叮叮噹! 」

  「鈴兒響叮噹! 」

  自雷光劈斬的淒嘯裡,他沙啞地歡呼:「嘿! 今晚滑雪真快樂,把滑雪歌兒唱! 」

  於是,紅色的血便從空中落下來,仿佛永無止境。

  在好像地獄一樣的漫長的一分鐘,沈悅有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要死了,可很快,他就絕望地發現自己還沒有死,但好像接下來會死得更慘一些。

  直到那一張殘破的軌道車徹底衝破了無數侵蝕物的阻攔,自鬥爭之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血色痕跡,徹底突出重圍。

  當回頭看去的時候,背後是漸漸遠去的怪物們,可當他看向前方道路的盡頭時,便忍不住再度陷入絕望:

  「你快別他媽唱了,前面是門啊! 」

  「那不更好? 」

  槐詩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抱緊了扶手,大聲喊:「反正沒有剎車,撞過去! 」

  於是,在沈悅的尖叫中,轟鳴迸發。

  阻攔在鐵軌前面的半堵破牆和上面的沉重鋼制門板在軌道車最後的衝撞之下轟然洞開,徹底失去平衡的軌道車從軌道中飛起,在半空中迴旋著,向著四周潑灑出那些未曾乾涸的血水和攪入輪子裡的斷骨碎肉。

  兩個人滾落塵埃中,只感覺渾身都要碎了。

  而軌道車終於轟然落地,一頭撞在了月臺上,徹底碎成了兩截,無數斷裂的部件敲在了石頭上,譬如廣播中的悅耳鈴聲。

  到最後一刻,它依舊盡忠職守,以著最後的殘軀,提醒著他們。

  ——到站了。

  沈悅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和雙手一片淤青,低頭看著旁邊那個爬不起來的少年,只想伸手乾脆把這個禍害掐死在這裡。

  「你特麼真的是一階昇華者嗎! 」他憤怒地扯著槐詩的領子:「究竟哪兒來這麼頭鐵啊! 你知道剛才我們差點死了多少次麼! 」

  「只不過是死而已,習慣就好嘛。 」

  槐詩被他提起來,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況且我們這不是成了麼? 放輕鬆,放輕鬆...... 正常操作。 」

  「正常個屁啊! 」

  沈悅瞪著他:「你這個傢伙,究竟想搞什麼鬼! 就算你有自毀傾向也請別拉著我好麼! 」

  在他半是恐懼半是擔憂的瞪視中,槐詩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知道麼? 當我擁有聖痕的時候,有人問我,得到力量之後想要做什麼......」

  他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可以成為英雄。 」

  「英雄大部分都死了! 」

  「那就努力不死不就是咯。 」

  槐詩伸手,掰開了他的手指,扶著牆,努力維持著平衡,快要站不穩了。

  轟!

  就在寂靜中,他們的頭頂上方傳來了隱約的轟鳴。

  緊接著,他們四周的空間仿佛都動盪了起來,產生了隱約的裂紋。

  覆蓋在現境上的鏡界在動盪。

  沈悅愣了一下,旋即抬起了手腕,死死地盯著手機破碎的螢幕,看著上面顯示的消息,頓時狂喜。

  「社保局的行動隊已經到了! 」

  他幾乎手舞足蹈,數著上面地圖上的亮起的綠色光點:「七個、八個、九個...... 十二個昇華者! 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棄我們的! 」

  「他們在哪兒? 」

  槐詩好像比他還緊張。

  「就快了! 」沈悅喜出望外:「他們在分頭行動,各個擊破,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到我們這裡了! 」

  「呃......」

  槐詩尷尬地看著他們身後的月臺上:「老沈啊,半個小時我們恐怕都要涼透了......」

  他停頓了一下,吞了口吐沫。

  「不過至少,我至少知道金沐為什麼淪落到那群侵蝕體手裡了。 」

  就在手機的微光中,照亮了月臺上那個龐大的陰影,還有那一雙龐大如車燈的血紅眼瞳。

  就在通向上層的臺階上,臥躺著一隻卡車一般大小的龐然大物,分不清究竟是狼還是獅子老虎,太多畸變的器官和特徵了。

  明明身體之上的毛已經掉光了,露出下面一顆顆巨大的膿瘡,可腦袋上卻長滿了鱗片,不斷開闔地巨口中顯露出鐵光的亂牙。

  就在牙齒之間,他看到了金沐身體上殘缺的手臂,如今在那個鬼東西的舌頭上翻卷著,好像磨牙棒一般地被咀嚼著。

  察覺到他們錯愕的視線,巨狼的眼中閃過一絲嘲弄,收起了看戲一般的愉悅之後,轉為了饑渴和猙獰。

  槐詩覺得要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32 PM

第八十八章 等我喝完煎藥你就死定了

  實際上,這種程度上的侵蝕體不難對付……大概。

  這種歸淨之民好像種地一樣廣域量產出的怪物能不能算上邊境異種都還兩說,除了體內那不正常的黑血之外,其他的也就是醜了點、大了點、能吃了點,以及看上去難看了點。

  沒什麼特殊的能力,連個火球都不會放,戰鬥力全靠數量湊。

  然而,在眾多的數量裡,總有那麼一兩個天賦異凜的,會受到聖神的鍾愛,長得特別丑、特別大、特別能吃以及特別難看。

  比如眼前這一隻。

  明顯就和其他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看著就厲害得不行。

  要說和其他侵蝕體一樣的對付,那就是開玩笑了。

  脖子那麼粗,腦袋都快趕得上一個車頭了,躺在那裡讓槐詩自己剁都剁不動。

  更何況,他沒力氣了。

  一路砍了那麼多怪,HIGH是夠HIGH了,就完全沒留手,也不敢留手,僥倖能夠保全狗命衝進這裡,卻沒想到會遇到關底的BOSS。

  這下完犢子了。

  他試探著比劃了一下手裡的刀和斧頭,還不如人家瞪得大,那一隻優哉游哉走過來的巨狼都被逗笑了,裂開大嘴,滴下惡臭的唾液。

  槐詩吞了口吐沫,顫聲說:「老沈,你不是奶麼?快來個BUFF。」

  「你這麼頭鐵,還要BUFF做什麼。」

  沈悅的臉色蒼白,幾乎快要縮到牆角了,欲哭無淚:「沒用啊,我的能力都是給普通人用的,補充不了多少精力的,如果人多就好了……」

  「那就按照人多的來啊!」槐詩氣得快吐血了:「多來幾層。」

  甭管什麼效果,BUFF多一點,總有點用。

  沈悅神情越發地無助了:「三千人份的BUFF你遭得住麼?」

  「你不會少來點麼!」

  「我、我估不準啊……」

  沈悅自己有苦難言,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在社保局裡這幾乎是隊友們人盡皆知的缺陷——他的BUFF只有兩檔,一檔是一人份兒的,而另一檔……極限的三千份!

  這就是沈悅一直在社保局特殊支援組裡坐冷板凳的最大原因,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奶量』。

  很容易就把隊友給奶癱瘓了。

  平心而論,『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這個靈魂能力是相當樸實剛健且有用的技能——只要常人的數量足夠多,沈悅甚至能夠帶著一支軍隊去邊境裡掃盪開拓。

  但問題是邊境需要普通人去掃盪開拓麼?

  不需要……

  而沈悅加持,也就是可以湊齊一套的思維明晰、防護傷患、微弱癒合、少量精力補充等等的BUFF。

  樣樣都有,樣樣都弱。

  對於普通人來說效果非常的BUFF,對於昇華者來說,可能就只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提升了,只能說聊勝於無。

  這時候他的訓練者提議,既然一套不夠,你多來幾套不就夠了。然後才發現一個血粼粼的事實——加班太多,是真的會暴斃的。

  紅牛都能喝死人呢。

  加持之後確實威力無窮沒錯,可一旦加持的時間結束,立刻原地爆炸。

  在前兩個進了ICU之後,後面沒人敢上了。

  同階裡唯一能夠受得了他三千個BUFF的,就只有肉體能力強悍到非人,簡直是鋼鐵化身的惡來·金沐了。

  金沐的極限則是五分鐘,五分鐘內哪怕是初入四階的對手都可以一鞭打爆,一鞭不夠就再來一鞭。

  哪怕九鳳面對面站在這裡,五分鐘內他都敢硬剛。

  他的出現,可以說挽救了冷板凳上的沈悅,兩個人自從搭檔之後,沈悅第一次發現自己力量如此重要。

  可這也是沈悅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倘若自己在的話,金沐根本不會死的。

  不論是怪海攻勢的糾纏和暗中的陷阱,都統統不需要擔心,哪怕是這種鬼東西也可以一鞭打爆。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是他被捲入這裡時後退了一步,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試圖脫離戰場。

  倘若他當時選擇向自己的搭檔靠攏,根本讓情況惡化成這樣。

  「別傻愣著了好麼!」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槐詩睜大眼睛盯著他:「能行就行不行也得行!老沈,這一把靠你了!我都不怕,你怕個屁啊!」

  沈悅呆滯地看著他,咬牙帶頭,僵硬地抬起手。

  「儘量少一點,知道麼?儘量……」

  槐詩開始慫了,低聲祈禱:「你千萬別坑吶。」

  沈悅的指尖已經亮起了光芒,起初是刺眼的白色,緊接著迅速地降低,在艱難地控制之下,已經將BUFF的量級削弱到惡來的一半。

  然後再少一半……又一半……

  到最後,他的整個手指已經膨脹到有兩倍粗細,有太多的力量被束縛在其中,瀕臨爆裂。

  巨狼似乎察覺到威脅,裂開的大嘴透露猙獰,嘶吼著撲了上來,掀起颶風,就好像真得有卡車橫衝直撞而來。

  而就在那一瞬間,他伸手指向了槐詩,他的手指便乾脆利落地爆裂了。不僅僅是皮膚和血肉,就連指骨最頂端的那一截都炸成了粉碎。

  沈悅甚至來不及看結果,就狼狽地就地翻滾,僥倖躲過這一擊凶狠的衝擊,但依舊被邊角撞到,整個人騰空而起,砸在了牆上,感覺到自己要碎了。

  而就在那一團未曾消散的煙霧中,他看到驟然有一道蒼白的焰光升起,霧氣和狂風被撕裂了,被那個影子。

  陰魂一躍而起,在瞬間暴增的力量之下,那高度幾乎達到了四米有餘。

  自痛苦咆哮中,他拔出刀斧,向著下方的巨狼墜落斬出!

  槐詩覺得自己也要炸了。

  那一瞬間,隨著沈悅的指向自己,一股龐大的力量驟然從體內迸發,自那一片聖痕中的空洞黑暗裡,瞬間將存在裡面的最後一瓶可樂碾成粉碎,自裂痕中噴湧而出。

  熟悉的膨脹感再一次到來了。

  在沈悅地全力壓制之下,他依舊感覺自己要在那過分龐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了,哪怕他這一次已經超水平發揮,將BUFF的數量壓低到了二百人份左右的程度,依舊不是槐詩能夠負擔的重量。

  內臟瞬間發出哀鳴,行將爆裂。

  簡直是死亡一指!

  可就在他感覺肺腑即將被摧毀的一瞬間,那種曾經令他痛不欲生的火焰再次從軀殼中燃起,千萬人的痛苦和千萬人的憤怒所化作的源質之火,將他籠罩在其中,催發狂熱,焚燒力量,將過分膨脹的力量盡數抽出,融入了劫灰之霧裡。

  劫灰之火旺盛燃燒。

  就像是被塞滿了煤炭的熔爐那樣。

  他徘徊在崩潰的邊緣。

  自劇痛中咆哮,一躍而起,被本能之中的瘋狂所主宰,向著下方的車頭那麼大的狗頭斬下一斧。

  崩!

  斧刃和鱗片碰撞,竟然被彈開了。

  憑藉著斧刃上傳來的反作用力,槐詩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躲過了巨狼揚起的腦袋和張開的大口,踉蹌落地,劇烈喘息。

  在地上踩下了一個個深邃的腳印。

  痛苦在繼續,力量也在繼續,他必須快速結束這一場戰鬥,或者盡快將這一份過分龐大的力量揮霍出去。

  在自己被這一份的力量壓垮之前。

  拜這幾百套BUFF所賜,他原本枯竭的體能和精力此刻竟然瞬間爆表,幾乎鼓脹而出。足以令他揮霍一下此刻過分躁動的源質。

  他伸手,自斧刃上抹過,雷光亮起。

  可緊接著,隨著他的拉扯,斧柄就驟然在鋼鐵摩擦的聲音中迅速增長,自原本手斧的形態跨越到足以雙手揮灑的尺度。

  籠罩周身的劫灰之霧迅速匯聚,凝結在電光籠罩的斧刃上,化作蒼白的心毒。

  「說真的……」

  火中的惡鬼無奈嘆息:「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暴打這麼多小動物。」

  那一瞬間,在巨狼的嘶鳴中,槐詩狂奔而上。

  惱怒的巨狼張開大口,向著他猛然合攏,槐詩腳下一滑,跪地仰天,近乎緊貼著它的牙縫滑入四足之間毫無防備的柔軟腹下。

  緊接著,憤怒之斧劈斬,自脖頸向下,一隻延伸到長出古怪觸手的肚臍,鮮血噴湧而出,像是瀑布。

  可緊接著,黑色的血就好像是活了一樣地迅速凝固,強行將慘烈的傷口縫合,然後迅速乾結,形成了一層厚重的護甲。

  「這麼先進的麼?」

  槐詩愕然,狼狽翻滾,躲開了像是刀鋒一樣銳利的骨骼長尾,踉蹌後退。

  緊接著,他就聽見了巨狼腹中傳來的嘈雜聲音。

  「傻逼!咬他腦袋……讓我來……」

  「他太小了,動作太快……」

  「痛!痛!好痛!」

  「用尾巴,尾巴戳死他!」

  「用爪子怎麼樣?」

  「餓啊……餓……」

  「別玩了,用全力!」

  好像有幾十個人塞在它的肚子裡一樣,七嘴八舌,黑血們憤怒地湧動著,彼此爭奪著這一具軀殼的控制權,一層層黑血從光禿禿的軀幹上穿刺出來,然後變成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器官。

  有好幾隻手、有一張大嘴,還有好幾隻猩紅的巨眼,尾部更是多了好幾條越發尖銳的尾巴。

  「這改裝就過分了吧?」

  槐詩目瞪口呆,不等他反應,已經完全畸形變化的巨狼向著他狂奔而來,不止是原本的血盆大口,猙獰地尖爪和如刃的長尾一同迸發呼嘯。

  槐詩後退,再退,斧刃橫掃,猛然斬在那一隻抓向自己的手掌,兩根粗大的指頭落在地上,迅速腐爛,可殘餘的手指卻死死地拽住了槐詩的斧刃,不容掙脫。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有個驚喜的聲音呼喊。

  槐詩撇嘴嘆息。

  「傻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36 PM

第八十九章 師傅,修腳嘛?

  「傻逼。」

  他鬆開了手掌,任由自己的武器被那一隻手掌奪去,緊接著,圈禁之手再次啟動,無中生有,將巨掌中崩解的憤怒之斧重新鍛造而出。

  雷光附著。

  槐詩奮力躍起。

  跳劈!

  一聲慘叫,心毒和雷光同時自大手的根部迸發,擴散向四周,龐大的創口中有一股粘稠的黑血迅速噴出,緊接著便在哀鳴之中凝結破碎。

  而槐詩已經擦著好幾根掃向自己的尾巴上前,奮起一腳,蹬在了巨狼的鼻子上,騰空而起,大斧斬落,貫入了它的眼眶裡。

  電光再度迸射,粘稠腥臭的液體從裡面噴湧出來。

  在心毒的蹂躪之中,巨狼痛苦咆哮,劇烈地掙扎,自那些黑血中想要奪取自己的身體的控制權。

  瞬間的停滯給了槐詩機會,他自空中落下,踐踏在了巨狼的腦袋,咆哮,將大斧倒持,奮力楔入了巨狼的脖頸之中,緊接著,向前狂奔。

  踩踏著腳下的膿瘡,拉扯著楔入血肉中的斧頭,自巨狼的背脊之上扯開了一道慘烈的豁口,無數黑血的觸手從其中延伸而出,想要扯住他的腳踝,可是卻追之不及。

  他已經對準了巨狼的尾部,再度斬下斧刃。

  一道瘋狂的嘶鳴。

  又一條尖銳的骨質長尾已經齊根而斷。

  縱然如此,巨狼也未曾收到任何影響,反而越發瘋狂,展露凶戾,發狂地撲向了槐詩,好幾次幾乎將他咬碎。

  劫灰之霧中的恐懼光環好像漸漸起效了。

  不論是黑血和巨狼都開始越發地狂躁起來,在恐懼的壓制之下狂亂地發起攻擊,近乎不擇手段。

  槐詩在倉促之間,差點被它以自己身體為武器猛然砸下來的招數給壓中。

  緊接著,他自猛然砸下的巨狼軀殼中聽見了沸騰的聲響。

  粘稠的黑血不斷地翻滾著,自內催發著巨狼的力量,像是銼刀一樣修正它的骨骼,再造他的內臟,重塑它的脊樑,切割它的血肉。

  它在抽搐,在顫抖,在膨脹。

  直到最後,巨狼驟然人立而起。

  過分粗大的軀幹在黑血的修正之下,已經變成了酷似人身的摸樣,而前肢則變成了粗大而猙獰地雙臂,鱗片覆蓋。銳利的爪子已經變成一把把刀鋒一樣的形狀,隨意揮灑就切裂了牆壁,石屑飛迸。

  而猙獰地頭顱緩緩垂下,陰冷地凝視著呆滯地槐詩。

  等等,這就二階段了嗎?

  沒等槐詩反應,巨爪就向著他按了下來。

  尖爪和斧刃碰撞,火花迸射,險些令槐詩的武器脫手,他踉蹌後退,可巨狼卻掄起了自己的雙爪,不斷地橫掃而來,幾乎將他擊飛了。

  不知道應該說是改造還是進化,總是感覺這玩意兒現在厲害的一匹。

  完全打不過啊。

  槐詩抬頭仰望著足足有好幾個自己那麼高的巨狼,忍不住撓頭:「師傅,修腳嘛?」

  話音未落,擦過刮來的利爪,他猛然翻滾,自巨狼的胯下站定,下意識地掄起斧子想要砍它的腿,可半路愣了一下之後,下意識地左手上扯……

  斧刃自半空之中劃過一道弧線,自橫掃改為上劈,雷光劃過一道轉折尖銳的拐角之後,沒入了巨狼的雙腿之間。

  下一瞬間,噴湧而出的黑血裡,槐詩聽見巨狼近乎瘋狂的嘶吼。

  來不及去抓槐詩,它下意識地用利爪摀住了創口,可是卻沒有想到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爪子長度……已經不一般了。

  二次閹割的慘烈痛苦令它痛苦尖叫,緊接著,槐詩便奮起一斧猛然斬在它的腳後跟上。

  在轟鳴聲裡,巨狼倒地。

  機不可失。

  槐詩奮力躍起,自巨狼的後背之上狂奔,向著他的腦袋重重地砸下了一斧。

  可匯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斧卻只是破開了鱗片,分開血肉之後便卡在了那一具堅硬到不講道理的頭顱之上。

  槐詩漸漸失去笑容。

  無數黑血在巨狼的頭皮之下湧動著,彷彿感受到他抑鬱的心情,忍不住興奮地狂笑。

  最後,槐詩就聽見前方傳來一個嘶啞地咆哮。

  「讓開!」

  是沈悅。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那個消瘦的中年人,向前踏出一步。

  手中奮力扯著搭檔的遺物,那一具沉重到常人難以揮舞的長鞭。有燃燒一般的光芒從他的眼眶之中亮起。

  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嘶吼著,隨著食指地炸裂,注入了四百人份以上的加持,緊接著,渾身筋肉瞬間扭曲,彷彿充氣一般地膨脹起來。

  「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襯衫的徹底破碎,沈悅咆哮,雙手握緊了長鞭,奮力舉起,雷鳴嘶吼,念出了解放語。

  恐怖的輝光自長鞭之上迸發。

  颶風匯聚,彷彿無形的刀輪一樣化作層層白浪盤繞其上。

  緊接著,長鞭砸落。

  重重地砸在了槐詩劈入狼頭中的斧背上。

  宛如洪鐘大呂驟然迸發,一瞬間,槐詩被颶風的餘波掀起,飛在半空中,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耳嗡嗡作響。

  就在原地,巨狼的頭顱已經徹底的在鐵鞭之下變作一團爛醬,而擴散的風壓向著前方筆直放出,簡直就像是千萬把刀一樣,生生地將巨狼的脊椎徹底剮成了碎片,自正中將巨狼劈成了兩截。

  無數沸騰的惡臭血漿化作了蒸汽,自殘骸之上升騰而起。

  那些躁動的黑血尖叫著,湮滅在斧刃碎片上裹挾的雷光和心毒之中。

  形魂俱滅!

  槐詩砰然落地,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頭暈目眩,呆滯地看著那個佇立在原地的身影。

  石化一樣,沈悅一動不動。

  很快,破碎的聲音從他的雙臂之上響起,自十指向上延伸,到最後,血肉骨骼盡數斷裂,變成麵條一樣從肩頭垂落下來。

  鐵鞭脫手,落在地上,在血漿之中嗤嗤作響。

  可沈悅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樣。

  呆滯地看著這一切,許久,僵硬地回過頭,望著槐詩,神情茫然可又像是從漫長的噩夢裡驚醒那樣,似哭似笑。

  「我……」他遏制著流淚的衝動,哽嚥著:「我給他報仇了……我……我……」

  「嗯。」

  槐詩頷首,用力地撐起他倒地的身體,緊張地檢查著他的情況。

  萬幸的是,三階聖痕的體質確實不是吹的,起碼比槐詩強,強行使用一件超過自己極限的邊境遺物只是讓他內臟出血外加失去雙臂而已。

  或許脊柱上也出現了裂痕,但槐詩看不出來。

  幸好,遠方的轟鳴已經漸漸的接近,聽上去相隔不遠,社保局的救援就要到了。以三階聖痕的生命力,這麼點時間,怎麼也不至於暴斃。

  他看著躺在地上喘息的沈悅,不知道說什麼,許久,拍了拍他的肩膀:

  「總之,老沈牛逼!」

  沈悅好像並沒有感覺到欣喜,只是勉強地抬起頭,竭力地喘息,看著他:「你還要……繼續前進麼……」

  「大概吧。」

  槐詩撓撓頭:「增援不是快要到了麼?我先去看看情況。」

  「那祝你……一路……順風……」

  沈悅喘息著,低頭看著自己裸露出白骨的右手,還有最後一根完整地尾指。槐詩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抬起他的手指,頂在自己的胳膊上。

  最後一絲孱弱地白光自尾指上流出,融入了槐詩的軀殼。

  已經無需去刻意控制了,這就是他如今殘存的最後源質,盡數化為了加持,落在了槐詩的身上。

  「多謝!」

  槐詩笑著起身,最後整理了一下身上地裝備,向著他揮手:「那麼,下次再見吧,記得我的遊戲機啊!」

  「哈哈……一定……」

  沈悅依靠在牆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最後看了他一眼,睏倦地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

  「祝你好夢。」

  槐詩收回視線,轉身跨過了巨狼腐敗的屍體,踏上了它擋在身後的台階,向著上層緩緩走去,推開了最後的門。

  .

  在寂靜的大廳裡只有黯淡的頂燈亮著光,照亮了『世紀大道』的站台名。

  看不到預想之中的神經病的歸淨之民,只有一道道黑色的血液在地上蜿蜒著,順著台階和下水道流向地鐵線路中去了。

  沃灌著飢渴的萬獸。

  「這是蛻變的胎血,你應該已經見到過了吧?」

  那個佇立在龐大祭壇正中央的背影開口說道,緩緩回頭,平靜地凝視著他:「只不過,你還真是命硬啊。」

  「喲,好久不見,我跟你說,我裝死可是一絕。」

  槐詩揮手向台上的戚元打了個招呼,環顧著四周:「小老弟,方便解釋一下你在幹什麼嗎?」

  透過祭壇的頂穹,他能夠看到好幾層重疊在一起的景象。

  有一層毫無疑問是新海挖了那麼多年都沒挖通的地鐵線路,如今在外界的強硬入侵之下,幾乎已經四分五裂。

  可它幾乎已經完全融入了另一層之下的龐大路線之中,完全重疊。

  在一層層舞動的黑暗之下,數層鏡像已經被強行串聯起來,快要完全合為一體。

  世界彷彿在重疊。

  在大廳地周邊,空間好像都破碎了,無數鏡子的斷面緩緩旋轉著,倒映著令人頭暈目眩的光芒。

  無數的碎片好像都通往同一個地方。

  同一個隱藏在層層鏡面之後的龐大世界。

  支離破碎的恐怖陰影沉睡蜷縮,宛如歸回卵中那樣的,自漸漸脫離的羽毛和破碎的軀殼之中留下了惡毒的胎血。

  沃灌著這漸漸化作地獄的世界。

  「焚燒百人的骨殖,獻上一千隻飛鳥的眼睛,吞噬萬條毒蛇……儀式早已經開始了,槐詩。」戚元輕聲呢喃:「哪怕你們將這九處祭壇全部毀滅,也已經晚了。」

  九鳳正在蛻變。

  向著更高的形態。

  而隨著蛻變的完成,在頂穹上的投影中,那遙遠的國度也隨之漸漸清晰,彷彿在拉近距離那樣的。

  自消散的迷霧中展露出了層層怪物一般的高樓,還有一座彷彿要貫穿天空的詭異尖塔。

  在尖塔之上,一個巨大的眼球被貫穿在上面,豎立著一道漆黑的瞳孔,向著遙遠的現境投來痛苦而飢渴的凝視。

  「看到了嗎?那就是魔都……沉睡在邊境之中的極樂之城,三個紀元之前由眾魔們所建造出的奇蹟國度。」

  戚元伸手,指著那一道投影,神情狂熱:

  「看啊,槐詩,就快了,我們將開啟新的世界。」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37 PM

第九十章 六大譜系

  「BULABULABULABULA……」

  槐詩搖著頭,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我電影看得少,但起碼也知道,一般稍微有點逼格的反派都會這麼說。

  可實際上,他們的新世界真的一塌糊塗。」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你注定會迎來失敗。」

  戚元的腦袋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轉,正對向槐詩的方向,神情平靜:「你們什麼都阻擋不了,哪怕殺了我也一樣。

  上主的蛻變度過了最關鍵的時刻,隨時可以自鏡界的胚胎中甦醒。」

  「那個就是別人要操心的問題了,我其實不太在意。」

  槐詩揮了揮手,認真地問道:「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應該早就跟救主會早就勾結在一起咯?」

  「並不算長,槐詩,也不算短。」戚元平靜地問:「或許,你要對信仰有所質疑?」

  「其實你究竟是什麼信仰和我關係不大啦,但現在情況就有點不一樣了。」

  槐詩撓了撓頭,露出了誠懇地笑容:「上次拉我去福音班演奏的時候,那老頭兒答應了要給我四十塊錢的來著。

  結果到現在也還沒給過,我連人都找不著。」

  說著,他搓了搓手指,認真地問:「所以,都隔了這麼長時間了,你是不是連本帶利給我結一下?」

  雖然在笑著,可是他的眼瞳之中卻倏無笑意,而是泛起了鐵灰色的冷光。

  「放心我要的不多。」槐詩說,「你和你的狗命就夠了。」

  戚元沒有說話,只是眼中泛起一絲猩紅,緩緩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敲響了空氣無形的笛聲,呼喚著隱藏在陰暗中的怪物們。

  意思表露無疑。

  「是麼,那就太遺憾了。」

  槐詩嘆息,雙手中展開,喚出了刀斧,仔細認真地施以雷光。

  「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不是私人恩怨——」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凝視著血色擁簇中的戚元,咧嘴微笑:「只不過是一場討薪活動而已。」

  刀斧猛然碰撞,電光和火花在尖銳的聲音裡迸發。

  那一瞬間,少年褪去人身的偽裝,轉露出火中惡鬼的模樣,劫灰之霧升騰而起!

  嘭!

  雷光斧刃與戚元周身所纏繞的血色碰撞,竟然迸發海潮浪激的聲響。

  「只有這種程度的話,完全沒用吧?」戚元忽得冷笑,「罷了,就讓父親陪你好好玩玩吧。」

  那一瞬間,天花板驟然破碎,沉重的東西嘶鳴而來。

  槐詩背後腥風呼嘯。

  未等反應,兩隻手就已經抓在自己的肩膀上了,緊接著,猛然將他拽起來,摔在地板,槐詩還沒從天旋地轉中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後腦勺一陣惡風,下意識地翻身,就看到一隻臭腳丫子踩在自己原本腦袋的位置,地磚崩裂,碎石劃傷了他的臉。

  他愣了一下,雙腳猛然一蹬,踩著那東西臉向後滑出,踉蹌翻滾,起身來端詳著來著的面目,不可置信。

  戚問!

  那玩意兒確實是長得和戚問的臉一摸一樣,但問題是除了臉之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就好像蜘蛛一樣,用屍塊縫合的軀幹上好像蜘蛛一樣亂七八糟地插著手腳,趴在地上的時候像是一塊爛泥,當運動起來的時候,就好像一塊長著人頭的發瘋爛泥。

  慘不忍睹。

  上陣父子兵也不能這麼來啊!

  「槐詩……」戚問的腦袋上留下口水,直勾勾地看著愕然地少年,發瘋地尖叫:「槐詩!槐詩!槐詩!」

  手足並用,匍匐而來!

  「別他媽叫的那麼親熱好麼!」

  槐詩拔刀反擊,隔住了那一隻橫掃而來的蛛足,火花飛迸,踉蹌後退。

  眼看著亂戰之中的兩人,戚元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可當笑容還未曾展開的時候,他頭頂的天花板上再度劈開了一道筆直的縫隙,自其中,一道淒寒的刀光迸射而出,貫穿了層層血色之後,直取戚元的脖頸。

  隨著天頂的破碎,一具猙獰地般若面自黑暗中浮現,向著戚元勾起了冰冷笑容。

  有清越的女聲響起。

  「——你的首級,就由我裡見琥珀收下了!」

  在鬥爭之中,槐詩愕然回頭,旋即色變。

  媽的,有人要搶我人頭!

  戚元這孫子究竟欠了多少人的工錢!

  .

  .

  「裡見琥珀?」

  在奮力地拖曳著鐵箱中,柳東黎還抽空看了一下社保局支援的名單,瞥到了一個瀛洲的名字時頓時愣了一下。

  「裡見家的華族?不去鹿鳴館竟然來社保局,真少見啊?」

  他感嘆了一聲,從腕錶上收回視線,一抬頭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坐在月台上的女人。

  就好像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一樣,神情平靜又放鬆,淡定地擦著槍身上的血,粘稠的血污從她的裙子上滴下來,分不清究竟是她的還是別人的。

  是艾晴。

  他愣住了,臉上下意識地浮現出招牌式的營業笑容,旋即有些僵硬:

  「呃……好久不見。」

  艾晴抬起眉頭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在新海麼?天文會四等武官兼影監察柳先生。」

  柳東黎的笑容越發地僵硬。

  他的第一反應是槐詩說漏嘴了,可她的神情卻不像是那種被矇騙許久之後忽然發現的惱怒樣子,反倒是淡定地像是一開始就知道一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這一份二五仔工作好像挺失敗的?

  他有些沮喪。

  「你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艾晴漠然反問,「你應該問我什麼時候信任過你才對。」

  「對人警戒心太強可不是好事兒啊。」

  柳東黎搖頭嘆息,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狠抽了兩口:「不是所有人都想著怎樣去害你的。」

  「大部分人是就夠了。」

  艾晴平靜地收起了武器,向著他伸出手:「有紅酊麼?白酊和黃酊也湊合。」

  「都有都有,你等一下。」

  柳東黎有氣無力地走過去,彎下腰檢查了一下艾晴的雙臂和脖頸,凝視著突出的血管,眉頭皺起:「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自動骨架?你瘋了嗎?你不會連那玩意兒的副作用都不知道吧?神經中樞被電流過載破壞的話,你以後都要癱瘓了。」

  「事急從權。」

  艾晴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方向,忍不住輕聲嘆息:「如果說我最近有學到什麼事情的話,那就是不能事事靠別人。」

  她說,「總要親力親為,對不對?」

  話中好像在感慨什麼道理,又好像帶著暗暗地諷刺,令柳東黎這個撂挑子去玩潛伏的傢伙有些坐不住。

  在簡單地檢查完畢之後,他給艾晴的創口上噴了一層白色的霧,這是天文會配發的急救藥,專治外傷的白酊,然後是協調神經的黃酊和阻止內臟出血的紅酊。

  這三樣不論哪一個都帶著興奮劑的效果。

  肉眼可見的,艾晴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被狠擺了一道啊。」

  柳東黎坐在她旁邊,傾聽到遠方鬥戰的轟鳴,輕聲感慨:「社保局恐怕早就做好準備了吧?金陵那幫上層恐怕也早就知道收到風聲了,竟然一點都不往外露,明顯是把下面拚命的嘍囉不當人看。」

  「如今的天文會早就不是曾經的天文會了,你做監察官這麼久,不會還是那種動畫裡才會出現的傻白甜吧?」

  柳東黎聳了聳肩。

  如今的事態已經明顯。

  不知道多少年前開始,東夏就防著別人打魔都的主意呢,看似只是純粹的情報封鎖就完事兒了,結果明松暗緊,悄悄地嚴防死守,不知道坑了多少人進去。

  姑且不論歸淨之民的那盤大棋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東夏自己還藏著不知道多少後手,恐怕早已經在暗中準備好了。

  否則東夏譜系排行第一,全世界五階昇華者中排行前幾的麒麟怎麼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戰場上,根據內部情報,據說在東海上已經和毀滅要素·牧場主的親軍禁衛獵食軍團大打出手。

  甚至被抓住了空隙,直接架起了直通至福樂土的高速公路,儼然是一場籌謀已久的閃擊戰。

  如今雙方恐怕已經在地獄裡大打出手,搞不好這一次牧場主會親自出手也說不定。

  如今譜系中排行第一的麒麟·符殘光把持大局,排行第二的白帝子·諸清羽突入至福樂土,排行第五的天命玄鳥掃蕩戰場,正在將那些潛伏在各個城市裡的神經病一個個碾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忽然出現在新海了。

  哪怕還要有其他鎮守人去鎮守邊境,後面也還有誇父、諦聽和據說戰鬥力比麒麟還要誇張的白澤沒有出手呢。

  簡直穩如老狗。

  畢竟是全世界六大譜系中公認的前三,如果這一次夠狠的話,說不定連牧場主都要爪麻。

  東夏譜系、羅馬譜系、埃及譜系、俄聯譜系、美洲譜系、天竺譜系……

  除了當年隨著曾經的理想國分裂而殘缺隕落的深淵譜系之外,如今的天文會五常,幾乎將全世界公認的六大譜系盡數把持。

  這也是五常的底氣所在。

  傳承數千年自前幾個紀元延續至今,堪稱長盛不衰、內部分支繁多,甚至直接可以代表這個國家的東夏譜系。

  來自原初紀元的埃及第一王朝,以血脈傳承至今,甚至直接以神靈化身、教宗和神靈之子的名義統御兩河流域的埃及譜系。

  羅馬譜系和俄聯譜系則是曾經一度掌控了整個西方的龐然大物——聖靈譜系分裂之後的產物。

  一者把持了諸多昇華之路,以曾經的羅馬譜係為主,融合了希臘諸國奇蹟,成為了如今的羅馬譜系。而另一者則奉迎虛無的神明創立了正教譜系,再輔以諸多神話源典,形成了今日的俄聯譜系。

  衍生廣泛的天竺譜系原本有擠入前三,甚至爭奪第一的潛力,可是卻因為沒有一個強而有力的領導者彈壓內部分歧而導致一分為三。

  四百年以來,毀滅譜系、創造譜系和維持譜系內鬥不休,內戰延續。反而變成六大譜系中最為薄弱的一系。

  而美洲譜系,則是流浪至此的異類們和邊境生物們在聯合了印加譜系之後而形成的新世代聖痕譜系,存世時間最為薄弱,也最為弱雞。倘若沒有一位存世神靈的支撐,恐怕難以保持獨立。

  至於曾經一度被稱為天國譜系的深淵譜系,則早已經沒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38 PM

第九十一章 輸出不夠怎麼辦?

  歸根結底,聖痕本身就是奇蹟的殘痕。

  可深淵譜系的奇蹟卻並非來自於現境,而是源自數個紀元以來,天文會對現境軸心的七道支柱的觀測和印證,對地獄的發掘和考察。

  可以說是那些死去世界中所殘留的精粹,曾經它一度被公認為最適合深度地獄探索的聖痕譜系。

  可惜,隨著理想國的隕落和上代會長的不知所蹤,如今已經分崩離析,看不到成型的希望,漸漸被人遺忘。如今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除了天文會內部的幾個秘密部門和全世界零星幾個開拓機構之外,已經難見蹤影。

  而這六大譜系,之所以會被公認為六大,便是因為它們的潛力無窮,不止是更容易在五階昇華者中出現受命於天而被地獄加冕為王的受加冕者,更因為這六大譜系中各自有一位凌駕於塵世之上,超脫五階之外的『天敵』。

  至上者,行走在人間之中的神明、人形的地獄,只是存在於現境,就會將這個世界歪曲的規格外怪物。

  譬如東夏那位白帝子的生父,公認的地獄開拓者中的第一人,旅行者·褚海,有史以來第一位進入深淵之底之後又全身而退的存在;天竺譜系中因盛怒而攪拌乳海倒灌巴格達的青頸;羅馬曾經洞開天門令諸界無暗的雙子天敵·守門人……

  這些都是足以顛覆現境的怪物,甚至現境都不足以支撐他們的存在,為了維持現境穩定,只能在特殊的邊境和地獄中進行活動。

  擁有如此的底氣,掌握六大譜系之一,東夏自然不怕和至福樂土開戰。只要在現境,幾乎可以說冒出一個來打一個,跟打地鼠似的。

  正因為如此,艾晴才如此放心地讓槐詩帶著沈悅去作死。

  有社保局兜底,幾乎不可能出什麼狀況。

  哪怕局勢再怎麼樣,沈悅畢竟還是一個三階,打不過總是跑得過,能混一點功勞回來的話,回頭對社保局也有個交代。

  只不過在柳東黎這裡聽聞了九鳳進階的事情之後,艾晴的神情也凝重起來。

  哪怕大局無損,但誰都不想成為局部被犧牲的棋子。

  在從理順了全部的情況之後,艾晴沉吟片刻,忽然突兀地問:「既然你都打算用炸藥了,為什麼不選個效率高一點的方法呢?」

  「你……」

  柳東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後本能地搖頭:「沒可能的。」

  「不,有可能。」

  艾晴挑起眉頭,拋弄著手中還有一格電的手機,慢條斯理地說道:「說起來讓人奇怪,我竟然還有個朋友在現境協調部工作,你懂吧?」

  「……」

  柳東黎複雜地點頭。

  懂懂懂,各種意義上都是。

  姑且不論艾晴口中的那位倒霉鬼朋友是讀作朋友寫作工具還是被她掌握把柄可以脅迫,總之這個計畫似乎有了可能性……

  於是,艾晴緩緩起身,凝視著那一箱足以將整個足球場都送上天的炸藥。

  「那麼,讓上面那群大人物們看看——小嘍囉們的本事吧。」

  .

  .

  槐詩現在發自內心地感覺到了危機。

  莫名其妙地從天上跳下來一個友軍,來搶自己的人頭!

  一瞬間他連戚問都顧不上了,想要衝過去,可是卻戚問的諸多手腳死死地糾纏住,難以脫身。

  於是,槐詩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把修長的剃刀自空中一個迴旋,摧枯拉朽地撕碎了戚元周身的血幕,將那一顆頭顱斬落。

  落入了戚元的手中。

  「竟然……藏在這裡麼?」

  那一顆頭顱上的面孔微微抬起,凝視著半空之中愕然的突襲者,緊接著,伸手,血幕匯聚,化作鐵拳,猛然砸在了突襲者的身上,將她砸在牆上,摳都摳不出來。

  而戚元,卻依舊傲慢地佇立在祭壇之上,緩緩地將他的腦袋拜回了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一條猙獰的血線。

  而就在血線中,不斷地有一道道黑色的陰影滲透而出,在他的背後交織為一個龐大的陰影,壓制著所有人的呼吸。

  自九鳳中分化而出的力量附著在他的身上,可那力量卻並非來自那九顆猙獰的頭顱,而在是來自於那一道泣血的無首之頸。

  自斷首的頸上,黑血緩緩滴落。

  他便沐浴在這血中,冷眼凝視著突襲者,伸手,化作漆黑的血幕解體,千絲萬縷的血線向著突襲者穿刺而去。

  轉瞬間,那一件將她籠罩在其中的大衣被撕扯成粉碎,無數飛散如蝴蝶的布料中,猙獰地鬼面撐起刀鋒,破殼而出!

  龐大的剃刀驟然收縮,變成一把太刀的樣子,刀鋒吞吐,自空中迴旋,所過之處,一切糾纏過來的血線都憑空自燃。

  刀鋒所指,十幾米之外的槐詩竟然都感覺到無端燥熱,顯然絕不尋常。

  更令槐詩驚愕的是,那一件寬大到過分的大衣被撕碎之後,露出來的竟然是少女的嬌小身軀,小皮鞋黑絲襪還有水手服……

  竟然是個JK?

  若不是臉上帶著一個猙獰般若面的話,他幾乎懷疑自己去了什麼見鬼的漫展。

  就在混戰之中,兩人彼此望了一眼,同時望到對方眼中的錯愕。

  槐詩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怒:「你一個二階的拿什麼來送菜啊!」

  裡見琥珀也怒了,開口竟然是字正腔圓的東夏語:「你一個一階的好意思說我嗎!」

  「我東夏自有國情在此,你管得著麼!」

  槐詩反唇相譏,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尖叫打斷了。

  「槐詩!槐詩!槐詩!」

  戚問又撲了上來。

  「你槐個屁啊!」槐詩大怒,掄起斧子就照著他腦勺劈下去:「死了就好好給我下地獄去!別再爬上來了!」

  雷斧心毒交錯而過。

  把戚問的臉砍了個稀巴爛,可戚問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止,三條胳膊兩條蛛足又從爛泥裡穿出來向著槐詩刺來。

  緊接著,他一團漿糊的臉竟然又迅速地恢復了,直勾勾地盯著槐詩,不住尖叫:「槐……」

  「你可別水了!」

  眼看這王八蛋要在自己命運之書裡水個三四頁的字數,槐詩就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就是一記跳劈!

  又砍了個稀巴爛,又恢復了原狀。

  不只是臉,包括胳膊和腿,哪怕槐詩把他剁成了兩截,他都能重新合在一起。哪怕攻擊菜的摳腳,可隨著槐詩的進攻,他變異出的器官竟然越來越詭異。

  不過一分鐘,他渾身就已經長滿了亂七八糟的眼睛鼻子手腳觸手爪子乃至翻出來的內臟,乍一看簡直像是一鍋狗屎咖喱燉雜碎,分外倒胃口。

  很快槐詩就發現,這種不正常的生命力來源。

  此時的戚問已經被戚元注入了得自九鳳上主的黑血,而且還是相當高級的貨色,完全變成了一個砍不死的爛泥怪。

  輸出不夠怎麼辦?

  槐詩迅速後退,抽空把烏鴉的說明書拿出來拚命往後翻,終於在最後一頁找到了這個問題的解答:

  【嗑藥】

  ——白色的那管,一粒打架,三粒殲敵,全嗑自爆。

  藥?

  什麼藥?

  槐詩狼狽地在身上翻來翻去,找那些塞在懷裡的旅行包零碎。

  MP3?不是!手機?不是!鑰匙?不是!錢包?不是!色情雜誌?不是!等等……為什麼包裡會有這種東西?

  槐詩愕然地看著那厚厚一本雜誌上【龍虎豹】三個大字,搞不明白烏鴉究竟塞這玩意兒在自己的包裡幹啥?

  怕自己在這地鐵裡黑洞洞的待著害怕,送一本給自己排遣寂寞嗎?

  「吃我暗器!」

  他揮手把這玩意兒劈頭砸向戚問,然後繼續摸,最後終於從口袋裡找到了一管顆粒,純白的像是雪花,像是冰糖一樣,看上去晶瑩剔透的。

  撬開瓶口之後嗅了嗅,瞬息間槐詩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整個人都快樂了起來,彷彿飛上天空一樣,看什麼什麼順眼。

  看到戚問都覺得哎呀這小東西丑萌丑萌的仔細一看還真可愛想要過去摸兩把。

  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他當然知道這玩意兒是啥。

  如果劫灰是死亡和自己負能量結晶的話,那麼這玩意兒就是生命和幸福所凝集而成的實體,烏鴉曾經說過的——解脫者之塵。

  一般用來專門製作各種高等恢復藥劑的重要材料,可偏偏只有在幸福死去的人死後的源質才能凝結而出。

  外國甚至有些工坊專門贊助電視台搞了一檔專門給人臨終滿願的節目來收集這些。

  劫灰一斤只能買個十來萬,這玩意兒也是十來萬——可人家的單位是一顆!一顆就要十來萬!

  想到這裡,槐詩的心都碎了。

  他根本捨不得吃啊!

  但看著面前步步緊逼已經從小火龍快進化成百變怪的戚問,再看看那邊自己快要被搶走的人頭,頓時心中一狠,咬牙跺腳,撬開了蓋子,一口氣倒了三粒出來。

  然後,一口氣兒的……塞進胸前裡的大洞裡去。

  對,說明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我牛逼——烏鴉附言。

  槐詩只希望她這次沒有坑自己,可等塞進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好像哪裡不太對?

  這個解脫者之塵是正能量沒錯吧?可自己這個聖痕,還有充斥在自己胸臆中的……似乎都不是什麼光明積極正能量向上的玩意兒呀?

  兩個放在一塊,會不會……

  轟!

  槐詩眼前一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39 PM

第九十二章 雖然你生氣的樣子很狼狽,但……

  槐詩是真得眼前一黑。

  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見,被海嘯一般自胸口所噴湧出的黑暗所吞沒。

  就好像強酸和強鹼被兌到一處,一顆巨大的冰塊丟進了沸騰的鋼水中,一隻野雞丟進了狼窩裡。

  反正就是天雷地火,火上澆油,油盡燈……不對,總之,已經亂七八糟到好像成語接龍一樣了。

  就好像嗑了好幾斤土製炸藥,槐詩劇烈地嗆咳,從鼻子和嘴裡噴出了黑暗的霧氣和火星來。

  就在三顆解脫者之塵被塞入胸口的瞬間,便自行崩解融化,釋放出萬丈光芒,緊接著,盤踞在那裡的黑暗就好像被激怒了一樣,同光芒碰撞在一次,宛如實質一般迸發出了難以形容地衝擊。

  槐詩能夠感覺,如今宛如神經和血液系統一般遍佈全身的聖痕在劇烈地震盪著,在解脫者之塵的刺激之下,源源不斷地湧現出槐詩未曾預料的力量。

  然後,強行接管了一切器官的運作。

  黑色的河流在他的軀殼中奔湧,代替了血液的流淌,劫灰的火光自其中穿梭明滅,覆蓋了神經電訊號的傳達,洶湧如海潮的黑暗滲透了一寸軀殼,吞沒了他存活在人間的形骸。

  一瞬間,將名為槐詩的卡牌強行翻面,將那個少年藏進了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沉睡在黑暗中的陰魂。

  感覺不到體溫,感覺不到心跳,也感覺不到呼吸時肺腑的收縮與膨脹。

  在他的胸前,那個原本馬克杯大小的黑暗裂隙瞬間擴大了一倍,自其中湧動著宛如漩渦一般的火光。

  伴隨著熔岩漩渦的震盪,龐大的力量隨著黑暗河流的脈動傳達向了四肢百骸。

  自無數的死亡記錄中所積累出的恐怖死亡終於在這一刻憑藉著聖痕自量變完成了質變。

  他真正地化身為了非人。

  成為了陰魂!

  他在燃燒,沐浴在形成了實質的冰冷火焰中。

  隨著他手掌自刀斧上抹過,一層漆黑的雷光便在鋒刃之上亮起,隨著槐詩的揮灑,鞭撻著空氣,留下一道道冰霜的痕跡。

  再無原本的溫度和耀光,取而代之是譬如死亡的冰冷和幽靜如黑暗的雷霆。

  在槐詩血液中濃度急速攀升的劫灰影響之下,心毒與雷霆在此融合一處,形成了全新的質變。

  這算是什麼?

  在震驚之中,槐詩愕然地看著自己陌生的軀殼:自己終於不是一台負能量製造機了,然後,他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台負能量發動機?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好事兒。

  感受著劫灰和解脫者之塵碰撞之後那宛如裂變一般洶湧澎湃的力量,槐詩咧嘴,沉浸在這前所未有的充盈和狂熱之中。

  看向戚問的視線,就變得越發愉快起來。

  「吃我這一招洪荒·開天闢地!!!」

  完全不顧自己沒有版權會被揍而且洪荒開天闢地也不是這種鬼玩意兒的前提,槐詩咆哮著,沖上前去,一個跳劈!

  轟!

  雷光炸裂,暗流宣洩。

  隨著憤怒之斧的斬落,縈繞在斧刃之上的暗雷迸發,裹挾著槐詩七年的憤怒和殺意擴散,向前延伸。

  瞬間,自戚問扭曲的軀殼之上撕開了一道近乎將他從頭到尾切成兩半的縫隙。

  所過之處,一片慘烈的焦黑,再不見恢復的痕跡。慘烈的荒蕪和死亡的冰霜此刻隨著斧刃的劈斬降臨在這一具泥潭一般的軀殼上。

  黑血哀鳴,被暗雷所蒸發熄滅。

  戚問嘶吼,無數肢體亂七八糟地糾纏了過來,可下一瞬間,擴散開來的鐵灰色霧氣中,燃燒的惡鬼咧嘴,抬起雙臂,手斧與祭祀刀如羽翼一般展開。

  下一瞬間,無數雷光迸射,隨著槐詩雙臂的揮砍,自空中縱橫交錯,留下慘烈的痕跡。

  已經完全被改到不像樣的上座部雙刀術如今已經臻至了肉眼難見的極速,在這近乎暴風一般地劈斬之中,戚問的軀殼痛苦痙攣著,那一張扭曲的面孔被徹底斬做了粉碎。

  一瞬間的交錯,槐詩掠過了戚問,頭也不回地衝向了重重黑血之中的戚元。

  在他身後,戚問的扭曲肢體僵硬在空氣中。

  千瘡百孔的軀殼之上浮現了無數密集的斬痕,緊接著,轟然爆裂,化作了千百份碎片,又在爆發而出的雷光徹底蒸發為灰塵。

  再無任何的殘留。

  而槐詩,已經突破了阻攔在外的血幕,摧枯拉朽地衝入了戰鬥之中,斧刃向著背對著自己的戚元

  暗雷和黑血碰撞在一處,雷霆爆發,自戚元的後腦勺上留下了一道慘烈的缺口。

  「什麼東西!」

  他愕然回頭,凝視著燃燒的槐詩,怒然揮手,黑血沸騰,旋即自舞動的黑血中長出了一隻巨手,將槐詩轟然擊退。

  「你好,我是流淚狗頭,今天我們不談悲傷,也不拉肖邦……」

  槐詩扭動著脖頸,再度緩緩逼近:「就說說討薪的事兒吧!」

  今天,我槐詩就要讓你知道!

  沒有人能欠了我淮海路小佩奇的錢之後逃跑!

  沒有人!

  「走開!」裡見琥珀大怒,「首級是我的!」

  「放屁,空口白話搶別人人頭還有理了!」槐詩不管她的抗議,再次掄起斧子跳上去:「告訴你,這人頭我拿定了!」

  嘭!

  黑血爆發。

  纏繞在戚元周身的黑血驟然增長,無數眼瞳自其中生長而出,隨著鮮血的流轉而睜開合攏,漠然地凝視著他們。

  「看來,我還真的是被……小看了啊。」

  無首之頸的恐怖陰影再度升起,那一道泣血的脖頸驟然伸直了,自虛空中迸發出淒厲的鳴叫。

  尖銳的鳴叫聲幾乎撕碎了空氣,裹挾著一層層血色的漣漪,衝向了四面八方,所過之處,一切活物盡數衰敗。

  除了槐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飲下九鳳的黑血之後,戚元已經算不上一個人了,而是變成了九鳳的一部分。

  如今的地鐵路線之中,包括這裡在內,一共有十處祭壇,為九鳳的蛻變提供助力。而九鳳也憑藉著黑血,將自己的力量賜予這些虔誠的信徒,以保衛自己在蛻變時的脆弱階段。

  而戚元作為新晉受洗者,所領受的便是九鳳的九頭之外唯一無首,也是九鳳的『鬼車』這一稱號的由來。

  傳說之中它的鳴叫有攝取魂魄的力量,一切普通人在聽聞到這一聲鳴叫的瞬間,所有源質都會被抽取而出,成為九鳳的食糧。

  哪怕是昇華者也難以抵擋如此恐怖的衝擊和吸取。

  在血色的波紋籠罩之中,槐詩只覺得眼前陣陣昏黑,身上燃燒的源質之火竟然都被叫聲所攝取,被扯向了戚元所在的方向。

  戚元冷哼,伸手篡奪了這一份來自槐詩的力量,可笑容還沒有持續多久,臉色就變成了青黑。

  來自死亡的心毒和劫灰之中所攜帶的海量絕望如火一樣焚燒著他的手掌,瞬間將他的一條手臂燒成了焦炭。

  槐詩看了只想笑。

  陰魂聖痕本來就是輔助型聖痕,只怕別人不敢要,從來沒有自己不敢給的時候。

  這時候把自己的源質吞下去,和直接服毒有什麼區別?

  哪怕九鳳能夠扛得住這種源自死亡的毒,可不代表你一個接了別人水管的水龍頭能夠亂來啊。

  可令戚元越發震驚的是,那種源質之火中裹挾的力量和屬性,赫然是黑血的天敵。

  太諷刺了,代表毀滅因素的牧場主麾下所擁有的力量是生命,可來討伐戚元的人卻代表著死亡。

  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他奮力揮手,依靠著海量的黑血強行將那一片火焰淹沒,焦黑的手掌重新生長而出,望向槐詩的眼神再無不屑,而是充滿了謹慎和殺意。

  但不等他行動,他背後就風聲呼嘯。

  薙刀劈斬而來!

  在裡見琥珀的手中,那一把從肋差和薙刀之間不斷變化的武器簡直殺傷力驚人,明顯看得出她在其中的造詣,不論是小太刀、打刀還是長度誇張的野太刀,亦或者變成雙手武器的薙刀,彼此之間切換的時候都圓融無暇,架勢圓滿,就連槐詩以自己死出來的兵擊技能去看都看不出什麼瑕疵。

  硬撼了剛剛那一聲鳴叫之後,她竟然好像沒有收到任何影響。

  早在血色波瀾捲來的瞬間,她腰間的御守護符上就亮起了一層光,五芒星自背後一閃而逝,將她籠罩在內。

  而凶狠的般若面竟然直接吞噬了尖嘯之中裹挾的源質衝擊。算上她手中的那一把詭異的武器,這已經有三件邊境遺物了!

  而她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和腳下每次奮力一踩都能夠在空中借力的二段跳的皮靴也不是凡品。

  這個女人怎麼這麼有錢!

  得想辦法傍上這個富……不對!

  槐詩下意識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臉,都被柳東黎給帶壞了,老子現在家裡有一千多萬呢,傍什麼富婆啊,先把這個人頭搶了再說!

  不知道究竟是心有靈犀還是天底下骯髒的套路總歸都是一樣的,這兩個人雖然未曾謀面,但此刻配合起來竟然隱隱也有些章法。反正就是一個人正面去吸引火力,另一個人在背後找機會下毒手。

  大家輪流背刺,居然亂七八糟地佔據了上風。

  縱然有著九鳳所賜予的力量,可戚元那裡遇到過這種近身肉搏的神經病,而且一遭還是糟倆,簡直是雙倍的噁心。

  一時間竟然有些手忙腳亂。

  在狂怒地擊退了薙刀的劈斬之後,戚元背後的眼睛就看到燃燒的少年狂奔而來,手中的刀斧帶著雷光斬落。

  緊接著,沸騰的黑血之中,兩隻手臂驟然生出,竟然硬生生地將斬落的刀斧握住了。

  僵持在原地。

  而就在壓制之中,火焰中的陰魂嘴角緩緩勾起,隔著刀斧輕聲感慨:「我說阿元啊,雖然你生氣的樣子很狼狽,但你打架的樣子真得很像菜xu……」

  轟!

  九鳳狂怒的尖嘯迸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40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9-11 09:43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你確定?

  媽耶,嘲諷開大了。

  槐詩眼前不知道今天第幾次一黑,旋即感覺到腹部一陣冰冷,低頭看去的時候,看到一截貫入軀殼的堅硬節肢。

  此刻隨著血色的漣漪擴散,兩人同時被擊飛了開來。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戚元的雙手舉起,呼應著空中的黑血,猛然按落。緊接著,無數黑血匯聚成雲,自雲中,無數血箭飆射而下。

  無差別地將方圓十米之內的一切籠罩在其中。

  哪怕是堅硬的柱石在血箭之前也被穿出一個一個的大洞,緊接著從大洞中就有各種各樣看上去不像是觀賞性植物的花花草草鑽出來,張牙舞爪。

  自半空中,槐詩無從借力……才怪,他伸手一指,一線繩索飛出,纏繞在身後的柱子上,猛然將他扯出了這一招AOE的攻擊範圍。

  傻了吧?老子是蜘蛛俠!

  就在他幸災樂禍準備看里見琥珀笑話的時候,只看到那個戰鬥JK怒喝了一聲,手腕上的佛珠驟然破碎了,緊接著,一塊一塊火紅的鎧甲出現在了她的身上,從頭到腳徹底覆蓋,轉眼間,身著大鎧,甚至還披著三扇紋的陣羽織。

  硬抗!

  干,對面是個鋼鐵俠!

  槐詩這蜘蛛俠沒高興多久,就忽然變成了弟弟……這富婆怎麼這麼有錢的!

  他踉蹌落地,咬牙,將捅進腹部裡的那一截肢體猛然拔出來,可是卻不見上面有什麼血,只有一片漆黑的燃燒痕跡。

  很快,槐詩就發現自己腹部的傷口處在火焰的籠罩中緩緩合攏,雖然能夠感覺到陣陣劇痛,可是竟然不影響活動了。

  這感情好……

  趁著自己的負能量發動機還有油,槐詩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給刀斧附魔,衝入戰團之中。

  我還要靠著這孫子減刑呢,怎麼能讓別人把腦袋砍跑了!

  如今在里見琥珀的手中,那一把邊境遺物已經再度變成長度接近兩米的野太刀,自嬌小的身軀中揮舞,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可太刀之上所繚繞的火焰卻是貨真價實的。

  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脫離了大部隊之後想要單獨來**OSS,如今留給她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她乾脆不顧源質的消耗同時支撐著幾件邊境遺物的運作,開始硬砍。

  而令人欣喜的是,隨著周圍傳來的轟鳴,其他的祭壇好像已經連續被攻破了,而傳輸給起戚元的力量也漸漸地不穩定了起來。

  在鏡像地投影中,九鳳的恐怖陰影越發的模糊,似是奮力掙扎。

  最後,猛然抬頭看向戚元的方向,九顆頭顱的鳥喙開闔,好像說了什麼,戚元愣住了,神情惶恐,可緊接著就變得慘白了起來。

  「為何要拋棄我,上主……」

  他慘叫著,伸手想要說什麼,可是在景象的另一頭,海量的黑血卻噴湧而出,彷彿最後的餽贈一樣將他淹沒。

  鏡界驟然破碎,九鳳的投影消失不見。

  可戚元卻發出了慘叫,迎接著最後黑血的沃灌,一個又一個的腦袋從脖頸之上擠出來,他身上帶來槐詩他們的壓力也在節節攀升,令人不可置信。

  同樣,他們也能夠感覺到,其餘地方所傳來的恐怖波動,這也讓人更加難以理解。

  九鳳……放棄了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不惜聖痕破碎,竟然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分賜給了信眾?

  「F@CK!」

  里見琥珀頗為國際化的罵了一句髒話:「那邊的傢伙,別傻愣著了,趕快把這個傢伙解決掉!否則的話……」

  「啊!!!!!」

  宛如喪失至親那樣,戚元發出悲痛欲絕的慘叫,可他的身體卻在迅速地越發畸形。

  作為九鳳親自施洗的信徒,戚元在飲下黑血之後已經徹底地化為了九鳳的一部分,無條件遵從他的一切命令,幾乎像是傀儡。

  如今傀儡的線斷了,對他來說卻不是得到自由,卻彷彿失去了整個世界。

  那一雙雙血紅的眼眸裡滿是瘋狂,看向了槐詩他們。自然不需要里見琥珀在說什麼,槐詩咬牙,嘶吼一聲,合身而上!

  還用得著說什麼?

  這又不是什麼魔法少女的世界,對面也不是什麼十四歲魔法少女。

  BOSS要變身了,還不趕快瘋狂輸出,等吊打麼?

  如今的戚元,已經變成了不折不扣地邊境異種,等他接受了九鳳最後的餽贈之後,儼然就是一隻小型的殘缺版九鳳。

  到時候哪怕他沒有聖痕,實力大減,怎麼也能輕鬆料理他們兩個了。

  槐詩在前進,可里見琥珀卻後退了一步,高舉的野太刀垂落,邊境遺物之上驟然升騰起了熾熱的火光。

  神樂村正的銘文自其中浮現。

  緊接著,隨著少女的嘶吼,狂亂的源質波動自從誇張的刀鋒上匯聚為一束,隨著她的前突驟然迸發,貫向了層層舞動的黑血。

  ——新陰流奧傳·無二劍。

  勢如破竹。

  恐怖的暴風裹挾著火焰將戚元變形的肢體撕開了一個大洞,緊接著,槐詩的刀斧劈斬而下。縱然沒有什麼威風八面的招數名可以喊的出口,可他業已將上座部密宗的雙刀嫡傳徹底展開。

  隨著他近乎瘋狂的劈斬,暗雷如潮,呼嘯而至。

  槐詩只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飛速的燃燒,融入了那暴動的雷光之中,化作無數的毀滅和死亡,以冰霜和荒蕪的方式灑落。

  自近乎凝固的時光之中,陰魂嘶吼,瘋狂地揮灑著手中的鋼鐵和雷光。

  一層層膨脹的血肉被撕裂了,顯露出畸形的內臟和隱藏在其中的面孔,戚元尖叫,變形的手臂向著槐詩刺出,可緊接著便被佔成了粉碎。

  血色的漣漪擴散,可緊接著又被刀斧之上的雷光硬碰硬地劈碎。

  「喜歡吃,是吧?」

  槐詩嘶吼:「吃我【宇宙原暗】!」

  刀與斧在空中交錯,最後自從他的膨脹的軀殼之上留下了十字型的深邃創口。

  緊接著,他棄刀棄斧,從懷中抽出自己最後一包劫灰和剩下的解脫者之塵,猛然塞進畸形的肺腑之中。

  最後,五指並起如刀。

  圈禁之手帶著燃燒的源質之火,刺入了他迅速合攏的創口中,奮力握緊。

  下一瞬間,狂怒原暗和烈光自從戚元的軀殼之中迸發而出,沒有聖痕陰魂調和平衡之後,屬於兩個極端的源質彼此碰撞,迸發出了最凶狠的爆炸和動盪,令戚元的身體瞬間膨脹。

  緊接著又在神樂村正的劈斬之下四分五裂。

  「——朔月迫斬!!!」

  自野太刀燃燒的刀刃上,驟然又一輪殘月的輝光升起,在月光的輝光映照之下,一切彷彿都停頓了一瞬。

  只有十六道縱橫交錯的火光自空中縱橫交錯,最後,又強行聚為一束,將戚元籠罩在內。

  嘶鳴聲響起。黑血如潮,從戚元殘缺的肢體噴湧而出,又在火焰和雷光之中迅速蒸發乾結,變成了惡臭的灰塵。

  而那一具無首之頸的投影,轟然消散。

  隨著畸形肉體的爆裂和迅速腐爛,殘缺的戚元從其中落出。緊接著,里見琥珀飛身而起,狂喜地將野太刀斬落!

  「首級——」

  她興奮地呼喊,「我拿下了!」

  「做你的美夢!」

  槐詩大吼,揮手,就在後面的柱子等待許久的悲傷之索猛然竄出,蛇一樣地纏在她的大鎧之上,將半空中的里見琥珀扯向了後方,緊接著,糾纏在她的四肢之上,猛然收緊,封鎖一切行動。

  而槐詩已經抬起了手中的斧頭,對準了戚元殘缺的面孔。

  冰冷的雷光照亮了那一張呆滯的眼瞳。

  「就像你那會兒說的一樣,戚元,我來送你了。」

  槐詩踩在他的身上,低頭凝視著他的臉:「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戚元呆呆地看著槐詩的臉,劇烈地嗆咳著,吐出了破碎的內臟,很快,便露出了嘲弄地笑容。

  「隨便你怎麼樣吧。」

  他閉上了眼睛,「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槐詩漠然地垂下眼眸。

  「——你的夢就不應該開始,和這個世界上很多個夢一樣。」

  斧刃斬落。

  緊接著,暗雷迸發,將一切吞沒。

  到最後,只剩下一地惡臭的灰燼。

  籠罩在槐詩身上的火焰驟然消散,疲憊和劇痛驟然襲來,槐詩踉蹌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狽地喘息。

  總算可以休息了。

  他該打的仗已經打完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再去干涉的範疇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有點想念那一瓶原本塞在聖痕裡的快樂水,可惜已經被毀掉了,否則能爽快的來兩口就什麼都不差了。

  很快,他就聽見不遠處氣急敗壞的咆哮聲。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混賬!觸手怪!鄉下佬!給我切腹吧!」里見琥珀終於從地上爬起來,手裡提著野太刀,怒視著槐詩:「我要和你決鬥!」

  槐詩愕然地看著她,端詳著她腰間掛著的社保局徽記,不可置信:

  「你確定?」

  里見琥珀傲然地抬著頭,「怎麼,不敢麼?放心,我不會用聖痕的力量,我們只比……」

  她還沒說完,就看見槐詩從褲兜裡掏出了自己天文會的胸卡,微笑著地別在了胸前。

  「里見琥珀女士,作為社保局的救援部隊成員的你,要強迫我這位受害者、以及天文會新海部門的監察官副手兼機要秘書的文職成員來接受你的挑戰麼?」

  槐詩咧嘴,露出師從艾晴的標準天文會營業微笑:

  「你確定?」

  隔著面具,槐詩看不見里見琥珀的表情,但很明顯,能聽得見咬牙的憤怒聲音。

  是的沒錯,權限狗就是這麼討厭!

  尤其是負責打小報告的那種,尤其討厭!

  自其他人的憤怒中,槐詩體會到了久違的快樂感。

  就在他準備在說點什麼給里見琥珀添點火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一陣尖銳的破碎聲,就好像無數鏡子在瞬間被摔碎了一樣。

  阻攔在周圍的鏡界斷層驟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深淵之中升起的神聖光芒。

  「那是……什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44 PM

第九十四章 重新做鳥

  「那是……什麼?」

  槐詩愕然地低頭,凝視著那一片黑暗深淵。

  當最表層的鏡界偽裝破碎的瞬間,整個被異化的龐大地下世界終於顯露出了它的真容。

  就好像整個新海地鐵環線內部的泥土全都被挖空了一樣,自整個龐大的城市之下形成了一個難以言喻凹陷和縫隙。

  整個地鐵環線就是它的邊緣,向內俯瞰的話,只能夠得到一片虛無的黑暗。

  而就在地鐵環線之上,原本的十個地鐵站點彷彿懸崖一樣延伸而出,承載著十個至關重要的祭壇,半懸在整個深淵之上。

  當鏡界斷層消散的瞬間,站台上的人們毋庸置疑地觀測到了彼此。

  十處不同的戰場。

  包括槐詩所在的這裡之外,還有六處祭壇的戰鬥早已經結束,遍地殘骸和鮮血,主持祭祀的歸淨之民身首分離,甚至屍骨無存,就連祭壇都已經被搗毀。

  而還有三處的戰鬥依舊在繼續著,廝殺未曾結束,但幾乎是一邊倒的狀況。東夏的昇華者們在大殺特殺,摧枯拉朽地將一切反抗盡數摧毀。

  充滿效率的屠戮中,領隊的中年人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里見琥珀的蹤跡便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她,神情嚴肅又凶悍——犯了『擅自離隊行動』這種錯誤,回去你自己寫報告吧!

  不過很快,所有人便被深淵之下的東西所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具屍體。

  一具腐爛的屍體。

  哪怕是瞎子站在這裡也能夠聞到那種刺鼻又尖銳的腐爛味道,令人作嘔的氣息從深淵之下緩緩升起。

  可正是如此,才令人越發地不可置信。

  此時此刻,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那深淵之中,九鳳那一具龐大到宛如樓宇的恐怖真身,此刻已經徹底腐爛。

  死了。

  徹底的死了。

  不論是什麼東西,被四分五裂之後爛到這種程度都不會有人相信它還活著了吧?

  可這究竟是什麼鬼?

  大家一路披荊斬棘地打到BOSS房外面,發現BOSS竟然上吊了,別說裝備,連經驗都沒得拿……這他媽還打屁啊?

  是個人都知道不對的好吧?

  如今那些失去了生命的黑血正一點一點地從它的殘骸中滲透而出,積蓄成惡臭的湖泊,蓄養著大量惡臭的蛆蟲,不斷地有蚊蠅起降如雲。

  令人作嘔。

  可就在這一片陰森猙獰的環境之中,黑血的湖泊之中卻有一道光芒亮起。

  如此純淨,如此的輝煌。

  那是璀璨的金色。

  隨著天地的震動,無數鏡界碎片動盪,在那一片黑暗中,光芒爆裂,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莫名地,所有人竟然都感覺到心頭一片平靜祥和,竟然在那光芒之前想要俯首跪拜,覲見奇蹟。

  而就在光芒裡,一雙宛如黃金鑄就的精緻眼瞳緩緩睜開,自沸騰的黑血湖泊中,有威嚴的影子緩緩升起。

  就好像自胎殼中掙脫,望向這個世界一樣。

  在這一雙眼眸之前,萬物如同塵埃。

  「什麼鬼?!」

  槐詩的第一反應竟然感覺到一陣惡寒,下意識地想要後退,然後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上出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灼痕。

  就好像被那一道視線燒傷了一樣。

  毋庸置疑,那光芒絕對是陰魂的剋星,不,應該說天敵才對……這種東西恐怕只要稍微揮灑一點,他就會在那一片光芒裡焚燒而死吧?

  感覺到了莫名地危機感,槐詩下意識躲在了里見琥珀的身後,隔著那一層火紅的大鎧總算感覺好受了一些,趕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哪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裡也彷彿能夠得到安慰了一樣。

  他蹲在地上,藏在里見琥珀的後面,雖然不想承認自己這一副不像話的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但簡直是在瑟瑟發抖!

  「大鵬金翅明王……」

  里見琥珀呆滯地凝視著那一片光,自己臉上的般若面竟然也崩裂出一道縫隙,聲音變得沙啞又震驚:「不對,在東夏的話,應該被稱為……五階聖痕·大鵬金翅鳥!」

  「搞什麼鬼?」槐詩愕然:「是友軍?」

  「最好是這樣的……」

  里見琥珀也小心翼翼地後退,兩個人幾乎趴在台階下面,小心翼翼地冒頭去看。縱然如此神聖威嚴的光芒降臨,可他們兩個心中卻依舊沉甸甸的,難以直視那個可怕的猜想。

  倘若不是友軍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那是九鳳……

  或者說,那曾經是九鳳。

  再聯想到自己所見的繁複儀式和根本不會在五階進階中出現的種種異常,里見琥珀心中終於有了定論。

  因此,也更加的不可置信。

  「它轉換了自己的昇華之路?」

  稍微用腦子想想都知道,九鳳的上級聖痕根本就不可能是大鵬金翅鳥,哪怕同樣都是東夏譜系中殘缺的進階,但兩邊完全就是南轅北轍。

  甚至比東夏的鳳凰和羅馬的不死鳥相差還要大。

  想到了這裡,她猛然抬起頭又向著深淵望了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收回了頭來,無比慶幸地拍著胸脯喘氣:

  「不對不對,這不是東夏譜系的金眼妙翅鳥王,是天竺譜系中維持分支的五階聖痕——迦樓羅才對!」

  「兩個究竟有什麼區別啊?」

  槐詩一頭霧水:「不是同一個嗎?」

  「完全不一樣好麼!哪怕是同一種奇蹟,也會留下不同的殘痕,而根據地域的不同和所融合的源典不同,哪怕是同一種奇蹟也會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面目……差別就好像《葉限》和《灰姑娘》那麼大!」

  「請用我聽得懂的話來解釋好麼?」

  「……」

  里見琥珀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簡單來說,東夏的金眼妙翅鳥王天然有著軍爭和護持的神通,曾經被作為護國神而祭祀,必須奉持正道,否則斷然不可能成就。

  而迦樓羅則更純粹是作為神靈的從屬而存在,雖然有所侷限,但其獸性的一面所佔據的部分則更多一些,限制也沒有那麼多……」

  槐詩秒懂:「也就是說,想要做大鵬金翅鳥,必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想要做迦樓羅只要有門路份子夠就行了,對吧?」

  「差不多吧。」

  里見琥珀只覺得心累,自己說了那麼多這貨究竟是怎麼理解的啊!

  但現在問題簡直大了。

  她總算明白為什麼歸淨之民會大費周章地準備這麼麻煩的進階儀式了,因為這個儀式不僅僅是為了讓九鳳進階,而且還要讓他能夠強行從東夏譜系跳轉到天竺譜系中去,保證他能夠從九鳳轉化為迦樓羅。

  具體的過程簡直不需要猜了。

  有牧場主的神力護持自己的生命,只要粗暴地將自己本身的陰屬性強行抹除,然後將九鳳的聖痕強行修正和改造,砍掉一切不必要的東西之後,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白板,再憑藉著這些年積蓄的海量源質強行向著另一個極點進階就完事兒了。

  這樣也可以理解他為何會那麼乾脆地將自己的力量分賜給信徒,反正已經不要了,倒不如廢物利用一下。

  可這已經不是洗點重練了。

  就好像強行把一隻狗改成獅子一樣,不是整整容就可以搞定的範圍。

  簡直是投胎之後重新做鳥。

  哪怕是仗著有牧場主撐腰死不了,也不能這麼隨便搞吧?

  況且,圖什麼?就算能夠成功,這樣做的話也會導致迦樓羅先天不足,空有五階的位階,卻連一個四階巔峰都比不上,完全得不償失。

  但這麼一來的話……

  「魔都通道!」

  里見琥珀恍然大悟:「確實,倘若是憑藉這樣的傳奇,不但能夠輕鬆順水推舟地獲得大量偏差度,還能夠一舉補足虧空……」

  「怎麼回事兒,詳細講講?」

  她旁邊忽然探出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眨巴著好奇小眼睛:「反正距離那東西爬出來還有一會兒,不如嘮兩塊錢的唄。」

  「這種事情都不懂,你們天文會究竟是怎麼培訓的?」

  里見琥珀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著把這個傢伙砍死在這裡的衝動,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

  「我這不是剛入職不到半個月麼?」槐詩聳肩,指了指兩人背後那一堆灰,「講講嘛老鐵,人頭分你一隻耳朵好不好?」

  都變成灰了還分個屁啊!

  里見琥珀的牙齒咬得哢哢響,狠瞪了這王八蛋半天之後,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算了,算我倒霉……就當給萌新科普好了。」

  「好嘞好嘞,您講。」

  槐詩從懷裡掏出小本本記筆記,至於不遠處的迦樓羅,已經被他們拋到腦後了。

  反正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能阻止的了,甚至要出事兒他們跑都跑不了,還不如藏起來看看事情怎麼發展呢。

  神仙打架,多精彩啊!

  就好像瀛洲人喜歡從東京電視台找安全感一樣,對於槐詩來說,只要烏鴉不出來說完犢子了我們快跑,那都不算事兒。

  還不如仔細聽一下老司機科普呢。

  「簡單來說……在五階聖痕中,其他湊數的或者白板姑且不論,最頂尖的那一批,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部分神明特質。」

  里見琥珀拍了拍短裙上的灰塵,正坐嚴肅地說道:

  「這就注定他們必須去追求『現境修正值』的變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47 P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9-9-11 09:52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修正值

  現境修正值,或者可以稱之為偏差度。

  簡單來說,就好像是傳誦度一樣的東西,但兩者又截然不同。

  誠然,神明必然會得到人類的奉迎和祭祀,因此廣為傳頌和恐懼,但這並不意味他們會去追求人們的傳誦和恐懼而去做什麼事情。

  相反,他們是因為做了什麼事情,才受到凡人的崇拜和恐懼的。

  若是烏鴉在這裡,可能會更加乾脆直白地告訴槐詩:所謂的神靈,也不過是這個世界維持完整所必要的一環,自有其責——或是行雲布雨,或是灑下災厄——這都不過是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除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之外或者是因為另有圖謀,很少會有這樣的存在會在乎凡人對自己的評論。

  因為對於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在履行世界軸心所交付給自己的使命而已,說是本性也好,說是天命也好,反正就那麼一回事兒。

  就好像是人生來會需要吃飯喝水一樣。

  而作為擁有部分神靈特質的五階昇華者,為了令自己所擁有的這一份奇蹟得到成長,必然就需要順應其本質,令世界作出改變。

  譬如麒麟,其本質便決定了,符殘光必須順應麒麟的天命,去調伏萬獸,維護現境的平靜——不,應該說,倘若符殘光不具備這一份決心的話,就絕對無法成為麒麟。

  譬如東夏譜系中的大鵬金翅鳥,它甚至是無法以正常方式去進階的。

  蓋因這一份奇蹟必然是隨著邦國動搖、社稷傾覆時無數的哀鳴和祈禱而降臨的,其昇華者必然要領受重整河山的天命,護持正統,以暴戾的軍爭將一切撥亂反正,收拾舊山河。

  正因為如此,它才不存在於東夏譜系的十四條昇華之路中,甚至隨著如今現境的越發穩定,它的奇蹟已經深深地沉入了白銀之海的最深處,無從尋覓。

  可以說除了外形和傳說相似之外,它已經與迦樓羅有了本質上的不同。

  每一位身負五階聖痕的昇華者,都必然有其天命所在,也必然會為其奔走,不論是為了擁有更強的力量還是實現自身與天命如出一轍的抱負,都必定會如此。

  不論這一份奇蹟所攜帶的天命是正是邪,是龐大還是渺小,每一個五階昇華者都會令現境產生一定的改變。

  令萬物與原本注定的軌跡產生一定的偏差。

  而這,就是現境修正值所代表的意義。

  它將對昇華者所創造的奇蹟進行評定。

  倘若撥亂反正是代表修正的話,那麼破壞和摧毀就會產生偏差——這兩個名字歸根結底都是一個意思,世界被改變了。

  整個世界就像是數字一樣,隨著昇華者們的心意而加減,時而向上,時而向下……倘若不予以抑制的話,現境恐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吧?

  這也是監察官這個職務的意義所在——勿使萬象在這動盪中化為灰燼。

  說到這裡,里見琥珀嘆息道:「而迦樓羅作為神明的從屬和坐騎,其天命是什麼,自然不用多說了吧?」

  槐詩恍然:「當狗腿子和……開路?」

  里見琥珀頷首。

  這就是原本是九鳳的那個傢伙打的小算盤。

  簡直是一舉三得。

  通過昇華之路的跳轉進行洗點,改頭換面,不僅擺脫了九鳳這一條昇華之路的極限,成功進階為迦樓羅,而且還能憑藉著迦樓羅本身的特質,輕易地打通地獄魔都的通路,完成計畫的同時,還通過自身所創造出的這一份傳奇偉業獲得大量的現境偏差度,擺脫先天不足的缺陷,成為五階之中的佼佼者。

  簡直是魚躍龍門一樣。

  打開魔都通路——對於原本的九鳳而言,可以說完全不現實。畢竟,讓一隻吞食魂魄的凶鳥去做開路這種事情實在太強鳥所難了一點。

  可對於迦樓羅而言,這簡直就是本職工作。

  否則當了毗濕奴那麼多年坐騎,哪天大神說走我們去哪兒,難道你還能說對不起大神這路我找不到你拿個GPS來麼?

  如今有了鏡界的三重映照,打破現境的封鎖,深入魔都簡直是水到渠成,雖然說不上輕而易舉,可世上哪裡有不費功夫的事情?

  「倘若真能夠打通魔都通路的話,起碼能夠得到0.09%以上的偏差度吧?」里見琥珀咂舌:「足夠他一躍而至五階昇華者的上層了。」

  「才這麼點?」槐詩愕然,然後被瘋狂白眼。

  「這已經不少了,偏差度一次性達到百分之三,就足夠毀滅一個中小型國家,達到百分之二十,整個現境都有危險。

  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偏差值抵達了多少麼?才百分之四十四!最危險的時候,天文會甚至把末日鐘都撥快了五分鐘。」

  說到這裡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快要縮到台階下面去了。

  上面的光太烈了。

  對他們這種同樣屬於負面屬性的聖痕簡直是先天性的壓制,搞不好就要人間蒸發。

  而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颶風所掀起的呼嘯,在迦樓羅憤怒的嘶鳴中,光芒熾盛,如海洋一般爆發而出。

  它終於從蛻變的深淵之中爬出,緩緩地展開了千瘡百孔的雙翼,一點一點掙脫現境的束縛。

  自它的面前,一道漆黑的裂隙緩緩打開,隱約可以窺見其中流光和虹色,以及無數如泡影一般的景象。

  可令槐詩驚愕的是……

  「它的翅膀是怎麼回事兒?」

  那個一雙千瘡百孔的羽翼,簡直可以稱得上慘烈,難以想像有什麼東西能夠靠著這玩意兒飛的起來。

  拜其所賜,它甚至不能完全爬出自己蛻變的深淵。

  「大概是進階不完全吧?」

  在槐詩身後,有人說,「應該說先天不足才對。因為儀式出現了問題,他沒有將自己的陰屬性全部洗去,還有一部分殘留,導致了和迦樓羅的衝突。」

  那一瞬間,槐詩和里見琥珀悚然而靜,猛然轉身,手中的刀斧指向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的來者,然後愣在原地。

  「老柳?」

  槐詩愕然:「你怎麼來了?」

  「開玩笑,我一個天文會的記錄官憑什麼不能來啊,反到是應該我問你才對。」柳東黎淡定地抽著煙:「想作死也不能這樣吧?」

  「機緣巧合,機緣巧合。」

  槐詩乾笑了一聲:「我這不是想要早日立功,早日減刑嘛……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們說偏差度的時候我就到了,看你們說的認真,也沒打擾你們。對了,下面那個重傷員我已經送走了,你們不用擔心。」

  柳東黎也趴在台階上,拿著一個望遠鏡窺探著迦樓羅的動向,嘖嘖感嘆:「哎呀,真慘啊,怎麼變成這樣了?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槐詩一愣,旋即眼神變得狐疑起來。

  「他那翅膀……是你搞的鬼?」

  「這個說來慚愧。」柳東黎美滋滋地抽著煙:「前些日子雖然調查到全雀宴的館子是歸淨之民開的,而且暗地裡還在收集鳥的眼睛,但我完全就不知道他們要幹啥。」

  「所以?」

  「所以我就想,甭管他們要幹啥,先搞點事兒再說。」

  柳東黎說起這些事情來簡直眉飛色舞:「然後就索性趁著和你吃飯的時候,悄悄去後廚給他們塞了一堆蝙蝠和鴨子眼。後來又悄悄地給他們買來的毒蛇裡塞了幾條黃鱔鰻魚進去……沒想到這都能中哇。」

  「你個王八蛋,請我吃飯都還帶做間諜的,你還有沒有良心!」

  「你吃得不也很開心麼!況且我也是花了錢的啊,那天光你一個人就吃了八百多!」柳東黎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憤慨:「哪裡有請客吃飯的時候不告訴別人自己在發育期的啊!」

  嘴裡埋怨著槐詩,他半跪在台階上,從背後摘下了一支形似狙擊槍的玩意兒,嫻熟地撐開架子,將槍身架起,然後緊貼著瞄準鏡,頂著足以將人面孔龜裂的萬丈光芒,瞄準了重生的迦樓羅。

  「你在幹什麼?」槐詩茫然地看著那一具不像是什麼詭異邊境遺物的槍械,感覺柳東黎肯定是瘋了,「難道你要靠著這玩意兒把它打死?」

  「打死不一定。」

  柳東黎的眼珠冒氣了焦熱的煙,重瞳顫動,自熾熱的灼痛中,他咧開嘴,輕聲呢喃:「希望能打殘吧。」

  那一瞬間,他扣動了扳機。

  槍身劇震。

  隨著底火的激發,一顆子彈自槍膛之中飛出,將淒嘯聲摔在身後,轉瞬間飛入了深淵,穿透了層層如同實質的光芒。

  成功地擊中了迦樓羅的胸膛。

  然後就沒了。

  毛都沒掉一根,迦樓羅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打自己。

  自始至終,里見琥珀見證了這一場宛如唐吉坷德挑戰風車的壯舉,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根本沒用啊大哥。」

  槐詩搖頭嘆息,從口袋裡掏出傷藥,不知道這玩意兒對眼睛的燙傷有沒有效果。

  只有柳東黎無視右眼流下的血,一臉輕鬆地吐出了肺腑中的煙霧,將菸頭掐滅在了地上,最後,瞥了一眼這兩個鄉下佬:

  「你們聽說過激光制導麼?」

  話音未落,天穹劇震。

  自迦樓羅的頭頂,虛空中驟然裂開了一個大洞,就好像一堵牆驟然被砸開了一道縫隙一樣,顯露出了牆壁之後的風景。

  風聲湧動,呼嘯迸發。

  自那一條漆黑的隧道中,驟然亮起了兩個刺眼的大燈,隨著鐵軌被蹂躪的轟鳴,迸發出高亢而尖銳的鳴叫。

  震耳欲聾。

  ——地鐵要入站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53 PM

第九十六章 他要叫人了!

  裂縫開啟的那一剎那,迦樓羅困惑地抬起頭,然後被彷彿來自地獄的大燈照亮了眼瞳。

  轟鳴呼嘯。

  就好像經過漫長的醞釀之後,子彈終於從槍膛之中飛出。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輛列車自敞開的縫隙中疾馳而來,就好像飛躍深淵那樣的,從天而降!

  帶著七節車廂和疾馳數十公里所帶來的龐大慣性以及重達三百一十五頓的恐怖質量,致命的『子彈』正面命中了憤怒的巨鳥,轟鳴聲爆發。

  寶珠破碎。

  就好像被鐵錘正面砸中,就在迦樓羅的頭頂,那一顆莊嚴神聖的龐大寶珠驟然裂開淒厲的縫隙。

  那一瞬間,巨鳥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旋即,修長的脖頸、龐大的軀殼和千瘡百孔的翅膀便崩裂出琉璃色的血漿。

  鐵車如犁一般,在剛剛出生的聖獸軀殼上扯開了一道龐大的創口,在這純粹的質量碰撞中將重量、慣性乃至野蠻的物理學暴虐地施加在了它的身上。

  隨著尾部懸掛的數節車廂在劇烈的震盪中飛出,而最前方的車頭,已經宛如鐵柱一般地貫入了迦樓羅的胸膛之中。

  血如瀑布,噴湧而出。自空中自行燃起,就好像一道灼熱的熔岩洪流那樣,向著四周潑灑。

  迦樓羅震怒嘶吼,向著面前驟然張開的虛空裂縫抬起怨毒的眼眸,卻看到軌道盡頭的黑暗中佇立的少女。

  它看著艾晴。

  艾晴也看著他。

  縱然被那視線中所裹挾的高溫所折磨,神情依舊冷漠,只是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握柄,拇指利落地撬開了蓋子,然後向著那個紅色的按鈕按落。

  「再見。」

  艾晴漠然地抬起手指,向著迦樓羅揮手道別。

  那一瞬間,隧道彷彿被在驟然扭曲的空間被拉長了數十倍,無數流光變化,虛空中展開的裂隙驟然合攏。

  少女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迦樓羅胸前所亮起的光芒。

  自那一節貫入他胸前的殘缺車廂之中,上百公斤的煉金炸藥驟然亮起了來自地獄的死亡毒火。

  那些由學者的配方所鑄就,以以各種金屬所配製而成的炸藥原本就是針對邊境開拓和地獄探索所打造出的殺戮武器。

  此刻,自迦樓羅的肺腑之中驟然爆發。

  無窮盡的火光和高熱自其中擴散,掀起了千百倍的氣浪和餘波。

  轉瞬間,原本莊嚴肅穆的巨鳥迅速地膨脹起來,被肺腑中所迸發的恐怖力量所撕裂,瞪大的眼瞳和口鼻之中噴出了熾熱的火焰,將整個頭頂的天花板都燒成了赤紅。

  可怕的餘波向著四周席捲,不知道有多少祭壇在動盪之中落入了深淵,砸在九鳳未曾冷去的屍骸上。

  來著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的壓制此刻憑藉著純粹的物理公式傳達到了迦樓羅的身上,足以將整個體育場都送上天的恐怖力量自內而外的爆發,幾乎將它炸成了粉碎。

  當火光消散的時候,迦樓羅的殘軀顯露在眾人的眼前,幾乎可以說慘不忍睹。

  一隻羽翼已經徹底蒸發在了火焰之中,另一隻也被焚燒成了殘缺的焦炭,下半身徹底消失不見,隨著黑血之湖一同被焚盡了。

  而胸前的慘烈大洞中完全看不到任何內臟,只能夠分辨出那一截一截宛如參天巨木的漆黑骨架……

  琉璃色的血液如暴雨一般從天而降,所過之處,一切都燃起了光明淨焰。

  「效果如何?」

  耳機之中響起艾晴的聲音。

  柳東黎愉快地吹了一聲口哨,放下了槍上的瞄準鏡,「重創!」

  「很好。」艾晴的聲音平靜,「如此還以顏色的話,不論是誰都不能說新海的天文會分部毫無作為了吧?」

  「不過……」柳東黎小心翼翼地露出頭,瞭望著深淵中慘叫的迦樓羅:「它好像要跑了啊。」

  「那就讓它跑啊。」艾晴嗤笑,「如果它能跑得掉的話。」

  通訊掛斷了。

  就在那一瞬間,在這一處殘缺的鏡界中,被燒成赤紅的頂穹上,驟然被黑暗覆蓋了——說是黑暗應該不恰當,準確的說,彷彿那是彷彿宇宙一般的穹光。

  宛如夜幕如畫卷一般驟然自空中展開,然後在宇宙永恆的原暗中顯露出了一點點星辰的光芒。

  首先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具備,緊接著一道天河橫跨,南斗北斗浮現,星野輪轉,自東南西北的分野之中,青龍朱雀白虎玄武二十八宿亮起了輝煌而冷厲的光。

  就在星辰映照之下,一點熾熱的星輝自夜幕的正中亮起。

  迅速地放大。

  恰如宛如星辰墜落那樣。

  烈光從虛無的星圖之中降臨,恰如燃燒的隕石砸在半空中無形的大地之上,於是迸發轟鳴,慘白的氣浪翻捲。

  自星焰的拱衛之下,身披黑色的鶴氅的威嚴老者出現在虛空之中。

  斑駁的長髮在腦後挽成了道簪,雙目修長,一雙細眼彷彿帶著天生的霸氣和陰戾,眼神睥睨萬物。

  只要他手裡別端著那一桶泡麵。

  然後再把腳下蹬著的那一雙人字拖給換了……

  而且那一對拖鞋還明顯不是一套,左邊的黃色拖鞋上是個海綿寶寶,右邊粉紅色拖鞋上卻印著一個白色的HELLOKITTY……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不論是柳東黎還是里見琥珀亦或是其他的昇華者,都齊刷刷地鬆了一口氣。

  「這把穩了。」

  柳東黎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了一口氣。

  東夏社會保障局局長、內閣文淵大臣、東夏譜系中真正手握大權的主事者。

  ——天命玄鳥!

  「小的們辛苦了,早點幹完活兒回家吃飯吧。」

  老者回頭瞥了一眼下屬們,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泡麵,忍不住嘆息:「老加班吃泡麵,胃遭不住哇。」

  說著,低頭把碗裡最後的麵條吸溜到了嘴裡,然後有意猶未盡地端起碗把湯喝完了之後,才擦了擦嘴,看向了腳下驚恐深淵中的迦樓羅。

  「想法不錯,是個可堪造就的。」

  玄鳥淡淡地點評道,「可惜了。」

  說著,他抬起了手中的塑料叉子,遙遙向著迦樓羅戳來。

  明明都是五階,可迦樓羅的神情卻好像見了鬼一樣,驚恐地尖叫嘶吼了起來,殘缺的左翼奮力的撲打了起來。

  一瞬間,無數地殘影自他所在的地方升起,飛向四面八方,轉瞬間就將小小的新海市拋在了身後,一躍千萬里。

  開闊天空!

  迦樓羅如果想跑的話,就沒有人能攔得住!

  反正神話源典裡是這麼說的,可惜……當初寫設定的那幫孫子,現在吃書了!

  縱然分身萬千,可在老者漠然地俯視之下,無數的分身卻好像是泡影一般飛速地消散著。

  縱然逃出千萬里,可在那一把漸漸逼近的塑料叉子下,不論它如何奮力搧動翅膀都無法拉長一寸的距離。

  到最後,它淒厲尖嘯,自大海之上猛然嘶鳴,撞碎了一片空間,試圖逃出現境。

  可當它自空間亂流的蹂躪中慘烈逃出的時候,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一動不動。

  只有那一把塑料叉子輕鬆平常地向著它的眼珠子插過來。

  最後的那一瞬間,迦樓羅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光明淨火自軀殼之中升起,轉瞬間將他吞沒。

  殘破的鏡界陡然一震,將它吞沒了。

  鏡界遷越!

  這就是至福樂土和鏡界的契約。

  九十一年前,諸界浩劫之中,牧場主迎娶鏡界的主宰『腐夢女王』,兩位非人的存在雙方在迷離境交合十六年誕下了一名存世餘孽之後,締結下永世契約。

  自此之後,所有的歸淨之民都被牧場主賜予了鏡界的力量。

  此刻的迦樓羅已經深入了鏡界迷宮的最深層,將自己藏在無數斷層的最深處。

  虛實轉換。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個倒影。

  下一瞬,幻影破碎。

  鏡界深處的迦樓羅也被隨之彈出,頭顱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儼然命不久矣。可這短暫的空隙,已經為他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那一刻,它抬起頭,縱聲嘶鳴。

  召喚牧場主的力量降臨!

  ——他要叫人了!

  於是,彈指間,自他身後,至福樂土的大門轟然洞開,威嚴的氣息將整個地下凝固,無數獵食天使飛撲而出,宛如洪流那樣。

  血色如虹。

  自那群殘缺的獵食天使身上迸射而出,甚至沒有等到玄鳥動手,它們在從門中噴出之前,就已經被斬成了碎塊。

  就在那一陣腥風血雨之中,門後的動盪世界裡驟然傳來一聲轟鳴,緊接著一個纖細的影子狼狽地掙扎著,尖叫著倒飛了出來。

  「救命啊……」

  那個纖細的身影在空中手忙腳亂地翻滾著,「快讓開快讓開!」

  那個影子在迦樓羅呆滯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到最後,砸在了它殘缺的面孔之上。自混亂中,那個人下意識地伸手胡亂一劃,迦樓羅的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自瞬間閃現的猙獰寒光中粉身碎骨。

  當場斃命。

  直到臨死之前都想不明白,自己呼叫來的為什麼不是聖神的救援,反而是一個催命的煞星。

  就在混亂的碰撞中,那個從天而降的人影轟然砸在了祭壇上,掀起了一片塵埃,劇烈地嗆咳。

  一片狼藉裡,少女狼狽地爬起來,看著四周,神情茫然。

  「這是哪兒?」

  她愕然地環顧著周圍那些熟悉的面孔:

  「我在哪裡?我又跑到哪兒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09:57 PM

第九十七章 願望

  「這是哪兒?」

  她愕然地環顧著周圍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在哪兒?我又跑到哪兒去了?」

  看著那一張滿是迷惑的面孔,上至玄鳥,下至社保局的昇華者們,都忍不住摀住了尷尬的臉,腦殼疼。

  那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白鴿落在她肩頭,咕咕兩聲了之後,她才鬆了口氣:「現境?還好還好。」

  「我就說這麼越走覺得越不對,都找不到人了。」說著,她得意地挺起胸,「誰說我迷路了,這不也沒有跑太遠嘛!」

  恩,今天的少女白帝子也依舊在絕贊迷路中。

  「啊!!!!」

  就在尷尬的死寂之中,忽然有震驚地呼喊聲響起。

  少女茫然回頭,然後看到被自己砸爛的祭壇,還有被從天而降的東西嚇得坐在地上的槐詩。

  他呆滯地看著面前的白帝子,對照著手機上顯示的立繪,不可置信:「你、你、你、你……」

  「誒?」

  白帝子一臉茫然,「我怎麼了?」

  話音未落,就感覺到那個人沖上前來,握緊了自己的手,面色漲紅,眼睛裡好像亮著光一樣,「——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

  「誒?」

  諸清羽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有溫度?竟然是真的?我的天!」

  槐詩握著她的手,幾乎感動到熱淚盈眶,誰說紙片人沒有厚度的?

  「小姐姐你是從二次元來特地見我的嗎?」槐詩興奮地問,「晚上有空嗎?可不可以一起吃飯?」

  「我,那個……不是……我那麼受歡迎的嗎……」

  諸清羽愕然地看著他,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可看著那一雙滿是熱誠和期待的眼睛,狂熱又欣喜地神情,還有那一雙握著自己手指的手掌。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忽然串台了。就好像一片混亂地思緒中,有一個芒果的抽象圖標緩緩升起,帶來了令人震驚的猜想。

  她愕然地張大了嘴。

  ——前略,遠在地獄的爸爸……我好像被表白了。

  十五年來第一次。

  感受到如此可怕的衝擊!

  她忽然有些頭暈,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手足無措。

  「那個,不、不好意思,我……那個……我才十五歲……我還小……」

  她的舌頭忽然打架了起來,結結巴巴地:「況且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你就……這種事情……應該先互相增進瞭解才對吧?

  我、我……我的意思不是……」

  眼看越解釋越解釋不清,她到最後,幾乎自暴自棄了,閉上眼睛大喊:「反正,那種事情要十八歲之後再說的!」

  「……啊?」

  槐詩愕然,不知道她說什麼。

  很快,他察覺到遠處昇華者們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愕然、震驚、陰沉和冰冷……簡直如芒在背的殺意。

  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汗流浹背,目瞪口呆,笑容漸漸消失,感覺自己在死亡的邊緣做了一整套廣播體操。

  不要慌,槐詩,不要慌!

  冷靜!

  開動腦筋!

  好好想一想讓自己絕處逢生的辦法!

  那一瞬間,槐詩心思電轉,終於自無數通往火葬場的分支中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咳咳,其實……我是您的粉絲。」

  他擠出笑容,努力端出和藹可親大哥哥的樣子:「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啊?哦哦,好的!」

  諸清羽也反應了過來,紅著臉低下頭,等了半天之後,低聲問:「您能稍微鬆一下手麼?」

  「啊啊,好的!」

  槐詩尷尬地鬆開手,向著其他前來救援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露出一個憨厚地笑容,可是剛剛抓著白帝子的手指卻忍不住在背後搓了一下,又搓了一下。

  手感好好啊。

  他心中流淚。

  接過了槐詩遞過來的簽名筆之後,白帝子摸索著口袋,卻找不到什麼紙,槐詩提議:「要不簽我衣服上吧?」

  「不,不用,稍等……」

  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奇怪場景,少女的臉越發地紅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拒絕,看著四周,很快便跳下了深淵,然後又迅速地回來,手裡抓著一塊巴掌那麼大的透明晶石,在上面胡亂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低著頭塞過來。

  「給你。」

  「謝謝。」

  槐詩趕忙伸手,在接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她觸電一樣地縮回去,然後轉身說:「不、不客氣……我、我該走了。」

  剛邁了一步,就腳軟了一下,一個踉蹌,很快她就低著頭,躲閃著其他人的視線,趁著那一扇通向至福樂土的大門還沒關閉,好像逃跑一樣地跑了進去。

  寂靜裡,只剩下槐詩一個人站在月台的邊緣,愕然地看著那一片隨著鏡界破碎而迅速消失地深淵,最後,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一塊簽了名的晶石。

  「可惜了。」

  他輕聲呢喃:「應該要個微信的。」

  啪!

  一隻蒼老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渾身一哆嗦,僵硬地回頭時,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神情陰沉的玄鳥。

  「喂,小子。」

  老人眯起眼睛審視著這個膽大包天的王八蛋,「你知道騷擾未成年人是什麼後果嗎?」

  殺機昂然。

  槐詩腿軟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求饒,可旋即反應過來,「等等,我也未成年人啊!」

  「嗯?」

  玄鳥一愣,竟然無言以對。

  這時候,旁邊被自己小老弟這一連串操作閃瞎眼的牛郎終於反應過來,趕忙湊過來,擠出笑容說好話:「他今年十七,您大人有大量……」

  「十七歲?」

  玄鳥大怒,「這麼年輕就輟學做社會盲流了麼?!不學好學別人談戀愛!」

  神他媽輟學!

  你怎麼跟傅處長一樣的!

  「兼職,這都是兼職,養家餬口……」槐詩鼓起勇氣舉手,「況且,我大提琴拉的賊溜,高考加好多分呢!」

  玄鳥似是不信,一把將他拽了過來,死死地盯著他,一隻眼睛赫然變作了純黑,彷彿洞徹命運那樣地凝視著槐詩。

  天命玄鳥的觀命之眼!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神情微微變化。

  「槐廣的曾孫麼?真稀罕啊……」

  他似是愕然,在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變得慈祥起來:「在天文會上班沒前途啊,小朋友,要不要來社保局工作?

  我把你調到和小白一組怎麼樣?你們天天能見面!

  等你高考完,也不用管什麼大學了,我給你寫推薦信,你直接去稷下深造,四年之後出來就是公務員編制,鐵飯碗,工資不少事兒還不多,怎麼樣?」

  一瞬間,槐詩幾乎被鐵飯碗這三個字遮住了自己的雙眼。

  旱澇保收、人生圓滿和事業平穩……

  想到自己那一屁股見不得光的事情,他吞了口吐沫,艱難地搖頭,正色拒絕道:「感謝您的好意,不必了,我已經決定為保衛現境的和平奉獻我的一生!」

  「嘖,一個兩個都是滑頭……」

  老人似是不快地搖了搖頭,卻沒再說什麼。只是揮手招呼下屬們帶好傷員,在一片展開的夜幕之中消失無蹤。

  還有其他的地方要忙呢,沒時間在這裡磨蹭了。

  臨走之前,里見琥珀還恨恨地瞪了他兩眼。

  不知道她的意思究竟是你等著我去叫人,還是打算以後在晚上走夜路的時候打他悶棍以洩今日奪頭之恨。

  槐詩風輕雲淡地揮了揮手,指了指胸前的標牌,笑而不語。

  你來打我撒!

  .

  於是,一場動亂就這樣突兀地落幕。

  在從天而降的鐵錘之下,什麼陰謀詭計,鬼蜮伎倆,都被絕對的力量徹底擊潰了。

  社保局在完美地證明的力量和東夏的底蘊,恐怕過不了多久,這一場大戰就會徹底落幕了吧?

  不過那已經與槐詩無關了。

  等他被柳東黎撐著走出地鐵的時候,只看到了漫天的夜幕。

  不知何時,已經是晚上了。

  整個城市依舊閃耀著光芒,白天短短的幾場爆炸則被輕易地甩給了東郊不存在的化工廠,雖然有所騷亂,但終究會迅速地平定下來吧?

  世界依舊運轉。

  槐詩鬆了口氣,只感覺整個人終於放鬆了,坐在急救的車廂裡檢查身體時,便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輪椅。

  臉色蒼白的艾晴靜靜地打著點滴,看到槐詩,便微微頷首,「做得不錯。」

  「啊,沒什麼……」

  槐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準備謙虛一下,就聽見了她後半句話:「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一位剛剛十五歲的小女孩兒進行表白的事情,相當有你的風格。」

  「……」

  槐詩頓時手忙腳亂地想要解釋,卻看到艾晴揮了揮手,一臉平靜:「以後智障的時候麻煩你稍微看一下環境,不要被人家背後的家長一根手指頭捏死好麼?」

  「呃,好的……」

  槐詩訕訕點頭,縮在床上,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只不過柳東黎在應付完了傅處長之後,就擠過來對著他嘖嘖感嘆。

  「兄弟,你賺大發了啊。」

  他端詳著槐詩口袋裡那一塊白帝子簽名的晶石:「告白失敗都能得到這麼奢侈的安慰獎,真是聞所未聞。」

  「啥玩意兒?」

  槐詩愕然,把那一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晶石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看不出究竟有什麼奇妙的效果。

  「這個很厲害麼?」

  老柳翻了個白眼,「滿願結晶,你說厲不厲害?」

  「滿願結晶?」槐詩好奇:「能用來許願的嘛?」

  「有限度的祈願吧。」

  艾晴掃了一眼,「應該是迦樓羅被一瞬間殺死之後,體內的奇蹟收縮所形成的源質結晶。

  如果一瞬間釋放這種力量的話,便撬動白銀之海的平衡,能夠做到相當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當然世界和平那麼扯淡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充其量,只不過是將人類能夠做到事情提前實現而已。

  槐詩驚喜,「這也很厲害了好麼?」

  眼看著他興奮的樣子,艾晴搖頭:「不過和正品比起來,這一顆只是粗暴集合成的瑕疵品,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至於槐詩會許什麼願,她就不在意了。反正,這個傢伙只會許願要一堆錢出來吧?

  這種程度的願望,換到幾千萬上億的資產也簡簡單單吧?

  「那……」

  槐詩有些不安地端起手中的滿願結晶,認真地問:「我想要我的家人回來,它也能夠實現麼?」

  艾晴沉默了。

  柳東黎移開了視線。

  「啊哈哈,不行嗎?」槐詩尷尬地笑了笑,撓著頭:「也對,這種過分的願望,他應該不會理會……」

  那一瞬間,他手中的結晶驟然一震。

  一道一道的縫隙從結晶的出現,轉瞬間,迅速渾濁了起來,變成了舊玻璃一樣的東西,再無任何的神妙。

  寂靜裡,三個人都愣住了。

  很快,黑夜騷動起來,在窗外,他們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衝天而起,撕裂了層層黑雲,露出了燦爛的星光。

  那個光芒升起的方位……

  「是我家?!」

  槐詩嚇得跳了起來。

  .

  .

  等柳東黎開著車,載著他狂飆而至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後了。

  輝煌的金色光芒早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門前昏黃柔和的燈光,還有石髓館變作嶄新的銘牌。

  槐詩跳下車,呆滯地看著柵欄之後煥然一新的庭院,原本叢生的雜草已經消失不見,遍佈灰塵的雕像也已經光潔如新,就在庭院的正中央,破碎的大理石噴泉再度湧現清澈的泉水。

  而就在層層樹蔭之後,燈火通明的主樓已經看不見任何破損的痕跡,不止是那些破碎的窗戶和牆上的裂縫,就連整個建築都好像時光逆轉了一樣,恢復了往日的精緻與華麗。

  水晶吊燈的璀璨光芒從大廳裡照出來。

  照亮了那個等待在門前的消瘦身影。

  那個老人佩戴著黑色的領結,穿著一絲不染的禮服,將斑駁地白髮一絲不苟地梳攏至腦後,筆挺地佇立在台階之下。

  向著歸來的少年露出笑容。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少爺。」

  他為槐詩打開大門,接過了他手中的贅物,和煦又慈祥地微笑著,「歡迎回家。」

  槐詩呆呆地看著那一張蒼老的臉。

  明明未曾在記憶里見到過這樣的面孔和身姿,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如此熟悉,彷彿早已經彼此陪伴了十幾年那樣。

  不曾分離。

  就好像是在做夢,他呆呆地跟在老人身後,穿過了為他打開的大門,走進了大廳之中,環顧著古雅的裝飾和那些只有夢中才會歸來的場景。

  最後,走進了餐廳,坐在了餐桌的前面。

  看著面前還冒著熱氣的晚餐。

  槐詩手裡拿起筷子,卻有些猶豫,回頭看向身後的老人:

  「這個……是給我的麼?」

  「當然。」老人慚愧地笑了笑:「抱歉,因為很多年沒有下廚,家中的儲備也有些不夠,倉促之間只能做出這些,請您見諒。」

  「不,沒關係。」

  槐詩搖了搖頭,端起了飯碗,夾了一筷嫩綠的青菜,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動作停頓在原地,緩緩地放下了筷子。

  蒼老地管家彎下腰,輕聲問:「是不合您的胃口麼?」

  「不,很好吃。」

  槐詩低下頭,揉著發紅的眼眶,再忍不住流淚的衝動:「真的很好吃。」

  就像是曾經失去一切時那樣的。

  如今在找回這一切時,他卻忍不住想要擁抱著自己的家人,嚎啕大哭。

  就在度過了漫長又漫長的時光,見證了諸多奇蹟和災厄,經歷了難以數清的痛楚與祈願之後。

  槐詩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他回家了。

  .

  .

  石髓館外,目送著少年走進們去。

  「現在不是客人拜訪的時候,我們該走了。」

  艾晴敲了敲窗戶,提醒著外面徘徊地柳東黎,「真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好吧。」

  他遺憾地收回了視線,回到車裡,可是卻問道了熟悉的煙味,忍不住愕然:「你竟然抽菸的麼?」

  在後座上,少女瞭望著窗戶裡溫暖的燈光,平靜地回答。

  「只是偶爾心情好的時候而已。」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9-9-11 10:26 PM

第九十八章 無罪釋放

  「姓名?」

  「槐詩。」

  「年齡?」

  「十七……」

  詢問室裡,桌子後面那個沒精打采地少年打了一個哈欠,好奇地舉起手:「我說,最近這種對話是不是多了點?總覺得你們這邊是在搞牛郎招聘啊……」

  嘭!

  傅處長冷著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嚴肅點!」

  傅處長:「你現在可是在自己的假釋報告審查會上當然,你要是還想繼續在監獄裡蹲兩年就當我沒說,繼續囂張也無所謂!」

  「沒有沒有沒有。」

  槐詩趕忙直起身來,擠出笑容:「我這不是替咱省略無關程序嘛,您繼續,您繼續。」

  「鑑於你在獄中的良好表現以及為新海所作出的貢獻,社會保障局將酌情對你所犯下的罪行進行減免,免除了你的審判和四十年的邊境服役。」

  傅處長面無表情地端著那一張上級傳達下來的通知,每念一個字眉頭就緊皺一分,十足牙疼,分外不想讓這小王八蛋從自己的牢裡囫圇著出去。

  最後,將通知放下,冷酷地看著槐詩:「接下來我們會根據你的回答來判斷是否能讓你回歸現境社會。」

  「好好好。」槐詩慌不迭地點頭。

  終於來了啊!

  自己出生入死是為了啥啊,不就是為了早日甩掉刑期回家過日子嘛?

  搞快些搞快些。

  他都已經打好五千字有關如何表現自己已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報告底稿了,就在他挺起胸咳嗽一聲準備開始發表一下的時候,卻聽見了傅處長陰測測地問道:「你出去之後,打算幹嘛啊?」

  當然是搞事情啊!

  槐詩差點把真話脫口而出,幸好反應的快沒說出來,否則假釋就涼涼了。

  嘖,這老頭兒是真的壞!

  他腹誹了兩句,旋即乾咳了兩聲,正色回答道:「經過了特事處的教導,我決定改過自新,服務社會,從今天開始做一個有益現境、有益東夏的合格公民……」

  「行了,別跟我打馬虎眼。」

  揮手示意旁邊那兩個尷尬的審理專員到一邊歇著去,傅處長的指頭敲著桌子,一臉我還不知道你的樣子:

  「實際點,究竟打算做嘛呢?」

  「呃……回家?」

  「恩,然後呢?」

  「上學?」

  「嗯,對嘍。」傅處長滿意地點頭,然後再問:「然後呢?」

  槐詩順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嗯,聽上去不錯。」傅處長點了點頭,似是無意地問道:「從此之後遵守校規,力爭上游,好好學習,不亂搞男女關係的,對吧?」

  槐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端詳著那個表面一臉淡定結果手悄悄已經摸到了槍把兒上的中年人,頓時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搞!不搞!叔叔我們不搞!」

  肉眼可見的,傅處長鬆了口氣。

  你究竟是多害怕我去禍害你家女兒啊?

  槐詩心都碎了,哪裡有別人禍害你女兒的?

  從來只有你女兒禍害別人啊……

  算了,為了避免被這個傢伙當場崩了,這句話還是不要說出來了。

  經過了堪稱漫長的一個小時的報告之後,槐詩終於從傅處長手裡拿到了那一張早就蓋好紅印的通知。

  然後在收拾完自己留在拘留室裡的東西之後被一腳踹出了特事處。

  他又雙叒叕一次的自由了。

  起碼在下一次犯事兒之前是這樣的。

  槐詩扛起了自己的琴箱,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長時間的特事處,竟然感覺到有些不捨,甚至還想要進去多住幾天……

  乾咳了幾聲之後他搖搖頭,如今自己家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鬼宅了,連WIFI都是三百兆光線,那裡還需要留戀這裡的硬床板……

  啊,人生真是美好!

  想到自己賬戶上熱騰騰的一千多萬,他的心情就越發愉快,決定奢侈地打個車。剛走到馬路上,就看到了路對面停著的那一輛車。

  還有搖下的車窗後面看向自己的少女。

  艾晴。

  槐詩愕然,「沒想到還會有人來接我出獄?」

  「你根本就沒在監獄裡呆多久吧?」

  艾晴反問,在槐詩上車之後,就揮手示意前排的司機開車,然後將一沓報告和通知丟進了槐詩手裡。

  「這什麼?」槐詩好奇地翻動著,全都是一些自己完全搞不懂的字眼。

  「都是一堆沒有意義的復件,收好就行了。」

  艾晴說,「從今以後,不會有人在追究你前些日子鬧出來的亂子了。

  原本這一次金陵分部已經做好被社保局責難的準備了,那群王八蛋還沒開始就打算求饒了。要不是玄鳥親自給你開了綠燈,恐怕你這次會有很多麻煩。」

  「玄鳥?綠燈?」槐詩愕然。

  「嗯?傅處長沒告訴你麼?」艾晴看了過來,「據說是玄鳥直接過問,將那件事敲定為社保局允許的緊急逮捕行動……

  戚問涉嫌勾結邊境外的罪惡勢力和國外恐怖組織而被立案偵查,至於你在抓捕行動中,『失手』殺死戚問的事情,大概背了幾張無關緊要的處分吧。

  恭喜你,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

  槐詩低下頭,看著另一隻手裡還沒焐熱的假釋通知,頓時瞪大了眼睛:又被傅處長那個糟老頭子坑了一道!

  想到他在特事處被騙著簽了那麼多有的沒的,他就氣得牙癢癢。

  「看起來吃了不少虧啊。」

  艾晴幸災樂禍地收回視線,「就當你還他寫了那麼多報告糟了報應吧,這一段時間老傅的日子可不好過。」

  「算了,不跟他計較了。」

  槐詩撮了半天牙花子,把手裡的假釋通知乾脆撕碎了丟了,當沒這事兒了。

  在詢問了一下歸淨之民那些破事兒的收尾狀況之後,他最後問道:「接下來呢?天文會這邊有什麼工作嗎?」

  「一切如常,不過基本和你無關了。」

  艾晴扳著指頭數:「剩下的都是報告、報告、報告和報告,善後的事情你處理不來。更何況,上面還未必能管得過來呢。」

  「嗯?」槐詩不解。

  「昨天的消息,東夏譜系的遠征軍已經順利回顧了現境,堪稱戰果斐然。只不過現境這一塊出了一點茬子。歸淨之民在沿海用各種辦法試圖打開魔都通路,包含新海在內,總共有十七處地方。其中有一處幾乎接近了成功。」

  艾晴打開手機給他看上面那一個漆黑的定位:「通道被打開了一瞬間,雖然立刻就關閉了。但根據衛星的偵測,有什麼東西被投入到魔都中去了。恐怕如今社保局應該也在頭疼這件事情吧?」

  「很麻煩?」

  「難說。」艾晴聳肩:「社保局自己恐怕就有一支常駐魔都的隊伍,具體出了什麼岔子也能夠飛快做出反應。玄鳥畢竟還算大氣,還不至於到為了摀蓋子什麼都不說的程度。現在兩邊正在協商怎麼處理,但這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不過問題再被解決之前,向我們這種小地方恐怕也不會出現在上面的眼睛裡,只能說有好有壞。」

  「關上門好好過日子,是吧?」槐詩瞭然。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某個傢伙身上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艾晴的話轉回正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金陵?

  所有昇華者都必須進行身份註冊和登記,還有你身上那件莫名其妙的聖痕……在那之前,你最好想辦法把後患解決掉。」

  她直白地說道:「如果解決不了,也請你想好不會連累到我的藉口。」

  「我儘量。」

  槐詩撓著頭,嘆了口氣:「下個月吧?反正我下個月大提琴的專業級考試也是要去金陵的,乾脆一道辦了就是。」

  「哦?」艾晴看向他的眼神古怪起來:「你也打算參加新秀賽?」

  槐詩茫然,「什麼新秀賽?」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

  艾晴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確定他不是在裝傻之後才解釋道:「明日新聞舉辦的大型賽事,三年一次的亞洲新秀選拔,只要在亞洲範圍內,所有三階以下的昇華者都能夠報名參加。

  不但獎品豐厚,而且好處也有不少。除了很多在野的昇華者會想要奪取名次以外,不少昇華者組織都將這個看做展示底蘊的方式。

  不論是為了獎品、為了名聲還是為了得到進身之階,這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倘若你能拿到前十的名次,除了獎品之外,不論是升職還是做其他的事情都有幫助。」

  說到這裡,艾晴深深地看了槐詩一眼,「說實話,我以為你會志在必得。」

  「雖然聽上去很熱鬧,但要是去參加總覺得很麻煩的樣子……」槐詩撓了撓頭,「到時候再說吧,說不定就沒去成呢。」

  說到這裡,槐詩的眼睛忽然看向窗外,對司機說:「停在這裡就好。」

  他看到了傅依。

  「回頭有什麼事情你就叫我吧,我先閃人。」

  槐詩扛起背包跳下車,向著艾晴揮了揮手,目送著車走遠了,回頭看向傅依的時候卻察覺到她的腳步好像匆忙了起來。

  神情慌亂又緊迫。

  像是被什麼人追著一樣,小步在人群中奔跑著,不安地看向身後那幾個追著自己的人影,最後鑽進了小巷子裡。

  那幾個追著她的中年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猥瑣地笑容,加快速度追進巷子裡。

  很快,裡面傳來了傅依驚叫的聲音。

  槐詩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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